江景之挑眉重复:“别人?”
强权压迫下的林乔愤愤一咬牙,说道:“我可以回答,但要先问殿下一个问题。”
该来的躲不掉,遇刺那天听见江景之因为小黑狗对谢仪舟阴阳怪气的时候,他就猜到了,江景之多半是感知到了他和谢仪舟的关系。
他那副嫉妒的嘴脸和饿死鬼几乎一模一样!
谢仪舟习以为常了,没看出来,林乔这个外人可是瞧得清清楚楚。
果然,不管失忆与否,小黑狗都是他永恒的敌人……
林乔现在就想确定一个问题……
“敢问太子殿下,方震如今在哪里?”
江景之指尖微顿,意味深长道:“知道太多,对你来说未必是件好事。”
林乔懂了,什么勾结水贼,果然是假的,都是为了留住谢仪舟……
他一直致力于怂恿谢仪舟来找饿死鬼,之前越努力,以为江景之要杀了他们的时候越后悔。
现在他对江景之的感受到了另一个极端,没忍住悄声讥讽了起来。
“出尔反尔,讨厌不讨厌……”
江景之的脸瞬间黑如锅底。
这是他讽刺谢仪舟的话,他当时大概是被气晕了。这句矫情十足、矫揉造作的话,先后被谢仪舟无意识地、林乔刻意地,还给了他。
林乔不是谢仪舟,不敢真的惹怒江景之,见好就收,答道:“她没说过她有意中人,不过有眼睛的都能看的出来,她喜欢饿死鬼。”
“谁?”
“饿死鬼。”林乔发音更加清楚,“是他捡来的男人,吃太多了,被她取了这名。”
江景之:“……”
他再忍一回。
不管那些日子里,他是否是被奴役的一方,江景之都更希望自己能够想起,而不是听别人转述。
他打断林乔,问出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饿死鬼想与谢仪舟成亲?”
林乔道:“不知道,他从不与我说这些。但我猜他想,有段时间他总把‘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几个字挂在嘴边……”
……烦得谢仪舟一度想毒哑他。
江景之额角一跳,道:“行了,退下吧。”
林乔迫于强权,有问必答,答完退下时,没忍住好奇心,问:“殿下因何问这些事情?”
当然是因为太医院那些大夫的话。
江景之想恢复记忆,目前唯一可行的方式是通过肢体反应刺激大脑,那就代表着要与谢仪舟一而再再而三地亲密接触。
灌醉她,引诱她与自己亲密?
那他成什么人了?
谢仪舟醉酒后主动来亲吻他,一定是喜欢他的……他的身体反应告诉他,他也喜欢谢仪舟……
现在林乔佐证了这一点。
他们两情相悦,只差名分。
有了名分,所有事情都合理了,他会在刺激下慢慢恢复那些被他遗忘的记忆……
这做法江景之不排斥,但确实本末倒置了。
且婚姻之事,并非儿戏,江景之心有顾虑,尚在考虑。
这时侍卫进来禀报:“殿下,太师府来信,道谢三夫人因挂念三小姐病倒,希望殿下开恩,放三小姐回府探望。”
扣了人家女儿这么久,母亲病了,再不让人回去探望,确实说不过去。
但江景之不认为谢家母女的感情有那么深,扣了扣桌面,“嗯?”了一声。
侍卫干脆回道:“谢三夫人想给三小姐定亲,对方是陈国公府的二公子。”
江景之静默稍许,嗤笑出声。
旁边的林乔回想着两人方才的对话,看着他,张口欲言,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
第28章
“我介意!”
只要谢仪舟人在京城,
就无法避免与谢家人见面,除非谢家覆灭。
——谢太师是明德皇帝登基后,率先选择臣服的第一批官员,
为稳固皇权出了不少力,只要谢家人在大是大非上没有犯糊涂,谢家的风光还能持续许多年。
江景之毕竟是外人,也不能因为他们父母子女间的嫌隙去处置朝廷官员。
但他可以陪谢仪舟回去,
毕竟在外人眼中,
他的性命可以说是挂在谢仪舟与罗启明身上。
定下送谢仪舟回谢府的日子,江景之转眼看见林乔类似窥探与遗憾交杂的古怪神色。
太子的威严不容挑衅,他也不怎么待见这个爱耍滑头的少年,于是江景之道:“我府中不养闲人,
你既好奇方震的事,那就去协同刑部查办方震、江波府的官员,
以及逃窜水贼的事情。”
林乔惊诧,欢喜,又踌躇。
他出身平民,混迹于街头闹事,所见颇多,
对方震所作所为不说事事皆知,
至少比京城官员知道的清,不怕当地官府替他遮掩罪行,他当然愿意去报仇出气。
踌躇则是因为若他去了,
谢仪舟与妹妹就孤立无援了……
虽说进了太子府后,他连打听消息的作用都没了,
只能偶尔帮谢仪舟出点不着四六的主意……但有人陪着,心里总能好过很多。
“她们在我身边,
能出什么事?”江景之一语道破林乔的忧虑。
江景之有意找回饿死鬼的记忆,就不会为难她们……林乔心思转了一圈,狠心点了头。
想到能回江波府把方震的根基全部铲除,他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问:“我能狐假虎威吗?”
江景之微微瞥眼,“可以,但若失了分寸,侍卫是可以将你先斩后奏的。”
林乔脖颈一凉,迅速冷静了下来,讪讪又问:“……谁知道您的分寸是什么样的……依照饿死鬼的分寸去做,成吗?”
“可以。”江景之干脆地准许了。
没有饿死鬼的记忆,竟然也丝毫不怀疑他的做法是否合适?
扪心自问,若是自己失去了记忆,林乔或多或少会对失忆期间的自己的行为有几分质疑,就算不质疑,也会反复确认无误,像江景之这样毫不在乎地全盘接受的,太出乎意料。
林乔想了下,问:“你知道饿死鬼把方震的弟弟杀了,用野狗骨头戏耍他,并且至今没把他弟弟的尸骨所在地告诉他吗?”
“这么过分?”江景之诧异,摇头叹息一声后,道,“看来这个方震罪大恶极。”
“……”林乔差点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了,反应了下,苦笑道,“您还真是,宁愿怀疑是对方十恶不赦,也不怀疑是失忆期间的自己做事过分。”
江景之淡淡道:“我丢失的是记忆,不是脑子。”
记忆的丢失,并不会对他辨别是否的能力、洞察力、判断力等固有的能力产生影响,所以,饿死鬼经历过的事情放在他身上,会是同样的结局。
他不质疑饿死鬼的做法,同样不会质疑饿死鬼的感情,所以,谢仪舟对他很重要,她不能走。
但要说喜欢谢仪舟什么,确实说不上来……
这不能怪他。
有了储君身份的加持,谢仪舟在他面前当然不能像在饿死鬼面前那么自如,他没能及时发现,情有可原。
恢复记忆迫在眉睫……先成亲,再利用谢仪舟刺激大脑?
不行……还是不行。
江景之“啧”了一声去取茶盏,发现林乔还在,问:“还杵这儿做什么?”
“没什么……”林乔挠挠头,道,“就是觉得您说的有道理,不管记忆缺失了多少,人都还是那个人,内在是不会变的。”
说完他退下了。
江景之一个人坐在原处,悠闲啜饮了两口茶水,他放下茶盏,自言自语道:“不错,人还是那个人,哪怕重来,该产生的感情还是会产生。”
人就在他手上,刺激感官恢复记忆的事,不必着急。
.
于情于理,谢仪舟都得回谢府一趟。
林乔被江景之支配去做事了,林研害怕谢家人,她本以为要独自一人回府了,没想到江景之会与她同去。
被父母抛弃这件事让谢仪舟难堪,曾几何时,她因为饿死鬼无意地探索到这里,与他发生了恶劣争执,此时在江景之面前,谢仪舟却没有那种窘迫情绪。
谢仪舟猜想,大概因为她与饿死鬼相处时,她表现得太洒脱自在……她不想被饿死鬼看到被她掩藏起的难堪,怕被他心疼,那会让她觉得丢脸。
江景之不一样,他身份高贵,与她没有私情,知道内情后没有多问她的感受,反而干脆地帮她脱离谢家。
谢仪舟喜欢江景之的态度,愿意他与她一起面对谢家人。
同乘马车,谢仪舟怕尴尬,想趁机问一问困扰着自己的疑惑,怕江景之跟前几日一样找茬,开口前特意先关心他一下。
“你伤口还好吗?”
江景之道:“你再晚两日关心,疤都能没了。”
谢仪舟:“……”
能怪她吗?从来都只有他找她,她就是想关心他,也找不到人。
谢仪舟本就因为要回谢府有些压抑,被挤兑后,不想说话了。
“怎么不说话了?”江景之坐在她旁边,懒懒倚着,转了转手中折扇,凉凉道,“一句话不中听,就不理人,三小姐心眼这样小?”
这话颇有饿死鬼纠缠人时的讨厌劲儿。
谢仪舟腹诽了一句,不吭声。
江景之又道:“心眼小,嘴又笨,以后你夫君与别人纠缠不清,你怕是有人撑腰都讨不回公道。”
……又说胡话烦人。
谢仪舟侧过身去躲他。
“瞧,你未来的好夫君。”江景之从她身后靠近,伸长手臂挑开她那一侧的纱帘,用折扇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华服青年。
那人相秀气,身材略显清瘦,瞧着像是个文弱公子,正站在一辆马车旁说话,腰身半躬,表情殷切。
谢仪舟瞧了一眼,道:“胡说,我才不认识他。”
“到了谢府你就认识了。”
“嗯?”
谢仪舟懵懂的模样讨好了江景之,他用扇尖轻轻点了点谢仪舟鼻尖,笑道:“那是你爹娘给你选的夫谢仪舟的脸顷刻涨得通红。
江景之瞧得清楚,在一旁说风凉话:“和你意中人比怎么样?谁更英俊?”
谢仪舟牙关紧咬,不予反应。
“你对你意中人那么坚贞,应该是他更英俊吧?食色性也是人之常情,不必羞于承认。”
谢仪舟才明白王慧卿骗她回府的目的,心里正难受,情绪屡次被打断,羞愤地抓着他挡着车帘的手,道:“你不要胡说八道!”
江景之侧目,“小心眼,又生气了。”
谢仪舟没忍住,恼怒地瞪了他一眼。
江景之又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似的,浓眉一皱,惊奇地打量起谢仪舟。
谢仪舟又怒又忐忑,做恼怒状凶道:“你看什么?!”
“我忽然发现……”江景之直直看着谢仪舟的脸,怀念般缓慢说道,“你的眼睛……让我有一种熟悉感。”
谢仪舟:“……”
她瞪大双眼,回望了江景之片刻,视线微微上移,盯着他发顶白玉冠,再上移,看见车壁,继续往上,看见了车顶……
江景之接收到她这个不易察觉是的白眼,眼角一抽,道:“我若是说还是很熟悉,让我脑子发痒,快要记起什么来了,你会把双眼剜了吗?”
谢仪舟眨眨眼,板着脸道:“殿下想多了。”
江景之哼笑一声,用折扇抵了抵她肩膀,在谢仪舟让开后,再次掀开车帘,朝外抬了抬下巴,问:“知道你堂兄吗?”
话题跳太快,谢仪舟反应稍慢,过了会儿才迟疑地点了头。
她小时候远在江波府就听过堂兄的名号,什么玉树临风、貌比潘安,据说京城里一半的姑娘都想嫁给他。
可堂兄早早与陈国公府的大小姐定了亲,断了别人念头。
本是一桩门当户对的好姻缘,谁知成亲前夕,堂兄摔断了腿,从此自闭府中,不见任何人,婚事自然也作罢了。
江景之道:“你爹娘给你定的未婚夫是陈国公府的二公子,你原本大嫂的亲弟弟。”
想到谢仪舟自小养在京外,没人教过她世家里的错乱姻亲关系,他又加了句,“利益置换。”
谢府与陈国公府定亲多年,捆绑在一起的利益因谢大公子的腿疾动摇,需要重新加固。
谢二小姐已定亲,不合适,事情便落到了谢仪舟身上。
谢仪舟朦胧明白了他的意思,心绪复杂,“哦”了一声做回应。
江景之不满,皱眉,命令道:“拒绝掉,听到没有?”
谢仪舟回神,道:“我肯定要拒绝的。”
“你的拒绝有用吗?”
谢仪舟哑然。
谢长留与王慧卿若是真的在意她的感受,就不会将她扔在江波府十六年不管了,更不会一声不响地将她许配给一个她素未谋面的男人。
江景之坐回去,惬意地摇了摇折扇,道:“我倒是可以吃亏一回,做你的挡箭牌。”
“……”谢仪舟惊吓地后仰了一下,反应罕见地迅速,“不用!”
她避之不及的态度让江景之下不来台,江景之冷下了脸,道:“宋黎杉想做太子妃,死了,在很多人眼里这是你出于嫉妒下的毒手。你想做太子妃理所应当,我都不介意,你拒绝什么?我有毒还是配不上你?”
是这个道理,有江景之做挡箭牌,谢家人也不敢过分强逼她,可是江景之前后矛盾,太奇怪了……
“……我有意中人了!”谢仪舟坚定地继续表演着坚贞不屈,“我和他的感情纯真无暇,不容任何玷污,哪怕是谎言!”
“不容任何玷污……”江景之低声重复着,眸色渐渐加深。
这话他爱听,但不能说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