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失魂落魄的秦琼玉被他这么一吼，像是被点燃了引线，也猛地抬起头，通红着眼睛，声音尖利地反唇相讥。
“陈友德，你现在把气撒在孩子身上算什么本事？陈耀祖又好到哪去？你自己种不行怪的了我吗？”
“你个小贱人，你还敢骂我儿子！”
蹲在地上骂骂咧咧的陈婆子听到儿子儿媳吵起来，又听到秦琼玉还敢骂自己儿子，猛地从地上窜起来，一下就冲过去狠狠撞在秦琼玉的身上。
“你这个丧门星！要不是你，我们家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儿子的工作怎么会丢？都是你害的！我打死你个小贱人！丧门星！”
秦琼玉被撞得一个趔趄，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陈婆子顺势扑倒在地。
她骑在秦琼玉的身上，一手死死揪住秦琼玉的头发，让她动弹不得，另一只手扬起粗糙的巴掌，就左右开弓，“啪！啪！啪！”地狠狠扇在秦琼玉的脸上。
陈婆子常年干农活，力气大得很，秦琼玉哪里是她的对手，被她死死按在地上，根本爬不起来，只能徒劳地挣扎着，发出凄厉的尖叫。
“啊——！放开我！你个老疯婆子！放开我！”
陈友德却只是站在一边，捂着自己还在隐隐作痛的肚子，冷冷地看着地上扭打成一团的两个女人，看着秦琼玉被打的没有还手的力气。
他甚至冷笑了一声，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阻止的意思，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冰冷扭曲的笑意。
直到看够了，他才又回头看了眼房子，转身就走，根本没顾及其他人。
他还没到无路可退的时候，当年是姓沈的给他出主意举报的顾家，顾家被搜走的东西大多进了他的口袋，这些年为了巴结对方，他可没少帮着沈万山做事。
他还不上厂里的亏空，更不想坐牢，沈万山不能不帮他！
第276章
我找您有急事
陈友德一路跌跌撞撞，终于到了委员会大院门口，却被拦了下来。
他现在这副样子实在太狼狈。
脸肿得像猪头，身上的衣服在之前的撕扯和地上翻滚中变得破破烂烂，沾满了泥土和灰尘。
这模样，跟路边的乞丐也没什么两样。
门卫眼神锐利，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个形迹可疑的人，立刻上前一步，将他拦在门外。
“站住！干什么的？”
上回有人在这里闹事，害得他们差点丢了饭碗，最近这段时间，门卫们都提着十二分的小心，不敢有半点疏忽。
“同志，我是来找沈主任的，我是沈主任的朋友，你让我进去。”陈友德急切地说道，试图往前闯。
他以前来过几次，那时候都是畅通无阻，何曾受过这种待遇。
这些人真是狗眼看人低，看他现在落魄了，连个看大门的都敢拦着他！
“不好意思，规定就是规定。”门卫面无表情，公事公办地说。
“你要真是沈主任的朋友，可以联系沈主任或者他的家人出来接你，不然我们不能放你进去。”
他们心里压根不信，沈主任怎么会认识这种叫花子一样的人。
“我之前来过几回了，你们眼睛瞎了？”陈友德气的指着自己的鼻子让他们看。
“不好意思，看不出来。”门卫说的一本正经，但脸上却在憋着笑，他们是专业的不能笑，不然早笑起来了。
陈友德现在的样子实在太滑稽了。
陈友德被噎了一下，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唾沫横飞的又掰扯了几句，，但两个门卫铁了心，说什么都不肯放行。
“赶紧走赶紧走！别在这儿碍事！”
就在一个门卫不耐烦，像赶什么脏东西一样，要把陈友德往旁边推搡的时候。
一辆黑色的吉普车缓缓驶了过来。
两个门卫立刻变了脸色，顾不上陈友德，赶紧小跑着站到大门两侧，准备开门。
陈友德下意识地抬头望去，隔着车窗，刚好瞥见了一张熟悉的侧脸——正是沈万山！
他眼睛猛地一亮，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顾不上其他，嘶吼着就冲了上去，张开双臂拦在了吉普车前面。
“沈主任！沈主任！我是陈友德，我找您有急事！”
“吱——”
吉普车一个急刹，险险地停在了陈友德面前。
两个门卫吓得魂飞魄散，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这人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拦沈主任的车！
车门很快打开了。
司机从驾驶座上下来，快步走到陈友德面前，面无表情地说了句：“沈主任让你上车。”
陈友德如蒙大赦，脸上露出狂喜之色，也顾不上身上的疼痛和狼狈，手脚并用地爬上了车。
吉普车重新启动，平稳地驶进了大门紧闭的家属院。
车子在家属院里绕了几个弯，很快在一栋看起来最为气派的三层小楼前停了下来。
司机立刻下车，绕到后座，恭敬地为沈万山拉开了车门。
沈万山沉着脸，从车上走了下来。
结果他脚刚沾地，还没站稳，斜刺里突然又冲出来一个人影。
沈万山脸色骤然一变，几乎是本能地，手已经悄然摸向了腰间。
但那人影并没有攻击，而是“噗通”一声，直挺挺地冲到他脚边，跪了下去。
“沈主任！求求您，救救我儿子吧！我家就抗美这么一根独苗苗啊！他要是出了事，我们可怎么活啊！”
来人正是陈抗美的父亲，陈主任，此刻他涕泪横流，抱着沈万山的腿哀嚎。
“陈主任？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这件事我不是说了，我会帮忙处理的吗？”
沈万山看着脚下的人，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
陈友德刚跟着下车就看到这一幕，没想到今天来求沈万山帮忙的还不止自己一个，他暂时没往前，想先看看情况再说。
“可这都过去多久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人也一直关着不放出来！”陈主任抬起头，脸上满是焦急和绝望。
“沈主任，抗美他年纪小不懂事，他做这些可都是为了您女儿啊！您看在他对秋霞一片痴心的份上，您也不能不管他啊！”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孤注一掷的意味。
这话一出，沈万山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陈主任，你这话的意思，是在威胁我吗？”
沈万山微微弯下腰，声音不高，甚至听不出什么情绪，却让地上的陈主任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抗美确实不懂事，孩子之间的玩笑话，怎么能当真呢？”沈万山的手又重重在陈主任肩头拍了几下。
“不不不！沈主任，您千万别误会！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陈主任连忙摆手，急声解释，半个身子感觉都软了。
“我只是太着急了！但这件事，确实不是抗美一个人的主意，他也是受人挑唆……就算是为了您女儿的名声，您也不能真的见死不救啊！”
他知道今天恐怕是把沈万山得罪了，但事到如今，儿子生死未卜，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这时候只能孤掷一注了。
“呵。”沈万山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站直了身体，没有立刻说话。
陈主任的心沉了下去，但他还是豁出去了，继续道：“沈主任！只要您肯出手救我儿子出来，以后我什么都愿意为您做！”
“什么都愿意做？”沈万山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
“沈主任，这么多年，我也为您做了不少事。”陈主任抬起头，迎着沈万山的目光，一字一句道，“只要我儿子能平安出来，我保证，以后我还是会一如既往任劳任怨为你办事，绝无二话。”
话里的潜台词，双方都心知肚明。
若是陈抗美出不来，那以后会怎么样，就不好说了。
沈万山平静地盯着他，没有说话。
陈主任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觉得沈万山的目光像冰冷的刀子，刮得他心头发寒。
过了许久，才听到头顶上传来沈万山的声音，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些。
“哎，我说陈主任，咱们都是老同志了，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说？怎么还跪下了呢？这让别人看见了，要怎么想我沈某人？”
“抗美这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能帮的忙，我肯定会尽力去帮。”
他话锋一转，叹了口气。
“只是你也知道，这次的事情闹得有点大，赵部长那边……咬得很紧，我这几天也一直在为这件事周旋。”
第277章
那小子有眼无珠
沈万山说着，伸手将陈主任从地上扶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几分安抚。
“你放心，不管怎么样，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出事，不会见死不救的。”
听到沈万山这番话，尤其是最后那句承诺，陈主任高悬的心总算是落下了一半。
虽然知道过程肯定艰难，但只要沈万山肯松口帮忙，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他知道沈万山背后能量不小，只要他肯真心帮忙，儿子被放出来的希望就大了许多。
“好了，你先回去等消息，一有进展，我马上通知你。”
陈主任这才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沈万山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敛去，眼神变得幽深难测。
他转过身，看了一眼还愣在车旁的陈友德，又微笑开口：“老陈，这次找我有什么事吗？”
听到他熟络的称呼，陈友德也不禁松了口气。
刚刚在车里气氛很沉默，他一时也没敢说话。
现在看沈万山态度还算和气，他心里的紧张稍稍缓解了一些。
“老沈，这次你一定要帮帮我，我被厂里开除了，他们让我三天之内还上厂里的亏空，不然就要送我去坐牢。”
陈友德顾不上寒暄，也顾不上自己一身的狼狈，一股脑地把事情都说了出来，声音带着急切和恐慌。
沈万山静静听他说完，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点了点头，示意他跟着自己进屋。
两人一起走进院子，穿过一个小花园，来到小楼门口。
里面立刻有人出来替他们打开了门。
进了客厅，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妇女给两人各倒了一杯水，然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沈万山在宽大的沙发上坐下，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目光落在陈友德那张青紫交加、几乎看不出原样的脸上，盯了他许久，才缓缓开口问道：“顾徐之怎么突然发现以前的事了？”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陈友德捧着水杯，手有些发抖，“不过听琼玉说，顾徐之说是因为我和孩子一起进医院的事情发现了端倪。”
“哦？怎么说？”沈万山放下杯子，似乎来了些兴趣，身体微微前倾。
陈友德想起这件事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这已经是他这辈子最大的耻辱了，如果可以，他真的一辈子都不想再想起。
他强忍着羞愤，低声解释道：“他说我和继业得的是一种遗传病。我当时和两个孩子一起拉肚子住院，他应该就是那个时候产生了怀疑，后来又去调查了我。”
“厂里还有不少以前跟顾家有些关系的人，那些举报信肯定也是他的手笔。”
陈友德咬牙切齿地说，声音里充满了恨意。
“没想到死过一回，他倒是学聪明了。”
沈万山听完，嘴角竟然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语气听不出是赞赏还是嘲讽。
他五官长得实在普通，小眼睛，厚嘴唇，身高大概也只有一米七不到，放在人堆里毫不起眼。
但常年身居高位，养尊处优，通身带着一种沉稳的上位者气势。
此刻他虽然在笑，但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反而给陈友德一种阴冷不舒服的感觉。
要不是这些年沈万山步步高升，权势越来越大，快到他需要仰望的地步了，陈友德其实并不太想和这个人深交。
“老沈，”陈友德定了定神，决定先打感情牌，“这些年我也给你送了不少东西，咱们两家关系一直很好，还差点就成了亲家。”
“要不是清衍那小子有眼无珠，不识好歹，偏要把石子当珍珠，我们的关系早就更近一步了。”
他顿了顿，继续情真意切地又说。
“就算没结成亲家，这些年我和琼玉也是把秋霞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疼爱的。现在我和琼玉都因为这事住了院，现在还被从房子里赶了出来，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了！老沈，看在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上，您可千万要帮我这一次啊！”
沈万山听着他的哭诉，脸上的表情依旧平淡，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沙发的扶手。
“你手里还有钱的话，还是先拿出来把窟窿填上。至于其他的，我这一下也拿不出那么多钱借给你周转，最多，我帮你跟纺织厂那边说说情，看能不能通融一下，少给一点。”
这话一出，陈友德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沈万山这明显是想置身事外，最多动动嘴皮子，根本不打算出钱出力。
“老沈，你知道的，我手里真没多少钱！”陈友德急了，“这些年我虽然从厂里弄了一些，但迎来送往，上下打点，花销也大得很！我不是跟你借钱的意思！”
他双手紧张地抓着自己破烂的衣角，声音也忍不住拔高了几分：“既然你能帮忙跟厂里协商，那不如就让他们算了！这件事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还继续回去当我的副厂长！以后我也不想着当厂长的事了，安安分分干活！”
他知道沈万山有这个能力，只要他肯开口，纺织厂那边肯定会给面子。
就算这件事算了，可他房子没了，工作也丢了，以后可怎么办？
他汲汲营营十几年才爬上副厂长的位置，怎么能甘心就这样一无所有？
而且这些年，为了巴结沈万山，为了维持关系，他可没少给沈家送礼，哪一样不是精挑细选的贵重东西？现在自己落难了，沈万山怎么能一件事都不帮自己办？
想到这里，陈友德猛地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老沈，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他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意味，“当年，是你提议让我举报顾家的。现在顾徐之回来报复，这后果不能全让我一个人承担吧？”
他死死盯着沈万山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当年还只是委员会里的一个小干部，我没记错的话，也是因为办了顾家的事情，把查抄来的好东西往上面送了不少，这才一步步坐上了今天的位置吧？”
第278章
不能再留了
“万一我被逼得没办法了，或许不小心就把这些陈年旧事跟顾徐之说了，不知道顾徐之会怎么想？”
陈友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
“毕竟我可听说，当年顾家对你也是有过恩情的。”
两人半斤八两，谁也别想把自己摘干净。
他刚刚在门口看得清楚，那个陈主任为了儿子都能豁出去威胁沈万山，他为了自己的前途和性命，自然更可以！
“呵。”
沈万山捏着茶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手背上青筋毕露。
但他脸上却依旧挂着那抹意味不明的浅笑，只是眼神骤然变得冰冷。
客厅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过了好一会儿，沈万山才松开手，将茶杯重重地放在茶几上，发出一声闷响。
“你觉得我会怕顾徐之吗？都是一些陈年旧事，何必要旧事重提呢？”
“我也不想提啊，这不是逼不得已了嘛！”陈友德说。
“可能我是刚刚说的话有歧义，我们那么多年的交情，没必要闹的那么难看。”
沈万山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无奈，甚至带着一丝疲惫。
他站起身，慢步走到墙边的一个柜子旁，打开柜门，从里面翻找了一下，拿出一串钥匙。
“哐啷”一声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