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门外就又冲进来几个闻讯赶来的医生和护士。
几个人七手八脚,费了好大的劲,总算是把已经彻底失去理智的秦琼玉和陈友德给强行分开了。
被拉开时,两人的样子都极其狼狈。
陈友德那张本就青肿变形的脸更是惨不忍睹,被秦琼玉又抓又挠,添了好几道新鲜的血口子,正丝丝缕缕地往外冒着血珠,配上原本的淤青,看起来更加狰狞可怖。
秦琼玉也没讨到多少好。
男人的力气本来就大得多,陈友德在气头上根本没留手,她的脸颊也高高肿起,嘴角破裂,头发凌乱,身上的病号服都被撕扯得变了形。
医生过来给两人检查了一下伤口。
还好,虽然看着吓人,但大多都只是皮外伤,就连被打得最惨的陈友德,也只是些软组织挫伤,并没有伤到骨头。
给两人处理了伤口,又开了些药,医生便一脸严肃地劝说他们回家休养。
“你们二位的伤情都不严重,精神头也挺足,我看就没必要继续住院观察了,拿着药回家休养吧。”
这比起劝说出院,更像是想让这两尊大佛赶紧走。
秦琼玉和陈友德在医院里这么丢人现眼地大闹了一通,被那么多人围观指点,脸上也实在是挂不住。
再加上身边也没个人照顾,两人伤得虽然不致命,但行动起来也确实不方便,继续待在医院里也难熬。
两人各自拿着药,拖着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身体,灰溜溜地去办理了出院手续。
一路无话,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浑浑噩噩地往家属院的方向走,还没走到楼下,远远地就听到自家院子里传来一阵阵凄厉的哭嚎和叫骂声,那声音再熟悉不过了。
两人心里同时“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顾不上身上的疼痛,加快了脚步冲进院门。
眼前的一幕让两人都惊呆了。
只见陈婆子正坐在院子中央的泥地上,一边拍着自己的大腿,一边撒泼打滚地哭天抢地,嘴里还骂骂咧咧,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而他们家屋子里,正不断有人将各种东西粗暴地往外扔,锅碗瓢盆、被褥衣物……扔得满院子都是,一片狼藉。
院子门口已经堆起了一小堆杂物,大多是些衣服鞋子。
屋里传出说话声和笑声,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陌生男人,正吃力地抱着他们家那台崭新的黑白电视机,摇摇晃晃地从屋里往外走。
“你们干什么?住手!光天化日之下就敢上门抢劫吗?!”陈友德眼睛都红了,也顾不上身上的疼,嘶吼着就冲了上去,一把拦住了那个扛着电视机的男人,厉声质问。
“你谁啊你?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别多管闲事!”
那男人被突然冲出来的陈友德吓了一跳,尤其看清他那张猪头一样的脸后,更是皱起了眉头,语气很是不耐烦。
“你跑到我家来抢东西,还问我是谁?!这是我的家!我的东西!都给我滚出去!”陈友德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指着那人大吼,“谁让你们随便进我家的?!”
抱着电视的男人被他吼得一愣,随即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似乎在辨认这张几乎看不出人形的脸。
过了好半晌,他才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一抹恍然又带着几分戏谑的表情。
“哟~!这不是咱们陈副厂长吗?哎呀,陈副厂长,您这是怎么了?瞧这脸,啧啧,是让谁给揍了啊?”
男人的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呵,老刘,你可别瞎叫唤了。”这时,另一个男人出现在二楼的窗户口,探出半个身子,居高临下地冲楼下喊道。
“他现在可不是什么狗屁副厂长了,连咱们厂里的普通职工都不算了!”
楼上那人说完,又将目光转向气得浑身发抖的陈友德,用一种冰冷而不屑的语气说道:“陈友德,你回来的正好!赶紧把你老娘弄走,再把地上这些破烂玩意儿收拾收拾,麻溜地滚蛋!你们夫妻俩现在都被厂里开除了,已经不是我们纺织厂的职工了!”
“这房子是厂里的,现在要收回!还有,房子里这些值钱的东西,现在也都算是厂里的财产了,暂时扣押,用来抵扣你这些年贪污挪用的公款和物资!”
“剩下的亏空,厂里给你三天时间,必须全部结清还上!不然的话,我们直接报公安,送你去蹲笆篱子!”
第274章
什么都没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赶我走?这些东西都是老子花工资买的!凭什么算厂里的财产?”
陈友德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肺都要炸了。
他猛地扑上去,就想把电视机抢回来。
抱着电视的男人脸色一沉,显然没把这个前副厂长放在眼里,抬起一脚就狠狠踹在了陈友德的肚子上。
“嗷——”
陈友德猝不及防,被踹得闷哼一声,抱着肚子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半天都爬不起来。
门外原本还在撒泼叫骂的陈婆子一见自己儿子被打,顿时发出一声尖锐的嚎叫,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扑到陈友德身上,抱着他又开始新一轮的鬼哭狼嚎。
“我的儿啊!天杀的啊!打死人了啊!没天理了啊……”
“识相的,就赶紧带着你这些破衣服烂鞋子滚蛋!不然,这房子里的东西,你们一样也别想带走!”
站在二楼的那个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痛苦呻吟的陈友德和哭天抢地的陈婆子,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厌恶,像是在看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
秦琼玉站在院门口,看着眼前这混乱不堪、如同闹剧般的一幕,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她才猛地回过神来,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
“你、你说什么?我也被开除了?”
她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楼上那个说话的男人,声音都在发颤。
“呀!秦主任,您昨天不是去厂里了?你还不知道啊?你们夫妻俩昨天上午就被领导一起开除了。”男人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随即嗤笑一声道。
秦琼玉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晃。
但比起彻底崩溃的陈友德,她似乎还残存着一丝理智。
她猛地捂住胸口,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也顾不上去管地上哀嚎的陈友德母子,越过那些在屋里翻箱倒柜、搬东西的人,跌跌撞撞地就往楼上跑。
她要回去拿东西!那些她藏起来的全部家当。
秦琼玉直接冲进自己的卧室,扑到那个上了锁的大衣柜前,哆嗦着手去拉柜门,却发现柜门根本没锁。
她心里猛地一沉,一把拉开柜门,伸手就去够藏在最里面的那个上了锁的小木箱子。
可摸到那个熟悉的小箱子时,心却瞬间沉到了谷底。
原本应该锁得好好的锁头,此刻已经被粗暴地撬开了,锁扣歪歪扭扭地挂在那里。
她慌忙打开箱盖,里面空空如也。
那些她攒了多年的钱票、几件金首饰、还有其他一些值钱的东西,全都不翼而飞了!
什么都没了。
工作没了,名声毁了,现在连她这些年存的钱财和家当,也全都没了。
秦琼玉只觉全身的力气都被瞬间抽空,眼前一黑又一黑,双腿一软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另一边。
顾徐之拎着一个布兜子,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儿子家门口,抬手敲响了院门。
屋里的一家子刚吃完中饭,看到顾徐之这个时间过来都有些意外。
“爸。”顾清衍喊了一声。
“爸,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吃过饭了吗?”夏梦询问,脸上带着笑意。
“锅里还有饭,热一下就能吃了。”夏花也忙说。
“别忙了,我吃过来的。”顾徐之笑了下,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
“这次的事情有不少人帮了忙,我中午请人吃了顿饭,吃完了才过来的。”
他随手把布兜子放在桌子上,发出“咚”的一声沉响。
“爸,您这带了什么呀?”夏梦有些好奇的问,看起来沉甸甸的。
“这是我从陈家拿回来的东西,是给你们小辈留的。”他说着把布袋子打开。
霎时间,璀璨的光芒差点闪瞎夏梦的眼。
好闪,好亮!
“这是?”夏梦眨眨眼睛,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这些都是当初我父亲留下来给小辈玩的,我当初下乡之前都给了秦琼玉,今天刚好都拿了回来。”顾徐之平静地说。
他冲着其他人招手。
就连想去做饭的夏花都被叫了过来。
“这些是父亲留给孙子的,这些是给孙女的。”他指着桌上的几样东西。
“这个是给孙媳妇的。”顾徐之拿起一个雕花精美的小盒子,递给夏梦。
他像分白菜似的给几人分东西。
最后又拿出一个小盒子给夏花,“这是给亲家的见面礼,夏花拿着吧。”
“不不不,不用给我。”夏花连连摆手拒绝。
实在是这些东西看着就价值不菲,她实在不敢收。
“拿着吧,放在现在也都不是什么值钱东西。”顾徐之温和的说。
夏梦看着自己分到的一个小盒子,沉甸甸的。
里面放的有制作精美的金项链和几样首饰,居然还有一条珐琅彩的坠子,色彩鲜艳,工艺繁复。
但这些都不算什么。
她还看到盒子中间躺着个鸽子蛋大小的宝石,红的异常通透,在灯光下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鸽子蛋大的红宝石啊!
夏梦感觉自己真是见识少了,这种东西她以前只在博物馆和拍卖会上见过,现在居然就这么出现在自己眼前。
她觉得自己真是贫穷限制了想象力。
就在夏梦还在对着红宝石发愣的时候,顾徐之把布包里散放着的东西也倒了出来。
哗啦啦的散落在桌子上。
竟然是一堆大小均匀、切割规整的钻石。
晶莹剔透,在桌面上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顾清衍坐在旁边,眼神平静地看着父亲分发东西,没有说话,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或激动。
“这些你们也都分着玩吧,可以拿去给自己打些首饰,我看现在大街上带首饰的女孩子已经变多了。”顾徐之又说。
夏梦咽了下口水,才抬头问,“爸,这些都是哪里来的?”
以前钻石和宝石在国内应该没那么流行吧?
“哦,这些都是清衍爷爷做海上贸易,跟外国人换来的。”顾徐之笑了笑。
“他当时就说,这些亮晶晶的石头就留着给家里的孩子们玩吧,所以就一直这么留了下来。”他解释道。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这些东西国内喜欢的人不多,所以都留了下来,不然的话,估计也早就被秦琼玉拿去变卖了。”
“好吧。”夏梦点点头。
怪不得袋子里还有一些零散的钱票,看来都是秦琼玉的。
也不知道顾徐之是怎么弄来了。
她算是发现了,自从这个公公回来之后,她越来越富有了。
钻石和红宝石都能拿着玩了。
怎么玩?
拿鸽子蛋大的红宝石和一堆钻石打弹珠吗?
夏梦看着桌子上那些闪闪发光的东西,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
第275章
你自己种不行
直到被从房子里赶出来,秦琼玉手里还死死抱着那个空荡荡的木箱子,头发凌乱,眼神空洞,像是丢了魂一样。
陈友德原本身上就带着伤,又被狠狠一脚踹在肚子上,疼得他这会儿根本直不起腰,只能佝偻着身子,捂着肚子,额头上全是豆大的冷汗。
只有陈婆子还在院子中央拍着大腿骂骂咧咧,一边骂,一边手脚麻利地把地上那些被扔出来的锅碗瓢盆、破旧衣物里还能用的东西都往自己身边划拉。
就在这时,隔壁高家的院门打开了。
高母从里面走了出来,一手还拉着一个孩子,正是陈耀祖和顾继业。
“既然你们都回来了,就把孩子带走吧。”高母把两个孩子往前推了推,脸上带着几分疲惫和无奈。
上午那些人上门来搜家搬东西,动静闹得太大,陈婆子坐在地上哭天抢地,两个孩子被吓得不轻,站在自家院子里哇哇大哭。
高母隔着墙听到孩子的哭声,总归是心里不忍,想着不管大人怎么样,孩子总是无辜的。
于是她就把两个孩子暂时拉到了自己家里安抚,还给他们弄了些吃的。
只是这两个孩子明显是被家里惯坏了,到了别人家里也一点都不客气。
看到桌上有什么吃的,伸手就抓着往嘴里塞,连问都不问一声。
高母拿出来的点心、水果,一个上午就被他们霍霍了大半。
高母听着陈友德夫妻俩回来的动静,总算是松了口气,赶紧把这两个小祖宗还给他们。
“高家妹子!”陈婆子一看见高母,眼睛顿时就亮了,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扑过去,一把抓住高母的胳膊。
“你家老高不是厂长吗?求求你,让你家老高帮帮我们吧!我儿子友德在厂里干了十几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怎么能说开除就开除了呢?这让我们一家老小可怎么活啊!”
“陈婶子,你放开我。”高母挣脱开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厂里的事,不是我们家老高一个人说了算的。我没那么大的本事,这事我帮不了你们。”
看着这家人一夜之间从风光无限变得如此狼狈落魄,高母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高厂长呢?让他出来见我!他凭什么随便收走我的房子?凭什么扣押我家的东西?”陈友德猛地抬起头,布满淤青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眼神阴翳得像是要杀人。
“我家老高在厂里忙着呢。”高母被他凶狠的眼神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又后退了一步。
“陈友德,我劝你们还是赶紧想办法把贪污挪用的公款补上吧,厂里的钱都是公家的财产,不是谁能随便拿的。厂里没直接把你们送公安局,已经是对你网开一面了,你们也不想两个孩子这么小,就没了爹妈吧?”
高母说完这些话,也算是尽了邻居最后的情分,不再多停留,转身迅速回了自己家,并且关紧了院门。
院门口,陈友德的眼神却因为高母最后那句话,变得更加阴冷和怨毒。
“爸,妈,我饿了。”
一直被忽略的继业拽了拽陈友德的袖子,又去拉秦琼玉的手,瘪着嘴,带着哭腔,“我肚子饿,我想吃肉。”
从早上被带到高家,他就没吃饱,现在看到爸妈回来了,却站在院子外面不回家,他急得直跺脚。
“我也饿了,我也要吃肉!我们为什么还不回家啊?”陈耀祖也跟着嚷嚷起来。
“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老子都快要饭了,你还想着吃肉?”陈友德心头积压的邪火再也压不住了,猛地一甩胳膊,将拽着他袖子的继业狠狠甩开。
怒吼道,“秦琼玉,你看看!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除了吃还会干什么?”
“哇——”
顾继业被他猛地一甩,站立不稳,直接摔倒在地上,顿时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他不明白,平时对他有求必应、最是疼爱他的爸爸,今天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凶,这么吓人?
“什么叫我教出来的儿子?难道他不是你的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