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玄珏抱着墨谪清也出现在了众臣面前,他垂着头,看起来很是悲痛。
众臣看到墨相竟然受了这么重的伤,人群中传来一阵哗然。
而章华音看到墨谪清居然没死透,气的牙痒痒。
“墨相平日里树敌无数,今日竟然遭此横祸……”她的面上还佯装出一抹悲悯。
之所以敢如此大张旗鼓的在慈寿寺刺杀墨谪清,想的便是无论得手与否,她都可以将责任甩的一干二净,最好甩到摄政王的身上,一石二鸟……
却不想,人群中突然走出了一个她熟悉无比的人。
就是一直在身边为她出谋划策的楼青,她也认出了他穿的衣服,想必就是今天一直很在墨谪清身边的小厮。
楼青出现在了众臣面前。
“陛下,臣要告发太后刺杀朝廷命官。”楼青说罢,跪在了乌玄珏面前。
章华音从来没怀疑过楼青回背叛她,所以此刻楼青突然背刺,让她身躯猛然一震,不可置信的看向了他。
“今日刺客,皆出自太后,太后指使我毒杀刺杀墨相,都不曾得逞,才铤而走险在慈寿寺刺杀。”楼青将章华音的计划全盘托出,周遭的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
人群后面的凌靖眸色沉了几分,想必是因为他,墨谪清才彻底得罪了太后。
章华音怒声道:“你这阉狗,有什么证据!”
“奴才为您可办了不少脏事,其中书信往来金钱流动,哪样不是证据?”楼青微微挑起眸,看他这模样竟有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从容。
乌玄珏向来怯懦,章华音又贵为太后,她还留着几分信心,小皇帝不会对她动手。
可乌玄珏仍小心翼翼的抱着怀中的墨谪清,抬头看向一旁的金鳞卫道:“金鳞卫,听朕号令,将太后,楼青压入天牢候审,凌靖全权负责此事。”
“是。”
金鳞卫将章华音团团围住。
章华音面色有些痴狂,声音颇为锐利道:“哀家是你的母后!你竟敢对我动手?”
可乌玄珏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虽与平日里那副模样无甚区别,可是章华音却在那眼神中感受到了一股浓烈的杀意。
可再看他那副伤心的模样,又感觉不到了,就好像是错觉一样。
章华音保养的极好的指甲已经因为挣扎断了几个,挣脱间她猛然看到了凌靖,他没什么多余的神情,哪怕是失落,谴责,一丁点都没有。
那一刻,她突然觉得有点没意思。
夺权没意思,挣扎也没什么意思了。
她很快被押住,被金鳞卫带了下去。
来不及多做停留,乌玄珏立刻命人带着墨谪清下山,入宫去找太医。
太医院,看着有一次陷入昏迷的墨谪清,老院判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今年墨相流年不利吧,不是中毒就是中剑,身上还有这么多大大小小的伤口。
“墨相的伤口刺的并不深,但仍需要好好修养一段时间,前段日子中毒身体已然有所亏空,这段时间切不可再动用内力,否则稍有不慎就会筋脉逆行走火入魔,重则会废了这一身功夫啊……”
太医开了药,命人下去煎了,又递乌玄珏一瓶药膏道:“这药膏要按时敷在伤口上,这样有助于伤口恢复。”
乌玄珏点了点头,看着床上昏睡的男人道:“他什么时候能醒来?”
太医摸了摸胡子,微微皱眉道:“运气好就这一两天,运气不好,只怕要躺个十天半个月。”
“你下去吧。”
“是。”
房间只剩下他们二人。
乌玄珏垂眸,看着手中的药膏瓶子。
他缓缓抬手,抚上墨谪清的眉眼,顺着他的容貌一路滑过他的鼻梁,在他的薄唇上停留片刻,指尖仍能够感受到他细微的呼吸。
墨谪清只感觉到脸颊一阵温热,有些不适的皱了皱眉,把脸偏了开。
他像一个有起床气的孩子一般,面上带了几分不满,好看的脸上竟多了点生动。
乌玄珏怕惊动了他,便将手收了回去。
他不禁笑了笑,是啊,这个墨谪清连杀人都不敢,明明已经表现的如此明显了,自己怎么就是没看出来呢?
夜晚,墨谪清想要翻身,却被胸口的疼痛刺激的醒了过来。
恍惚间,他看到床头站了个人。
那熟悉的面具,是王寐?
有一段时间没看到他了。
墨谪清想说话,却发现嗓子哑的根本出不了声。
王寐倒是有点眼色,听到动静,把一边的烛火点燃了,还贴心的去一边倒了杯水。
他将墨谪清扶了起来,让人靠在了自己的胸口,将水递给了他。
第40章
上药
身后人体温温热,透过衣服,传递到皮肤上。
墨谪清觉得这个姿势怪怪的,但嗓子干的厉害,还是先接过了杯子喝了水。
温热甘甜的水划过喉咙,带来了一丝丝滋润,他的嗓音依旧沙哑。
“你怎么来了?”墨谪清问道。
王寐语气玩笑,从善如流的过杯子放在一旁,却不曾抽身,仍将人拢在怀中道:“许久未见,甚是想念啊……”
墨谪清想笑,却不小心扯动到了伤口,倒吸一口凉气,偏过头去,任凭垂落的发丝遮住了眼睛,无奈的道了一句:“好疼啊。”
那一刻,王寐狠狠地吞了一口口水。
他声音也哑了几分道:“呵…知道疼还上赶着给人挡剑,墨相还当真是大方。”
“谬赞。”
墨谪清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给乌玄珏挡那一剑,仅仅是因为想在他面前刷好感吗?
人生就是如此荒唐,总会在某一刻做出意想不到的决定。
“墨谪清,我好像第一次认识你。”王寐垂眸看着怀中的男人。
他的身上有一种清冽的气息,如同北方的雪松,令人自觉寒冷,却仍然心向往之。
墨谪清嘴上不饶人的开着玩笑道:“蠢就是蠢,别不承认。”
王寐也别过脸去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安静了一会儿,再看看墨谪清,就这么静静地又睡过去了,他的脖颈纤细洁白,如同白鹤一般,可又是那样的脆弱。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王寐盯着他的睡颜喃喃自语。
只是对方早已经陷入沉睡当中,什么都听不到。
王寐摘下面具,重新做着他的乌玄珏,那个愚蠢的皇帝,那个……肩上担负许多的皇帝。
——
第二天,墨谪清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趴在他床边的乌玄珏,心里不由的担心了一下他什么时候来的,应该没有发现王寐的存在吧。
旋即又有几分佩服,也不知道乌玄珏如今对他的憎恨程度是多少,能在他面前表现得这么关切。
他稍微动了一下,对方就醒了过来,连忙起身将人扶了起来道:“先生,该喝药了。”
墨谪清点点头,喝了下人端上来的药,汤药苦的简直离谱,惹得他一阵阵反胃,又喝了两大杯水才把苦味给冲淡几分。
乌玄珏开玩笑道:“没想到先生怕苦?”
“当真很苦。”墨谪清微微皱着眉头,没说出什么别的话。
又见乌玄珏拿出药瓶,轻笑着说:“太医吩咐了,先生身上的伤口要按时敷药,朕来帮先生吧。”
墨谪清低头看看胸口上的伤,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不太好吧。”
乌玄珏却不以为意道:“都是男子,没什么不妥。”
“先生身上还有多处皮外伤,不方便自己涂药,就由朕来代劳吧。”
墨谪清一寻思,乌玄珏说的也没什么错处,大家都是男子,也不知道他方才在矫情个什么劲儿。
乌玄珏轻手轻脚的帮他脱掉的外衣,胸口上狰狞的伤痕赫然在目,伤口骇人,将他瓷白的皮肤衬得更是光洁。
感受着对方有些强烈的目光,不知怎的墨谪清感觉耳朵有些烫,他偏过脸去轻声道:“捻玉快些吧,我有些冷了……”
“好。”
乌玄珏指腹蘸取的药膏,小心翼翼的涂在伤口的周围,墨谪清吃痛,有意无意的咬着唇,默默忍受着。
乌玄珏只感觉自己手热的很,擦过墨谪清皮肤的指尖似乎都快着火了,直直烫进了心窝。
他不知不觉有些出神,直到墨谪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道:“好了吗,捻玉?”
他抬起头,漆黑的眸中倒映着那张如玉容颜,随意扬起一个笑,轻轻点了点头。
他收起膏药,又帮墨谪清穿好了衣服。
屋子里弥漫着药香,让人有点热。
墨谪清莫名感觉气氛有点尴尬,他便率先抛出话题来转移了注意力:“捻玉,太后如今如何了?”
毕竟太后是乌玄珏名义上的母亲,墨谪清不能确定他现在方不方便对太后动手。
乌玄珏却答道:“太后如今被押入天牢候审,只等着先生好起来亲自处置。”
墨谪清点点头道:“如今审理此事的是谁?”
“是凌靖大人。”他一边说着,一点观察墨谪清的脸色道:“想来凌大人是先生信得过的,朕便自作主张……”
墨谪清在心中暗笑,小皇帝这一招攻心,只怕让太后招架不住了。
由曾经的青梅竹马,她的心上人亲自审她,不知她如今作何感想。
不过他也读懂了乌玄珏的试探,想暗示他凌靖是他的党羽吧……
墨谪清淡淡回答说:“凌家世代忠良,陛下当然也信得过他们。”
乌玄珏闻言连忙点头:“是。”
“我受伤这阵子,只怕是要攒下许多公务,就劳烦捻玉代劳了。”
这可是放权的好机会,没有人想一直做牛马。
“可是先生……”
“江山社稷为重。”
墨谪清将他没说完的借口用这种高大上的理由堵了回去。
乌玄珏也只能接受了。
墨谪清借口说自己要休息,将乌玄珏撵了出去。
出了墨谪清养病的宫殿,阳光明媚,早春的寒风吹到他的脸上,将热气吹散了几分。
他抬手,看着方才为墨谪清上药的指尖,轻轻的贴在唇边,露出一抹难以琢磨的笑。
为何前世……没能让他碰上这样一个人呢?
此刻。
天牢内。
章华音哪里还有什么昔日华丽高贵的样子,骨子里却仍是傲气,她一身纯白素衣,坐在稻草堆上。
天牢的铁门一道一道被打开,她抬起头,看到走进来的人,了然的笑了笑。
“呦,这不是凌大人吗,凌大人最近在官场,混的可真是风生水起,如今是不是也要哀家给你行礼了?”
凌靖身着官服,眉目端正,面色不变,只是微微垂眸道:“太后娘娘过奖。”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还是凌靖先开了口道:“娘娘几次三番刺杀墨相是因为我吗?”
闻言,对方却不屑的嗤笑一声,充满了嘲讽的意味,她抬眼挑衅的看着凌靖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第41章
回忆
“胜者为王,哀家输给了墨谪清,并不觉得是什么丢人的事。”
“你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她仿佛被踩到了尾巴,一个人兀自说了半晌。
凌靖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一言不发。
章华音如今褪去了华丽繁琐的衣饰,一身白衣,墨发披散,倒是看起来有些……当年的意思了。
可是他们都已经不是当年的人,更没有什么时间忆往昔。
“崔家的事情,是你做的。”凌靖淡定的陈述出了事实。
章华音却阴阳怪气道:“怎么?你是要给你的小情儿来报仇的?”
“你好好说话。”凌靖微微皱眉。
“放肆。”章华音的声音高了一些,“你不过是个臣子,也配这样同我讲话?”
凌靖被她噎了回去,心中有一团火气,说话也没了分寸:“你如今……为何变成了这幅样子!”
简直早已经不是他当年认识的那个章华音了。
“我为何变成这样?”章华音起身看向他,步步逼近道,“我为何变成这样你应该很清楚吧,我有的选吗?”
“无论是你还是我,从来都是被推着往前走的。”
“我才十几岁,就嫁入了那樊笼一般的皇宫之中,你可有一丁点后悔,后悔没有来找我提亲?”
章华音说着,眸中带了几分水光。
凌靖也愣怔住了,他何尝不知道章华音当年的难处。
可是……
“可我当年问过你,若你点头,我父亲立刻就会去御前请旨让我求娶你。”
“你忘了,你是怎么说的了吗?”
章华音闻言,眸中的水光也暗淡了下去,她记得,她当然记得。
那夜月华如水,照耀在园子里。
木桥后的梧桐树下,他站在那里,充满期待的问自己,愿不愿意嫁给他。
只要她答应了,他一定会不顾一切的成全她……
可是自己却说:“嫁入皇宫,我就是皇后,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有什么不好?”
她还记得那天夜里突然吹来的冷风,吹的她罗裙轻摇,感觉身体里也灌进了风,光是回忆都要让她瑟缩几分。
是她亲口拒绝了他。
入了皇宫,才知这里是龙潭虎穴,若是没个一二手腕,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她没办法,章家不止她一个女儿,她死了,还会有下一个下下个来代替她,延续家族的荣耀,完成家族的使命。
可是她,只剩下这一条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