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刻,薛昭感觉到一种痛入骨髓的无力感,他大声呼喊着,请求着别人去保护薛甄,可是每个人都有些迷茫。
薛甄是谁?
“求求你们了,我求求你们了,带我去.....你们带我去!”
薛昭哑着嗓子喊着。
有两个书院弟子过来把他搀扶起:“先带你去医官那。”
“不!”
薛昭哀求道:“带我去女院,有人要杀我们,要杀薛甄!”
人群后边,洛尘羽并没有离开,女院没那么容易进去啊,而且他又不认识薛甄,在男弟子这边打听一个男弟子,很容易就能找到,可是在女院那边,随便打听一个女人,未必有人会告诉他。
所以洛尘羽也有些遗憾,自己刚到长安的时候为什么不亲自跟一跟呢,而是让那几个废物手下人去跟他们俩。
做点事,怎么这么难?
洛尘羽跟在薛昭他们身后朝着女院走过去,虽然有些后悔自己没一开始就过来认人,可是又觉得很有趣。
第一千五百六十二章
斗法
可能正是因为从有雁塔书院的那天开始就没有人敢在雁塔书院里放肆,所以谁都没有想到真的会有凶徒敢进书院里行凶杀人,而且杀了好几个人。
薛昭屋子里的床底下有三具尸体,薛昭受了重伤,而那个杀人者穿着书院弟子的院服,堂而皇之的走了。
也许是走了,可是薛昭却说什么也不肯信,他一直都在说那个杀人者去找薛甄了,然而他不顾自己伤势,请求几名书院弟子抬着他跑去女院那边后才发现,薛甄好好的,没有人来找过她。
可就在薛甄从女院里跑出来见薛昭的那一刻,薛昭忽然间懂了。
那个人,就是想知道薛甄长什么样子。
薛昭很快就被送到了书院医官那边,医官没敢收治,又亲自护送着薛昭去了长安城里的沈家医馆。
沈家医馆的人在那一刻说了一句让所有人震撼的话。
“腿呢?带着呢没有,马上给我,还可接上。”
虽然大家都知道沈家医馆的医术高超,医馆已经遍及大宁,军中的伤药都是沈家医馆配制的,可是却没有想到还能接上断腿。
那沈家的郎中解释道:“时间还不久,有接上的可能,但不一定成功,就算成功了,以后这条腿也必然是残疾,走路会有些别扭。”
薛昭想着,残疾又怎么了,不过是看起来一条腿长一条腿短些罢了,总比没有的好。
薛甄一直握着他的手,眼睛红红的。
就在薛昭被抬进医馆里边没多久廷尉府的人就到了,韩唤枝的马车在沈家医馆外面停下来,没多久,薛甄就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都廷尉大人。
“解释一下,不然的话不好追查出来凶手。”
跟着韩唤枝来的方拾遗先说了一句。
薛甄茫然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之间薛昭就来了,还被人打成了那样。”
“你们在长安城中最近可有与人结仇?”
“没有。”
薛甄摇头道:“我们两个很少会接触人,哪怕就是书院弟子我们都很少走动,认识的人都不多,又几乎不出书院,哪里会与人结仇。”
“那么。”
方拾遗问道:“是不是薛大人的仇家?”
这句话问出口之后方拾遗就一直盯着薛甄的眼睛,薛甄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但很快就又摇了摇头道:“薛大人绝无仇家,他与人为善,待人如亲,怎么可能会有仇家。”
她可能是没有想到廷尉府的人会直接问到薛华衣,毕竟她和薛昭来长安的时候没有提及薛华衣的名字。
方拾遗认真的说道:“如果你们没有仇家,又很少出门,廷尉府查过,薛昭住处并没有损失财物,这个杀人者为什么会找上你们?”
薛甄只是摇头,她也不知道杀人者是谁,薛昭身边一直都有人,不方便和她说名册的事,但是她从薛昭的眼神里就能看出来,杀人者一定和名册有关。
事关那份名册,她又怎么可能和廷尉府的人说。
“仔细回忆一下。”
韩唤枝看向薛甄说道:“不用心急,我们不是逼问你,而是必须依靠你提供的消息来侦破此案,如果什么线索都没有的话,确实不好追查。”
“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薛甄摇头:“再问我也是什么都不知道,那疯子是哪儿来的,怎么就进了书院,你们难道不该去查这些吗?也许那真的只是个杀人的疯子,他进书院并不是针对谁。”
韩唤枝认真的说道:“他在薛昭的住处精心布置陷阱,但只用来对付薛昭一个人,其他的三个人都是被重手法一击毙命,所以你能不能坦承一些?”
薛甄还是摇头:“你再问我也没有什么用,我们没有仇人,薛大人也不可能有仇人。”
韩唤枝看了方拾遗一眼,方拾遗回头吩咐手下人:“给她录一份口供,安排人保护她们。”
说完之后跟着韩唤枝回到马车上,韩唤枝坐下来后说道:“昨天盯着的那几个人全都死了,今日就有人敢进书院找薛昭,你的推测没错,这两个孩子身上一定有秘密。”
方拾遗嗯了一声:“可是她什么都不肯说,也就没办法推测出杀人者到底是谁的人。”
韩唤枝语气平和的说道:“现在已经知道的条件下可以推测出三点,第一这个杀人者不是长安城人,甚至不了解长安,他做事看似精巧也凶狠,知道杀人灭口,但这个人有些鲁莽,一定是外来者。”
“第二,这个人武艺很强,很自负,而且有些变态,他明知道在书院里杀人必然会引起混乱但还是动手了,说明他自负到没把书院放在眼里,也没有把廷尉府放在眼里。”
“第三,他的目标不是薛昭,可能是因为他觉得薛昭这个人不一定会把他想知道的说出来,所以目标是薛甄,但他还不认识薛甄,这件事制造出来就是为了想见见薛甄长什么样子,他当时一定还在场,只是没有人注意到。”
说完后韩唤枝看向方拾遗:“你还想到了些什么?”
方拾遗道:“他应该不是自负,他是个疯子。”
他看向韩唤枝说道:“如果他仅仅是自负,他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他只需要暗中盯着薛昭一阵子,自然也就认识了薛甄是什么样,但他没有。”
方拾遗道:“而且他一定不是因为心急,如果是心急的话就不会先安排手下人去盯着,然后发现不对劲再除掉手下人,这个人的做法没有一处符合常理,只能是个疯子。”
说完之后方拾遗闭上眼睛想了想,片刻后睁开眼睛:“他会到沈家医馆。”
韩唤枝嗯了一声:“如果他是个疯子,他一定会来。”
廷尉府的人已经问过薛昭,知道了那个人的容貌体征,如果这个人再直接出现的话,廷尉府的人一定会拿下。
可是洛尘羽还是来了。
他装扮成了一个老妇,住着拐杖,脸上的皱纹多到数都数不过来,他走路弯着腰,连步态都没有一丝破绽。
他到沈家医馆买了些药,不急不缓看起来没有一丝异样,甚至还在韩唤枝的马车边上站了一会儿,似乎对这辆马车满是好奇和艳羡。
他停了那一会儿的位置看似随意,在马车后边,正好是两边窗户的死角,马车里的人看不到她,但是门外的廷尉看的到,然而没有人会去怀疑个来抓药的老妇。
洛尘羽很得意,哪怕什么都没有做都很得意,也许在他内心深处觉得这样是羞辱了廷尉府,是羞辱了韩唤枝。
他拎着买来的药颤巍巍的走了,离开的时候嘴角带着笑意。
可是他不知道,韩唤枝和方拾遗此时此刻都不在马车里,在他来之前,韩唤枝和方拾遗就到了沈家医馆对面的那家茶楼二楼靠窗位置一直俯瞰。
“有什么想法?”
韩唤枝问方拾遗。
方拾遗道:“没有一个可疑的人,那么就从这些都不可疑的人里边挑一个,只能是她。”
他指着正在远去的那个老妇人。
“一个人如果精通什么本领的话,绝对不会只用一次,引以为傲的事当然要多做几次,会满足虚荣。”
方拾遗道:“在客栈里杀人的凶手,掌柜的说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农夫,看起来没有任何破绽,言谈举止都很正常,一个做客栈生意的掌柜,几十年来见过多少人,连他都觉得那农夫没问题,所以这个人的易容手段足够高明。”
韩唤枝点了点头:“去吧。”
方拾遗从茶楼二楼一跃而下。
他大步朝着那个老妇跟上去,右手压住了腰刀的刀柄,左手握住了腰畔挂着的连弩,只要那个老妇有任何不正常的举动,方拾遗都会出手。
可偏偏就在这时候那老妇一个不稳摔倒在地,哎呦哎呦的叫了几声,两个路过的小姑娘连忙跑过去把她搀扶起来,还想把她搀扶到沈家医馆那边。
老妇人不住的道谢,却不肯去医馆,只说自己没事,但是想请那两个小姑娘送她回家,她说自己家就在前边不远处,拐过一个巷子就到。
方拾遗没敢轻举妄动,如果那老妇人真的是杀手的话,那两个小姑娘离他太近了,哪怕方拾遗此时喊一声的话,都可能要了那两个小姑娘的命。
所以方拾遗就看着,看着那两个小姑娘搀扶着老妇人往前走,到了前边巷子口,那老妇人还回头看了一眼,虽然隔着有点远,但方拾遗还是看清楚了老妇人眼睛里的挑衅。
他跟了上去,等到他转过巷子口的时候,那两个小姑娘一脸惊愕的站在那,看到方拾遗过来两个人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
“她......跳墙走了。”
一个小姑娘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说道:“刚刚还需要我们搀扶着走,可是一进巷子口他就跳墙走了,还说......还说让我们和后边的廷尉大人说一声,说他就不用你送了。”
方拾遗问:“你们两个有没有事?”
另外一个小姑娘脸色有些发白的说道:“他说不伤害我们两个,就当是我们两个好心肠的回报,还说......下次别随便去帮人,有危险。”
方拾遗指了指巷子外边:“你们走,外边的廷尉会护送你们离开。”
说完之后方拾遗跳上院墙,可已经没有了那老妇人的踪迹,那人的轻功身法似乎很不错。
方拾遗跳下来,往回走的时候在想着,如果是一个疯子的话,接下来会怎么做?
必须足够让人想不到才对,能让正常人想到的都不是疯子干的事。
方拾遗确实没有想到,在当夜他从廷尉府离开回自己住的那个小院的路上就遇到了那个老妇人,虽然不是老妇装扮了,可是方拾遗确定那就是他。
看起来是个四十岁左右的文生,还是那种穷酸文生,会满嘴之乎者也,也会为了几个铜钱计较。
气质上都没有一丝瑕疵,所以方拾遗都觉得自己应该对这个人有些佩服才行。
“方大人是吧。”
洛尘羽在大街对面朝着方拾遗挥了挥手。
“我们还会见面的,但是你一定抓不住我,除非我乐意,但我怎么会乐意被你抓到呢?你小心点那个叫薛甄的小姑娘,我会杀了她的。”
说完之后他再次挥了挥手,转身走了。
方拾遗是一个可以追人几十里上百里的人,可是他追过去的时候却发现地上扔着一件外衣,那个人跑的时候把外面的衣服脱了,里边是什么样的衣服方拾遗根本没有看到。
第一千五百六十三章
你果然也是个疯子
第二天一早,到了廷尉府的方拾遗第一件事先去找了韩唤枝,他必须要做一件事,这件事也必须是他来做。
“大人,我能不能先暂时不去东宫任职?”
方拾遗的话让韩唤枝笑起来,韩唤枝放下手里的笔后问道:“被挑衅了,所以不爽?”
“是。”
方拾遗道:“这个案子,属下想接了。”
韩唤枝道:“我本也没打算给别人,东宫许大人那边我会打个招呼,这个案子你来把它结了,去东宫的时候你也就不会心有挂念。”
方拾遗俯身一拜:“多谢大人!”
韩唤枝问道:“昨夜里又遇到那个人了吗?”
“大人如何知道?”
“猜的。”
韩唤枝道:“他不来挑衅我,便会去挑衅你,但我安排的是针对他来挑衅我,可惜了,如果他是来找我的话,今天你应该不会把案子接过去,而是结案。”
方拾遗问道:“大人也是用疯子的思维去想的?”
“我这大半生见过的疯子应该比你多一些。”
韩唤枝笑了笑道:“其中还有一部分是被我逼疯的。”
方拾遗也忍不住笑起来:“属下也会把那个人逼疯,他不疯属下也让他真疯了。”
韩唤枝点头道:“去吧。”
方拾遗抱拳领命,转身出门。
他一路上都在想着,一个自负的疯子在昨夜里见过自己一面后,还能做出来什么更疯狂的事?可是想法再多也只能暂时想想。
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是把薛昭和薛甄保护好,那个人的最终目标不是挑衅廷尉府,他挑衅廷尉府是为了转移视线,也是因为他疯。
可是此时此刻洛尘羽并不在长安城里,他昨夜里去见了方拾遗之后,寻了一家孤寡老人的宅院,进去之后把老人杀了,然后对着老人的模样易容,一大早就换上了老人的衣服,带着老人的身份凭证出了长安。
他出城很顺利,没有遇到过多的盘查,毕竟没有什么值得人怀疑的地方。
他出城之后走了大概十二三里就在路边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等着,官道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他像是一个寂寞的老人一样坐在那看着过往的人发呆。
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他没有做任何事,只是在这看着,到了天黑之后他居然也没有回长安城里去,就随便找了个草丛躺下来睡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还是在这个位置坐着,清晨的时候路上行人不多,他还是看着远处,很专注似的。
如此等了三天的时间,终于在路上等到了一个骑马往长安城方向走的廷尉,远远的看到那廷尉过来,他就离开坐着的地方走到官道上,等那骑马的廷尉快要到了的时候,他忽然摔倒在那廷尉的马前。
那名廷尉骑术精湛,一拉缰绳,战马人立而起。
廷尉从马背上跳下来,紧走几步蹲下来问洛尘羽:“老人家,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都是我自己不小心,一下子给摔倒了,真是对不起,把大人吓着了吧。”
洛尘羽颤巍巍的想自己站起来,可是试了几次都没有起来,那名廷尉连忙伸手扶着他道:“我扶你起来,老人家你可是要进长安?”
“是啊,出门走了家亲戚,老表亲没了,到了我这个岁数,同辈的人一个一个的走了,我儿子战死在北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只好我来走动。”
“老人家,你上马。”
那廷尉听他可怜,又心疼他是死去战兵的父亲,所以扶着他起身上了战马,反正距离长安城也只有十几里的路程,廷尉想着走回去也不会太晚。
“大人,你是长安城廷尉府的人吧?”
洛尘羽试探着问了一句。
“我是京畿道清霸郡廷尉府分衙的人,过来送几份案件的卷宗到长安廷尉府。”
那廷尉牵着马走,一边走一边说道:“以后出远门的事,能不走动就别走动了,你这个岁数,万一出什么意外可怎么办,家里也没有人照看着。”
“知道了知道了,谢谢大人关照。”
洛尘羽看了看前后人都距离不算近,于是用近乎于哀求的语气说道:“大人,能不能让我下马来,我想去方便一下,人老了......总是会有些把持不住,大人若是有急事可先走,我自己可以慢慢走回长安。”
“我扶你去吧。”
那廷尉怎么放心让他一个人去,扶着他从马背上下来,旁边就是林子,这地方的环境洛尘羽早就观察好了,他说自己去,廷尉怕他再摔着便扶着他进了林子。
才进林子走了没几步,洛尘羽回头一掌切在那廷尉的脖子上,廷尉闷哼一声,这突如其来的攻击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眼睛一翻往后倒了下去。
“谁叫你是廷尉?还是长安城以外的廷尉,你运气真差。”
洛尘羽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解开裤袋把廷尉活活勒死,他不能弄脏了这身廷尉的衣服,所以没有用刀。
把人拖进树林深处扒了衣服换到自己身上,他对着一面小铜镜把自己脸上的妆容擦掉,再照着这廷尉的模样易容,画好了后还在林子里走动了几圈,学着那廷尉的走路姿态,然后自言自语的说了几句话,学那廷尉的语气腔调。
他回到林子边上,把战马上挂着的褡裢摘下来,从中取出公文,仔仔细细的都看了一遍,记住了这些案子的细节,然后上马回了长安城。
虽然不一定会用到,但他不会偷懒,偷懒意味着对自己的命不负责任。
他就这样明目张胆用廷尉的身份回到长安,还和守门的士兵开了几句玩笑。
进城之后,他拉着战马走到沈家医馆不远处,把战马找地方拴好,整理了一下衣服步行走到沈家医馆,医馆内外都是廷尉府的人看守,他出示了自己的腰牌后求见方拾遗方大人,说是有案子请方大人过目。
方拾遗听说有京畿道的廷尉找他有些好奇,他没和清霸郡的廷尉府分衙有过什么交集,一时之间也想不到那边分衙的人为什么直接找他。
方拾遗从沈家医馆出来后却没有看到人,问在外边的廷尉,说是那个人急着去茅厕,打听了一下茅厕的位置就跑过去了。
方拾遗站在那等了片刻,忽然间就反应过来,他立刻转身跑回医馆里边。
医馆中,从茅厕那边绕过来的洛尘羽直接从后门进来,沈家医馆里的人见他身穿廷尉锦衣也没有多看,更不会怀疑。
洛尘羽再胆子大也不敢直接杀了长安城的廷尉假扮,所谓易容不过是欺生罢了,真正的熟人很容易能分辨出来哪儿不对您,所以他只敢去城外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