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人人自危,个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说话都不敢喘大气儿。
袁城看着这一切,有点欣慰又有点忧虑。
他欣慰小儿子在这个年纪已经运筹谋算手段了得,又忧虑他这样下去,威严太过,反而过犹不及。
和一个月前相比朗白倒是不那么拼命了,有时他坐在那张象征着权力的巨大书桌后,看着面前满眼的文件,神情非常凝定,眼神若有所思,袁城觉得他好像在思考什么。以前他就像是只刚磨尖了爪子迫不及待要试一试的野兽幼崽,现在他好像稍微长大了一点,不再用它那锋利的爪子到处乱抓了。
有一天下午袁城闲着没事,在庭院里眯午觉,朗白坐在他身后一墙之隔的房间里看书,因为天气有些热,窗子便打开着。袁城没睡熟,恍惚间听到朗白打电话的声音,因为刻意压低了所以听得并不真切,“……大公馆……禁闭室……什么?怎么会没有……”
过了一会儿只听他厉声说:“去查!几个大活人呢,不能就这么算了!”
袁城眼睛微微动了一下,终究没有再动作。
那天晚上吃过晚饭,朗白刚要起身去上楼,突然被袁城叫住了:“阿白!”
朗白停下动作,静静的望着他父亲。
袁城微微笑着,坐在那里,打量着他的小儿子,看不清他眼底到底是什么情绪。过了一会儿他才笑着问:“阿白,回来这么久都没有朋友找你出去玩,你不无聊吗?”
朗白瞳孔微微缩了一下,“……我不需要。”
“为什么不需要?这件事是我疏忽了,你应该提醒我的。”袁城微笑着把他小儿子的手牵过来,动作温柔而不容拒绝,四十多岁成熟男性极富魅力的脸上一派谦和,眼底闪动着真挚抱歉的光,几乎要把人溺死在里边,“你以前的几个朋友都被我派出了香港,莫放和容青在日本拼死拼活的开发新市场,李明羽被联合国特殊部队派人来接走了,他后台太硬没人动得了他。那几个贴心的保镖也有各自的队要带,可能暂时没法来陪你。你要是早点提醒我,我就把他们都调回来了。”
朗白刹那间似乎十分惊愕,这种震动即使是极其擅长掩饰情绪的他,也不知不觉在脸上透出了几分来,“……莫放和容青在日本?”
袁城愉快的道:“他们要结婚了。老周同志要当岳父了。”
朗白盯着袁城的脸,有那么几秒钟他似乎在认真掂量父亲这话的真实性,他眼底所有暗藏的锋利,都像刀子一样刺进了袁城的眼睛深处去,仿佛要一下子看穿他的脑袋。
袁城仿佛浑然不觉,微笑着任他看。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朗白停顿了一下,慢吞吞的道,“我之前还有点……嗯,担心他们。”
“为什么要担心?”袁城奇道,“他们对你这样忠心,在最危险的境地里保护你的安全,在最孤立无援的情况下第一为你着想,作为你的父亲我怎能不奖赏他们?”
朗白张了张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所谓“最危险的境地”、“最孤立无援的情况”,其实就是那天在海上绑架袁骓,图谋造反。按袁家百年黑道家规来处置的话,他们都是要被千刀万剐十死无生的!
“爸爸知道他们都是你的朋友,虽然名义上是你的手下,但是你喜欢他们,他们也真心来待你。”袁城顿了顿,正色缓缓的道:“你是我儿子,任何真心爱你、帮助你的人我都十分感激,任何你喜欢的人我都不会轻易去伤害他们,因为我不想让你难过,知道吗?”
朗白呆了半晌,神色犹豫,袁城便耐心的看着他,就像小时候一遍遍耐心给他读书,直到他点头表示听懂为止。过了半天朗白才缓缓点了点头,说:“我……我知道了。我先上楼去了。”
袁城笑起来,拍拍他的脸:“去吧。”
一直目送朗白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上,袁城才招招手,老管家应声走上前来:“袁总,什么吩咐?”
“这孩子个性多疑,叫莫放和容青给他打个电话,叙叙旧。”
老管家点头退下:“是。”
袁城满意的望着楼梯的方向,手心里还残留着小儿子脸颊的触感,带着冰凉的细腻柔软,就仿佛微小的电流一般让人战栗。
他对朗白说他奖赏了莫放和容青,让他们在日本管事,并且他们要结婚了,这些都是真话。但是他也说了假话。他说他感激他们,承认他们是朗白的朋友,这完全是一派胡言。
袁城当时是很想活宰了莫放的。作为朗白身边最亲近的下属以及朋友,他早就知晓朗白和李明羽的一切计划,如果他稍微阻止一下,或者他向袁城告密的话,最终的结果可能就完全不同。
况且朗白和袁骓之间最直接的矛盾就是他挑起来的,袁骓看他不顺眼想杀他,朗白又拦着不让杀,最终兄弟俩反目成仇,大儿子被软禁台湾,小儿子永远长眠海底。
如果不是周正荣苦苦拦着,拼命说白少生前多看重这个朋友、他们之间的交情多么过硬、如果莫放死了白少在天上会多么伤心……袁城可能早把莫放撕碎了活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了!
“……幸亏当初忍下来了,”袁城惬意的想。
放过他的朋友,重用他的兄弟,还有什么比这更能讨好敏感的小儿子呢?
朗白一晚上都躲在书房里不见人,袁城知道莫放在给他打电话,这几个人是有些私密话要说的。虽然理智上知道没什么,但是四十岁老男人的心里还是忍不住有点泛酸,在书房门口一圈一圈的转悠。
突然书房门咔哒一声打开了,袁城躲闪不及,正面撞上了小儿子:“……哟,好巧!”
“……”朗白挑起一边眉毛,看了他父亲一眼:“是啊,好巧啊爸爸。”
他穿着拖鞋啪嗒啪嗒的走出来,去厨房里倒水喝。袁城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边,微微笑着问:“电话打完啦?”
“……嗯。”
“都聊过啦?”
“嗯。”
“你们说什么呀?”
朗白站在厨房门前,矿泉水从漱口池的净化管里流出来,他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的咖啡色马克杯,突然叫了一声:“爸爸。”
袁城兴致勃勃:“嗯?”
“我以为按您的性格,一定早就在书房电话里安装窃听器了,难道您不会去自己听吗?”
袁城心说哎哟,小兔崽子你敢冤枉你老子,老子我像是有那种下作癖好的男人吗……但是脸上仍然笑吟吟的,抱着手臂靠在厨房门口,袖子卷到手肘上,露出一段古铜色肌肉结实的手臂,全身上下都散发着被他命名为“父爱”的雄性荷尔蒙:“爸爸想听你说。爸爸相信你。”
朗白挑起眼皮看了他父亲一眼,漫不经心道:“他说你没有为难他和容青,相反还委以重任,现在虽然很忙但是很充实。”
这小子很上道嘛!袁城心里微微惊讶,又忍不住问:“还有呢?”
“还有说他们要结婚了,请我去喝喜酒,还要准备红包跟红鸡蛋。”
袁城仔细看小儿子的神情,冰白的侧脸仿佛雕刻一般凝静淡定,看上去好哥们结婚的消息没有刺激到他也要找个女人的想法。
“咳,想去就去吧,到时候爸爸陪你一起。还说其他的了吗?你们说了这么长时间呢。”
朗白仰头把水一饮而尽,面无表情的和父亲擦肩而过,淡淡地道:“没有了。”
“没有了?”
朗白头也不回,“嗯,没有了。”
袁城十分想去看朗白的表情,但是没等他绕到小儿子面前,朗白就已经大步走进书房,继而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门,险些夹到袁城的鼻子。
“宝贝儿你太不孝了!”袁城哈哈大笑着拍门,“小心今晚别被我抓着,否则狠狠打你屁股!”
房门里朗白哼了一声,走回书桌后开始看他那些永远看不完的文件。
电话里有没有窃听器姑且不论,总之莫放说的那些话,他是不大情愿告诉父亲的。
“本来袁总是想杀我的,我也以为自己死定了。谁知道关了三天,袁总突然又把我叫过去,叫我站在他面前,一句句跟他复述有关于你的事情,包括去一起图书馆看书和帮你重新做衬衣尺码。我说的时候他就坐在那里,眼泪不停的流下来,但是一点声音都没有。那还是我第一次看到男人哭成那样,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来,我一看就觉得心里极度难受。”
“后来袁总说决定不杀我,派我跟容青来日本。他跟我说莫放你记着,我不杀你不是因为你不该死,而是因为如果我杀了阿白的朋友,他在天上会很难过,我想让他好好的安息。袁总说这话的时候是真伤心,我都不敢看他的表情。白少,我想,在你跟袁骓之间,袁总是真的更偏爱你。”
“……更偏爱我……”朗白坐在宽大的扶手椅里,望着窗外寥远的夜空,喃喃地道。
“更偏爱我啊……”
淡薄的天光穿过落地玻璃窗,映在他清瘦的侧脸上。每一根低垂的眼睫都落下长长的阴影,就仿佛凝固了很久的雕像,久久的静默着。
69、一个月
从本质上来说,袁城不是个喜欢婆婆妈妈、拖泥带水的人。他做事情的过程,一般可以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观察,第二阶段是出手。
他对事物的观察通常很隐秘,往往耐心而不动声色,就像一头埋伏在草丛间观察猎物的野兽,连一点气息都不发散出来。一旦他在心中作出决定,他就会迅速凝聚起所有的力量一击出手,直接击中致命点,随后不管有没有得手,都迅速而决然的全身而退。
就像他当初决定把阻止他上位的堂弟们统统除掉,有的杀了,有的流放了,一夜之间天翻地覆,袁家这一代就留了他一个人。这样严重的泼天大祸只有他干得出来,也只有他狠得下心。在此之前谁都没想到袁家的长房长孙是这样一个狠角儿,简直把祖宗家法视若无物。
当初如此,现在也如此。
袁城盯着那把象征家族最高权力的椅子,若有所思。
一个月很快期满。
袁城坐在办公桌后,翻看着月份报表,头也不抬:“你觉得怎么样呢,阿白?”
装饰豪华的大办公室里,阳光透过位于五十八层高楼的落地玻璃窗,映照得一片窗明几净。朗白穿着一身笔挺的烟灰色定制细斜纹衬衣,灰黑色GUCCI春季新款真丝领带,同色系的窄款西装长裤勾勒出他笔直修长的腿。他肃立在办公桌前,眼睛盯着空气中的某个点,面容极为俊秀,神情极为冷漠。
袁城觉得好笑,这绝对是他们父子之间第一次以上司和下属的立场来面对彼此。之前朗白在美国分部任职的时候,彻彻底底打破了袁家“跨国分部经理必须每月向董事局述职”的传统,一年半载请不到人是常事。大家都知道小太子后台极硬,性格娇纵,是董事长的心头肉,于是都识趣的不去打扰他。
袁城放松的靠到扶手椅里,眼神带着笑意:“我问你话呢,阿白?对于这个月的系列报告你也看了,决策风险也评估完毕了,你自己觉得和上一个月相比……”
朗白冷冷的打断了他:“不如上个月。”
上个月是袁城的业绩,这个月才是朗白的业绩。当然有些长期战略方面的决策是不能通过一个月的资金流动数据比较出来的,为此袁城特地请了评估专家,还专门交待他们,把朗白这一个月所作的决策风险尽量往好的方向评估,把自己那一个月的决策风险尽量往坏的方向评估。
但是就算如此,明眼人也能从细微末节的地方看出小儿子和他父亲之间的实力差距。
“哦,”袁城笑道,“我可不可以把你的话理解为,你认为自己这一个月的工作实际上是不如父亲的,在这个董事长的职位上,你做得并不比你父亲更好?”
朗白微微仰起下巴,盯着袁城看了好几秒,薄薄的嘴唇间才吐出两个字:“是的。”
“……是的。”袁城颇为自得的重复了一遍,似乎在回味这两个字给他带来的愉悦感,“——对于你的坦诚我实在是非常满足,亲爱的。”
朗白一言不发,冷冷的盯着他。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我真用自己四十岁时的成就跟你二十岁时的成就相比较,那不管怎么说都太欺负你了,毕竟我们的资格、阅历、经验和年纪都是不一样的。就算你承认结果是你输了,我也不能真把这结果当一回事。”
袁城拿起桌面上的月份资金流动列表,一撕两半,随手扔进废纸堆里。
朗白皱起眉:“父亲!——”
“我没有在让你。”袁城知道他想说什么,很干脆的打断了他,“你跟我本来就不在一个数量级上。”
朗白蓦然住了口。
“我必须要奖赏你。”袁城从容不迫的道,“因为你作为我的儿子,在我没有刻意培养的情况下,具备了领导一个集团的才能和手段。这让我感到很高兴,因为万一我遭遇什么不幸,袁家这份百年积攒下来的家业不至于落到外姓人手里去。”
朗白想起袁城把他从美国骗回来的办法,太阳穴抽了一下:“……你压根就不存在这个‘万一’。”
袁城笑起来:“好了好了,上次的事情确实是爸爸不对,乖一点不要生气了……既然你那么喜欢呆在国外,那这次就让你去美国分部吧,继续你跳海之前未竟的事业。你连一个集团都能带上手,区区一个美国分部应该也难不到你,是不是?”
朗白似乎有些意外,呆了一下:“……你不怕我把分公司席卷一空然后自己另起炉灶当老板?”
“去啊,去吧!”袁城啪嗒一声丢过来一个厚厚的航空信封,“转让手续都在里边,只等我一签字美国分部从此就转到你名下去了,是赚是赔都算你的,跟袁家没关系了。——怎么,你想把你自己的公司席卷一空,再开个新的?不用这么麻烦吧阿白,你要是不喜欢公司名字的话自己去改一个不就得了!”
朗白瞳孔微微一缩,刹那间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迅速拆开信封,只看了一眼,脸上就露出难以掩饰的震惊来。
产权转让!
袁城把他在美国分部的所有股份,连带各种产权利益,全都以赠送的形式转让给了他!
这笔转让是如此彻底,以至于他几乎把在美国的所有产业、资金和权力都割让给了朗白!
朗白久久一言不发,袁城闲着没事,于是去欣赏小儿子包裹在衬衣下的身体。从纤巧的下巴到修长的脖颈,从挺直的肩膀到劲瘦的手臂,他的视线在狭窄柔韧的腰上流连了很久很久,才听朗白冷冷的道:“袁家祖训第一条,任何人不得分割袁姓家产,违者视同叛逆,删出家谱。父亲,你这是违反家规的。”
袁城说:“我是族长,家规对不对是我说了算。”
“……那些元老不可能同意!”
“他们同意与否是我的事。”
“爸爸!”朗白厉声道,“你要是以后打算收回来,现在就不要轻易的给!”
袁城沉默了很久,才淡淡地道:“阿白,我还记得那天在车里,你跟我说在袁家你底气不足,我觉得这是没办法去解决的问题。你觉得底气不足,那是因为你把自己定在第一把手的位置上。的确这个位置的要求很高,你觉得你的出身达不到标准,所以你茶饭不思,夜不安寝。我能理解你这种感觉。袁家实在是太大了,太老了,这个权力本身就像是苍老庞大的怪物一样,你很难镇住它。”
朗白想说什么,被袁城打断下来:“我想来想去,觉得其实你并不执着于整个袁家,你是执着于周围人的尊敬。我可以给你小一点的世界,比如说美国分部,它肯定没有袁家大,肯定比袁家好驾驭,何况你以前在那里做过,所有人都喜欢你,尊敬你,甚至是崇拜你。你在美国分部的时候比在香港快乐,这个我早就有所察觉——阿白,你是我这一生感情的唯一寄托,你的快乐与否总是我放在第一位考虑的。”
朗白沉默半晌,把他父亲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慢慢在心里过了一遍,咂摸透了,消化完了,才摇头道:“我确实喜欢美国分部……但是我不喜欢被那些元老们逼迫。您现在把分公司割让给我,就算您能扛下长老们的压力,但是以后呢?下一个掌门上台之后呢?如果我辛辛苦苦在美国打下一片江山,到头来被袁家一并抢走,那又怎么办?等下一任掌门上台了,一枪子儿把我送下去吗?”
从他开口时袁城就开始苦笑,等他说完了,袁城又苦笑了半天:“反正那个‘下一任掌门’,你说的就是袁骓吧……”
他刚想说什么,突然电话响起来。
“喂?”
“袁总!袁兴篆老先生正往您办公室这边来!”秘书长一贯淡定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气急败坏,“他带着不少人,我们都拦不住他!”
“我知道了。”
袁城把电话一放,对朗白挥挥手:“你先去吧,等你想好了再来告诉我。在你做出决定之前,我先不签转让文件。”
袁兴篆跟前头被朗白杀了的两位长老是同一辈,属于袁城的叔父,朗白的叔祖。朗白对他为什么会来心知肚明,稍微僵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低声道:“是。”
袁城盯着桌面,听到咔哒一声,那是朗白出去时带上门的声音。
他突然想起那一年他三十九岁生日的时候,朗白曾经为他弹奏的那首《梦中的婚礼》。后来他一直觉得自己对小儿子的感情就是从那时彻底变质的。他十分清楚的回忆起,当时他亲了朗白一下,说:“不论以后发生什么事,你都要记得,爸爸会保护你的。”
这么多年过去,他强|暴了亲生的小儿子,逼他留在自己身边,强迫他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不愿给他一直想要的东西,最后还逼得他跳了海。那句爸爸会保护你的,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打在袁城脸上,这么多年过去都始终让他感觉到痛。
在这个充满了危险、陷阱、尔虞我诈的家族里,一直都是他那卑微弱小的孩子苦苦挣扎着,竭力抓住每一点生机,竭力自己保护自己。而他的父亲一直袖手旁观甚至助纣为虐,自始至终都没有保护过他分毫。
朗白说得对,分割袁家产业是十恶不赦的重罪。
但这是他第一次试图做点什么来保护他被逼到绝境的孩子,是他第一次这样强烈的想要满足孩子的愿望,让他快乐,让他高兴。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不想让朗白再一次对父亲失望。
70、变故
朗白一言不发的转过走廊,往电梯走去。周正荣恭候在一边,擦肩而过的时候欠了欠身,快步赶了上去:“白少。”
朗白头也不回:“袁兴篆和那些长老在搞什么把戏?”
“上个星期袁总提出产权转让的时候,长老们坚决不同意把美国分部划归到您名下,但是袁总的态度十分坚决,两方人于是闹得很僵。”周正荣跟着朗白站在专属电梯门前,目不斜视的低声道:“袁总毕竟掌着大权,长老们没办法,于是想出了一个折中之计。”
“折中之计?”
“是。他们暂时同意了袁总的想法,但是作为交换,他们要求袁总把太子爷从台湾接回来,恢复他继承人的地位。”
“……”朗白面无表情的盯着电梯上一格格上升的数字,“我父亲同意了?”
“不,没有。袁总对把太子爷接回来这一点不置可否,但是明确表示拒绝恢复他的继承人地位。”
这时候电梯门打开了,宽阔的电梯间里四面镶着水晶玻璃镜,璀璨灯光映照,富丽堂皇得让人睁不开眼睛。周正荣站在朗白身后,他以为朗白听了这话一定很高兴,谁知道一抬头,在对面的镜子里看到朗白的脸,顿时愣了一下。
那张脸上没有半点高兴的表情,反而有种说不上来的,复杂而微妙的意味。
周正荣随着朗白走进电梯,过了好几秒,才听他问:“大哥他……在台湾……过得如何?”
周正荣实实在在的愣了一下,才道:“闭门不出吧。听说瘦了不少。袁总当初说的是软禁,太子爷平时也极少出门,只每年清明、东至的时候会上山去烧纸。最近听说病了,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过应该没有性命之虞。”
电梯上的数字一个一个下降,最终降到GROUND
LEVEL,门缓缓的打开,朗白却没有立刻走出去。周正荣站在他身后不敢动,半晌才听他低声问:“……什么病?”
周正荣迟疑了一下,“心情压抑,风寒发烧之类的吧。”
朗白点点头:“我知道了。”说完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出去。
晚上袁城回来的时候,朗白还没有睡,坐在大厅沙发上看。袁城走过去瞟了一眼,有点惊讶:“你竟然也会看这么纯良的东西?”
朗白合上他的哈利波特,淡淡的问:“那些长老和您怎么说?”
“没怎么说啊,……还能怎么说。”袁城随手把西装外套交给佣人,又接过茶水来漱口,“一帮早就过气的老东西,自以为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人唧唧歪歪,这么多年下来什么都不会做,只落了个嘴皮子。对付他们再简单不过,比着看谁狠好了。”
朗白一言不发的沉默着,细碎的刘海垂落下来遮住了眼睫,看不出他在想什么。袁城漱完了口,正准备上楼去冲个澡,突然只听朗白在身后说:“爸爸,要不把大哥从台湾接回来吧。”
袁城的脚步顿了一下。
“大哥病了。”朗白轻声道,“心病。”
袁城有刹那间心里滋味十分复杂,过了好几秒钟,才开口问:“你这算是在为他求情吗?”
“不。我只是突然感到兔死狐悲罢了。”
袁城回过头去,只见朗白坐在沙发里,脊背挺的很直,眼神平静的回望着他。袁城闭了闭眼睛,许久才温和的叹了口气:“——就按你说的办吧。”
这个命令一旦吩咐下去就执行得很快,没过几天就准备好了去台湾的私人快艇。
袁城这样的身份,要坐船从海上去台湾是很困难的。他家的快艇只能开到海程中途,跟从台湾送袁骓来香港的船碰头之后,用皮筏把袁骓接到自己船上,然后再掉头回香港。
出乎袁城意料的是,朗白也一起跟了过来。他前一天还因为熬夜导致头痛,问医生要了两片止痛药吃下去。那天早上启程的时候袁城不想打扰他休息,谁知道一下楼,朗白已经穿好外套坐在门口等他了。
袁城很难想象两个儿子见面的情景。袁骓将以怎样的表情来面对他弟弟,朗白又会以怎样的眼光去看待那个曾经给了他一枪的哥哥,实在是超出袁城的想象之外。
一路上动作很快,车开到码头,立刻就换了船。袁城本意想让小儿子在里头睡一会儿,既不让他在甲板上吃了风,也可以避免兄弟两个见上面;但是朗白偏偏十分精神,在甲板上站了好一会儿。
袁城走到他身边去,还没开口说话,朗白先瞥了父亲一眼,问:“有烟吗?”
袁城对小儿子会抽烟这一点实在是接受不良,默了一下才抽了根云烟叼自己嘴里,又埋头点了火,再从嘴里拿出来给朗白。
朗白看了看他父亲,接过烟来抽了一口,几乎没吐出什么烟气来,显然是个十分习惯于抽烟的人。
袁城忍不住说:“烟酒对身体都不好,你年纪小,好歹节制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