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袁城袁老爷子 本章:第36章

    朗白根本无法分辨他父亲说完了没有,只得拼命点头:“明白了,放我下来!”

    袁城说:“这可不行,你说明白就明白了?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明白?来给爸爸重复一遍,我刚才都说了什么?”

    朗白呆了一下:“这……你说宏观经济调控出台了新政策,未来三年内要倾向重化工业……”

    “哪几种重化工业?”

    “……有色金属冶炼,重型卡车,还有有机玻璃……”

    “说错了,”袁城亲了小儿子一下,“有机玻璃下属相关企业我准备卖出去,在这个行业上我们已经尾大不掉了,不如卖给国家。这里边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太复杂了,会把你累垮的。”

    朗白感觉袁城的手已经伸到他腰带里,忍不住僵硬了一下:“谁说的?……爸爸!放开我!”

    袁城一把把他抵在书桌边缘,用一只手禁锢住他的手臂,另一只手拉下他的裤子拉链,很有技巧的逗弄起那年轻生嫩的器官。朗白惊喘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袁城紧紧捂住了嘴巴:“你想叫可以叫大声一点,门口有佣人和秘书,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让他们都听听。”

    朗白皱起眉,眼底微微发红,水光粼粼。那神情夹杂着微许难堪,却诱惑得让人发狂。

    “从早上到现在整整六个小时,连续工作不吃不喝,你不累我都累了……年纪轻轻的不要这样辛苦,爸爸还活着,你没必要这样硬逼自己成材。”袁城亲吻着他小儿子的眼皮,过度刺激的快感让朗白差点哭出来,袁城可以感觉到泪水打湿在自己脸颊上,“乖,放松一点,你已经很优秀了……你已经足够争气了……”

    朗白简直喘不过来气,断断续续的呻吟仿佛濒死一般,带着脆弱的哽咽,让人恨不得把他撕裂了吃下去。他一只手被袁城紧紧抓在掌心里,另一只手勉强按着桌面边缘,指甲和关节泛出青白色,剧烈的颤抖着。

    高_潮来临的时候他瘫软在袁城怀里,头仰在袁城肩膀上,喘息着露出一截线条完美的脖颈。袁城没有动,一边等他慢慢的缓过气来,一边低声说:“我知道你想争一口气,但是别太逼自己,你已经足够有出息了。如果你早生二十年的话,也许当年这把椅子……我还未必抢的来……”

    朗白沉默了很长时间,不说话也不动,就这么蜷缩成一团儿。袁城以为他已经睡着了,谁知道过了半晌,只听他很轻很轻的问:“那你当初为什么只把大哥当袁家的儿子,从来不把我当一回事?”

    袁城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有说,最终只叹了口气,低声道:“对不起……是爸爸错了。”

    朗白闭上眼睛,神色极其疲惫:“……我已经累了。”

    袁城把他抱起来,十分轻柔的放到沙发上,又亲了亲他闭上的眼睛:“乖,好好睡一觉吧。”

    67、红绿灯

    袁城以为他的小儿子只是在搞阴谋诡计上很有手段,最近他才发现,朗白在商业上也颇有些天赋,这很让他惊讶了一把。

    朗白料理生意,跟他在黑道中为人处世一样,手段有些激烈孤狠,但是利润率却铁板钉钉不容置疑。他一接手袁城的工作,就立刻签了几个对冲基金合同,然后十分有针对性的大批订购海外私货,前后几番动作都十分激烈,一时间不明真相的人都以为袁城转性了,怎么行事风格越发像他十几年前的样子?

    袁城看着周报表,对朗白的这些决策无话可说。但是在不断增长的数字之后,他又有些隐秘的担忧。

    这孩子的行事手段,和他年轻的时候太像了。在他身上袁城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如果把家族交给朗白的话,袁城甚至可以预见到未来十年袁家所走的道路。

    这并不好。

    家族已经动荡了很多年,是急需稳固修养的时候。这个已经向前狂奔了十几年的古老黑道世族,需要一个脾气温和、性格中庸的人来缓缓的带动它,让它慢慢消化这十年以来的快速发展,巩固已经取得的成果,同时发现那些潜在的问题。

    朗白现在所做的事情,是更快更迅猛的把家族往前带,风驰电掣一样往前冲刺。那些年轻精锐的少壮派自然对小太子心悦诚服顶礼膜拜,但是后边那些老迈迟钝、拒绝前进的顽固派,就直接被他用铁血手腕给除掉了。

    这对袁家来说将是一场灾难。袁家有太多“元老”们在头上压着,那些老态龙钟的“前辈”们有着各种各样错综复杂的利益网,虽然不掌实权,但是他们说话也有分量。这些老人们万万除不得,还必须得供着,否则牵一发而动全身,有可能会引发无法预测的意外。

    袁城在少年时代开始掌权,三十年过去还没完全摆脱老人们的掣肘。这就是百年黑道世家,有些事情你明知道它是错的,但是你不能去改正,因为这个家族的人都太老了,就像老房子里总有积年的腐朽之处一样,你不能强行去拆,只能等它自己慢慢烂掉,慢慢消失。

    小太子确实有才华,但是他没有三十年时光赋予袁城的最宝贵的东西——耐心。

    朗白回来后半个月,有个世交请袁城去吃饭。

    中国人喜欢在饭桌上解决问题,有时候费尽心机都无法接近的人、无法解决的事,一顿饭就解决了。有个银行行长想跟袁家牵上线,辗转几番拜托到那个世交朋友的头上,于是安排了这场饭局。那位世交朋友的面子又不大好驳,袁城只得把他随身携带的小儿子装到口袋里,然后出门吃饭去也。

    那位世交知道袁家小公子死而复生的事情,看袁城进门的时候带着一个极年轻、极俊秀的男孩子,心里八成就有了点儿谱:“袁总,这位是……”

    袁城拍拍朗白的肩,说:“我小儿子。”

    满包厢的人立刻站起来满面笑容的打招呼,唯恐自己落在了别人的后面。袁家这位小公子实在是有传奇性,传说中和袁城一起走上掌门之位的私生子,被当成养子长了十八年,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硬是逼得袁城承认了自己当年的风流韵事,还上了袁家的家谱。虽然说现在大家还叫他朗白,但是人人都知道他公民证上的名字是袁白,正儿八经的有了继承权。

    这个时候的香港,大凡有钱有权的家族,都免不了出现几个小妈生的、几个外边生的。出生在家门里的还好认下,出生在外边的大凡都不能进门,否则那是给当爹的没脸,是折辱了家族的门面。袁家这位小公子据说生母地位极低,但是偏偏他不仅进门了,还认祖归宗了,还掌权了——这其中的种种手段怎能不让外人又敬、又畏、又好奇?

    袁城拉开首座的椅子,笑着把朗白按下去:“你们不知道,我们家现在是这位小祖宗当家,你们有什么事都不要来问我,问他就行了。”

    那个世交知道袁家这几年两个儿子在争储,袁城又春秋正盛,不可能把家业交给小儿子的,也就当袁城是在开玩笑:“袁总你太不厚道了,今天盛行长找你有正经事,你稍微上点心!”

    袁城正色道:“谁跟你开玩笑了?我们家就这位小祖宗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他发的话连我都不敢驳。他爸我现在就是个贴身伺候的,他下命令我去执行。没办法呀,孩子长大了……”

    盛行长不知道袁家那档子事情,袁城说什么他信什么,一听就笑了:“虎父无犬子嘛!怪不得我说最近袁总的行事风格怎么变了,原来是小太子出马,果然厉害啊!”说着就转过身来跟朗白握手。

    朗白这样一个对上对下都游刃有余的人,对于这种交际是非常精通的,脸上的笑容也恰到好处,绝对的友善亲和又不过分殷勤,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但是当盛行长伸出手来的时候他顿了一下,动作一时迟疑下来。

    袁城说:“他最近右手刮伤了,有些不方便。”

    满包厢人都同时看朗白的右手,只见他在室内还戴着真丝手套,就知道有些难言之隐。

    朗白主动伸出左手,跟盛行长短暂却有力的交握了一下,微微的笑道:“实在是不好意思,前段时间不小心伤了手,现在已经变成左撇子了。黑道嘛,总有些磕磕碰碰的。”

    满包厢的人都赶紧点头称是。

    盛行长忍不住看一眼袁城,只见他果然是靠着朗白的左手边坐下来的。在他这个年纪混到这个地位上的都是人精,只一看就知道,这家父亲是偏爱幼子的。

    那位世交朋友忍不住说:“我认识几个非常好的骨科医生,要不请来给世侄看看?前段时间一直没见着世侄,听说是……咳咳……”

    袁城善解人意的解释:“出去玩了。”

    “哦,出去玩了。”世交咳嗽几声掩饰过去,又语重心长的道:“世侄呀,下次可不能这样了,你父亲这一年来真是伤透了心,他嘴上不说,但是我们都看在眼里……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父亲是真疼你,要孝顺他呀。”

    朗白轻轻笑了一声,说:“世伯说的是。”

    “你不在他身边,你父亲这一年多来都没出过门,除了出差每天晚上绝对九点前到家,大家伙儿要请他赏个光比登天还难,据说是没心情,他伤心!你看你父亲这么多年没续娶,他要是把一个后妈领回家,你们兄弟俩的日子还能好过不?”那世交朋友越说越来劲,忍不住站起身去拍袁城的肩膀,对朗白一脸苦大仇深状:“上次我请了十几个艺校的姑娘来陪酒席,几十年不见的老朋友都请到了,只有你父亲请不到!你不在家里,他连稍微热闹点的地方都不去,整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我们看着都担心。世侄啊幸亏你回来了,以后别再闹脾气儿了知道不?”

    袁城板起脸:“胡说八道!别在孩子面前乱说话!”

    “什么乱说,我特地请你来你不来,我又只好把人给你送去,结果你也不要,还给我退回来,搞得我真扫兴!要不是看你这么失魂落魄得跟不想活了一样,我管你怎么样啊?”

    袁城刚想叫他闭上嘴,朗白在一边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简单几句就挂了。然后他转向那朋友,笑道:“是我的错,世伯说得对。今天大家聚得齐,算我向世伯赔罪,给大家叫几个人来活跃下气氛,我父亲也好松快松快。”

    袁城突然一口酒呛在喉咙里:“阿白你……你叫了什么人?”

    朗白看着他父亲,微微扬起下巴颏儿,目光从吊梢眼角上瞥下来,半晌才轻轻一笑,说:“——艺校的妞儿啊。”

    袁城抽了口凉气,还没来得及反对,那个世交和盛行长已经十分识趣的捧起场来连声叫好。这种行为在他们看来很正常,这种私下里的聚会都是这样,叫几个一线明星来作陪,出场费在十几万到几十万不等,既能联络交情又能活跃场面。有时候也叫二三线的明星,出场费低上不少,但是胜在随叫随到,而且很会玩放得开。

    袁城以前也参加过这种聚会,对此习以为常。他有些生意上的朋友家里孩子过生日,请一堆艺校的小姑娘来玩,有时候给点钱,有时候完全不给。大多数情况下袁城不是个端着的人,大家都有兴致,他也就跟着一起凑热闹,听两个荤笑话,调一调情之类的。

    但是现在,他小儿子就坐在身边呢!

    朗白叫来的人果然有效率,二十分钟不到就来了几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紧接着又陆陆续续来了七八个,顿时整个包厢一片脂粉香气。看得出有几个是熟面孔了,刚刚初春的天气就穿着小吊衫超短裙,走过来一阵香风,甜滴滴的挨个叫人打招呼,看到袁城的时候相当熟练的娇笑:“袁总!好久没见了!”

    袁城“嘶”的一声倒抽一口凉气,偷眼去看小儿子。朗白翘着腿坐在边上喝茶,眼睫长长的覆盖下来,面沉如水,优雅无匹。

    袁城牙齿发痒,忍不住招手叫那个艺校姑娘,说:“过来过来。”

    小姑娘娇笑着凑上来,还没来得及说话,袁城指着朗白,低声对她道:“看见这个人没有?”

    姑娘连连点头。像她们这样总“走穴”的,傻子都知道一进门先看首座上坐的是什么人。首座上的那是主角,是最需要讨好的人物。

    袁城问:“认识不?”

    小姑娘迟疑一会儿,又摇头。

    这是很自然的,朗白去美国前十五岁,远远不到可以被带着参加这种场合的年纪。

    袁城笑起来,说:“去,去伺候他,伺候好了我有赏。”

    这姑娘二话不说,端起一杯酒就一屁股坐到朗白身边,目光盈盈的盯着朗白的侧脸:“这位少爷怎么称呼?”

    朗白瞥她一眼,又瞥袁城一眼,不说话。

    这姑娘僵了一下,赶紧娇笑着站起身,把酒一饮而尽:“今天是第一次见面,这杯酒我先干为敬!”

    盛行长坐在边上,转过头来笑问:“白少好像不大喝酒,叫他们上一壶碧螺春来?”

    朗白满含歉意的道:“实在不好意思,没法敬你了。”说着转向那个艺校姑娘,说:“你替我敬盛行长吧。”

    他看女人的眼神跟其他人不同。这样能够私密的场合,这样放浪形骸的陪酒玩笑,满屋子年轻美貌又放得开的女人,大家都多少有些晕陶陶的,只有他的眼神清醒并且冷凝。

    盛行长哈哈笑着跟朗白喝了一杯,心里却想难道这位矜贵的小少爷讨厌女人不成?不对啊,他看上去明明不讨厌这种场合,也不反感别人围着他、奉承他、对他说好话,怎么只有对女人这么不来劲儿呢。

    袁城坐在一边,笑眯眯的看着他小儿子,眼里带着欣赏和宠爱,却完全没有要干涉他的样子。

    太奇怪了,盛行长不由得想。这位黑道教父,到底是怎么教养他宠爱的么子的?

    “最近确实有一些合同想签,只是还没有谈妥条件。”朗白善解人意的挑起了话头,“我听说过盛行长,但是一直没机会被引荐,今天能见到面实在是太好了。”

    盛行长急忙收回思绪,点头道:“的确,有些事情当面才能说清。既然今天见了面那就是朋友了,跟朋友说话嘛,当然要……”

    朗白笑道:“跟朋友当然不说公事。我只有些私下里的忙要求人帮,盛行长不过是看在朋友情面上,提点我两句而已。”

    盛行长心里一乐,脸上不自觉带了点轻快:“那是那是。白少果然是——果然会说话,哈哈哈!”

    略施善意拉拢人心,本来就是庶出私生子想要掌权的必备素质,朗白更是玩得炉火纯青,绝对的此道高手。

    “咱们在这里可不好说。”朗白站起身,盛行长下意识的跟着他站了起来,只见他往隔间指了指:“上那里去吧,我陪你喝两杯。”

    “那袁总……”

    朗白走过父亲身边,幽黑的眼珠往眼角上轻轻一瞥,紧接着就收了回来,稳步向前走去:“我父亲的乐趣多着呢,怎么能打扰他,那岂不是我这个当儿子的不孝顺?”

    袁城看着他走过去,直到走远了,他才噗嗤一笑,把筷子往桌面上一拍。

    世交老友问:“怎么啦?”

    “……没事,”袁城哈哈一乐,“我在看小猫儿炸毛。”

    世交一脸茫然不解,只见袁城站起身:“这屋子里味道熏得我头痛,我出去抽根烟。”

    袁城这根烟抽了大半个小时,刻意错过了满场女人投来的火辣目光。

    那么多男人出轨,对老婆辩解说只是逢场作戏,只是应酬无奈,别人都偎红倚翠,要是自己一人清高免俗,那岂不是给别人难堪?袁城以前觉得这种说法可以理解,但是朗白长大以后,他又觉得这理由简直是放屁。你要是真不愿意,还有谁拿刀顶着你脖子硬把你往小姐怀里推不成?

    他这个小儿子,第一不喝酒,第二不沾女人,却能从容游走在最声色淫_靡的场合里,半点都不让人诟病,实在是奇了。

    袁城终于抽完烟回去的时候,朗白已经跟盛行长谈完了。刚转过走廊,袁城就突然顿住了脚步,只见朗白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包厢门口,半开的门里传来一阵阵不堪入耳的调笑声,朗白一动不动的看着,脸上带着说不出什么意味的表情。

    仿佛有点厌恶,有点嫌弃,有点不屑,还有点……难言的微妙。

    迷离的光映在他的侧脸上,身影有一半隐没在深黑的阴影里,安静而岑寂。

    那天回去的时候是袁城亲自开的车,车里就他和朗白两人。

    朗白喝了两口酒,头有些沉,倚靠在副驾驶席上不说话。袁城看了他一眼,问:“想什么呢?”

    朗白沉默了一会儿,“……我在想,本来我的命运也应该和那些人一样……”

    “哪些人?”

    “今天你看到的这些。”朗白淡淡地道,“这些男人,以及这些……女人。”

    袁城神色一动,刚想说什么,被朗白打断了。

    “我有时候在想,如果当初我母亲没有死的话,我会接受怎样的教育,看到怎样的事情,接触怎样的社会,最后变成怎样的人。尽管我是怀念她的,但是每当我深更半夜想起这些事的时候都会觉得很惊心,会不由自主的庆幸有一位父亲出现,把我从那样的命运里……带走。”

    袁城轻轻拍了拍他的手,“阿白,你想太多了。”

    “然后有时候我又想,如果我没有那样的母亲,没有那样的出身,就像大哥一样出生在袁家家门里面,我又会变成怎样一个人。我会从小就有鲜花和财富环绕,听着别人的谄媚和奉承长大,整个世界都围着自己转,稍微不合自己心意的东西都会立刻被人除去。我会一帆风顺,嬉戏纨绔,完全不知世事人情,最后变成今天我看到的那些有着显赫身家、底气十足的上层人士,理直气壮沉溺在上流社会里。”

    袁城忍不住又偏过头去,看着小儿子的侧脸,“你不理直气壮吗?”

    朗白沉默了很久。红灯亮了又灭了,绿灯重新亮起来,深夜的路口没有人,袁城也不急着发动汽车。

    “……我喜欢听人对我奉承献媚,喜欢从他们脸上看到敬畏甚至是恐惧,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是我……底气不足……”

    朗白顿了顿,把脸埋在手掌里,手指深深的插_进头发中。

    “……我永远都记得小时候家里人是怎么说我的,妓_女的孩子,私生子,出身低贱,上不得台面……”

    袁城觉得喉咙发堵,半晌才低声说:“对不起,我以前……不能随时随地都看着你。”

    这种事情父亲是要负责任的,如果身为一家之主的父亲看得严,底下没人敢乱嚼舌头,或者就算嚼了舌头,也不敢当面说给朗白听。

    袁城以前没有对这种事情上过心,从来没有。

    绿灯熄灭,红灯重新亮起来,车窗外的灯光映在朗白脸上,眼睫投下一片沉重的阴影,就好像蝴蝶疲惫的残翅一样。

    “我想要这个家族,想要这些权力,我想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甚至走到死都没有关系。我宁愿一生孤独一人,不亲近任何人,也不被任何人亲近,哪怕最后死在这条路上,那也是死在世人的尊敬和畏惧里……”

    袁城沉默了很长时间,再开口时语调低沉而柔和:“阿白,如果你真这么希望的话,爸爸再难都一定会满足你。阿白,爸爸爱你,希望一辈子都能看到你,希望你活得富足优裕快快乐乐,希望你所有的愿望都能得到满足……”

    他顿了顿,转过身去,温柔而不容拒绝的拉起小儿子的手,盯着他漂亮的眼珠。

    “但是阿白,你告诉我,就算满足你这个愿望,你会快乐吗?”

    朗白呆呆的盯着他父亲,酒气在脸上熏着绯红,眼圈红彤彤的,嘴唇微微张开,目光里仿佛含着一汪水。袁城想起以前教他念书的时候,把小孩子抱到自己膝盖上,一字一句的给他念生字。每当他听不懂的时候,都会这样呆呆的望着父亲,神情茫然天真,模样懵懵懂懂,袁城每次看到他这样,都恨不得狠狠的亲他一口。

    “……我不知道……”半晌朗白轻轻的说了一声,尾音轻得几乎消失在了空气里,“我……我不知道……”

    袁城低低叹了口气:“不知道没关系,万一你后悔了,还有爸爸撑着呢。”

    “……为什么?”

    袁城俯□,在朗白眉心上亲了一口,“不为什么,爸爸爱你。”

    68、忆苦思甜

    那天过后,袁城感觉他的小儿子有了微妙的不同。

    以前朗白不论是在工作还是在生活中遇到什么问题,总是自己一个人在那苦思冥想,实在想不出来再去问朋友。如果谁都没办法解决,最后他才会勉为其难的求助于父亲。尽管袁城每次都仔细耐心的为小儿子安排好一切,但是他能看出来,朗白并不高兴,也没有因此而被讨好。

    从那天父子俩一起回来之后,朗白突然开始向袁城问问题了。他毕竟还年轻,集团里的事情很多拿不准,每当有什么不会,他就会跑来敲袁城的门叫爸爸。

    袁城简直受宠若惊。他感觉自己三十年来积累的所有知识,都是为了这一刻而准备的。

    朗白还像他小时候一样,袁城教他东西的时候喜欢把他半搂在怀里,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语气温和,循循善诱。朗白听得十分专注,间或默默的点头,最后还说一句:“谢谢父亲。”

    袁城身为一个男人的虚荣心得到了巨大满足,十分洋洋自得:“这有什么好谢的。”

    “……爸爸。”

    “怎么?”

    朗白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你当年刚上位的时候,也这么难吗?”

    袁城失声一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像你今天这样简单?你有我撑着,有三十年的公司业绩撑着,你大哥又远在台湾,整个天地都是你的,你还觉得难?”

    朗白默默不语。

    “我十几岁的时候开始参与集团决策,那时候你几个叔祖可不省心了,整天想找我麻烦。他们在公司根深蒂固,我是个空降兵,根本没人听我的,干什么事都得我亲力亲为。这还不算,你太爷爷是个狠角儿,每年夏天逼我去美国参加野战军,什么苦头都吃过。”袁城顿了顿,似乎回忆当年的苦难让他心情愉悦,“就这样熬了十几年,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带人戳死了你的堂叔们,总算熬到了最顶头的位置上。”

    “……我母亲去世那一年。”

    袁城对朗白的生母没有任何感觉,耸了耸肩说:“那一年你还小,我刚刚进入董事局忙得团团转,还得亲自拉扯你这个小屁孩。那时我就是个可怜的单身父亲。我告诉你,那天冬天我基本没有脱衣服睡过觉,因为总是三更半夜被人叫起来收拾烂摊子,可他妈焦头烂额了。”

    他伸手揉揉朗白的头发,笑道:“你还觉得难,你可知道和我当初相比,你现在简直是睡在蜜罐子里?”

    朗白任他摸,不说话,神情闷闷的不知道在想什么。袁城怕伤了小儿子的自尊心,连忙又哄他:“不过你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你才这么小,一般人家孩子在这个年纪都只知道玩,喝酒打架泡小妞儿,哪个能像你一样扎扎实实给家里公司干活?”

    袁城算是彻底颠覆了中国人“抱孙不抱子”的传统,什么好话都敢对小儿子说,朗白要是心性稍微不那么坚定,说不定就被宠坏了。

    他原来以为自己至少能做得跟父亲一样,谁知道真做了,才知道比父亲还差得远。袁城在他心中的形象一度掉到最低点,他攒着一口气拼命要超越他父亲,谁知道某天抬头一看,发现父亲还站在自己遥不可及的顶峰上。

    朗白有点沮丧,袁城哄再多好话都没法安慰他。

    随后的几天朗白心情一直回复不过来。

    袁城想逗小儿子高兴,于是挑东西送他。朗白喜欢玉件,他特地叫人开了库房,找出来当年重金觅得的极品帝王绿翡翠佛像,亲手挂到小儿子的脖颈上。

    朗白抗议:“我又不信这个!”

    “据说玉髓可以让人保持心情愉快,”袁城一本正经的说,“而且……对肾好。”

    朗白脸色微微一僵,直觉想说我才不需要,我这样年轻的肾脏一定比你坚强!但是这话又实在太昧良心,他张了张口,最终还没没好意思说出来。

    袁城拍拍小儿子的脸:“爸爸觉得,你需要这个。”

    ……工作经验比不过就算了!连肾都比不过!

    自尊心受到严重伤害的朗白霍然起身,僵立半晌,才皮笑肉不笑的丢下一句:“……多谢父亲关心!”然后拂袖而去。

    在他身后,袁城无辜的摸摸鼻子:“……哟,害羞了?”

    一个月期限很快即将结束。

    没有人发现幕后作出最高决策的那个人变了,所有人都以为袁城是十几年前灵魂附体,最近想搞整风运动,严厉整顿集团效率风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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