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岁数了,还玩这种小孩子的东西。”
蔺绥轻啧,说起来他骑过马御过剑,还真没放过风筝。
燕秦小心翼翼地拉住了蔺绥的衣袖,轻轻扯了扯说:“我还没有玩过,阿绥就当赏脸陪我玩。”
燕秦想除了那种事,他还想和蔺绥一起做些情人会做的事。
阿绥说忘了从前,那他就要努力地创造现在,让阿绥记得。
蔺绥嗤笑:“你真是好大的面子。”
如此,倒也没说拒绝。
燕秦欢欣鼓舞,拿着纸鸢走在蔺绥身侧。
深夜的郊外可没有白日的热闹,一片空荡冷清。
这般却正好,燕秦托着纸鸢,将线轴放在蔺绥的手中,他则拿着那只燕子向前跑。
那样子有些呆,和他的模样不甚匹配,黑衣带风,在夜里飞扬。
蔺绥知道纸鸢的高度和手里线的松紧有关,他将线放长,那纸鸢慢慢起飞。
“阿绥!它飞起来了!”
夜里难以看清东西,可对于蔺绥和燕秦来说却不是难事。
蔺绥牵着细绳,控制着纸鸢的方向。
黑白相间的燕子在黑夜中隐秘又招摇,随风而动。
控制着一样事物的感觉清晰的反馈到蔺绥的手中,他线的松与紧,选择的方向,都会对这只纸鸢造成影响。
当蔺绥收线时,纸鸢也慢慢地下落,落到了燕秦的手中。
“这只燕子属于你,你让他飞它就会飞,你让他落下,他就会落下。”
燕秦一袭黑衣被春日夜风吹的微乱,随意束着的发也微乱,他拿着那只燕子纸鸢,静静站在蔺绥面前。
“不过是个没有生命的物件,你怎么知道他愿意?”
“对于一只纸鸢而言,被人牵引时他才有意义,能被阿绥握在手中,是他的幸运。”
他们句句在说纸鸢,句句不是纸鸢。
那只黑白的燕子因为风尾羽微动,像是在附和。
蔺绥将一缕发丝别到耳后,衣袖轻挥,那只燕子连带线轴都被他拿走。
“给拂云派去信吧。”
蔺绥将那些证据告诉了燕秦,燕秦闻言心喜,知道阿绥应当是原谅他了。
他总是这般好。
燕秦微愣,他为什么要说总是?
大抵是从前吧,燕秦没细想,跟上了蔺绥,亦步亦趋。
拂云派的新掌门是五师叔,他回到师门后,没有声张之前的事,只说出了一个大妖,了尘和若一拼尽全力才封印,他们也不幸捐躯,拂云派上下挂起白幡,无一不哀。
当接到燕秦的来信时,新掌门请了大师兄和三师兄一同来看。
大师伯得知他没死的消息,怒骂了一声奸猾,他们原先觉得是一命换一命,此事不光彩,也就如此了结,没想到若一居然没死。
大师伯动了清叛徒的心思,但这心思很快又打消了。
无他,燕秦在信的最后附上了客气却暗藏威胁的话语,不仅如此,还有一些所谓的证据。
他们立刻去寻找,没想到还真找到了,三人面面相觑,脸色各异,谁也没说话。
新掌门下了定论:“算了,拂云派的名声不能被坏。”
“难道就看着他们这么嚣张吗?”
“大师兄,了尘和若一都已经死了,世间再无这两人。”
“可他分明……”
掌门眼里暗含警告:“不过是长得相像罢了,世间长得相像的人太多了!”
大师伯叹气,摇头拂袖而去。
三师叔拍了拍师弟的肩膀,追去劝说大师兄了。
京城,燕秦收到了回信,约他郊外山上会面。
燕秦告知了蔺绥,起身赴约。
蔺绥暗中跟着,怕是一场伏击。
不过还算那个新掌门识相,他只身前来,让燕秦发誓此生不许用拂云派绝学,更不能将那些东西外传。
“有违此誓你便心魔缠身,不得……”掌门顿了一会儿,觉得燕秦现在已经是半死人的状态,不得好死这种话感觉没什么太大的用,他想了想说,“你用那天你身边的那只厉鬼起誓。”
燕秦的眼眸陡然暗沉,冷漠地说:“不可能,我不会用他发誓。”
掌门有些惊讶,他今年三十多,面上无须,看起来比许多侄孙辈都要年轻,听见燕秦这话他眼睛一转,透露出些狡黠,
他乐呵呵道:“你听我说完嘛,你就说,有违此誓,那只厉鬼便琵琶别抱,妻妾成群,艳福深厚……”
掌门就差把‘你必被绿’写在脸上了,恨不得给那鬼安排一百零八个美男子。
蔺绥在远处忍笑,燕秦脸阴云笼罩。
他近乎咬牙切齿地问候:“不行。”
世间竟然有如此修道之人,居然还是新掌门,拂云派到底会不会选掌门!
掌门叹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一点诚意都没有。”
最后燕秦还是用自己的神魂起誓,掌门带着遗憾的神色离开了。
燕秦黑着脸回来,看见蔺绥时神色不自觉流露出委屈。
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只是简单的将自己的誓言说了出来,将那段插曲一笔带过,默默地牵着蔺绥的衣角。
蔺绥看的有趣,颇为满意地对他点点头,抽回了自己的衣角,笑着朝前走去。
灯火下,蔺绥身后无影。
燕秦跟着他,像是他的影子。
以京都为棋盘,蔺绥的布局逐渐明朗。
老皇帝以太子结党营私为由废太子,立七皇子为太子,诏书才下不久,他就病了。
新太子代为处理朝政,宰相辅佐监国。
身为鬼可以去人去不了的地方,可以知道很多秘密,蔺绥将能告诉太子的都告诉他,原七皇子今太子的势力突飞猛进。
老皇帝病了半个月撒手人寰,新帝登基时,他问蔺绥到底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无他,只愿社稷安稳,河清海晏。”
新帝心中虽不信,但也看不出别的什么,只道:“妙山真是高义。”
蔺绥和他客套笑笑,没有多言。
七皇子虽然不是一个特别有能力的帝王,但胜在他现在年轻,刚登基有大展宏图的野心勃勃,但也有对自己能力的认知,不会狂妄。
只是他这种清晰的认知可以维持多久就不得而知了,蔺绥也不感兴趣,他只需要看到他要看到的,成功完成任务就好。
根据后世所学,他提供了不少想法,让皇帝和能人因地制宜。
由上自下治理严明,乱象减少,那些怨气自然也少了,鬼怪也渐渐消散,一切有序进行。
蔺绥隐隐所觉任务要完成时,在第二年的元夕前。
元夕节那日,京城不设宵禁,万民同乐,宝马香车堆满街道。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蔺绥看着不远处黑衣青年提灯而来,他身后一切斑斓色彩都渐渐模糊。
这一年,他们其实没怎么亲密过。
不是他有心结,也不是不愿,只是他们之间忽然达成了一个共识。
这世间有万种方式可以表达情爱,并非只有一种。
这次的碎片最像原来的燕秦,蔺绥和燕秦欢好太多次了,觉得这样其实也不赖。
从那只燕子纸鸢开始,燕秦送了他不少东西。
端午节给他送粽子、七夕给他一只兔子。
蔺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送兔子,然后发现他把牛郎织女和嫦娥后羿弄错了,那只兔子最后变成了红烧兔肉,味道还不错。
中元节给他烧了一堆自己裁的衣服,那双拿剑的手裁起纸来也格外灵巧。
中秋节是月饼,燕秦还送了张纸折的小狗。
冬至饺子,除夕是枚刻了他名字的平安玉牌。
而后便是元宵,这一年过的这样快。
燕秦提着漂亮的燕子灯,仰头看着树上坐着的鬼郎阿绥,一起逛逛吗?”
蔺绥垂眸看他:“你想去吗?”
燕秦瞧见他身上的衣物悄然变化,本是繁复精致的衣袍,忽然只剩一件外衣。
绚烂灯火下,黑金色的腰链在他的腰上闪着迷人的光,小小的红珠缀在肚脐上,随着他胸膛起伏微微晃动。
他交叠双腿,姿容放荡,却高高在上。
燕秦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他颇有些艰难地问:“可以回家吗?”
蔺绥为抬下巴,像是恩赐。
这夜宅子里空荡,连烛火都未明。
一人的影子在月下晃动,却是成双共枕眠。
细窄柔韧的腰晃动,那短短的流苏也跟着晃动。
“慢……些。”
长夜里,那盏燕子灯等晨曦。
蔺绥攀在燕秦肩上,看见了那抹天光。
随后,陡然陷入黑暗。
-
澜沧大陆,悬剑山。
黑衣剑修面色苍白如纸,嘴角流出血痕,他却顾不上擦拭,强忍痛苦。
洞穴外骤然落下天雷,像是警告。
青年视若无睹,哪怕唇边血越流越多,他依旧强行运功,意图召回自己的碎魂。
一道天雷劈到了洞穴口,满地碎石,连悬剑山都跟着晃了晃。
青年依旧无动于衷,强行融合自己的魂魄。
这根本不是他想要的一切,他根本不知道还有天道这种变故。
所幸阿绥先前为他炼魂,才让他在每次魂魄归位时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如今可以强行召回自己散落的其他灵魂碎片。
他不需要让阿绥受轮回之苦,他根本不需要去那么守着他。
天道意志终于忍不住开口,不明白燕秦为什么要这样。
它为了让他神魂能够安然无恙,才这样分散地为他治伤,可他现在居然强行召回灵魂碎片,除了让自己伤更重以外没有任何好处!
“不需要,离开这里,我的命运不需要你担忧,把他带回来。”
燕秦格外厌恶这个所谓的天道意志,凭什么惩罚蔺绥,决定他们的命运。
如果要以失去蔺绥为代价,他才不要成为什么天道之子,他根本不在乎。
“是么?你拦不住我,你也伤不了他,魂镜你解不开,大不了我和他同死。”
燕秦擦去唇角的血液,即使身体痛得无法动弹,他面上仍然一派轻松。
天道意志被激怒了,它的声音带上来剧烈的情绪,近乎尖叫。
那道天雷,本就是朝着蔺绥而去,他应该立刻魂飞魄散,可天道意志没想到蔺绥的神魂中居然有一面魂镜。
魂镜可以将一人的神魂之痛带往镜面里,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所以气运之子的魂魄才会散落。
若不是燕秦是气运之子,他早就已经死了。
天道意志没有和蔺绥说实话,它怎么可能说实话,那样它会立刻被要挟。
“如果苍生要让他死去,那这苍生覆灭了又与我何干。”
燕秦心中有道,但阿绥于他重于道。
“我是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燕秦觉得,这个所谓的天道意志才不该存在。
天道于万物公平,各有法则,怎么会围绕一人而行。
之前也应该都是它作怪,难怪他自己剖骨不成,只能等阿绥自己动手。
早知他就应该和阿绥说开,只是他知阿绥心高气傲,阿绥宁可次次受苦寻改变之法,也不愿意直接对他动手。
他怕自己的行为在阿绥看来像同情像赠予,阿绥拿他的道骨他心甘情愿,他没了道骨可以再修炼,阿绥那样的人又凭什么困于那样的身躯里。
燕秦看出来这天道意志的作用有限,同它僵持。
“带他回来。”
天道意志无可奈何,气运之子任性妄为让它毫无办法,它抹除不了魂镜,又不想气运之子死,它还需要他完成他的命运。
天道意志松口妥协:
“自然。”
燕秦隐隐可以猜测到是什么任务,他现在满口答应不过是权宜之计,等到阿绥回来,他们再相商,一起面对。
天边雷云散去,燕秦身体放松,本就残缺的神魂在强行融合下伤痕累累,他闭上眼,陷入深眠。
-
蔺绥睁开眼,眼前是张黑色的办公桌。
他站在桌外,桌内空无一人。
他没有等到系统给剧情内容,先听到了系统的声音。
蔺绥有些诧异地问道:
系统的声音带着洋洋得意:
它的声音平静下来,带着些悠远。
蔺绥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察觉不出什么纰漏。
最后一个了,他快要见到完整的燕秦了。
一切终于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