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洵拱手作揖:“六小姐,我长话短说。家父去赵凌昌府上做工的时候,偶然发现其后院埋尸白骨累累。很快我父亲被灭口。赵家兴许怕我闹事对我下毒。”
沈六娃:“……”行吧,你赢了。
人家赵凌昌是当今皇后的表妹的小叔子,在淮州生意做得比姜悦然家大多了。
作为淮州土霸王,前任太守都得敬他三分。惹不起啊。
沈逸山觉得这个徐洵没说谎,一个秀才不会无故冤枉这等贵人。白骨累累绝非小事,身为知府当为民请命。
沈六娃可不想老爹太尽职尽责直接揽下这桩大事,皱眉对徐洵道:“你该知道对方不好对付。”
徐洵有些失落,但并没有多少意外。
六娃想了想,接着说:“我们兴许惹不起,但有人可以管这事。我爹可以带你去见朝廷派来的钦差大人。”
沈逸山连连点头。这主意不错,谢世子看起来正义感爆棚,还是皇上派来查案,他能管这事就再好不过。
然而第二天沈逸山便铩羽而归,拿着谢家的请帖唤来六娃,一脸无奈地说:
“谢世子的属下说他忙着查案,没空见我,但让我把这封请帖交给你,说有事要见你,请你务必去一趟。”
沈六娃一看便蹙眉。这已经是谢家下的第三封请帖了。前两次她都找借口不去。
“什么事?”
“唉,我也不知道啊。谢世子摆明了必须见到你才肯帮忙。你就去一趟吧,人家也没什么地方得罪你啊。再这样下去咱们要得罪贵人了。”沈逸山劝道。
家里其他孩子都去拜访过谢家,偏就六娃死活不肯去,他是谢世子也会觉得对方失礼。
沈六娃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没事没事去一趟吧。他最多就问问是不是自己救了他。只要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行。
顺带把徐洵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于是谢府这趟还是去了。
谢家不愧是勋贵家族,只淮州这处的府邸便气势不凡。碧瓦朱甍,熠熠生辉。
门楣上、窗棂间、梁柱上,布满精美的雕刻,巧夺天工。厅堂宽敞明亮,门口地面大理石铺就,墙上挂着名家书画。
沈六娃同谢家伯父伯母哥哥姐姐们一通寒暄后,才见到谢世子。
第18章
五万两银子的坑
谢家小厮将她领去厅中见世子爷时,人家正在询问揭榜而来的“救命恩人”。
沈六娃恭敬行礼:“世子爷安,六娃叨扰了。不知世子爷唤我来有何事?”
谢锦羡看起来心情不错,懒散惬意地靠在太师椅上。深邃的凤眼一挑,风流倜傥。嘴角的笑有些意味不明:“六小姐,你终于肯来了。”
这神态语气,让沈六娃心里很没底,总觉得他在算计什么似的。
谢锦羡示意她不必多礼,然后托着下巴径自感慨:“六小姐可知,我这些天一直在寻救命恩人。想用五万两银子答谢她。”
沈六娃暗暗抽了一口气,果然同这事有关。
可惜了我的五万两啊!真想自己把钱认领了。
不过只是想想而已。谁知道认了这桩事会不会遇到麻烦。毕竟胡甜甜说过我会被一位公子欺负。
此刻厅中站着一位等待问话的男子,对方穿着打扮像一位儒雅的夫子。
谢锦羡指着这男子冲六娃笑道:“来了很多人都是假冒的,但这位兴许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你认真的吗?
谢锦羡一边斟茶一边悠然问道:“你且说说当时救我的情形。”
这人单手背在身后,神色淡然有条不紊地说:“我是一名云游大夫,路过河边看你倒在草丛里,顺手替你疗伤后再找人将你送去医馆。”
谢锦羡眸光闪了闪:“我身上伤势几何?”
对方抿了抿唇,神色似在回忆:“左腹处有刀伤,右胸侧中暗器。手臂上有剑痕。浑身冰凉湿透,失血过多。”
沈六娃表面镇定,但心中十分震惊。
此人说的分毫不差。可当时除了自己和二凡,分明没别人。而且后来遇到的马车也没见有这人。
难道当时他正隐在暗处。
不对。一个普通人若躲在暗处,二凡应该能察觉到。而且如果他看到一切,就该知道是自己救了谢锦羡。
可他似乎并不认识自己。
谢锦羡眼角余光在观察沈六娃,没瞧出异样。
他继续发问:“当时可有其他人在场。”
“没有。”
“你如何处理我的伤?”
“给你吃了点保命的药,再用针止血。”
谢锦羡没有再问。垂眸片刻后,突然起身拱手笑道:“看来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多谢恩公相救。”
吩咐小厮将刚才自己亲手斟的茶端过去:“此茶敬与恩公。”
那人抿唇看了眼递来的茶,又瞟向谢锦羡身旁的茶杯,摩挲着手指垂眸道:“我不喜饮茶,失礼了。”
谢锦羡微微颔首:“无妨。”
旋即吩咐小厮:“去取五万两银票来。”
沈六娃只觉无语,还真给五万两?
世子爷你是不是脑子有病,非得花这么多银子寻恩人。你个蠢货还认错人。
这世界就没一个能认对救命恩人的正常男人吗?
谢锦羡此刻瞧着沈六娃,漆黑的眸底深不可测,嘴角似笑非笑:
“六小姐,我终于找到恩人,心中十分欢喜,总觉得五万两银子不足以表达我的感激之情。”
沈六娃语气仿若说笑:“谢世子,我第一次听说报恩给这么多银子,其实吧兴许五两银子就够了。”
“哦?五两银子就够?”
六娃撇了撇嘴角,开玩笑般点点头。心道看你被诈五万两银子我都心疼,尤其那是本该送给我的钱。
谢锦羡盯着她若有所思,很快又随口笑道:“行吧。那就五两银子。”
随即便对刚取完银票回来的小厮说:“给我的恩公五两银子即可。”
众人:“……”这么随意的么?
大家心里被他整得七上八下。
那位男子皱眉看着嘴角轻勾的谢锦羡,再瞧瞧正打算递过来五两银子的下人。咬牙切齿冷笑一声:“谢世子不想给银子就直说,浪费我时间。”
说罢便要转身离开。
然而突然不知从何处窜出几名侍卫围住那人,纷纷拔剑指向他。
谢锦羡此刻依旧勾唇浅笑,声音却透着危险:“恩公,来都来了,怎么茶也不喝,银子也不拿就走呢。”
男子警惕地扫视周围后,突然对朝沈六娃的方向出手。现在活命的唯一出路就是劫持这位小姐。
沈六娃已经大概想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谢锦羡认出这人不是救他之人。可除了真正救他的人,还有谁能将他当时的伤势和处境推测得如此准确。只能是刺杀他的人。
五万两银子报恩只是个幌子,目的是想引出杀手。
可再进一步思考,为何他要特意让自己看到这些呢,会不会是试探?
这些思绪只在转瞬之间。
沈六娃眼睁睁看着对方朝自己出手,却没有多余的反抗动作,只本能般往谢锦羡身边躲。
果然,谢锦羡虽然出手稍迟片刻,却恰好没让那人碰到沈六娃。
他迅速制服对方并卸掉其身上可能藏的毒药,命人先将他带下去关押。
处理完这一切,他目光颇为复杂地看向佯装受惊的沈六娃:“抱歉,让六小姐受惊。这人是要杀我之人。那五两银子就送给六小姐压压惊吧。”
沈六娃嘴角抽了抽:“谢世子,你若找到救命恩人,真会给五万两银子答谢么?”
谢锦羡剑眉一挑,嘴角揶揄:“当然不会。”
六娃当即心里骂街,你真是浪费我心情。
“六小姐不是说五两银子就够了么?”
“我随口说说而已,你不用在意。”
“那我随口问个问题。听说六小姐在搬来广陵前在庄子附近有间药庐。六小姐可曾在那里见到过任何特别之人?”
沈六娃面对他淡然却隐隐含着审视的目光,茫然地摇头。
真糟糕,她只是让二凡将太子扔到无人之地而已。二凡多年来办事一向得力,按照套路太子多半不会死。现在好了,太子很可能在昏迷期间遇到别的危险,她也不知道发生过什么。
为了让谢锦羡不再追问,她趁机说出今天来的正事:“谢世子,那五两银子就不用破费了。六娃想求你见一个人,他有冤要申。”
谢锦羡眼中闪过惊讶,点点头同意:“既然是六小姐带来的人,我自当见见。”
于是徐洵终于得见钦差大人,红着眼哽咽地说明原委。
谢锦羡听完后摩挲着手里那杯茶,冷不丁地问沈六娃:“他只是晕倒脸色差而已,为何要送永春堂救治?”
第19章
还有更大的坑
沈六娃:“……“这事你们有完没完。干嘛不去找刺客?
不怪谢锦羡多问,他现在压力很大。太子这种死法比被刺客直接杀死还麻烦,皇上气得大开杀戒,朝中已有好几位大臣下狱。
现在必须给皇上一个交代。可他调查一圈后,杀手是谁派的毫无线索。
要知道淮州本就是太子的地盘,其它势力除非早在此处埋伏许久,否则这般大事怎会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真有这样一股势力存在,皇帝又如何能忍。
据他调查,太子死前极可能逃到沈六娃的药庐附近,而且应该与一位会解五毒散的人接触过。沈六娃明显懂药理,如果她真是在河边救自己之人,那医术定然不差。
按照他一贯的行事风格,该直接将其羁押审讯。可如今无凭无据就对可能是自己救命恩人的弱女子下狠手,他狠不下心。可又不能置之不理,只能变着法子试探她。
沈六娃对他心里的弯弯绕绕不清楚,只淡定回道:“我有钱,看病都去永春堂。”
谢锦羡点点头:“这个我信,五万两银子说不定六小姐都不放在眼里。”
以她多年的看剧经验,这届世子爷智商有点过高。不管他是不是怀疑什么,只要我不承认你就没证据。
于是话题绕回来:“谢世子青天在世,白骨累累可不是小事,这事就有劳世子爷了。广陵百姓都会对你感恩戴德。”
徐洵跟着磕头附和,直呼青天大老爷。
谢锦羡嘴角一抽:“我尽力……”
沈六娃看他应该没别的事了,正准备告退,只听谢锦羡问:“六小姐为民请命,真是深明大义之人。不知小姐是否对赵凌昌为何杀人的缘由感兴趣?”
她很想说没兴趣,可人家徐洵还满面悲伤呢,于是善解人意地点点头:“确实感兴趣,希望谢世子能让真相大白。”
谢锦羡轻嗯一声,继续说:“那六小姐一定也对为何有人杀我感兴趣咯?”
这话有坑。
我现在说没兴趣来得及吗。
沈六娃内心含泪表面带笑:“世子爷清正廉明,真是不长眼的混蛋才要杀你。”
“那六小姐随我一道去审问那名杀手吧。”
“这会不会不太合适?”
“这里我说了算。”
“哎呀,我有点头晕。”恨不得自己晕倒。
“府里有大夫,我这就让下人去……”
“一想到能知道何人要杀害谢世子,我突然就精神了。”
沈六娃寻思他如此坚持,定然别有意图。既然得罪不起世子爷,不如去看个究竟。
谢锦羡得逞笑道:“那走吧。”
刑房的血腥味和阴森恐怖的感觉并没有让沈六娃感到明显的不适。
但该装还得装,这种场合表现得太淡定会有超出年龄和阅历的不妥。
谢锦羡对杀手的审问毫不手软,甚至称得上残酷狠戾。阴沉的脸色快与阴暗的刑房色调融为一体。
不知是否故意想让沈六娃长长见识,这里十八般刑具皆已备好。他吩咐属下将每种都给人试试。
沈六娃到后来根本不用装,是真感到胆寒,别开眼也能听见凄厉的惨叫声混合着锁链碰撞声在房中回荡。
谢锦羡看她紧咬嘴唇缩了缩身子,眼底划过一丝不忍,可仍旧命人呈上来几个药瓶。
“六小姐略通药理,不知是否认得这些折磨人的药。”
沈六娃知道谢锦羡一定在疑心她是救命恩人或者怀疑太子的死可能与她有关,才会多番试探和威慑。
此刻她一脸不满地拿着药瓶瞎倒腾,看出里面似有五毒散,可只说能认出让人浑身发痒的药。
谢锦羡没从她的反应中看出异常。只得继续审问杀手。
那位杀手刚开始还嘴硬,但似是知道在劫难逃,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后上气不接下气地招认:
“我们是江湖上的杀手组织,有人花十万两银子买你的命。这次没有赚到钱,我来碰碰运气。雇主的信息我不清楚,只知道姓裴。你若要查,可以去找我们老大。不过据说要杀你的不止一家。”
谢锦羡皱眉敛眸,又勾了勾唇冷声道:“我自然会去问候他。”
看问不出更多东西,这场审问就此作罢。
回到谢府客厅,沈六娃有些脚步虚浮,总感觉刑房里的声音还未散去。以为自己可以回家时,世子爷神色意味不明地幽幽开口:
“六小姐,你看我来淮州这趟多不容易。不仅有人要杀我,太子的案子若是查不清楚,皇上还会怪罪。不止是我,你爹八成也会被治个办事不利之罪。”
最后一句似乎被刻意强调。
沈六娃不禁犹豫了一瞬要不要坦白有关太子的情报。但也就仅仅一瞬。
太子是被刺客所伤,但被二凡扔出去后不知为何死了。一旦说出去,她和二凡不知能否保住命。
她咬了咬泛白的嘴唇,神色声音溢满关切之意:“那真是辛苦谢世子了。你多喝热水注意休息。”
谢锦羡目光深沉地看向她,面色凝重,盯得她心里发慌,总觉得对方仿佛在考虑什么重大的事。难不成想把她也抓起来审。
最后他微微叹气,有些无奈地回道:“多谢六小姐关心。”
沈六娃心想这下可以走了吧,然而低磁戏谑的嗓音又响起:“我好奇六小姐为何叫这个名字。”
六娃藏在袖中的手拳头紧握,内心直呼好奇你妹。
但仍旧恭敬回道:“我喜欢这个名字。”
谢锦羡脸上总算露出笑,笑容还颇为真诚,眼中透出倾慕之色:“我也觉得这名字很好。取这名字的人一定才华横溢,博古通今,文韬武略无不知晓。”
说得沈六娃一愣一愣。
然后对方面无表情地问:“这话你信吗?”
“……”
“你有别名吗?”
“没有。”
“那我要查出你有别名可怎么”谢锦羡眉梢微挑,似笑非笑。大有一副不说原名他能没完没了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