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传来一道含糊的声音:“你?就算是再?厌恶我,我也不会把你?让给旁人。”
孟琬翻过身来,终于看清了?那张熟悉的面孔,心里不由得有些发?酸。
在?她转身之前,他便已经将?双眼闭上了?,只有胸膛还规律地?起伏着。
孟琬叹了?口气,轻轻倚靠上去,抱怨道:“真?是笨死了?。”
翌日?清晨,孟琬醒来之后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侧,床榻边已然是空空荡荡。
她揉了?揉太阳穴,不确定昨日?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梦。
她披衣走到院内,正瞧见一个洒扫的丫鬟,于是问道:“殿下呢?”
“殿下一早就出去了?。”
“那你?知不知道殿下去哪了??”
丫鬟摇摇头,“殿下没有说。”
一个小厮听到她们在?说话,走了?过去,回答孟琬:“殿下去查冯总管的事情了?。”
“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那小人就不得而知了?,”小厮道,“殿下早起从书房里出来,便匆匆往外头赶,小人也没与他说上几?句话。”
“殿下昨夜是宿在?书房?”
“是啊,王妃不知道吗?”
孟琬没有说话,半晌才?道:“等殿下回府了?,你?记得知会我一声。”
“遵命。”
然而谢玄稷这一走就是好几?日?,一点消息也没有。听孟珂说,这几?日?谢玄稷也没有去衙门,大家都不知道他去哪了?。
孟琬也只能?在?府里等着。
到了?第四日?傍晚,终于有小厮来通报孟琬说谢玄稷回来了?。
孟琬立时起身去到书房,却见茂成神情严肃地?守在?门外。
孟琬道:“我同殿下有要事商议,你?替我进去和殿下通传一声。”
“这只怕有些不大方便。”
“怎么,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吗?”孟琬皱了?皱眉。
话音刚落,屋里便传来了?女子说话的声音。
在意
听?见屋内传来的声响,
孟琬先是一愣,随即皱起眉头问茂成:“里面是什么人?”
茂成回道:“殿下先前交代过,
不许小人?透露那姑娘的身份。”
孟琬不由分就要把门?推开,却被茂成拦在前面,一脸为难道:“王妃就别为难小人?了。”
孟琬冷笑道:“我当时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原来是有?红袖添香,怪道连北都?找不着了呢。”
茂成见孟琬这架势似乎是不打?算要走了,又不尴不尬地劝道:“王妃还是先回去?吧,您要是一直在这里站着,
小人?这边没法向殿下交代啊。”
“不干你的事,”孟琬道,“我左右也闲着无聊,
便在这里等等他,
看看他又要耍什么花样。”
话时,
孟琬故意扬高了声音,
里头的人?应当是能听?见外头在些什么的,可映在窗户上的人?影却一动也没动。
茂成叹了口气,
又努着嘴往窗户那觑了一眼,
扭过头继续同孟琬道:“王妃,
外头天?凉,您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殿下这边,还有?一会儿功夫呢。”
“不急。”
茂成也知道劝不动孟琬,
侧首吩咐另一个守在外边的侍女,“去?替王妃拿一件披风过来。”
话音甫落,门?便猝然被推开,
从屋内走出了一个身量纤纤的女子,乱头粗服,
却难掩芳姿国色。尤其是眼下的一个朱砂痣,为那一双桃花眼增添了几许妩媚与风情。
见到孟琬站在门?口,她眼神未见慌乱,而是款款向面前的人?施了一个礼,温声道:“妾身参见王妃娘娘。”
未等孟琬开口询问那女子的身份,谢玄稷也紧跟其后?出了书房,同那女子道:“一会儿茂成会替你安排一个清净的地方,你大?可以放心。”
女子颔首,又向谢玄稷道了个万福,柔声道:“妾身多?谢殿下。”
又起身朝孟琬点头致意,“那妾身就先告辞了。”
谢玄稷目送着茂成将那女子带着往西厢房的方向去?了,待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谢玄稷才收回目光,困惑地看向孟琬,眼神似是在询问她的来意。
孟琬此刻脸上早已卸下了情绪,只抬眸对着他的双眼,问道:“不让我进去?话?”
谢玄稷一愣,随后?点点头,退进了屋内,孟琬也随之跟进去?。
小桌上还摆放着两个茶碗,里头的茶似乎已经凉透了。看椅子摆放的位置,二人?应该是相对而坐,了好一会儿的话。
谢玄稷咳嗽了两声,吩咐小厮将桌上的东西收走,方才回转身面朝着孟琬道:“见什么人?,同什么人?话,这是本王的私事,王妃怕是无权来质问本王吧。”
孟琬勾起唇角,淡淡一笑道:“殿下误会了,我来并不是过问殿下的私事的,而是与殿下有?公事要商量。”
罢毫不见外地做到了那女子方才坐过的位置上。
谢玄稷步在远处站了片刻,最后?还是在孟琬对面落座。
小厮重新给?二人?沏了茶,小心翼翼地搁在两个人?身前。
孟琬不紧不慢地打?开杯盖呷了一口,赞道:“这君山银针是陛下商的吧,也难为你舍得拿住来招待客人?。”
谢玄稷手心紧握着杯身,指节咯吱作响,手中的被子像是下一刻就要被捏碎一般。须臾,他缓缓松开了手,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王妃适才与本王有?公事要聊,究竟的是什么事?”
“也不是十分要紧的事,”孟琬云淡风轻道,“先前我先生在雁州任知府,雁州大?捷之后?,陛下有?心提拔我先生到六部?任职,先生回绝了数次,陛下也就只得作罢。前几日,陛下有?有?意调先生到御史台为验关。前不久才出了裴知行的事,朝中正是需要革除积弊,整肃风气的时候,所以先生应允了。算起来,先生应该不日就能返京了。”
“虽居庙堂之高非晏先生所愿,可朝中多?一些像晏先生这样的人?总是一件好事。”
孟琬点了点头,又道:“听?闻陛下前不久口头褒奖了徐尧,你也可以替他在背后?多?多?安排。若他能够调到京中任职,对你也多?有?助益。”
谢玄稷神情复杂地盯着孟琬。
孟琬被盯得难受,冷着脸道:“你别总是像看怪物似的看着我,这辈子徐尧既是我们的人?,我也不会再去?计较上辈子他给?我使的那些绊子。况且他总归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没敢直接要了我的性命。”
着着,她又忽然想到另一桩事,也趁着这个机会解释道:“还有?那个假徐尧的事,并不是我舅舅有?意骗你。他自己也以为那个商人?就是你要找的人?,所以才会费心费力地去?北境替你追人?。”
谢玄稷道:“我知道。”
孟琬又问:“你一去?那么多?日,可打?听?到冯九的下落了?”
谢玄稷摇了摇头,“我们每新寻到一处他们的藏身之所,他们总能在我们感到那里之前,把所有?的痕迹清理得一干二净。”
孟琬叹息道:“你也别太担心了,没有?消息于我们而言反而是最好的消息。”
她顿了一顿,又道:“对了。”
谢玄稷微微抬眼,等待着她继续问自己些什么问题。
孟琬继续道:“前些日子你的永清伯的事,我回头想了想,也觉得你的有?些道理。这段时日,咱们还是要加派些人?手盯着永清伯,看他去?找了什么人?,托了什么关系,不准还能够接着这个机会,将他周围的势力也一并连根拔去?。”
“还有?呢?”
孟琬想了想,补充道:“还有?就是宁王的嘴比我想象得要更紧,那些贪污受贿的事他半真半假地吐出来了许多?。可包围霞光岭,想要取了你性命的事情,他却死咬着怎么也不承认。徐尧那边只是一个七品县令,那日他带去?增援咱们的士兵,所用的甲胄兵器又都?未经过府衙批准。他的证言非但?不能帮咱们扳倒宁王,没准深究下去?还会被治一个滥用职权之罪。”
谢玄稷默不作声地听?孟琬分析。
孟琬这边也得十分专心,“其实宁王那边死咬着不认账也好,就算他真的承认了要暗杀你的事情,你如?今还好端端站在这,陛下应当也不忍心对宁王处以极刑,至多?将他废为庶人?。可这点惩罚对宁王而言实在算不了什么,他怕是还幻想着等着到了新朝,谢玄翊登基以后?,还能继续重用他。”
她冷笑两声,语带嘲讽道:“如?若宁王最后?是这样的结果,那可真是便宜他了。不过你放心,就算咱们不动手,成王那边为了晁月浓也不会放过他。郑贵妃或许会希望保下宁王,毕竟她才不再回晁月浓受不受委屈。留着宁王的性命,让谢玄翊和郑氏为着他的去?留离心,这对咱们而言也不算是坏事。”
“还有?呢?”
孟琬又思忖了一会儿,回答道:“我暂时也想不出什么别的了。”
“你没有?什么别的问题想要问我吗?”谢玄稷问。
这回孟琬听?出谢玄稷的语气不大?对劲了。
但?她仍旧不遂谢玄稷的意,问道:“皇后?娘娘怎么样了?”
谢玄稷捏着杯子,语调平直,“母后?体内的余毒已清,只要留意饮食,便没有?大?碍。”
“那我就放心了。”
“你可真是容易放心啊。”谢玄稷道。
孟琬听?出了他意有?所指,知道他又要同自己闹脾气了,于是站起身来,敛衽行了一个常礼,“我有?些累了,便不在这里打?扰殿下了,先告辞。”
“等等。”谢玄稷出声叫住孟琬。
他缓步走到孟琬身前,嘴唇翕动。在孟琬开口质问他究竟要做什么的瞬间,忽然一个打?横将她抱起,朝夏榻走去?。
孟琬一下子慌了神,用力敲打?着他的肩膀。可很快,她便被他放到了夏榻上,随即整个人?欺身而上,双腿横垮在她的腰间,制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手举过头顶,双目紧盯着她,眼神凶恶得像要把她一口一口吃掉。
“孟琬,你当真就一点都?不在意吗?”
“我听?不懂你在些什么。”孟琬没好气道。
“你是不是根本……根本不在乎我和什么人?在一起,是不是即使我将人?带到府中,带到我的书房里,你也根本就毫不在意?”
孟琬不甘示弱道:“我不是只是你的谋士吗?这相王妃不过是一个便宜行事的身份,和从前的淑妃根本没什么……”
话还没有?完,孟琬发出一声尖叫。她挣脱开谢玄稷的手,捂住脖子,含怒瞪他,“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谢玄稷的眼眶忽然红了,将头别到一边不理她了。
孟琬不明白,明明是他先咬的人?,自己脖子上还留着清清楚楚的牙印,为什么倒像是自己欺负了他一样。
片刻过后?,他撑着床板,从夏榻上站了起来,理了理衣袍上的褶皱,神情恢复了最开始的漠然。
“对不住。”
完这三个字就要朝外头走。
“喂,”孟琬终于还是开了口,“我的确有?话要问你。”
谢玄稷停下脚步,转过身去?等待着她的下文。
孟琬长长叹了口气道:“方才那玉娘子告诉你盒子的机关要怎样打?开了吗?”
名分
谢玄稷顿时语塞,
涌到头顶的火焰,似乎一下子?就被浇灭了。可憋在心头的那口气释放出来的同时,
他不免也感到难堪。
原来那些隐秘的心事还是被孟琬窥破了。
她不但知道他的所思所想,还依旧能像往常那样左右着他的喜怒哀乐。
一时间,谢玄稷颅脑内气血翻涌。他恼怒孟琬对自己的戏弄,更恼怒自己,明明已经?在她身上栽了那么多次跟头,竟还是?不死心,还是对她旧情难忘。
那方才?种种失态的举动,
是?不是?又让自己这些天来刻意伪装出来的疏远冷漠成了一个笑话?
既然她已经?看透了自己的心思,谢玄稷也不打算再故意作态,索性?破罐子?破摔,
直接向她问个明白。
他一个大跨步上前?,
扼住孟琬的手腕,
逼问道:“你?是?知道那女子?是?玉婵,
所以才?不生气的?”
孟琬没想到他会绕开那盒子?的话题,继续同自己纠缠这件事,
一时间无言。但她心知谢玄稷既非要就这个话题说下去,
便断然不可能给她顾左右而言他的机会,
于是?缓缓抽出手,垂眼?道:“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我?又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
她顿了一会儿,
又继续问:“所以你?适才?问出什么了吗?”
“没有。”
谢玄稷将大袖一抖,转身坐回到了夏榻上。
孟琬一听他这个语气就知道他是?还在和?自己置气,也往前?走?了几步,
坐到了他的身旁。
谢玄稷干脆躺了下去,面朝墙壁的方向硬邦邦道:“我?今夜要睡在这里。”
“那我?今夜也睡在这里。”
说罢也躺到了谢玄稷的身边。
只是?在嘴硬这件事上,
孟琬也不遑多让。她仰头看着天花板,平声道:“我?今日?是?一定?要问出你?同那玉娘子?说了些什么的。”
谢玄稷的双肩微微抖动了一下。
在他开口前?,孟琬先语带威胁道:“你?别想赶我?走?,我?是?赶不走?的。”
“我?没打算赶你?走?,”谢玄稷仍背对着孟琬,“你?情愿在这里同我?挤着,我?便只当是?多一个人取暖了。”
这夏榻实?在狭窄,孟琬平躺着总觉得要掉下去,于是?侧过身去,前?胸贴到了谢玄稷的后背上,低声道:“你?转过来。”
后背触上那片柔软的瞬间,谢玄稷便已经?开始头皮发麻。他不知孟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合上眼?睑道:“你?要说什么便直接说吧。”
“你?转过来。”孟琬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谢玄稷鬼使神差的转了过去。
“让我?亲亲。”
闻言,谢玄稷的呼吸停滞了一瞬,疑心自己是?不是?听岔了。
孟琬捧着他冒出胡茬的脸颊,慢慢凑近了他的唇,却?又在触到他皲裂的唇瓣前?止住了动作,两人潮湿的呼吸转瞬间交织在了一起。
谢玄稷茫然地凝视着她略带着哀情的双眸,不知她意欲何为。她却?先闭上了眼?,随即轻浅地吻了上去。
说是?吻,其实?不过是?蜻蜓点水般碰触了一下,飞快到让谢玄稷有一瞬间的恍惚,不知道这个吻是?不是?真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