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砚秋摇头：“不，在云舟那里你是苏瑾瑜，在我这里，你是小曼。”

    旁边顾景元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们。

    许砚秋先抬脚，陪着她往车站走去：“小曼，你要回你家去吗？”

    苏瑾瑜嗯一声：“我要回去陪我的父母，他们很爱我。”

    许砚秋哦一声：“那就好，你放心，我会一直带着景元和景炎的。”

    “小秋，今天没看到金燕姐。”

    “你放心，我会帮助金燕姐的。”

    苏瑾瑜提醒了一句：“小秋，不要强求，保护好自己。”

    三人走得很快，顾景元一直默不吱声，听着他们两个说着很多他听不懂的话。

    等离开顾家庄有一段距离，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苏瑾瑜停下脚步看着顾景元。

    顾景元见她一直盯着自己，微微怔愣，然后看向许砚秋。

    许砚秋对他微微摇头，顾景元一言不发站在那里。

    苏瑾瑜仰头看着顾景元：“景元，你要好好的。”

    顾景元虽然不懂她的意思，还是微微点头。

    苏瑾瑜吸溜了一下鼻子：“景元，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丧失对生活的希望。”

    顾景元再次点头。

    苏瑾瑜笑了笑：“要努力哦，考上大学。”

    顾景元第三次点头，还对她笑了笑：“好，我会的。”

    苏瑾瑜知道，自己真的该走了，她继续往前走。

    许砚秋和顾景元一左一右跟着她，三个人都不再说话。

    很快就到了车站，苏瑾瑜看了一下时间：“小秋，还有两分钟。”

    正好，车来了，顾小曼要上车。

    许砚秋一把拉住她的手：“小曼！”

    苏瑾瑜对他笑了笑，又从包里掏出一颗糖塞在他手里：“小秋，要好好的~”

    说完，她挣脱开他的手，转身上了车。

    车门关上了，车越开越快，许砚秋跟着车跑，顾景元也跟着跑。

    许砚秋跑着跑着忍不住大声问起来：“小曼，小曼，你还回来吗？小曼，我去哪里能找到你？”

    他突然能明白当年谢云舟疯狂去爬大槐树的心情，当你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在你面前消失，你会想翻天刨地把她找出来。

    苏瑾瑜从车窗里伸出头，笑着对他挥手：“小秋，如果你想我了，你就去跟大槐树说话！老王听到了会告诉我的！”

    许砚秋加快步伐跌跌撞撞跟着车跑：“小曼，小曼，我会永远记得你的~”

    “小秋，听话，不要追了，快回去！”

    许砚秋的泪水已经出来了：“小曼，小曼，你也要永远记得我~”

    苏瑾瑜强忍住泪水对着他大喊：“小秋，以后你要爱惜身体，一定要活到一百岁，不要让我担心！”

    许砚秋知道没法再追了，再追下去，说不定会影响她，他停下脚步对着车窗大喊：“小曼！”

    在他的喊声中，车越来越远，窗口的人越来越模糊。

    他慢慢蹲到地上，双手捂着脸，把头埋在双膝中默默流泪。

    他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挖走了一块，他对顾小曼虽然已经没有了男女之情，可她已经是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人。

    他本以为她彻底消失，没想到还能再见她一面。

    可她来去匆匆，而且听她的意思，她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就在他难过的时候，他仿佛听到一阵歌声。

    “……

    黄泉故事无止休

    ……

    只道最是人间不能留

    ……”

    他想起来了，顾小曼五十五岁生日时，谢云舟正在外地任副书记。

    顾小曼过完生日就要退休了，谢云舟周末特意跟领导报备，赶回来给她办生日宴席，顺带接她去外地。

    生日宴很热闹，老朋友们都来了。

    顾小曼和乔青崖合唱了很多首歌，这是其中一首。

    他茫然地抬起头，循声看向半空。是小曼在唱歌吗？

    她已经走了吗？不，她已经回家去了吗？

    许砚秋的眼泪汹涌而出，小曼，你要好好的，希望你能找到云舟，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

    歌声还在耳边回荡，许砚秋再次将脸埋在膝盖中间，默默听歌。

    顾景元也蹲下来，他能感觉到许砚秋很在意这个女孩。

    刚才看到许砚秋的满脸泪水，顾景元有些吃惊。

    平日里的小秋哥沉稳睿智，他好多年没见到小秋哥哭了。

    等许砚秋哭了一会儿后，顾景元轻声安慰他：“小秋哥，别难过，以后我陪你去找她。就算她出国了，你还能给他写信。”

    许砚秋仍旧把头埋在双膝中不说话，等过了一会儿，歌声彻底消失，他再次缓缓抬起头，看着空荡荡的四周。

    “景元，我们回去吧。”他的声音里带着伤感。

    顾景元再次劝他：“小秋哥，你别难过，我们努力考上省城的大学。就算她出国了，总要回来探亲，到时候你就能看到她了。”

    许砚秋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有缘自会相见，我们回去吧。”

    顾景元将他拉起来，二人一起往回走，等到家里后，顾景炎和许腊梅围了上来。

    许砚秋对着他们摆摆手：“我去歇会儿，等会儿我们一起去田里薅秧，顺带给景华帮帮忙。”

    顾景元悄悄对弟弟摇摇头，顾景炎哦一声：“那你去，走的时候叫我们。”

    旁边的许腊梅没说话。

    她记得好多年前，那天二哥病了，醒来后带她去隔壁时问了她一句话：“小曼去哪里了？”

    许腊梅一直记得这句话，当时她只觉得奇怪，不知道小曼是谁。

    今天她终于看到小曼了。

    二哥从哪里认识她的呢？明明二哥以前从来没离开过龙湖镇。

    十四岁的许腊梅有些想不明白，她总觉得二哥很不一般，他很聪明，可他经常一个人发呆不说话，看起来好伤心的样子。

    103-小梅心里的秘密

    后来很多年，许腊梅一直没想明白，小曼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而且，只要有人跟二哥提小曼，他都会沉默不语。

    虽然后来二嫂说小曼是她的朋友，出国去了，她心里还是不太相信的。

    后来她猜测过，难道小曼发生了什么意外？不然二哥为什么那么伤心呢。

    话转回来，许砚秋送完苏瑾瑜，回去后睡了一觉，起来后去田里帮顾景华干了一会儿活，当天晚上就病了。

    他发起了高烧，嘴里一直说胡话：“小曼，小曼，我去哪里找你？”

    许德贵看着满口胡话的儿子，他把大儿子审问了一遍。

    许墨春把今天的事情从头到尾都想了一遍，怕自己说不清楚，还把妹妹也叫过来补充。

    许腊梅补充了很多，但她没说二哥以前问小曼的事情。

    许德贵皱眉：“不知道他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

    他担心儿子存了心思，十几岁的小孩子，最容易走进死胡同。

    许墨春又挠挠头：“爸，我们带小秋去看病吧。”

    许德贵点头：“我去叫医生。”

    王香萍焦急地叫大儿子：“大春，你跟你爸一起去，小梅，看着你二哥。”

    她拎着盆子出门，去厨房烧热水。

    许腊梅一个人守着二哥，又听到她二哥说胡话：“文惠，文惠，我好想你啊。”

    许腊梅心里又奇怪起来，文惠是谁？

    他二哥怎么认识这么多女孩子啊？

    直到过了很多年，当许腊梅第一次看到薛文蕙时，心里非常震惊，为什么二哥十六岁的时候就能喊出二嫂的名字？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把这个秘密放在心里藏了一辈子。

    许砚秋烧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早上烧退了。

    许德贵看到儿子一副呆呆的样子，有些担忧：“小秋啊，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许砚秋本来正看着窗外，窗台上有一棵栀子花树，这是他移栽的，薛文蕙喜欢栀子花。

    听到父亲的声音，他侧首看着父亲：“爸，我没事。”

    许德贵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小秋，昨儿那丫头是谁家的啊？”

    许砚秋对着父亲笑了笑：“爸，是我的朋友，家住省城，来这里走亲戚，正好碰到我，我就请她来咱们家坐坐。

    朋友要远行，于情于理，我该送一送。正好昨天得了五斤肉，就给她做了馅儿饼。”

    说到这里，他笑了一声：“说是请她吃，其实她只吃了半个饼子。她知道咱们条件不好，不肯多吃，还给小梅留了不少东西。”

    许德贵微微吃惊，这个儿子总是能给他惊喜：“是个通人情的好姑娘，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

    许砚秋略微思索几秒钟就想到个骗人的主意：“她喜欢在报纸上发文章，我经常看到她的笔名，就给她写过信，然后就认识了。”

    许德贵哦一声：“还能在报纸上发文章，看来读书很好。”

    许砚秋嗯一声：“很聪明，将来前途无量。”

    许德贵有些不放心，赶着提醒了一句：“小秋，你还在上学呢。”

    许砚秋端起旁边的粥碗喝了一口：“爸，她只是我朋友，她有对象的，她对象也是我朋友。

    她们要去国外读书，可能很长时间都不会回来，所以我才有点难以接受。”

    许德贵又哦一声：“原来是这样，能出国，看来是好人家的丫头。”

    许砚秋转移话题：“爸，我让你准备的钱你准备好了吗？”

    许德贵有些担心：“小秋啊，一定要跟赵玉发干吗？”

    许砚秋嗯一声：“爸，信我的，以后会越来越放开的。这个时候，谁行动早，谁发财。

    田地已经分到户，外头很多人开始养鸡养鸭养猪，也有人倒腾货物卖，你别犹豫。

    咱们家，我要上学，我哥过两年就要成家，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光指望你的工资，紧巴巴的。”

    许德贵点点头：“那我听你的，我回头找找赵玉发，他可不好说话。”

    许砚秋提醒了一句：“爸，回头我们带上景炎和景元一起。”

    此时，隔壁的小哥儿两个正在吃顾小曼给的糖。

    顾景炎眼里都是羡慕：“哥，我们要考上大学，去省城。”

    顾景元一边扫地一边跟弟弟说话：“景炎，你真的要直接读高二吗？”

    顾景炎裹紧嘴里的糖，含含糊糊道：“我跟你们一起读高二，反正你都教过我了。”

    顾景元扫地扫到弟弟脚边，顾景炎抬起脚：“哥，你真勤快，干家务活比妈都仔细。”

    顾景元继续扫：“妈每天要干很多活儿，咱们平时多帮帮忙。”

    “哥，我们去看看小秋哥吧。”

    “拿几个鸡蛋去。”

    小哥儿两个到隔壁的时候，许砚秋正在看书。

    顾景炎哎呀一声：“小秋哥，你别那么累。”

    许砚秋笑了笑：“不累。”

    哥儿两个陪他说话，许砚秋渐渐从昨天的伤心中收回心神。

    日子继续往前走，他一边带着顾家兄弟上学，一边往赵玉发那里投资，还让顾景炎从家里挤钱跟着一起投资。

    他一直惦记明年厂里招子弟的事情，每次星期天回家，拉着兄长就要教他电学知识。

    许墨春看到弟弟就想跑。

    许砚秋最后忍不住骂他：“你不好好学，以后就算顶替爸的名额进了厂，什么都不懂，难道要一辈子当班组普通员工？

    你不想当班长？不想当专工？到时候人家说起来，老子英雄儿子鳖蛋，许主任一辈子不落人后，生了个儿子是个蠢材！

    等嫂子进了门，知道你是个不求上进的东西，到时候你就有脸了是吧！

    等你以后有了孩子，她跟你一样不思进取，你就高兴了是吧！”

    许墨春被弟弟骂的面红耳赤。

    许德贵觉得小儿子说得对，每次听到小儿子骂大儿子，都悄悄走开，用沉默支持小儿子。

    许墨春没办法，只能跟着弟弟学。

    果然，第二年春天，厂里准备招一批职工子弟去技校学习，要考试，许墨春19岁，还没超年龄。

    许德贵火速给大儿子许墨春报名，要是大儿子能考上，家里就能有两个正式工。

    至于顾家的考试名额，许砚秋没有干涉。

    104-景炎骂街

    也不知顾家兄弟怎么商量的，最后顾耀堂悄悄给赵国栋报了名。

    许砚秋得到这个消息后笑了笑，对旁边的母亲道：“妈，这两天有热闹看了。”

    王香萍轻哼一声：“愿意给谁报名，是你顾二叔自己的决定，别人生气也没用。”

    果然不出许砚秋所料，当天顾耀祖和徐春梅冲到二房门口。

    徐春梅一边跳脚一遍骂妯娌：“赵玉莲，你这个黑心的东西，你是顾家媳妇，耀堂的名额你不给他侄子，你拿去给你侄子！你当顾家人都死绝了是吧？”

    顾景炎听到后一阵风冲了出来：“徐春梅，你骂谁呢！”

    徐春梅指着顾景炎的鼻子骂：“好啊，我就说你妈那个窝囊废想不出这黑心的主意，就是你个小砍头的在中间捣乱是吧？

    你二哥还没工作，你拿去给外人！你等着，你看你爷不来打死你！”

    顾景炎呸一声：“你说谁窝囊废？你个丑八怪！”

    徐春梅冲上来就要打顾景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