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她将粥同菜端去给阿爹,她一双眼瞟了瞟晏温,又去看春生。
「你们若是欺负我阿娘,我便咬你们。」
她龇牙咧嘴一番,露出了漏风的门牙,春生看她模样,噗嗤一声笑了。
她抿紧了嘴巴,吭吭哧哧端着饭上楼去了。
只晏温慢条斯理地将一碗粥都喝了,又吃了许多菜。
「我第一次见你,你门牙恰也漏风。」
他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又抬头去看阿元。
「她七岁了吗?」
「你该将我家的事查透了吧?为何还要问?」
我紧了紧手里的筷子,不愿多看他的脸。
「她长得倒快。」
春生接了一句,我无话可说。
他吃了饭并不走,在院里四处看着,我在厨房刷碗,阿元端了阿爹用过的碗筷来守着我。
我叫她回去练字,她摇摇头。
「阿娘,他们看着也不像坏人,阿翁却让我寸步不离地守着你,这是为何?」
奔走了一日,她头发早乱了,灯一照,脸上一层茸茸的汗毛,说不出的可爱娇俏。
「坏人莫非会将这两个字写在脸上?他们是阿娘旧识,今日来是有事,你安心回房练字去。」
我拍拍她的脑袋,她蹙眉想了一会儿,问了一个从不曾问过的问题。
「他们可识得我阿爹吗?」
我惊了一跳,她只问过一次她的阿爹,我说他去了极远的地方,她便再也不问了。
「他们并不识得你阿爹,去吧!」
我哄她道。
她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晏温就站在厨房映出的光里,背手看着。
风一来,吹落了一地的桃花,撒在他肩头发梢,他一转头,眉尾眼角便凝了桃花的粉。
「这孩儿生得却没一分像你。」
他慢悠悠道。
我将手上的水在围裙上抹了,只盼着他将事情说了,立时走了才好。
如我所愿,他确是立时就走了的,可他什么也没说。
那夜我做了一场梦。
我同阿爹原住在官舍,可我年岁渐渐长了,再不能只同阿爹隔着一道帘子睡了。
阿爹将他数年的积蓄拿出来,在四排巷子买了间一进的旧院子。
若不是四面有墙,院中确实有三间摇摇欲坠的房子,真看不出这是间能住人的院子。
彼时我才七岁,豁着两颗门牙,将包袱放在院里的水井旁,去推那房门,一阵尘土飞扬,房门便无情地倒了。
在墙角寻了架旧梯子,中间少了两格,爬上却是可以的。
我得看看房顶的瓦片破了多少,然后买了新瓦片来铺。
恰是秋日,旁边院中一棵老杏树稀稀疏疏结了黄澄澄的果子,看着甚小,味道却极好。
我爬上墙头,小心翼翼地踩在屋檐上掀破了的瓦片。
我阿爹这人极不会过日子,若不是这房子墙壁垒得牢固,我都不知道买这房子有何用。
掀完了瓦片我蹲在墙头摘杏子吃,墙外突有人问了一句好吃吗?
日光刚起,他抬头迎着光,明晃晃地撞进了我眼里。
那是个少年,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袍,高高束着发,发尾泛着冷淡的光。
他眉眼清冷,唇红齿白,生得这般好看。
我一时被他晃花了眼,咧着缺了颗门牙的嘴同他说了句好吃。
8
他并不走,亦不说话。
我一直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自然就心领神会,迅速摘了许多杏子兜在衣摆里麻溜地下了墙,又跑出门去找他。
他并未走,还在原来的地方站着。
「很甜的,你要不要尝一个?」
我拿了一个递给他,他许久未说话,也未接我手里的杏子。
我不知他何意,却坚定的没将拿着杏子的手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