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顾长晋盈雀朱嬷嬷 本章:第55章

    这一世,许多扬州百姓都活了下来,死的是那些穷凶极恶的海寇。

    她弯下眉眼,喜不自胜道:“今日恰好是八月十五,这一次的月娘节,扬州的百姓们总算不会错过了。”

    晚风徐徐,将她颊边的碎发吹出一道温柔的弧度。

    顾长晋的目光从她颊边的笑靥缓缓扫过。

    来内城报信,本不该由他来,是他主动揽下这差事,亲自跑这一趟。

    美曰其名是为了来春月楼请人。

    但他知晓他自己的私心,就是想见她,想看她知晓海寇溃败、扬州解封时的笑靥。

    许是他的目光停留得有些久,那姑娘下意识望了过来,二人对视片刻,她忽然屈膝冲他大大方方行了一礼。

    为众人抱薪者,本就值得人敬佩。

    她敬佩所有保家卫国的人。

    不仅仅是她,便是惯来拿顾长晋当做撬墙角者的落烟,也忍不住冲他拱了拱手,神色严肃地行了个军礼。

    这一幕倒是有些出乎顾长晋的意料。

    上回他离开城隍庙时,这姑娘瞧都不曾来瞧他一眼。

    他以为这次再见,她也会千方百计地避他。

    却不料,她隔着人群,冲他郑重行了一礼。

    锣鼓声声,仿佛敲在人心头。

    顾长晋垂下眼,从喉间溢出一声低沉的笑。

    酒窖里因她而起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闷疼,顷刻间散去。

    他做事向来是三思而后行,习惯了克己,也习惯了对自己狠。那日的不管不顾,大抵是他自阿追死后唯一一次失控。

    在城隍庙醒来时,他甚至还在想,该怎么办呢?

    他很清楚自己走的是一条怎样的路,这条路走到尽头,等着他的,或许是至高无上的权力,也或许是万劫不复的地狱。

    顾长晋在推开酒窖的那扇门,在将她抱入怀中时,便想好了,他想让她等他。

    再等等他。

    只她显然不愿。

    也对,这样自私的念头,她凭什么要愿意呢?

    从马上摔下的那一刻,他本是想就此作罢的。

    然睁开眼的瞬间,看到她的脸,听见她的声音,一颗心再次“噗通”“噗通”地跳。

    死不了心,他死不了心。

    是以,还能怎么办呢,顾长晋?

    他认了。

    不择手段也好,死缠烂打也好,他不想放开她。

    正是桂花吐金蕊,花开万点黄的时节。

    半昧半明的月色里,城墙底下几株老桂花树被路过的风摇下碎金似的花瓣。

    顾长晋一夹马腹,马蹄“哒哒”踩着遍地金花,行至她车前。

    男人下马,对正要上车的姑娘道:“容姑娘可否随我走一趟春月楼?我需要见绿倚姑娘一面。”

    绿倚?

    容舒诧异回眸,目光在他脸上顿了上。

    男人的神色十分认真,甚至是带了点儿严肃。那神情瞧着,是坦荡得不能再坦荡。

    “可是为了廖总督之事?”

    顾长晋颔首。

    容舒低眸忖度了一番,半晌,点了点头,道:“我和大人一起去。”

    春月楼。

    还是那条昏暗无光的狭窄走道,还是那股子并不好闻的朽木味。

    两道轻重不一的脚步声在黑暗中响起,到了二楼,老木门“吱呀”一声,回廊里的光乍然涌入眼帘。

    容舒眯了下眼,道:“大人先去寻郭姨,我去找绿倚姐姐。”

    春月楼这一个月都不曾营业,郭九娘正雷厉风行地指挥着底下人挂灯燃香,准备明儿开门迎客。

    眼角余光瞥见顾长晋的身影,她美眸瞪圆,讶异道:“顾大人怎么来了?”

    进了屋,听罢顾长晋的来意,这位叱咤欢场十多年的老鸨张嘴便拒绝道:“不成,我们春月楼不能卷入廖绕的事里,大人还是另寻她人相助罢。”

    她这话刚落,门帘忽然一阵响动。

    绿倚手执一把绣翟鸟栖枝的芭蕉扇,款步而入,对郭九娘道:“妈妈,我想去见廖总督,今日就见。”

    容舒跟在绿倚身后,笑盈盈道:“郭姨,您放心,我陪着绿倚姐姐去,定会护好绿倚姐姐。”

    郭九娘瞪了瞪一脸倔强的绿倚,又瞪了瞪满脸笑意的容舒,牙一酸,道:“快走!快走!再不走,我亲自撵你们走!”

    顿了顿,又狠狠道:“都给我速去速回!”

    第51章

    第六十一章

    容舒早就猜到郭九娘不会同意让绿倚跟顾长晋走。

    不是因着绿倚是春月楼的头牌花魁,而是她不会让春月楼牵扯进这些朝堂纷争里。免得一个不慎得罪了权贵,连生意都做不下去。

    只郭九娘不知,两年后当上东宫太子的可是这位顾大人。尽管顾长晋不是那等以公报私的人,但此时能助上一把也是好的。

    郭九娘虽是春月楼老鸨,但从来不会操控底下姑娘的意志。绿倚若是想去,郭九娘不会拦。

    是以容舒与顾长晋兵分两路,一个去见郭九娘,一个去见绿倚。

    出乎容舒的意料,绿倚听她提起廖绕,只怔了下,而后不带任何迟疑便应了下来。

    廖绕此刻就在总督府里。

    上了马车,绿倚缓缓摇着手上的芭蕉扇,道:“顾大人可否同奴家说说,为何非要奴家走这一趟?难不成大人真信了外头说的,廖总督对奴家痴心一片?”

    说到后头,她笑了下,妩媚的眉眼里流露出一丝嘲弄。

    顾长晋道:“绿倚姑娘有一把与廖夫人极相似的嗓子。”

    绿倚摇扇子的手一顿,目光凝住,叫顾长晋这话彻底惊住了。

    脑中倏然划过一幕幕与廖绕相处的画面。

    他在她面前,从来不摆总督大人的架子。却总喜欢惹她生气,听她骂他。

    也只有在气急的时候,她才会直呼他的名字,骂他“混账”。

    他听后不但不气,还要她骂个痛快,之后还会笑着问她:“还气吗?不气了好不好?”

    他说那话时,眼里柔情万分,轻易就能叫人沉迷其中。

    绿倚垂下眼睫,倏忽一笑。

    难怪他从来不碰她,原来他喜欢的只是她的声嗓,是想要通过她的声音听他想听的话呢。

    她作为吴家砖桥第一花魁的名头还不是他捧出来的,但也正是因着他,旁的高官显贵才不会打她的主意。

    绿倚轻叹一声,幽幽道:“看来奴家这把嗓子还真是生得好,说罢,顾大人要奴家如何做?”

    马车行至总督府,柳元人已经在垂花门,见到顾长晋一行人,略一颔首便领着绿倚进了正中的一个院子。

    绿倚换了套素净的衣裳,跟着一个眉眼清秀的婢女进了主屋。

    容舒环顾四周,这里应当是总督府的主院,四周种满了香樟树,秋夜静寂,芬芳郁馥。

    婆娑树影里,两张竹椅头并头挨着,大抵是许久不曾有人坐过,上头已经铺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顾长晋用袖子拂去落在竹椅上头的尘土,将两张椅子分开一臂之隔,对容舒道:“坐着等罢,那药起效果还得一段时间。”

    容舒提起裙摆在其中一张竹椅坐下,抬眸看着顾长晋,道:“那药当真有用?”

    方才顾长晋离开春月楼时,特地同郭九娘讨了一包药粉。

    当时郭九娘神色还有些古怪。

    顾长晋颔首,解释道:“用洋金花与春风散混合服用,能让人减轻痛楚,与此同时,还会产生幻觉。心里头越渴盼见到什么,便会出现什么。”

    容舒挑了下眉梢:“当真能看见自己最想见的东西?”

    “嗯。”顾长晋并未在另一张竹椅落座,而是微微靠着树干,垂眸看着她道:“这药我吃过,的确是见到我当时最想见的人。”

    男人的声嗓顿了下,方继续道:“是我在浮玉山的亲人。”

    这药方还是老太医亲自琢磨出来的。

    浮玉山里一把大火烧毁了他曾经拥有的一切,他自此病倒,奄奄一息之际,老太医让他吃下这药,同阿爹阿娘他们告别。

    “他们想要你好好活着。”老太医睿智苍老的眼里满是慈爱,“殿下与他们告别后,便忘记过往,好好活下去。”

    顾长晋的确是活下来了。

    只他从未忘记过往,始终记着浮玉山的一切,始终记着。

    男人的声音是那么的平静,只他说的话却是硬生生剖开了他的过往。

    他与养父母一家的感情一贯来好。

    容舒仰起脸看他,这一看才发觉,他的面色很差。

    月光泠泠,从树梢丝丝缕缕落下,他半张脸拢在光纱里,清隽的面庞白到近乎透明。

    这是旧伤未愈,还是又添新伤了?

    容舒下意识冒出这么个念头,只这话她到底没问出口,目光在他脸上停了半瞬便移开。

    前世她死的时候,也出现了幻觉。

    她看到了顾长晋。

    那幻觉也只出现了一刹那,很快她的目力便被黑暗吞噬,什么都瞧不见了。

    在那幻觉里,她隐约听见他唤了声:“容昭昭,咽下去。”

    只咽下去什么呢?

    真真是奇怪,即是她临死前的执念,那也应当是听他说一句“对不住”才对。

    “廖总督的幻觉里,会出现廖夫人是么?”容舒好奇道:“他会对廖夫人说什么?”

    “方才陪在绿倚姑娘身边的便是打小伺候廖夫人的婢女,她会教绿倚姑娘如何套话。”顾长晋耐心地说着,“只是这法子能不能见效,那就要看天意了。廖夫人伤了脑,至今未醒。若不然,由她来问会更有成效。”

    容舒若有所思道:“廖总督很在乎他的夫人,即是如此,他为何还要去吴家砖桥花天酒地?甚至让他与绿倚姐姐的传言甚嚣尘上,他就不怕廖夫人知晓后,只会离他离得更远?”

    “许是因为他知道他们再回不去从前了。”顾长晋淡淡道:“从廖绕与水龙王合作开始,他们便已经分道扬镳。”

    这话着实是让人觉着唏嘘不已。

    容舒抬眸看了眼头顶那轮玉盘似的月亮。

    今儿是月娘节呢,一个本该团团圆圆的日子。

    “至高至远明月……”

    小娘子的声音低低的,呢喃一般。

    顾长晋微微一怔,这诗的下一句是——

    至亲至疏夫妻。

    他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天边那轮泛着柔光的月儿。

    今儿是八月十五。

    嘉佑一十九年的八月十五,他与她在摘星楼相遇。

    嘉佑二十年的八月十五,他与她结发成夫妻。

    而现在,嘉佑二十一年的八月十五,他与她在距离上京千里之外的扬州,在香樟树影里,感叹着旁人的故事。

    那明年呢?

    明年的八月十五,他们又会是如何呢?她,可是会离开上京,去大同?

    顾长晋乌黑的眼睫缓缓垂下,目光落在她浸在月色里的脸。

    “容舒。”

    “我现在的处境容不得我去喜欢一个人,可我怕等我能去喜欢一个人的时候,那人却已不在原处。我怕我会寻不着你,是以那日,匆匆地同你说了那些话。”

    他看着她,眉眼里带了点执着,也带了点儿温柔。

    “那些话,那些在酒窖里同你说的话,你若是不喜,便都忘了。只是那些话,俱都出自我真心。”

    容舒怔了怔。

    她望进他的眼,觉得他此时此刻的目光竟是有些熟悉的。

    曾经在梦里,顾允直就是这样看她的。

    用带点儿执着又带点温柔的目光看着她,对她说:“很快,很快我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喜欢你。”

    院子里沉寂了一瞬。

    一道“吱呀”开门声打破了这阵静寂,绿倚红着眼眶出来,她身后跟着廖夫人的婢女,那婢女面色神伤。

    顾长晋看了容舒一眼,道:“我进去看看廖总督。”

    容舒一看绿倚的神情,便知廖绕定是不好了。应了声好,便快步往前去,稳稳扶住绿倚的手臂。

    绿倚轻声道:“我什么都问不出来,他反反复复只问我一句,记不记得我与他头一回相遇的地方。”

    她与他头一回相遇的地方还用问么,自是在春月楼。她在台上唱着曲儿,他领着一群武将从外进来,而后便顿住了脚,在满屋喧闹声中静静听完她唱的曲。

    只绿倚知晓,廖绕问的分明是他与范锦书初遇的地方。

    “不对,他闭眼时还低低说了一句,范锦书,你当真以为是老尚书让我娶你,我才娶你的吗?”绿倚清媚的脸渐渐扬起一丝苦涩的笑,“你可知我当初为何要气急败坏地削他一记?因为他教我舞剑时,嘴里唤的却是旁人的名字,我只当他嘴里唤的是哪个花楼姑娘。却不想,原来锦书是廖夫人的闺名。”

    “我进去之前都还在想,他或许会认出我,认出我是绿倚,而不是廖夫人。”

    绿倚的语气怅然若失。

    那日回去后,她称病躺了两日。第三日,又重新扬起了笑,做回吴家砖桥最负盛名的花魁。

    也就在这一日,昏迷了两日的江浙总督廖绕彻底撒手人寰。

    八月二十,梁霄从四方岛凯旋而归。

    八月二十二,那位被柳元藏在监军府的廖夫人终于醒来。

    容舒不知晓通过廖绕最后的两句话,顾长晋是否得到了他想要的消息。

    送完绿倚回去春月楼后,她便回了辞英巷。

    四方岛彻底被毁,余下的海寇不成气候,往更远些的海岛逃窜而去,投靠旁的海盗去了。

    八月二十五,容舒将城隍庙里余下的伤药送回去医馆,又将手里余下的粮食分送给附近百姓后,便从辞英巷回了沈园。

    先前那一个多月,她与落烟就借住在巷子里的一家女子武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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