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哈斯赫不看他:“我不生气。”
那是因为之前京城中那些太子跟他的传闻,误解自己对太子旧情难忘?
盛意又说道:“可汗既然想和谈,如何能在盛京众目睽睽之下杀了太子。”
虽然盛意恨太子恨到恨不得能生啖其肉,但在那种情况下他也只能劝下来。
听见是这个理由,布哈斯赫心里莫名舒服了点,但还是嘴硬。
“杀便杀了,皇帝又能把本汗怎样?”
身为一统草原的大可汗,行事狂妄不计后果。
身为‘谋士’,盛意只能替他想得更多。
使臣带来的亲兵不过百,盛京城里每日巡逻的羽林军就有两千。
真杀了太子,如何能安然离开。
盛意不知道该如何规劝,干脆就换了种说法。
“可我担心可汗安危。”
布哈斯赫唇角控制不住上扬改口,“哦,那我不杀了。”说完后就起身往外走。
“可汗要去哪?”盛意问道。
布哈斯赫头也不回:“捡匕首。”
第9章
世家公子白月光9布哈斯赫握住匕首,用帕子将上面不太明显的血迹擦拭干净放好。
在回去的路上,又跑去厨房端了一碗阿胶。
好歹是那老头说吃了对盛意身子好的东西,虽然布哈斯赫不懂这玩意儿为什么比牛羊更补,但还是日日都替盛意弄来。
房间内,盛意还半靠在软榻的软枕上。
桌子上放着几本书,他随便拿起一本翻阅。
细瘦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淡黄色书页上,再轻轻翻过。
布哈斯赫站在门口看了一会才走进去,蹲在脚踏上舀起一勺喂到他嘴边。
“趁着热乎的吃。”
他喂一勺,盛意就吃一勺,让布哈斯赫心里莫名满足。
等喂完一碗阿胶,布哈斯赫看他精神不错,主动去把那小家伙给抱了过来给他玩。
乳母替五皇子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脏兮兮的地方也用帕子仔细擦过。
白嫩的小脸,清澈的眼睛,一见盛意就咯咯笑。
盛意在听见他笑声的瞬间眉眼柔和许多,心里也宽慰了些。
布哈斯赫注意到后,往前一凑想看看什么东西让盛意变了脸。
他刚出现,五皇子的小嘴就闭了起来,想想又把眼睛也给闭上。
见此,布哈斯赫瞪大了眼睛。
盛意实在是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唇角微微上扬,五官仿佛都在这瞬间变得生动。
像枝头落雪,被暖阳融化那一瞬间的美。
布哈斯赫看呆了。
直到门外传来台吉的声音:“王。”
一行人已经从芳台宴归来,有关合约拟定了个大概,需要由他过目。
布哈斯赫将乳母喊到门外候着,让盛意觉得累了就把这小东西丢出去。
安顿好后,才大步流星往外走。
半个时辰过去,布哈斯赫回来了。
五皇子已经被乳母抱走,盛意靠着软枕在看书。
听见推门声,抬起头望去,等布哈斯赫将门关上走到他身边才开口问道:
“可汗能否跟我讲讲合约上都有些什么?”
盛意一问,布哈斯赫就把刚商量好的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要了粮食、布帛、铁器。”他们一般都是要这几样,换做其余部落和谈时要的还有公主和亲。
盛意合上书放到一边,将他提前想好的几样说了出来。
“可汗,要边境通商立法、要种子、要书籍。”坐吃山空要不得。
布哈斯赫对盛意很有耐心,听他说的这些解释道:
“草原上白天太暖晚上太冷,种不活的。”他们有尝试过自己种植。
盛意毕竟没去过草原,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紧接着又说道:
“阿兄早年游学去过许多地方,南越北方气候寒冷,所以种着的是另一种作物,当地人叫‘来’。”
倘若他们草原上也能种上庄稼,何必连年出来掠夺,想到这里布哈斯赫的眼神一亮。
记了下来又问道,“那要书做什么?”他出去时还将院子里那本《君子》踢得更远了些。
布哈斯赫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想知道原因,还是单纯想听这人跟自己说说话。
他从未见过像盛意这般说话好听的人,声音仿佛顺着他的耳朵钻进了他脑子,在里面打滚。
盛意知道如今以自己的身份,在尚未取得可汗信任之前,不管做什么都要给出足够的理由。
并未解释,而是反问道:“可汗读过多少本兵书?《孙子兵法》?《三十六计》?”
布哈斯赫坦诚回答:“看这些做什么?我天生就会打仗。你喜欢,我回去写一本《布哈斯赫兵法》给你看。”
说到这,他想起在外间跟台吉说合约时听到的话。
“那群中原人都说什么,如果韩将军还在,不会叫我这般猖狂?”
“呵,任谁来我都会被我的大刀斩于马下!”
韩修是先帝在时有名的将军,芳台宴上他们想要的封城,就是韩修从草原人那里抢来的,所以他们才想夺回去。
盛意在这瞬间,仿佛能透过布哈斯赫戴着的人皮面具,窥见那个自信狂傲的草原王是何等意气风发。
布哈斯赫一扭头,正好对上他带着欣赏的眼神,喉咙口莫名干涩。
“可汗自是无人能敌。”
“可惜……世上只有一个布哈斯赫,再无人能似可汗这般。”
盛意说这话时说不清是崇拜还是遗憾。
布哈斯赫喉结上下滚了滚,脑子仿佛不会转只知道顺着他说:“那就让他们学。”
抢了那么多东西,再要点也就是顺手的事。
在布哈斯赫答应下来后,盛意又补充道:“还有夫子。”
一听还有中原老头,布哈斯赫皱眉问:“这个能不要么?”
唧唧歪歪的,布哈斯赫嫌弃他们说话烦。
在他反问时,盛意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莽撞。
夫子是中原人,若是别有用心,对布哈斯赫来说确实有些麻烦。
“也好,倘若可汗信任我,让我来为可汗在草原上的子民授课可好?”
由老盛国公一手带大的盛意,为人启蒙那简直是杀鸡用牛刀。
布哈斯赫对上他澄澈的双眸,咳了一声改口道:
“其实……要几个中原老头也行。”
第10章
世家公子白月光10边境通商的事太复杂,三两句说不清楚。
盛意让布哈斯赫寻了笔墨来,他握住笔在纸上一一书写。
盛意临摹的前朝大家之作,一手行楷十分漂亮。
中原的字布哈斯赫一个也不认识,只觉得盛意写的当真好看。
写了足足三页纸,等墨汁晾干后递给布哈斯赫。
“可汗,可以同旁人再商议商议,我如今能想到的就这么多。”
盛意精神有些不济,递过去后身形一晃,直接倒在布哈斯赫的怀里。
布哈斯赫下意识搂住,几张纸扔到一边,伸手把他抱回床上休息。
第二次被拎过来的老大夫,在脚终于沾到地后,伸手扯了扯弄皱的衣裳。
手指探上脉,眉毛一皱:“老夫不是说了,忧虑过度伤身。”
将布哈斯赫狠狠骂了一顿后,老大夫又另开了个药方。
盛意一连喝了好几日的苦药,原以为已经差不多了,未曾想那大夫又换了个方子比之前更苦,难受的就连小五都不想见。
和谈并不顺利。
之前他们提出的种种要求皇帝都一一应允,只有关边境通商这一条压得死紧。
台吉日日与其周旋,敲定各种细节,等能回草原已经是一月后。
日日喝着药,盛意精神被养得好了许多,偶尔还能抱着五皇子去院子里走一圈。
离京时,布哈斯赫特意准备了一驾马车。
行了半日,马车停下。
盛意刚掀开车帘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布哈斯赫就直接把他搂到了怀里抱下去。
这是一座孤山,看起来有些荒凉。
布哈斯赫抱着盛意往上走,让乳母搂着五皇子跟在身后。
等他们行至半山腰,盛意远远望过去,是一个个坟包,看起来很新。
心中隐有猜测却不敢说出口,眼眶逐渐泛红。
布哈斯赫开口道:“我让丹达去乱葬岗挖回来的,都埋在这。我留了人在山脚守着,不会有人来把他们挖回去。”
泪水模糊了盛意的眼睛,他身体微微颤抖着。
良久后,膝盖一弯。
太子用尽手段都没能折断他的傲骨,如今他心甘情愿想为布哈斯赫奉上一切。
还没跪下去,布哈斯赫就先搂住了他的腰强迫他站好。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盛意声音很轻。
语气却十分坚定,仿佛将他往后余生的忠诚都托付在这短短一行字上。
布哈斯赫下意识皱眉反驳:“死什么死,你不许死。”
自从那老头说完,布哈斯赫每次听见‘死’都害怕。
言语已经无法表达盛意的激动。
等情绪稍稍平静,他从乳母怀中把小外甥接了过来,朝着那些坟包跪了下去。
这次布哈斯赫倒是没拦,只在一边沉默守着。
等他们转过身准备离开时,一阵风拂过,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
仿佛是盛家枉死的一百多口人在为他们送行,祝他们一路平安。
盛意还没走几步路,布哈斯赫就把他抱了起来。
他脚程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山下,将人塞回马车里。
如今天气渐冷,丹达说就他这般娇弱的身子骨,就连冷风都能吹伤着。
如果不是想让盛意安心离开,布哈斯赫其实不想让他上这一趟山。
再次启程,布哈斯赫明显感受到盛意放松了许多。
遭遇变故后盛意情绪变得十分内敛,刚才在山上那一遭已经是极限。
激动后再安静下来就很疲惫,马车摇摇晃晃,平添几分倦意。
没多久,布哈斯赫突然感觉到自己肩膀一沉。
放松了身体努力调整,试图让盛意靠得舒服些。
盛意皮肤比草原上的牛奶还要白,就像布哈斯赫年少时曾经见过的那件珍品白瓷。
脸上还挂着还没完全干透的泪迹。
布哈斯赫盯着看了良久,仿佛被蛊惑一般低下头。
干燥温暖的唇落在泪痕上,盛意的睫毛颤了颤。
第11章
世家公子白月光11布哈斯赫被他吓得动也不敢动,就连呼吸都下意识屏住。
盛意像一只拼了命想汲取温暖的小兽往他怀里钻。
终于——
选了个合适的位置安分下来。
布哈斯赫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长长出了一口气,拿起旁边薄毯盖在他身上。
今日不凑巧,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能在野外扎营过一夜。
更深露重,布哈斯赫担心夜里凉伤身。
等盛意睡熟后就把他抱到了怀里,那件墨狐皮的披风给他当被子用。
盛家落败后关在牢里的那些岁月到底是伤了身子,让他格外容易疲惫,总是提不起精神。
闻着布哈斯赫身上特殊的味道,睡得极沉。
今夜无月,漆黑一片的夜空中只有星子点点。
布哈斯赫眼力极好,依旧能将盛意丝毫不设防的睡颜看得清清楚楚。
前半生里,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满足过。
一回生二回熟,后面接连几日,只要是在野外过夜都是这样。
到后面盛意养成了习惯,困极了还没睡过去就往布哈斯赫腿上坐,贴过去扯扯披风裹好自己。
某一日盛意有些发热,傍晚喝了药夜里还是难受,怎么睡都不舒服。
后半夜甚至试图抬起布哈斯赫的手臂,将它放到自己的腰上。
盛意力气太小,皱着眉忙半天也未果,最后还是被惊醒的布哈斯赫主动抬手放过去虚虚揽住。
他满意了,睡舒服了,布哈斯赫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