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翎:“不用我陪你?”
“不用。”她回完他,离开椅子,又问伙计,茅房在何处。
伙计给她指了路。
林听快走出去,像是急着如厕,一离开段翎视线范围,更是跑起来的,确认今安在暂时不在太子那间雅间附近后,四处找他。
她不能守在这里等今安在来找太子时拦住他,这样容易让太子的暗卫发现并且怀疑他们的。
可玲珑阁太大了,跑得快也没能在短时间内找遍所有地方。
林听跑得大汗淋漓,停在没多少人走动的长廊大口喘气,再找不到今安在,她就快累死了。
就在这时,一只手将林听拉进了长廊旁边的柱子后,她本能地曲起手肘往后撞,被人挡下,紧接着抬腿往后踹,又被挡下。
林听正欲大喊,身后响起了今安在的声音:“是我。”
他松开她。
她立即回头看今安在,极小声问:“你今天来玲珑阁假扮伙计的目的是不是刺杀太子?”
“是又如何?”他之前就跟她坦白过这件事了,不用隐瞒。
“万万不可,太子可能察觉到有人在暗处调查他的行踪了。”林听把有关暗卫的事告知他。
今安在皱了下眉,若有所思:“暗卫多了?好,我知道了。”太子并不知道是谁想刺杀他,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之前刺杀失败过一次,现在还没死心。
林听用“你想找死”的眼神看着他:“那你还打算行动?”
“没有。”
今安在不会白白去送死。
林听放心了,拿帕子出来擦汗,见他一动不动:“那你还不赶紧走,在玲珑阁当伙计当上瘾了?多少银钱一天?”
今安在走出柱子,准备离开玲珑阁,冷淡应道:“现在走。”
林听想起昨天收到的金苹果,拉住他,忽道:“谢了。”
“谢我什么?”
她嬉皮笑脸:“你昨天不是给我送了一个金苹果,当成婚礼?你还是头一回那么大方。”
今安在很嫌弃地推开她的手:“对啊,我头一回那么大方,可你连‘头一回那么大方’都没有,只给我送过个不要钱得到的苹果。”
林听:“……”
他怎么跟段翎一样记仇?他是明着记仇,段翎是暗着记仇。慢着,她为什么会想到段翎?
今安在扔掉当玲珑阁伙计要搭在肩上的褐布,又伸手去解绑在额头上的一层汗巾和腰间的布袋,随口问:“你怎会在玲珑阁?”
“出来逛逛。”
他斜了她一眼,了然道:“和谁?和你的夫君段翎?”
林听踹了他两脚:“我是和段翎出来的,但你说话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加上‘夫君’二字?”
今安在撩起眼皮,啧了声:“为何?你不是很喜欢段翎?别跟我说你听到‘夫君’二字会害羞,我会吐的,真的会吐。”
她的拳头蠢蠢欲动,咬牙切齿道:“今安在,你够了啊。”
“今公子?”一道声音横插了进来,他们不约而同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只见段翎在不远处。
段翎也在看他们。
不过他先是看了一眼好像要脱衣服的今安在,再看林听:“我见你太久没回来,便来找你了。可你不是说如厕?怎么在这里?”
只是要解开腰间有股臭味的布袋扔掉的今安在不禁放下手。
第70章
我喜欢这个味道,很好闻
今安在这身装扮皆是从玲珑阁后院房间里偷拿的,
有股别人用过留下来的汗味,所以他才想扔掉些味道重,但又不贴身的物件。
他看到段翎后不自觉地望向林听,
并未擅自开口说话。
热风吹过长廊,
拂到林听脸上,却似乎变得有些凉了。她下意识走到段翎身边,
神色自然:“我如厕回来的路上看到他,
就停下来说了几句话,让你久等了。”
段翎淡声道:“也没等太久,就是饭菜有点凉了,也无妨,
待会唤人拿去热一热便是。”
饭菜都凉了?林听纳闷。
自己找了今安在这么久?不至于吧,
明明还没超过一刻钟,而且最近天热,
饭菜怎么会容易凉,
玲珑阁拿上来时就是温凉的了?
她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
“今公子这是来当玲珑阁伙计?”段翎打量着今安在的打扮,
布衣小帽,
不过他肩上那条褐布、额间汗巾被随意扔到地上了,腰间用来装打赏的布袋还在。
不等今安在回答,
林听道:“对,
我开的布庄和书斋最近生意都不太好,他就出来给人当伙计了,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此事的。”
“原来如此。”
段翎倒也没质疑:“以今公子的身手,当伙计可惜了。”他话锋一转,
看向地上的东西,
“只是今公子既然在玲珑阁当伙计,方才为何脱开、扔掉这些东西?”
今安在波澜不惊,
言简意赅:“它们脏了,而且我没想在玲珑阁长久做下去,今天就会走。”
段翎平易近人道:“今公子可要留下来和我们一起用膳?”
他们昨天刚成婚,今安在不会没眼色到打扰他们:“不用了,我还有事,要先走一步。”
段翎微微一笑,玉面绯衣更显柔和,瞧着便是良善温润的年轻贵公子,很有礼地侧身给今安在让路:“那今公子慢走。”
今安在转身离去。
林听没看今安在,看段翎,拉了下他护腕:“我们上楼?”
却见他抬手取下腰间的沉香香囊,系到她裙带上。香囊没过多的刺绣,很简约,两面只绣一根白羽。也没过多的颜色,纯杏色。
林听低头看,他系香囊时牵动裙带,裙带牵动她的腰,有点痒又有点麻,痒麻顺着腰往上,传到心口:“怎么突然给我这个?”
段翎的手极缓地离开她腰:“你不是喜欢这个味道?”
她是喜欢这个味道没错,但听他这样说,总感觉有另一层意思,不知是不是想多了。林听碰了碰腰间多出来的香囊,指尖瞬间染香,这香气跟会缠人似的。
林听看了下绣着一根白羽的地方,丝丝缕缕沉香扑鼻:“嗯,我喜欢这个味道,很好闻。”
*
他们在玲珑阁待了一上午,中午才离开。不过他们前脚刚出来,几个锦衣卫后脚就找上了段翎,说有急事要他去北镇抚司处理。
有些事,段翎不当值时可以不理,但这件急事是他嘱咐过锦衣卫,一有消息就要及时禀告。
所以锦衣卫明知段翎刚成婚,正在休婚假也来告知他。
林听站在旁边漫不经心地听完,做好自己回府的准备了,不料段翎问:“你随我去北镇抚司可好?一个时辰后,我们再回府。”
“我随你去北镇抚司?这不太好吧,你不是要去处理公务?我去作甚,我自己回府即可。”他们还是搭马车出门的,她也不用走回去,只需要上马车坐着。
段翎:“你不是喜……”
林听在段翎说出这句话之前捂住了他的嘴:“我去。”
锦衣卫见她捂住段翎的嘴,纷纷低下头不敢看。因为他在诏狱里对待犯人过狠,每次都是用温和语气去审问那些倔强不肯松口的犯人,手里却割着对方的肉或剔对方的骨,像没感情的精致人偶。
如今他成婚,看着好像是有一点变化了,但就是不知道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有所改变。
林听不知这几个锦衣卫心中所想,垂下掌心微湿的那只手。
段翎张嘴想说话时,唇舌不小心地碰到了她捂住他嘴的掌心。这些锦衣卫没发现,段翎似乎也没发现,只有她发现了。林听手微紧,蓦地想到了他在昨天新婚夜俯身舔过、吞.吐她十指的事。
她没表现出来,踩脚凳走进转向去往北镇抚司街道的马车。
段翎跟在她身后。
林听一上马车就闭上眼,想今晚吃什么,怕在这个触发昨夜回忆的时候看到他又会胡思乱想。
段翎:“你乏了?”
北镇抚司有堂屋,可以供人歇息,上次她还进他专属堂屋躺过竹帘后的美人榻,林听睁开双眼:“只是想闭闭眼而已。”
“眼睛不舒服?”段翎倾身过来,手点上她眼角,端详她倒映着他面容的眼底,内心深处又感到了一阵莫名的满足感、愉悦感,她这时眼里有他,只有他。
他手指温热,覆在她眼角,弄得林听想眨眼了:“没有。”
段翎收回手。
约莫两刻钟,马车驶到北镇抚司了,林听轻车熟路去段翎的堂屋待着,他去诏狱审犯人。
诏狱昏暗潮湿,墙壁的烛火忽明忽暗,段翎推开刑房的门,走到被吊挂在墙上的工部尚书面前,抬眼看他:“徐尚书,听说你曾和谢家五公子谢清鹤见过面?”
工部尚书受过刑,脸上有伤,说话不太利索了:“在、在他起兵造反前三个月见过,我当时念及他是故友之子,没上报朝廷。”
其实是谢将军曾救过他的命,谢家被抄家时,他没能做什么,心存愧疚,没法恩将仇报。
段翎往前走一步,绕过地上碎肉:“谢清鹤为什么找你?”
工部尚书本不想说的,奈何自己有把柄被锦衣卫抓住,不说实话不行:“他托我照顾照顾他进了教坊司的母亲和妹妹。”
朝廷官员看上教坊司里的人,用钱打点打点关系很常见,一般不会出什么事的,顶多就是落得个好色的名头,没人会追究。
段翎将烙铁从烧得正热的木炭里面拿出来:“你帮他了?”
工部尚书叹了口气,全盘托出:“我是想出手帮他,但我还没来得及打点教坊司里的人,他母亲和妹妹就死了,命运弄人啊。”
段翎转动着烙铁,一抹猩红停在他眼睛前:“为何而死。”
工部尚书身子一抖,垂下眼皮,唇瓣翕动着道:“他母亲早在他找我之前就生了重病,没钱打点,教坊司的人置之不理,他妹妹便只能自己想办法筹钱救她。”
想当年,谢将军是开国功臣,谢家在京城里的地位极高,所有人都往他跟前凑。谢家有难,大家则避之不及,还有的落井下石。
世态炎凉,莫过于此。想到这里,工部尚书心情复杂。
“然后呢?”
“钱是筹够了,但还是晚了一步。他妹妹伤心欲绝,当晚也投井自尽了。”工部尚书忙道,“我只知道这些,其余一概不知。”
谢清鹤逃出城后,他母亲和妹妹才死的。工部尚书事先真不知道他会造反,他文文弱弱的,性子也较单纯,不然也不会找上自己帮忙,看着并无造反之意。
可能是听说亲人死了,谢清鹤才产生造反念头。
工部尚书有几分动容。
段翎眨了下眼,无动于衷地听着他说,将烙铁扔回木炭里。
工部尚书听到烙铁砸到炭上的声音,身子又是一抖,冷不丁想起些事:“还有一件事,东厂厂督在她们死的当日去过教坊司,说是有犯人逃了进去,要巡查。”
踏雪泥是个太监,要不是以巡查的名义去教坊司,容易叫人想起他的残缺,不过他去教坊司也确实没干什么,只是巡查。
其实工部尚书并不觉得踏雪泥会和她们的死有关系,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希望锦衣卫不要再对他这把老骨头行刑,还想活着见自己病重的老母亲最后一面。
段翎没接着审问,走出死气沉沉的诏狱,仰头望太阳。
阳光刺目,他一开始不太适应地闭了闭眼,渐渐习惯了,便睁开,看那抓不到的太阳虚影。
即使段翎今天没亲自对人动刑,衣衫也沾了诏狱里面的血腥味,靴底还踩到不少黏稠的血液。去堂屋前,他到浴室沐浴,熏香。
沐浴完,段翎还是选了套与昨日婚服同色的衣衫穿上。
昔日,他喜欢绯色的衣衫,是因为它的颜色像极了血。如今,他喜欢绯色的衣衫,更多是因为成婚时见林听穿大红婚服,化红妆,感觉这种颜色愈发好看。
段翎穿好衣衫,扣上蹀躞带,朝外走,及腰长发披散在身后,沾过浴汤的发梢往下滴水,顺着腰线坠落,无声砸到地上的毯子。
毯子吸掉了水。
他拿葛布擦了擦有水的发梢,抬手拢起长发,还没绑上护腕的袖摆因此滑落,露出手腕。
段翎抽出玉簪,想束发,却在经过摆在浴室外间的一面镜子时,无意地扫了眼,目光稍顿。
镜上之人五官秾丽,被浴汤熏过的皮肤,白里透着红。
他抬起来的双手手腕却布满疤痕,虽然说近来没再添新伤、新疤,但多年积攒下来的狰狞疤痕还在,一道接着一道,十分明显。
段翎用祛疤药涂过了,可由于疤痕数量比较多,留疤的时间过长,短时间内没能看出有太大的变化,这些丑疤痕还爬在皮肤上,如蜈蚣般,又如附骨之疽。
他看了很久很久才移开眼,慢条斯理束好长发。
待束好长发,段翎又看了镜子里的自己,随手拎起一样东西,砸向镜子,镜子顿时发出清脆的破碎声,四分五裂,碎片落地,依然映着他的脸,他手腕上的疤。
段翎将手中的东西放回原位,越过镜子碎片,拉开门出去。
听到声音跑来查看情况的锦衣卫看见他从里面走出来,立刻站住,弯腰行礼:“段大人。”
段翎单手系着护腕,温柔一笑:“我不小心砸碎了里面的镜子,你唤人过来打扫一下。”
不小心砸碎了里面的镜子?锦衣卫不明所以:“是。”
段翎这才去堂屋。
此时此刻的堂屋里,林听正懒懒地趴在美人榻上,边吃着蜜饯边看话本,别提有多惬意了。
话本和蜜饯都是锦衣卫拿来给她的,林听没乱翻乱动段翎的东西,一进门就很安分守己。不安分守己也不行,这里可是北镇抚司。
林听看话本看得太专注,连段翎何时来的也不知道,直到吃完小碟蜜饯,口渴了想倒水,身旁伸出一只手,递来一杯茶水。
她还是接过喝完了才发现不对劲,谁给倒的茶?
林听一转头就看到段翎,迅速擦了擦嘴角,坐起来:“你审完犯人了?”她知道他今天是专门过来审一个很重要的犯人。
段翎:“审完了。”
“那我们回府?”林听弯腰穿鞋,上美人榻前,她把鞋子脱了,脚上只剩下白色的罗袜。
他看她被罗袜挡住的双脚,半蹲下来握住了。
林听拿鞋的手停在半空,段翎握住她双脚的那一刻,他手指不可避免地隔着罗袜碰到了她的脚趾,跟直接握住几乎没区别。
这个画面令林听又一次想起了以前做的那个梦,他舔她脚。画面冲击性太大,林听想缩回脚。
段翎却先一步将鞋接了过去,套向她脚,穿上。
林听没再动。
他是要帮她穿鞋,又不是要杀她。林听想着,垂下眼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