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花的花茎悄悄往王枫和李明的太阳穴处爬去，这种花朵，要的不只是血，更是魂。

    它需要恶毒的魂魄来滋养它，它才能开得越来越美。

    可是，王枫和李明都不是恶毒之人。

    血花迟迟吃不了他们的魂魄，显得有几分焦躁，它将他们缠绕得更紧。

    花朵上的异香更加浓郁，往二人的鼻子里飘去，再度给他们编织一场幻梦。

    幻梦中，温馨陡然破裂。

    原因是王枫和李明身为内门长老时，能够接触到更多的门派机密。

    这时候，他们赫然发现，原来看似是名门正派的天灵宗，居然是魔道的卧底。

    当得知这个消息时，王枫和李明脸色凝重，手指都在颤抖，几乎不敢相信。

    李明艰涩道：“天灵宗改头换面，就是为了在名门正道埋伏，给魔道做内应……”

    这里的魔道，可不是种族的区别。

    而是真正的邪魔外道。

    那些所谓的魔道修士，都是因为修炼一些为世不容的邪法，而遭到正道名门的追杀。

    他们为了活下去，继续修炼邪法，便聚集在一起，共同对抗正道名门。

    久而久之，他们便被称为魔道。

    这些魔道修士的修炼法门，就是四个字：损人利己。

    他们有用女子来修炼法门的，有用婴孩来修炼法门的，也有用人命来修炼的，可以说是邪而又邪。

    王枫一时也不能接受这个打击，她道：“你我在师门多年，师尊师兄师姐们，从来没有练这些邪法的，也许……天灵宗曾经是魔道卧底，但是，经过这么多年，早已经改头换面了？”

    王枫只能往好处想。

    她在天灵宗这么多年，早就把天灵宗当成自己的家。

    她无法做到离开天灵宗。

    李明也做不到，他道：“枫儿，我们再看看，不要打草惊蛇，若是师门早已改过自新，我们却贸然怀疑，反而会毁了彼此的感情，从此，咱们留心便是。”

    王枫一想，确实这是现在唯一的办法了。

    从这天开始，王枫和李明在表面上什么都没表露出来，可是暗地里，却格外留心同门们的修炼法门，也留心他们外出到底是做什么事。

    幸好，经过他们长达半年的观察，他们发现天灵宗的确没有练习什么天怒人怨的邪法。

    王枫和李明便想要装作不知道这件事。

    可是，半年后的某一天，天灵宗是魔道卧底的消息泄露了。

    据说是一个外宗弟子来天灵宗交流时，无意间发现了这个秘密，外宗弟子按捺不发，回了宗后便将这消息泄露出去。

    而后，各个名门正派联合在一起，来围剿天灵宗。

    天灵宗上下肃穆，如铁桶一般。

    他们自然不肯束手就擒，而是和名门正派交起了手，可是双拳难敌四手，渐渐，天灵宗死的人越来越多。

    就连王枫和李明，都受了好几次伤。

    终于，天灵宗宗主召集仅活下来的天灵宗弟子们召开会议，让大家各自离开。

    王枫和李明哪怕受伤，也不愿意在危难时刻离开宗门。

    他们道：“弟子进入修真界，一切仰赖宗门，如今宗门有难，我等岂可在此时遁逃？”

    天灵宗宗主摇头：“罢了，这一次，别人也确实事出有因，天灵宗的出身的确不光彩，虽说后来没有和魔道来往，可是正道怎会相信？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本宗主原本不想动干戈，可是名门却要本宗主交出宗门所有弟子，我实在是……不忍心。”

    天灵宗宗主眼里迸射坚定：“你们赶紧离开，之后，本宗主……罢，天灵宗不复存在，我又岂能以宗主自称，届时，我再出山门，以我一身修为自爆，拖住时间，你们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王枫和李明哪里肯愿意？

    就在一直僵持不下时，天灵宗宗主忽然叹息一声：“如果你们不走，其实也还有另一条活路。”

    王枫忙完：“是什么？”

    天灵宗宗主似乎难以启齿般：“是……邪道的修炼功法，可以短暂提高我们的修为，助我们突出重围。”

    ……之后的事情，便很难用言语描述了。

    王枫和李明自然不愿意修炼邪道的功法，可是，名门正派苦苦相逼，如果他们不修炼，整个宗门的人都会被杀死。

    就连王枫的师尊都在这次战斗中陨落了。

    他们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了。

    再加上天灵宗宗主一再保证，只要突出重围，大家另外寻找到一处僻静地方，重新关上门来悄悄过日子，就再也不练邪法。

    王枫和李明妥协了。

    他们始终不愿见到天灵宗覆灭。

    而且，他们觉得天灵宗既然早已改邪归正，这一次，实在是名门正派逼得太狠了。

    于是，天灵宗的弟子们，就在天灵宗宗主的带领下，用死人的尸骨来修炼邪法。

    这些尸骨，都是那些被正道名门杀了的师兄姐们。

    他们自己不会再另外去杀人。

    邪法的确强大，他们不过修炼了三日邪法，便从正道名门的围剿中一路逃了出去。

    王枫和李明以为这样就好了，今后的日子又会回到正轨。

    大家还是聚在一起，慢慢修炼，求仙、求长生、求自在。

    可是，天灵宗宗主一直没有让大家停止修炼邪法。

    天灵宗宗主总有那么多的理由。

    他说，名门正道还在追杀他们，在找到真正安全的落脚点前，他们不能停止修炼。

    他们修炼的法子也越来越残忍，起初是用死人的尸骨来修炼，后面就要用活物的血。

    他们用过动物的血，用过妖兽的血，唯一的底线似乎就是不杀人了。

    王枫和李明也觉得，自己越来越不认识天灵宗宗主，越来越不认识周遭那些沉迷于邪法的人了。

    可他们还是没离开。

    他们始终记得当初的宗主和同门是什么样子，他们都不是真正的邪道啊，一定能回转的！

    终于，他们找到了一处真正安全的落脚点，在一条河流的下面，一座废弃的水下宫殿。

    这个地方绝不会有任何人能够找到。

    王枫和李明以为修炼邪法的日子终于过去了，兴冲冲地去找宗主，让他下令废掉邪法。

    第664章

    堕邪法

    天灵宗宗主听懂了王枫和李明的来意后，并不急着回答，而是捋了捋胡须，一派仁慈的模样。

    他道：“你们看看周围，多好的山，多好的水啊，哪怕是曾经的天灵宗建宗之地，也没有这么好的风景，这么浓郁的灵气。”

    天灵宗宗主负着手，眺望这川隐居之地的山水。

    李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弯了嘴角。

    李明道：“是啊，宗主，咱们终于苦尽甘来了。”

    逃离了那一场厮杀，过上了平静的生活。

    李明说：“所以，宗主，咱们要尽快废弃邪法，重新走上咱们天灵宗的正道上来。”

    天灵宗宗主面上的笑意隐了隐，王枫和李明发现了这一点，心里的开怀像是被大手驱散，浓重的雾霾笼罩上心头。

    李明近乎哀求：“宗主……”

    天灵宗宗主摆摆手：“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我几乎是看着你们成长的，怎么不懂你们的心思呢？只是，王枫，李明，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们认为，咱们凭什么占据这么好的一块地盘？”

    “你们认为，所谓的隐居避世，就能真正躲一辈子吗？名门正派中有多少想要扬名立万的人？他们都想把咱们找出来，做他们功成名就的踏脚石啊。”

    “咱们不继续修炼邪法，能行吗？”

    李明的心像是坠入了冰窟，他知道天灵宗宗主说得有道理，可正是因为有道理，才更让人绝望。

    当一个人有理由堕入邪道时，这个人就已经有一半不属于自己了。

    李明嘴唇嗫嚅，声音悲凉：“可是，宗主，修炼邪法是一条不归路啊。咱们起初用死去同门的尸体修炼，后来要用活着的动物来修炼……还有些修炼邪法、不能自控的同门，现在已经发展到了用活人修炼的地步。”

    “他们悄悄去官府，找到牢里关押的死刑犯来修炼，可是一个地方的死刑犯就那些数量，随着他们修炼的进度，慢慢，死刑犯满足不了他们。”

    李明越说，脸色越白：“也许有哪一天，他们就无法自控，去找活人修炼了。”

    天灵宗宗主满脸不屑：“那就去找那些名门正派的子弟修炼，他们杀了我们那么多同门，这笔账，我一一给他们都记着呢。”

    李明惊讶于天灵宗宗主对人命的漠视，和他眼里散发出的猩红血意。

    这个宗主，和以往的宗主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是邪法蒙蔽了宗主的心智，还是仇恨让他丧失了本来的面目？

    李明震惊之下，退后一步，王枫可没那么好说话，王枫毫不退缩：“那么，敢问宗主，等名门正派的子弟都被我们杀光了，到时候，我们又用哪里的活人来修炼呢？”

    天灵宗宗主道：“到那时，我们再废弃邪法，不就好了？”

    王枫摇头：“不，你不会的。”

    “名门正派的弟子被杀后，同样会蔓延开仇恨，同样会来寻找我们复仇，到时候，你还是会让我们继续修炼邪法。而且，还要更多、更快，免得被人复仇成功了。”

    “而且，邪法修炼到后面，对活人的挑选也有了限制。到时候，我们会不会丧心病狂到去用婴孩来修炼，用无辜弱女来修炼？”

    王枫言辞激烈，而这些问题，也确实是天灵宗宗主回避不了的。

    从一开始，天灵宗宗主说的往后废弃邪法，就是一句空谈罢了。

    见自己被戳穿，天灵宗宗主终于不装了。

    他脸上的慈悲消失殆尽，无尽的偏执和疯狂出现在他的面孔上。

    天灵宗宗主冷笑：“王枫，你说得很对，修炼邪法的确是一条不归路，我……本君回不了头，也不想回头。”

    “可我为什么去修炼邪法？我们天灵宗这么多年来，没有做过一件错事，是那些名门正派要将我们一网打尽！难道我不能恨吗？正道法门没有办法助我雪恨，只有邪法可以！”

    “王枫，李明，你们二人曾经是我欣赏的人，可现在，却是我的绊脚石。”

    王枫冷冷道：“你要杀了我们不成？”

    天灵宗宗主眼里闪过一丝杀意，周身袍袖无风而舞，密密麻麻的杀意笼罩了王枫和李明。

    王枫和李明纷纷运力，随时准备和天灵宗宗主一战。

    可忽然，天灵宗宗主的杀意消失了。

    他眼里仍然有不悦，却只是对着王枫挥了挥手：“你们走罢。”

    “不要去外面说，本君在这里。”天灵宗宗主冷冷道，“当然，你们说也无妨，不过是死多几个人罢了。”

    王枫和李明确然不是天灵宗宗主的对手。

    他们心情复杂。

    王枫问：“你为什么不动手杀了我们？”

    “为什么？”天灵宗宗主冷哼一声，“因为本君想告诉你们，不是修炼邪法的就是恶人，是他人负本君在先，而非本君负他人。”

    他重重挥袖，王枫和李明便被一股巨大的风吹到远方。

    另一边，幻境之外。

    津津有味看着幻境内的发展，不时朝别人噼里啪啦说点什么。

    它叽咕叽咕道：“你们看到了吧？身为护界人，我可不是只知道用美人计，这个关卡的设计，我是用了心的！”

    “如果按照普通的法子，王枫和李明肯定不会真正了解到邪道的可怕。而我，先是设计了天灵宗对他们的知遇之恩，又设计了天灵宗被名门正派追杀，这才堕入邪道。”

    “在这种拉扯下，王枫和李明才会陷入痛苦。”

    “唯有痛苦，才能让他们长记性。”

    “才能知道……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不能姑息。”

    后天噬灵树说了一长串，这一次，希衡、玉昭霁乃至守山人都认同它的观点。

    王枫和李明在这次幻境中的表现，算得上是正常人的表现。

    可是，还不够。

    正邪之争，如果只是正常人的水准，早晚会被邪道拉下水去。

    王枫和李明的正确做法应该是：从一开始，就不能和天灵宗宗主一起修炼邪法突围。

    他们可以寻找别的办法，虽然暂时牺牲更大，可是长远来看，却比修炼邪法好得多。

    邪法就像是最能引诱人的魔，它起初会给你一点甜头，慢慢，就会让人付出一切，直至彻底沉沦。

    王枫和李明就是在最开始时，打开了邪法这个口子，所以，才招致了后面的必然。

    后天噬灵树清了清嗓子：“所以，如果幻境往后，王枫和李明仍然不会和邪法做正确的切割，那么，这一次的闯关，就算他们失败啦。”

    王枫和李明，就只能回到凡人界，等待下一次的机会。

    所有人顿时看向希衡。

    因为王枫是希衡的徒弟，不知道希衡此时是什么感想。

    希衡倒是很沉静，没有一点想为自己的徒弟开后门的意思。

    如果说王枫破不了这个关卡，那就回凡人界重修。

    希衡道：“继续往下看吧。”

    第665章

    守道心

    幻境之中。

    王枫和李明被天灵宗宗主驱逐之后，来到了外面。

    可惜，外面也并不是乐园。

    王枫和李明曾是天灵宗弟子的身份被认出来，许多名门正派的弟子开始追杀他们，并且逼问他们剩下的天灵宗人哪儿去了。

    王枫和李明不肯说出天灵宗的所在地，从此，追杀绵延不绝。

    他们自此没有过过一天的安生日子，受伤更是家常便饭，好几次都命悬一线，差点死去。

    在这种情况下，天灵宗宗主悄悄找过他们一次。

    天灵宗宗主告诉他们，他们的处境，就像是曾经的天灵宗。

    那些名门正派，可不会管他们是不是真正的和天灵宗划清界限，他们只会武断地用标签去区分人，王枫和李明，永远是邪道妖人，天灵宗永远是邪道门派。

    天灵宗宗主说，加入我们吧。

    这世上，一切正和邪，都是虚妄。

    真正对你们好的人，从来都只有天灵宗啊。

    可惜王枫和李明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