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神子苦笑：“我怎么找？我现在形同瘫痪，连起身都做不到。”

    希衡掐诀，两滴水色光华飞出，落到地上便成了两名身穿白衣的男子。

    他们行动便利，立刻走到西山神子跟前扶起他。

    西山神子看向希衡：“这是？”

    希衡道：“我还有事，你自己回西山，去找一个答案。”

    西山神子想了想，这的确是唯一的办法，可他也有些踟蹰：“若我父尊问起……”

    “你别说出我复活了你便是，当然，你若说出来也与我无碍。”希衡道，“神明并不惧怕神族，你说出来，也只是把水面下的矛盾转移到水面。”

    西山神子一想确然是这个道理，这些年来，父尊越来越虚弱，而希衡却醒来了，伤势有好转之势，她的确不惧怕父尊。

    西山神子道：“放心，我定然不会说出你的存在。”

    他又踌躇一下：“你我分别后，不久就是我们的婚期，你还会……”

    顶着希衡的目光，西山神子说不出口了。

    是啊，西山神族残害生灵，希衡又怎么可能还会和他成婚？只怕整个西山，都会迎来一场浩劫。

    西山神子周身止不住的颤抖，忽然道：“神尊，我不可能背叛我父尊，哪怕我知晓父尊犯了错，若你要杀他，我也只会挡在我父尊前面。”

    希衡看向他苍白的面孔：“你是何意？”

    西山神子道：“可我知道，神尊为天下分忧，乃大义之举，且，神尊若不告诉我一切，我还蒙在鼓里，一边是父子亲情，一边是神尊的大义和恩情，我夹在其中，难以两全。”

    希衡明白了：“你是让我杀你？”

    西山神子咬牙：“对。”

    第801章

    西山新宴

    西山神子现在身子有了一点点力气，虽然他还是不能准确操控自己的身体，比如他想抬手，但是最后做出来的动作却是手在抽搐。

    他极努力地挣开两名露珠化形的男子，没了站立的力气，噗通跌下去。

    远远看去，倒像是西山神子在朝希衡下跪。

    “神尊，这也许是我唯一一次主动求死。若你不杀我，将来，我们很有可能是敌人。”

    谁能不贪活？西山神子愿意此刻求死，是因为希衡复活了他，而且告知了他真相。

    他天然欠她。

    希衡则没这个打算：“不必了，你并未插手西山之事，我的剑下不杀无辜之人。”

    她转身离开。

    西山神子在背后大声道：“可我很有可能最后为了我的父尊与你为敌。”

    希衡道：“随意。”

    一个西山神子而已，无论是从修为还是从计谋上，都没法给希衡带来什么威胁。

    反而，无论是对天下还是对希衡来说，一个活着的有仁心的神族，都比一具死了的尸体好得多。

    希衡乘风离开，她幻化出来的两名白衣男子再度扶起西山神子，西山神子神色默然，光影交加，明明灭灭，他的呼吸也渐渐缓了下来，越来越苍凉。

    西山神子道：“带我回……西山。”

    两名白衣男子听完，背生水色双翼，将西山神子带着飞往白云浓郁之处。

    西山山脚。

    西山是神族所在之地，神族向来高傲，远离人烟。

    但神族所居住的宫殿，乃至花圃中的花朵，都得有人打理，神族又不喜妖族、魔族、精灵，便只能驱使人族。

    故而，西山山脚下的一个林子东边，也有一个小镇。

    小镇之中，居住的是历代侍奉神族的工匠、仆人等，他们虽然无法像神族一样与天同寿，但得到神族赏赐下来的天材地宝，也会增加寿命。

    大部分工匠、仆人都会活到三百岁。

    而他们的孩子则世世代代继承自己工匠和仆人的身份。

    一名身穿淡紫色衣裙的女子走在小镇之中，她梳了一个飞天髻，手挽着同色披帛，裙子如白云堆叠，走动间如清烟跃灵。

    小镇里其余人都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没人对她的存在报以特别的眼光。

    因为这人的打扮、做派显然就是侍奉神族的女仆人。

    小镇里，有给神族建造宫殿的木匠，正在仔细地刨木头，神族的眼光可挑剔得很，若是做不好，会被惩罚。玉匠也拿着刀，正在打磨玉器，为神族建造花圃的匠人们，则在不停比对着图纸。

    这座生活着匠人的小镇，并没有一般小镇的烟火气息，大家都很忙碌，为了如何服侍好神族而尽心尽力。

    街边上，走来一群身穿淡紫色衣裙的女子，为首那位女子忽然道：“灵儿，你怎么在这儿？五华闲人今日要设宴，我们得快去准备着了。”

    希衡低下头：“我晓得了。”

    她走到队伍后面，为首那位女子笑了笑，这才带着队伍往西山走。

    希衡则一路暗暗感受五行孽妖的踪迹。

    五行孽妖感染了她的剑气和那位男性神尊的刀意之后，就一直在不停快速躲避着他们的追踪，但它总有累的时候。

    五行孽妖许是跑不动了，但又不想束手就擒，便一路来到了西山。

    希衡来到西山后，不想打草惊蛇，便将一名叫做“灵儿”的女仆打晕，放在某个安全的山洞中，之后，她幻化为灵儿，在小镇中寻找五行孽妖。

    直到被那名叫做芳兰的女子叫住。

    芳兰也是神族的女仆，但她的品级要比普通女仆高，一直是她管理诸多神族的女仆人。

    芳兰带着女仆们从西山后山往上走，后山唯有一条木板修的路，险峻异常，极为狭窄，外边就是万丈悬崖，只系了一根铁链来让众人握着，防止掉下去。

    哪怕诸位女子都走过许多次这路了，但还是胆战心惊，尤其是风吹来时，木板摇摇晃晃，就像随时要掉下去。

    忽然，队伍中传来“呀”的一声。

    一名女子踩在一块木板上，可木板经过这么多年的风吹雨打，有些柴了，登时就从中间断裂。

    那名女子掉下木板，幸而右手紧紧握住旁边的铁链，铁链哗啦啦的响，她才没有完全掉下去。

    可是，她的臂力不够，撑不了一会儿，眼瞧着她就要摔下万丈悬崖时，希衡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拽了上来。

    这女子一个劲儿说谢谢，其余女子也一脸惊魂的模样，不敢再走这木板梯。

    芳兰脸上也有心疼，但还是道：“姐妹们，五华闲人的宴席就快开场了，若我们迟到，恐怕要受好大的罚。轻的是被药哑了赶出西山，重的恐怕要成为试药的药奴。”

    “咱们还是快走吧。”

    说着，她身先士卒，又往前走了几步，木板梯随即更摇晃了起来。

    被希衡所救那名女子哭道：“芳兰姐姐，我只怕，我们再走下去，还等不得到五华闲人的宫殿里，就死在这万丈悬崖下了。”

    她一哭，其余女子也掩面而泣。

    芳兰咬牙：“哭什么？都不许哭，后山就这一段路险一些，走过了它好走了。说到底，咱们哭来哭去的，咱们也没得选啊……”

    “等这次我们平安下山后，我会朝五华闲人求个恩典，让他差遣木匠石匠铁匠来为我们修新的路。”

    好说歹说，众女终于不哭了，慢慢又开始走动。

    希衡跟在队伍后面，总算知道为何五行孽妖来了西山后简直如虎添翼、如入无人之地。

    西山神族简直没把这些工匠、仆人当成人看。

    他们连西山好走的路都不允许这些仆人走，仆人们只能走后山的险路，工匠和仆人中不乏精通修建之人，可他们的时间全部拿来侍奉神族，满足神族的需要，连给他们自己修一条好走的路都没有时间。

    也许在神族看来，这些人能够侍奉神族，得到三百年的寿命，已经是神族的赏赐了。

    可是，人如若天天处在被压迫的环境之中，更长的岁月只会加剧痛苦。

    木板梯终于走完。

    芳兰第一个走下木板梯，转身对大家道：“五华闲人的府邸快到了，今日，我要给大家说几个五华闲人规定的新要求，如若大家记错了，可是会被惩罚的。”

    第802章

    天然之乐

    西山。

    云卷云舒，祥和万里，西山自有一股祥瑞之气。

    西山神族们平日久居西山，或觥筹宴饮，或闭关清修，凡尘俗世的烦恼这里不会有半分。

    此次举行宴席的五华闲人就是一位喜好热闹的神族，他雅好音乐，平素不以修炼为重，最喜欢和一众神族一块儿奏乐吹箫。

    所以，他给自己取名时便取了五华闲人这个名字。

    五，是宫商角徵羽的五。

    闲，则是他对自己闲云野鹤生活的一种调侃。

    西山神族都没有传统的名字，他们既不随父姓，也不随母姓，而是认为天地广袤，独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他们的生命不是任何人生命的延续，他们只为自己负责。所以，他们自己给自己取名字，想取什么名字便取什么名字。

    五华闲人的宅邸门口，不时走过一些工匠或者专司一职的仆人。

    神仆们有条不紊准备着这场宴席要用到的东西。

    芳兰见状，赶紧将新的要求说给众姐妹听：“五华闲人这次不再如以往那样，只听乐师奏乐，也不只是他和宾客们技痒时下场奏乐，这一次宴席的主题是天地同乐。”

    “也就是说，参与这场宴席的每个人，一旦被五华闲人或者宾客点到，都要会奏乐，或者，都要表现得极有乐曲天赋，这才是他们心目中的天地同乐。”

    “什么？这，我们哪儿会奏乐啊？”诸位女子面面相觑，都有为难之色。

    西山神族喜好清净，不喜欢人多。

    也就是说，无论是西山的工匠还是仆人，都贵精不贵多。

    但要做的活儿可一点不少。

    她们平日已经够忙了，哪儿有时间去学习乐曲？这不是故意为难人吗？

    芳兰叹息一口气：“五华闲人并非刻意为难我们，他只是觉得生活就该是这样子罢了。”

    这些高高在上的西山神族，一辈子都在追求理想、沉溺艺术，想一出是一出，哪里管下面的人有多难做？他们根本就体会不到。

    芳兰道：“不过，你们不必担心，我这次来之前，特意问了乐师该怎么办。乐师说，天下任何声音都是乐，如果你们到时候被抽到了，随意发出一些声音，糊弄过去就是了。”

    “这……”诸位女子也只能应了。

    芳兰又着重看向希衡：“灵儿，你才入西山不到三年，这三年间五华闲人闭关修谱，所以你没见过他，你过来，我给你细细说一些五华闲人的喜好。”

    希衡低下头走过去。

    芳兰挥挥手，让其余女子们先进去。

    她挽着希衡的手，跟在队伍后面：“五华闲人微胖，因为他奏乐，必须要胖一些才有力气，但他不喜欢别人说他胖，也不喜欢别人盯着他的腰身看……”

    *

    五华闲人的宴会很快开始了。

    希衡作为奉酒女仆，站在一名前来赴宴的神族身后。

    宴席上，一些训练有素的舞姬不停旋转，热情动人，她们的舞蹈没有一点贪色慕欲之相，而是尽情展现着生命的力量，无论是手腕的动作，还是腰肢的摆动，都随着节拍尽情而舞。

    五华闲人作为东道主，坐在最上首。

    他的确是微胖的身材，穿了一件蓝衫，一点也没有看眼前的舞姬们，而是闭着眼睛，听着乐曲节奏。

    来参加五华闲人宴席的神族们，也都喜欢音乐，他们同样醉心乐曲，只将舞蹈作为点缀。

    听着听着，五华闲人似乎技痒，站起身来下去，掏出一只长笛吹奏起来。

    他的笛声的确悠扬动人，为这只舞、这首乐注入了新的力量，令人流连忘返，每个人的面上都带着陶醉之色。

    渐渐，更多神族也下场奏乐，和五华闲人合奏，韵律极为和谐。

    希衡沉默站在宴席之后，看似低头，实则将宴席中每个人的神色都收入眼中。

    她感觉到了。

    五行孽妖就在这附近。

    只是这里太乱，诸位神族在演奏乐曲时，各种乐意都跟着放出来，混淆了希衡的剑意，五行孽妖夹杂在其中，又刻意隐藏，因此短时间内分不清到底是其中的谁。

    希衡只想快些找出五行孽妖，不然，等它恢复了力气，又有新的麻烦了。

    想到此，希衡悄悄伸脚，踢翻了矮桌上的一个银色缠枝莲花酒壶。

    银色缠枝莲花酒壶洒落在地，咣当一声。

    这杂音破坏了五华闲人等演奏的乐曲，硬生生将一曲仙乐割裂开，顿时，所有神族的演奏都停了，往希衡的方向看过来。

    五华闲人满面怒色，唇边肥肉抖动：“谁？！”

    殿中的诸女已经吓得够呛，尤其是芳兰，她是带队之人，意味着她手下的仆人出了错，她也要跟着连坐。

    芳兰下意识就要出列揽罪，希衡在她出列之前，立刻走上去。

    希衡微微弯腰，没有一点惧怕：“是奴婢失手，打翻了酒盏，还请仙人降罪。”

    若说她哭哭啼啼、是一副畏惧之色，五华闲人肯定立刻让人将她拖出去受罚。

    但她如此不卑不亢，倒是让五华闲人按捺了心中的不快，起了点好奇心。

    五华仙人放下笛子：“本闲人以乐会友，你却打翻酒盏，该当何罪啊？”

    希衡道：“正是因为五华闲人您以乐会友，意趣横生，此偶得之妙难以复刻，奴婢这才斗胆打翻酒盏。”

    五华闲人更糊涂了，但是他这种喜好艺术的神族，自然也有傲气，不会在众神族面前失了风度。

    五华闲人问：“你是想提醒本闲人什么？”

    希衡微微一笑，她走到窗户边上，轻轻推开窗户，顿时，窗外的清风、竹叶、隐隐的云缕之气都透了进来，使人心旷神怡。

    希衡道：“闲人的乐曲，重在天然，诸位随心而奏，无任何乐谱，正是妙手偶得天然之曲，可既是天然，又怎能没有真正的天然之物交映成趣？若有风响、叶动、云涌，则不更是自然之乐？”

    五华闲人越听越觉得有理。

    他向来好风雅，希衡这话正中他的下怀。

    五华闲人旁边的一位神族也点点头：“闲人，你这次请我们来，是要我们欣赏天地同乐，依我看，这正是天地同乐啊，就连一位小小的侍女，也能对乐曲有所见解。”

    他问希衡：“你之前可学过乐理？”

    希衡道：“不曾。”

    他再问：“那你怎会有这样一番见解？”

    希衡道：“只是觉得这样更好听。”

    五华闲人和诸位神族对视一眼，哈哈大笑：“果真是天地同乐啊！”

    他们笑着时，希衡也已经锁定了五行孽妖的所在。

    第803章

    擒拿到手

    五行孽妖此时附在一名神族的身上。

    这是一个极冒险的操作。

    因为五行孽妖现在很虚弱，而神族可不像是一般的生灵那样好操控，五行孽妖很有可能被封在这名神族的身上，不能出去。

    但五行孽妖必须这么做。

    因为比起希衡来说，神族的威胁要小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