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衡点头：“可以。”
什么叫可以？
五行孽妖戒备地看看四周，难道那位神尊就在这个山洞里？
希衡当着五行孽妖的面，抬手，她的天湛剑之界打开，玉昭霁的神像出现。
五行孽妖：…………
它深吸一口气，才消化了堂堂神尊居然被像货物一样带着走的事实。
五行孽妖说：“那我现在就给他情绪，唤醒他。”
希衡颔首。
就见五行孽妖体内迅速出现一个小光点，飞到了玉昭霁的神像之中。
希衡原本没有检验这个光点是什么，因为她笃定，五行孽妖不可能能在神像身上动手脚。
如果能的话，它早就这么做了。
可是……
希衡还是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她忘记了什么呢？
五行孽妖缩着头，希衡问：“你这次给他的，是什么情绪？”
五行孽妖眼神闪躲，希衡不耐烦：“说。”
五行孽妖咽了口唾沫：“色。”
希衡：…………
她立刻要收紧水绳，五行孽妖真是怕了她，早知她正得发邪，他还不如给邪道的西山神尊折磨呢。
五行孽妖飞速道：“你也不能怪我啊，难道要我再给他怒，让他又找你打你一架，引来神族吗？还是悲、喜？这位神尊喜好打架，他悲伤了、高兴了都会找人打架。我除了给他色，还能给他什么？”
希衡当然不会被五行孽妖这几句话蛊惑，能给的多了，它偏偏给色，是什么心思再明显不过了。
不就是因为怀恨在心，要报复她吗？
希衡将天湛剑抵在五行孽妖脖子上：“你杀了这么多人，我今日只对你用刑，已经是网开一面。”
“如果，下一次，你还在这种事情上给我使绊子的话，不瞒你说，我杀过许多邪修，知晓许多刑罚。”
五行孽妖：……
它恨恨咬牙，别开了眼。
而此时，神像上面的金箔已经完全掉落，露出玉昭霁那张欺金赛玉的脸。
他抬步，在情绪的支配下，走向希衡。
第808章
奇怪要求
玉昭霁现在的表情很奇怪，像是带着某种探究。
希衡默默握紧了天湛剑，虽说，她和眼前这位男子很有可能是昔日的同僚。
但如若他受情绪影响，行孟浪之举，希衡也并不介意给他一剑。
玉昭霁走到希衡面前，看了眼希衡手中的剑，面上忽然划过纠结之色。
玉昭霁：“如果我对你做了不好的事情，你会刺我一剑吗？”
希衡：“不会。”
玉昭霁眼中若有幽微的神采一闪而逝，他似是高兴，紧接着，就听希衡道：“我绝不只只刺一剑，因为一剑你死不了。”
玉昭霁：“……哦。”
他的情绪有些肉眼可见的低落，但什么话也没说，而是看向了五行孽妖。
玉昭霁抬起手，正在吃瓜的五行孽妖只觉自己的身体像是什么东西绑住了一样，被提溜到空中，然后狠狠落下，再提起，再落下。
五行孽妖活生生被摔了个七荤八素。
玉昭霁似乎也觉得收拾一个死不了的妖物没有意思，很快就收手，他道：“下一次，如果你再给我这种情绪，其实我也会许多奇特的刑罚。”
五行孽妖：…………
五行孽妖彻底歇菜，落到他们两手上，算它这辈子完了。
五行孽妖默默走到角落里，揪着山洞里野生的蘑菇出气。
它看起来似乎挺可怜的，但是，无论是希衡还是玉昭霁都知道，这只是五行孽妖的表象罢了。
真正的五行孽妖可是能杀死几千上万个人也不手软的大妖，此时只是它居于人下，所以特意表现得可怜巴巴罢了。
希衡将目光从五行孽妖身上收回来，问玉昭霁：“刚才我们说的你都听到了？”
玉昭霁：“听到了。”
希衡再问：“西山的事你知道多少？”
玉昭霁：“我一直在庙宇之中，不曾出去，除了你带我去的时候，故而，你知道多少我便知道多少，你不知道的我也不知道。”
希衡还要再问，玉昭霁便兴致缺缺道：“如果你是打算让我和你联手，压制西山神尊，那就免开尊口了。”
他道：“我对这个世界没兴趣。”
玉昭霁觉得，这个世界有一种挥之不去的不真实感，导致，他并不想为了这个世界做任何事情。
这个世界崩坏了也好，继续存活也罢，他都没有兴趣。
玉昭霁说：“不过，我从见你第一面开始，就对你有些兴趣，如果你愿意用东西和我交换，也许我会考虑和你联手一次。”
希衡：“不好意思，没兴趣。”
玉昭霁：…………
玉昭霁的情绪更加低落了，他不愿意希衡这么冷淡，问：“你都不问我要你的什么东西？”
希衡很诚实道：“在你被色的情绪控制之下，我很难假装我不知道你要什么东西。”
她现在能和他心平气和说话都是她没有迁怒的坏习惯。
玉昭霁颔首：“原来如此。”
他上前一步：“既然你已经拒绝了我两次，我自然不会继续要求，我只是想让你陪我挑起其余情绪，比如做对手的兴奋，做仇敌的酸涩……”
希衡的表情越来越不自然，角落里的五行孽妖也忍不住悄悄竖起了耳朵。
这是有事啊！
五行孽妖现在完全可以打包票，这两位神尊之前绝对有事，他们绝对不清白。
否则，为什么这位神尊说起当仇敌时用的词汇是酸涩呢？
谁家正经仇敌看对方是酸涩感啊？
玉昭霁现在没有正常的情绪，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描述的感觉有多离谱，希衡倒是知道，所以，她心曲微乱：“不行，我们谈其余的条件。”
玉昭霁微微低下头，去看她的眼睛。
真好看的一双眼睛。
他在庙里看见她进来时，就注意到了。
当时他的想法是，这是在虚幻的世界里唯一一双真实、好看的眼睛。
可现在，不知是否是被情绪影响了，玉昭霁现在只想着让这双眼睛主动地映满他。
所以，玉昭霁道：“我不接受任何其余的条件。”
希衡皱眉：“你之所以如此冷淡，不愿意插手，是否因为你觉得这个世界不太真实？我也有同样的感悟。”
希衡企图用同样的发现，来让玉昭霁和她彻底统一战线。
可惜玉昭霁还是没有兴趣。
他道：“你说得对，但我没兴趣。”
这下，希衡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她的确希冀眼前这位神尊和她一起对抗西山，但是，他提出的条件太古怪了，简直是让希衡出卖自己。
希衡道：“阁下既然如此执着，那阁下就请自便。”
她苏醒后的确感觉力量有亏损，但是，也不是不能恢复，只要她完全恢复，西山神尊自然也成不了她的威胁。
玉昭霁被驱赶之后，不只不生气，反而微微一笑：“我会留下来，等你同意。”
他提醒：“西山神尊肯定猜到是你所为，他不会给你时间恢复修为。”
玉昭霁略带嫌弃地看了眼山洞里躺着的西山神子：“你为了救这个拖油瓶，暴露了许多。”
希衡一个头两个大，为什么长年累月总有人试图欺骗她？
希衡道：“别说假话了，我不救西山神子，西山神尊也会猜到是我。”
因为西山神子的元神离过体，等西山神尊给西山神子换身体时，自然而然就能发现这一点，锁定希衡。
玉昭霁：“哦。”
他有些遗憾，他本意只是想让她更厌恶西山神子，没想到并未成功。
希衡此时已经不想再同玉昭霁交涉。
她转而问角落里扯蘑菇的五行孽妖：“上次被你控制的姑娘们怎么治？”
五行孽妖没想到风这么快就刮到自己身上了。
它茫然抬头：“啊，她们不是死了吗？”
希衡一挥手，那些被冰覆盖的女子们再度出现，仍然保持着各种姿势，待在山洞里。
她们脸上的表情或是极端的狂喜，或是出离的愤怒，但是没有一个人的表情是平和快乐的。
她们本就不是神，贸然被五行孽妖注入了堪比神明的力量，只会作茧自缚，被这力量裹挟着走入绝境。
五行孽妖叹口气，原本要认命给这些女子治疗，可当它看到这些女子脸上的表情时，却忽然冷下脸。
“我不乐意治它们，随便你怎么用你那根破绳子，有本事就杀了我。”
第809章
孽妖之哀
五行孽妖的态度骤然转换。
它原本是一只极聪明的妖物，一切都以它自己的利益为先。
可现在，五行孽妖却显然失却了之前的谋算，它愤怒、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面对这样的五行孽妖，希衡倒是没有再用刑。
她又没有用刑的爱好，之前用刑是因为五行孽妖谎话连篇，她只能出此下策。
妖物，都是如此畏威不畏德。
希衡问：“为什么？”
五行孽妖愤怒地看着她：“就因为我是妖，草菅人命、胡作非为就是妖应该做的事情，我就是看不得别人好，怎么了？”
“我告诉你，哪怕你杀了西山神尊，哪怕你封印我千年万年，只要有朝一日被我逃了出来，我一样会在世间大肆杀戮！”
“啊！！”
五行孽妖猛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却不是希衡对它做了什么。
它猛地跪趴在地，身上开始流出血水。
希衡看向玉昭霁，玉昭霁抬起双手自证清白：“我没对它做任何事情。”
希衡和玉昭霁都没有动手，可五行孽妖却实实在在那么痛苦。
它这样的大妖，现在痛苦得在地上打滚，不停将自己的头往地上撞：“杀了我！谁能杀了我，我求求你们谁能杀了我！”
五行孽妖猛地抬起头，满面悲伤，几乎成了绝望。
一瞬之间，它的头发就已经白了大半，形容枯槁，像是全天下的悲伤和绝望都压在了它的身上。
全天下的悲伤？
希衡忽地反应过来，五行孽妖能掌握全天下生灵的所有情绪，甚至能调动本源的力量，那么，会不会它所擅长的也正是它痛苦的根源？
难道，天下生灵的情绪也在影响着五行孽妖？
难怪它当初听说要被封印，反应这么大，因为它想靠着游戏人间，来减少自己的痛苦。
它已经沉沦在了地狱，所以不能放别人好过。
希衡蹲下身，印证自己的猜想：“你是否能感应到全天下生灵的情绪？每个生灵一分的悲伤，到你身上就变成了十分的悲伤。每个生灵一分的愤怒，到你身上就变成十分的愤怒？”
五行孽妖抬起脸，它此时正被愤怒的情绪所控制，满目狰狞，狠狠咬着牙。
这一瞬间，五行孽妖顾不上自己根本打不过希衡这件事，它狠狠朝希衡掐过去，被希衡拽住手，按到地上。
五行孽妖浑身发抖，不时发出痛苦的呜咽。
希衡知道现在问不出什么，不再催问，而是静静等五行孽妖的这波痛楚过去。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五行孽妖的身体才不再发抖。
只是，它也没了力气，浑身被汗水湿透。
希衡放开它，让它能放松地躺在地上。
五行孽妖静静躺了好一会儿，它现在有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像是经历了太多极致的情绪之后，整个人都被彻底抽空。
希衡和玉昭霁也没出言打扰。
玉昭霁看着希衡，希衡看着山洞外，他们都不约而同没有去看此时狼狈到极点的五行孽妖。
过了好一会儿，五行孽妖才嘶哑着声音开口：“真讽刺，我这辈子得到唯一的、真正的温暖，居然是想封印我的仇敌给我的。”
希衡道：“声音都哑了，就别说话了。”
五行孽妖安静闭着眼，过了会儿，它又忍不住说：“当初，我从吞天巨妖的尸体中诞生，一诞生，那具身体就想要吞噬我。”
“当时我拼命挣扎，才得以有了一条命，可后来，我无数次后悔，早知道当初就不挣扎了，死比活痛快多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世界的人总是会有这么多的情绪！被欺负了的委屈、被至亲背叛的绝望……为什么这世上的人有这么多不如意，你们神明到底是怎么管理世间的？你们难道不觉得世间是个炼狱吗？”
五行孽妖抱怨。
那些堪称是从地狱中熬成的情绪，一直在折磨着它。
五行孽妖也知道自己不该杀人，可是，它忍不住啊。
它身上有天下所有人的憎恨，也有所有的怒火、绝望，至于高兴？这些情绪在痛苦面前不值一提。
天下真正高兴的人找不到几个，可痛苦的人却一抓一大把，这就决定了五行孽妖的痛苦远远大过高兴。
五行孽妖乜斜了眼希衡：“哑巴了？说话。”
它现在是真的什么也不怕了，所有刑罚比不上它日日所受痛楚的千万分之一。
希衡道：“这不是神明的问题，但凡是生灵都有贪嗔痴妄，世上不存在永久的祥和，分裂、痛苦才是世间的常态。”
五行孽妖冷哼一声：“你倒是诚实，可就是太实诚了。”
“我曾经想过，若我当了天下主宰，我就让众生都沉浸在快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