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一改之前的花草葱茏、琼香袭人，如今的山变得光秃秃，大地虽然闭合，但是泥土也很松软。

    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子淡淡的臭味。

    希衡走在西山的主道上，身上无声无息升起一个结界。

    明夜真人，也就是西山神尊派来接待希衡的神族见状，作出一副歉意的样子：“神尊大驾光临，西山本应倒履相迎，只是神尊也看见了，西山被贼人袭击，西山神尊正在处理贼人，还望神尊海涵。”

    希衡假作不知：“以西山神尊之能，全天下居然有能打到西山来的人，当真是闻所未闻。”

    明夜真人笑了笑，一摊手：“还请华湛神尊往这边走。”

    明夜真人指向西山的主峰，希衡从容往前去。

    明夜真人一边随她而行，一边解释：“如今西山里漂浮着的臭味是万年五毒的毒息，正是那贼人攻打西山，所以释放的五毒，五毒也使得西山花草尽数凋零。若非华湛神尊结界精湛，恐怕也难免受五毒困扰。”

    希衡也知道明夜真人是在没话找话，不想她太过关注西山，特意分散她的注意力。

    她也随口道：“你们西山神族又是如何避免这些五毒毒息呢？”

    明夜真人谦卑道：“我等只能靠解药，吃下解药后的两个时辰内，可保不受五毒之息所伤，两个时辰后再次服用就好。”

    说话间，主峰已经到了。

    西山的主峰是由西山神尊居住，内也有议事厅。

    明夜真人将希衡引入议事厅内，看了茶，便陪坐在此。

    他是一点儿也不敢让这位华湛神尊离开他的视线，否则，万一坏了西山神尊的大计，可怎生是好？

    明夜真人精神紧张，整个人都绷紧了，自以为自己在看住希衡。

    可百密之下，终有一疏。

    明夜真人压根就想不到，他自以为看住的希衡，是真正的希衡吗？

    西山，左侧青莲峰。

    青莲峰之所以得名，是因为青莲峰上有一方天然湖泊，此湖泊形状犹如青莲，当波光荡漾时，水波粼粼作闪，便如青莲光辉流转其中。

    只可惜，此时的青莲峰已经被五毒毒息弄得花不成花，树不成树。

    只剩下一方有些发臭的水，再怎么波光荡漾，也是灵动不足、死气沉沉。

    此时，青莲池的边缘，站在一名白衣女子。

    她端详着水面，静悄悄的水面忽而泛起涟漪，而后，一名神情冷淡、容色俊美的男子从水中走出。

    玉昭霁走出水面，湖水自动分开成两拨，五行孽妖也跟着走了出来。

    希衡率先开口：“我感知到了你的气息，便以一缕化神拖延住了明夜真人，但，如若西山神尊同我面对面，此法定然瞒不过她。”

    玉昭霁站在希衡面前：“那就长话短说，西山神尊试图利用息壤控制我和五行孽妖，被我发现后，我以规则神力创造出两个一模一样的我和五行孽妖。”

    “随后，它们被裹在息壤里，带了回去。”

    “因为有厚厚的息壤包裹住他们，再加上我神力的特殊性，西山神尊无法发现那不是真正的我们。”

    “通过那两具身体，我目前知道的是，西山神尊打碎了‘我’的神骨和经脉，想要和你做个交易，另外，他正在给五行孽妖下咒印，想要那个假的五行孽妖奉他驱策。”

    五行孽妖在一旁也狠狠咬住牙，显然对西山神尊已经恨到了极点。

    它知道西山神尊让那个假身体经受了两天的情绪反噬，如果那不是假身体，而是真正的它……

    它和西山神尊誓不两立。

    玉昭霁三言两语说完状况，又对希衡道：“你现在打算如何做？”

    西山神尊势必要在今日进行交易。

    如果今日交易不成功，西山神尊有可能会狗急跳墙。

    因为，按照他现在的表现来看，他的备用身体碎了之后，他并不怎么慌乱。

    也就是说，西山神尊很有可能还有多余的备用身体，这具备用身体里边可能没有情绪，所以他才千方百计要抓五行孽妖。

    西山神尊本来就压抑了这么多年，独自承担西山的压力。

    他又经历了爱人逝去，儿子也不知所踪，如果说今日希衡拒不给出西山神子的话，西山神尊很有可能用大压诀强杀希衡，哪怕他去了备用身体，变成傻子也行。

    只要西山还有神族在，西山神族就会千方百计帮扶变成傻子的西山神尊。

    希衡想通这个关节，抬起眼：“你能否再创一具身体？”

    玉昭霁：“谁的身体？”

    希衡：“西山神子。”

    ……

    议事厅。

    西山神尊大步阔行走进来。

    明夜真人见他来了，松了一口气，连忙起身迎接：“神尊，您总算来了，贵客在此。”

    西山神尊凌厉的看向议事厅中坐着品茶的希衡，眉头深深皱起，他一挥手，眼前这个活生生的希衡就像是冰雪消融一般，活生生化成了光点，然后消散不见。

    明夜真人吓了一跳：“她，她……”

    西山神尊：“蠢货，被人骗了都不知道。她肯定还在西山，出去追！”

    西山神尊和明夜真人一转身，就见希衡从门口走进来。

    她神色自然，完全没有被戳穿的心虚，希衡道：“西山神尊和明夜真人这是要去哪儿？如此急迫？”

    明夜真人有些生气，刚想说话，西山神尊就将手按在他的肩膀上，阻止了他脱口而出的话。

    西山神尊面色不变：“是本尊思虑不周，本尊忘记华湛神尊头一次来西山，理应派遣一个人带华湛神尊好好逛逛西山。”

    西山神尊抬手，邀请希衡坐下。

    希衡道：“西山风景独到，的确是一个难得的福地洞天。”

    西山神尊身子前倾：“华湛神尊来西山，可有想过带一些礼物回去？”

    他说得意味深长，希衡也心知肚明：“却之不恭。”

    西山神尊拍拍手掌，门口，一脸惶恐的五华闲人带着几个西山神族，将一具泥土形状的东西搬了上来。

    西山神尊起身，走到这具泥土人偶身旁，对希衡道：“华湛神尊若不来仔细看看，我们西山特意为你准备的天材地宝？”

    第822章

    地宫隧道

    明夜真人大气不敢出。

    一室紧张的气氛中，希衡却从容自然走过去。

    眼前的泥土人偶不全是泥土，因为还露出了嘴唇。

    西山神尊道：“常言管中窥豹，可见一斑，想来以华湛神尊的眼力，定然能够看出这男子是谁？”

    希衡眉眼沉静，并不说话。

    西山神尊又道：“他可使得一手好刀，若非有伤在身，只怕本尊早已死在他的刀下了。”

    说着，西山神尊挥袖想要攻击泥土人偶，令这具泥土人偶痛苦之下，发出声音，好叫希衡知晓。

    希衡拦住西山神尊的神力。

    她道：“既然这是西山神尊给本尊之礼，本尊就笑纳了。”

    西山神尊微笑：“华湛神尊果然慧眼识英雄，只是，我们西山讲究一个礼尚往来，不知华湛神尊用什么来和本尊交换这件宝物？”

    希衡道：“你想要什么。”

    西山神尊：“痛快！只消华湛神尊释放西山那些被你冰封的神族，以及……归还本尊的儿子。”

    希衡还没说话，西山神尊就已经急切道：“华湛神尊可别又在这里装模作样，本尊的儿子仁懦有余，胆气不足，他根本没有逃出西山的本事。如若没有神尊你的帮助，他根本逃不出去。”

    西山神尊再道：“纵然本尊的做法，华湛神尊恐怕并不满意，但本尊的孩子却是无辜的。”

    希衡仔细看着西山神尊，她这才发现西山神尊纵然地位尊崇、法力高超，但他的眉宇之间却已经有了一副经久不散的愁容，头上也生了一些华发。

    显然，是西山的巨大压力和丧妻之痛一直折磨着他，

    希衡原本可以不说，但她还是道：“你的孩子认可你的做法吗？你强留下他，他又是真的高兴？”

    西山神尊闻言，倒也有了一些倾吐之意。

    他做的事的确龌龊，也不能让明夜真人知晓。

    西山神尊屏退明夜真人，再喟叹一声：“都说人不如仙，仙不如神，可是，神族和人又有多少区别？本尊身为人父，自然想要自己的孩子好。”

    “他年纪轻轻，却因西山的气运日薄，而早早夭折，本尊岂能甘愿？”

    “本尊能搬山倒海，难道要本尊眼睁睁看着骨肉之间生死分离？”

    “本尊自然会救他，他的母亲也是一样的想法。”

    “可是，他却认为尸块做的身体腐臭，不愿继续这样生活，还让本尊收手，这个傻孩子哪里懂？世间哪有什么香臭，又哪有什么对错？天不要西山活，所以西山神族只能借助人族气运而生，只能用那些尸块，本尊也是无奈之举。”

    希衡道：“哪怕他痛苦的活着，也是你想看到的？”

    西山神尊摇头：“一个人的情绪是会变的，情感也会变，他现在年轻，没有经历任何风雨，所以才承受不住这种痛苦，等将来，他经历的事情多了，他就会知道，活着才有可能。”

    西山神尊也不需要希衡理解他，说到底，西山神尊只是需要一个倾吐的对象罢了。

    他无法把全部真相告诉西山神族，而自己的儿子又这么的软弱，唯一体贴他的妻子又早早死亡。

    西山神尊道：“本尊独行于世，从不奢求任何人的理解，华湛神尊，你是一位值得尊重的对手。你将本尊的孩子还给本尊，本尊再和你进行堂堂正正的决斗。”

    当然，也不会真的多么堂堂正正。

    希衡则道：“可以。”

    她一挥袖，自天湛剑之界中便出来一位男子。

    男子出于昏迷状态，正是西山神子。

    西山神尊见到他，立刻就要上前。

    希衡则是一把抓住西山神子，朝泥土人偶看去：“西山神尊，解开他身上的息壤。”

    西山神尊道：“也好。”

    他叫议事大厅外的五华闲人进来，五华闲人走进来后，只觉得希衡有些莫名的熟悉，他心里一突，难道这位华湛神尊就是当初那个和他谈论音乐的侍女？

    五华闲人也不敢问，垂着眸，按着西山神尊的吩咐再度吹奏起乐曲。

    那些息壤便如同通了灵性一般，纷纷散开。

    希衡这才和西山神尊同时放手，交换了手中人质。

    希衡扶住“玉昭霁”，西山神尊则搀扶住西山神子。

    他仔细打量西山神子，发现西山神子气息奄奄，居然是将死之相，伤势比当初和他分开时更重后，大怒：“你对他做了什么？”

    希衡神色冷淡：“同你所做的一样，你毁我的人神骨，我便还你一丈。西山神子给你了，那些被本尊扣押的神族，明日就会全须全尾回到西山。”

    “西山神尊，就此别过吧，下一次见面就是你死我活了。”

    希衡说完，身影如冰雪消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西山神尊压根没有精力追出去，而是赶紧带着西山神子去到地宫。

    他将西山神子放在地宫中央，再度仔细检查，神情越来越凝重、恍惚。

    五华闲人道：“神尊，神子这是……”

    他说不出回天乏术四个字，担心自己被盛怒的西山神尊迁怒。

    西山神尊则是重复道：“不，他还有救，他是我和莲心唯一的孩子，他绝对不能死，他现在立刻需要一副新的身体，一副最强的身体才能够救他的命……”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西山神尊喃喃着，立刻抱起西山神子，走到地宫的一面空墙上。

    他念起咒语，打开这堵空墙。

    空墙打开后，出现一条隧道，西山神尊立刻往里边赶。

    五华闲人在后面，已经冷汗涔涔，他似乎又发现了西山神尊一个秘密……

    知道太多秘密的人，一定没有好下场。

    五华闲人便站在隧道面前，不敢进去，可西山神尊此时管不了这么多了。

    西山神尊的声音从隧道里边飘来：“将五行孽妖带进来，你也跟着进来！”

    五行孽妖身上还有残存的息壤，必须要五华闲人进去控制息壤才行。

    五华闲人闻言，便知道自己躲不了这一劫。

    他深深叹息一声，仍然按照西山神尊的话做。

    此时的西山之外，希衡已经和玉昭霁、真正的五行孽妖汇合。

    第823章

    冥海海眼

    空中，冷风猎猎。

    希衡和玉昭霁前往冥海。

    五行孽妖也飞在半空：“你们身上的伤之所以这么久一直治不好，是因为你们当初和吞天巨妖在冥海战斗时，冥海之气渗入到了你们体内。”

    “冥海之气连接的是世上所有死灵的怨，这些怨很稳定，并不狂暴，所以你们无法发觉。”

    “但当它们存在在你们体内时，会导致你们的旧伤愈合的速度是正常速度的万分之一。”

    “想要彻底解决冥海之气，就需要拿到冥海的海眼。”

    五行孽妖现在也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它经此一事，已经彻底知道自己没有了当墙头草的可能性。

    西山神尊需要它的情绪之力，就会一直让它处在这种痛苦之中。

    如果它不从，西山神尊就会让它不停遭受反噬。

    偏偏它还永远不会死，相当于永远都处于无穷无尽的痛苦之中。

    反而，和希衡合作，有盼头多了。

    希衡可以让它不再受情绪困扰，哪怕代价是永远放逐它，它也愿意。

    希衡听完五行孽妖的话，问：“他身上的情毒可有办法解？”

    希衡总觉得，玉昭霁身上的情毒对于她来说很重要，也许这个情毒能解开他们总是觉得这个世界不真实的谜团。

    五行孽妖想了想，摇头：“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解，虽然我脱胎于吞天巨妖，但不是关于它的事情我都知道。我只知道，世间好像有一种花，叫做瞬颜。”

    “传闻中，这种花能让一个失忆的人想起他的一切情感，它也能让陷于感情抉择中的人清楚，哪一样情感是最浓烈、自己最难以割舍的。”

    “如果你们是想要恢复记忆的话，在冥海东岸的情人谷里，就能找到瞬颜。”

    “但你们如果是想解开情毒，恕我无能为力。”

    希衡点点头，看向玉昭霁：“你怎么想？”

    他要不要恢复记忆……

    现在，无论是希衡还是玉昭霁，都知道玉昭霁在失去记忆之前，双方一定有至少是暧昧以上的关系。

    玉昭霁加快飞行速度，离弦一样飞出：“我不喜欢被隐瞒一些事情，遗忘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