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这具身体的天赋虽有，但绝不是能被长老、真君们看入眼的天资，刚好够她进入玄清宗，但又不会很起眼。

    但说到起眼……

    希衡忍不住看了眼玉昭霁，他现在设的天赋很出众，恐怕玄清宗大殿里已经为了争他吵过一轮了。

    以前希衡当玄清宗的剑君兼长老那会儿，每到招新的时候，大殿里就会吵成一团，严重的时候还会动手。

    想来，现在这个传统仍然延续了下去。

    玉昭霁察觉到希衡的打量，那双假狐耳动了动，朝希衡骗过去：“展天姐姐，何故看我？”

    玉昭霁现在是所有人眼中的中心，纯粹的风云人物，他一开口说话，所有人都望了过来，盯着他和希衡。

    幸而，希衡也早就习惯了所有人的目光。

    希衡接受良好，表情平静：“我是在想，这次进入大殿，恐怕就要拜师，以你的资质，应该会有一位好师尊。”

    这话一出，倒是把大家的心神都给分走了。

    在场的十人并着接引弟子，都是一心为道的修士，虽然会一时为浮华迷眼，但想到自己的将来，还是忍不住忐忑。

    新弟子们心想，自己的资质恐怕不如姬照玉，这一次长老真君遴选，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选中。

    接引弟子已有了师尊，却也忍不住心中苦涩，修炼路途艰难，若他们能有姬照玉这样的资质，何愁来日？上天果真厚此薄彼，太过不公。

    玉昭霁则丝毫不在意别人在想什么，他本身是外冷内热、时而如寒风、时而如烈阳的性格，此刻若暖阳，也只是为了希衡而已。

    玉昭霁道：“我与展天姐姐颇为投缘，展天姐姐拜谁为师，我便拜谁为师。”

    所有人都觉得姬照玉说的一定是玩笑话。

    姬照玉的天赋一看就比展天强那么多，自然会拜最好的师父。

    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容貌普通、性格冷淡的女子自毁前程？

    众人进入殿内，接引弟子无声退下。

    宗主翎意真君以及承乾长老、冲真长老、璇星长老等人扫了一眼这些新弟子。

    大多新弟子都是表面庄重，实则紧张，唯有姬照玉毫无紧张之色，那位展天也是格外冷淡。

    这两人果然不同，连之前认为展天的天赋很差的冲真长老，都暗自点头。

    如果说修士能走多远，天赋决定了七成，那么剩下的三成中，两成是心性，一成是气运。

    这位叫做展天的女修心性没得说，自然是一等一的好，气运看样子也可以，没看见姬照玉很是青眼于她吗？

    这时，承乾长老忍不住了：“姬照玉出列。”

    玉昭霁上前一步，承乾长老仔仔细细看了看他，觉得他虽看似风流轻浮，但骨子里却也还透出一些冷冽。

    承乾长老便把最后一丝犹豫都舍弃了。

    承乾长老道：“姬照玉，本长老乃化神之境，喜你天赋出众，要将你收为弟子，之后，本长老会将本长老毕生所写的无字天书送给你，由你继承本长老所有衣钵。”

    冲真长老等人：…………

    冲真长老虽然脾气真的很冲，但也没想到承乾长老如此的不留后路。

    承乾长老的无字天书中蕴含大道哲理，而且，每个人都可以参悟到不同的机缘，这本无字天书还是成长型法宝，哪怕是飞升为神，到了神界也可以继续用。

    当初也有神明想要许下一个神位，换取承乾长老的无字天书。

    但承乾长老没换，那位神明因着新天条的约束，也不敢强抢，再加上飞升为神界至尊的华湛神尊出身玄清宗，难免要多给一些薄面。

    冲真长老脸色难看：“承乾，你可莫要为了赌气，便动这么大的手笔。一个惊才绝艳的弟子虽好，可是无字天书能够伴你一生。”

    承乾长老道：“你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就说，你想要拿什么和我争？”

    冲真长老：…………

    冲真长老是真的争不了。

    他就是把自己打包卖了，也比不上无字天书。

    上一次冲真长老也是这么输给承乾长老的，承乾长老著经立典，他对道的钻研之深，可以指点几乎所有修士。

    哪怕是半步神明的上任宗主，闭关前也找了承乾长老点拨。

    冲真长老只能扭脸对着玉昭霁，从牙缝里挤出来：“姬照玉，本长老虽也想收你为徒，但本长老不是小人，承乾长老的无字天书的确是至宝，整个修真界乃至神界，都只有这么一本。但本长老也要告诉你，无字天书参悟难度极大，有可能你看书十年都无所收获，更有可能修为倒跌。”

    “承乾长老绝对是不可多得的师尊，但他教授的东西，却不是所有弟子都能领悟的。”

    “如今承乾长老的弟子修为，可不如本长老的弟子，本长老的弟子修为比在座所有真君、长老的弟子修为都要高。”

    “姬照玉，你选吧。是选择一条可能永远无法领悟的至高，还是选择更摸得着的实惠。”

    冲真长老和承乾长老针锋相对，其余真君和长老自知再拿出什么条件，都无法和他们二人相争，索性闭嘴看戏。

    正在这时，宁薇来了。

    第891章

    水火不容

    宁薇一进来，殿内的争执便一停。

    虽说宁薇身无灵力，但是她的长相和当初的华湛剑君太像了，殿内不少长老和真君都认识曾经的希衡，所以当宁薇进来时，殿内的气氛就有一股难言的凝滞。

    她虽不是希衡，可是和故人有一样的脸，他们也需要一些时间适应。

    宁薇敏感，自然也感觉到了这一点。

    她咬唇，直言不讳询问：“宗主、各位长老、真君，你们也将我认成了曾经的华湛剑君？你们也是那等被表象迷惑之人吗？”

    冲真长老脾气不佳，率先责问：“谁准许你如此失仪，在此大呼小叫？”

    冲真长老虎目圆瞪，宁薇心跳加速，有股难言的恐惧。

    她此时真感觉举步维艰，这个修真界没一个人是她熟识的，人人看着她的目光都像是在透过她看别的人，而若她反抗，就会被有心人呵斥。

    这破修真界，她宁薇不伺候了！

    宁薇脾气也上来了，转身就要离去，她就是去外面随便找一个修真宗门拜师，也比在玄清宗受这些气要好！

    宁薇提着裙子就要跑开，璇星长老担心事态扩大，连忙追上前来拉住她的胳膊。

    璇星长老低声：“宁薇，冲真长老不是那个意思，你快回去。”

    宁薇满心的委屈：“他动不动就呵斥我，还能是什么意思？”

    璇星长老不知道该怎么说，宁薇出身于异世界，不知道修真界长者为尊、实力为尊的规矩。

    冲真长老既是长者、又有实力，所以说话不太好听，这对修真界出生的人来说或许不是大事，可宁薇确是异世界的花儿，不习惯这一套。

    璇星长老低声、甚至带上了一点哀求：“宁薇，看在我的面子上，回去吧，今日择师对你是重中之重，不要为了一时意气害了自己的前程。”

    宁薇还要说什么，这时候，上首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

    原来是宗主，翎意真君。

    宗主翎意真君道：“少年的眼睛总是太清明，没有被世俗洗涤，清明到能看得见一丝一毫的恶意。”

    宁薇停住了脚步，她看向宗主翎意真君，没想到这是一个这样年轻温润的青年。

    宗主翎意真君望着她，似乎含着笑：“少年的眼睛有时又很蒙昧，他没有见到，自己会因为相似的容貌而愤怒，别人也难免会因为相似的容貌而混淆。这张脸，不只挑起了你的情绪，也挑起了我等的情绪。”

    那可是当初的华湛剑君，惊才绝艳、主导了开神门、解决巫妖之争、定下新天条。

    她已经是众神之尊，如明珠熠熠，他们这些曾经是她的同僚、后面又远远落后于她的人，怎么可能在见到这样一张脸时毫无动容？

    此为人之常情，他可以理解宁薇的愤怒，宁薇也该理解他们的不易。

    宁薇并非是愚钝之人，明白了宗主翎意真君的意思。

    她想一想，如若是有个长得和自己的妈妈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她的面前，恐怕她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如常对待。

    宁薇释然了。

    她释然后，便又觉得有些歉疚，这些天的确是玄清宗给了她一个落脚之所，也庇护了她，否则，光是修真界的妖魔可能就够她喝一壶，更别提魍魉人心。

    她似乎的确不该对玄清宗的尊长们这般不敬。

    宁薇回过神，心悦诚服地行礼：“我不应该如此，对不起。”

    她还没有学会修真界的礼节，只是鞠了一躬。

    但是道歉的心意已经很诚恳了。

    宁薇担心还会被责难，她下意识忐忑地朝上首的宗主翎意真君看去，却只看到了一双点漆如墨、润如春水的眼，这双眼含着无尽的包容和宽恕，像是碧波荡漾的湖，传来温柔的水风，将宁薇的恐惧和焦虑尽数抚平。

    宁薇痴痴凝望着他，一时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受。

    她来到这个陌生的异世界之后，对她好的就只有璇星长老和他。

    可是，璇星长老对她好，是因为她是救世之人，宁薇无法和璇星长老真正心贴心。

    可是，他不一样，他三言两语就能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他是这样的聪明，又这样的宽容，他在高处俯视着她，却没有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而化作了无数春风细雨，包容着她、引领着她。

    宁薇的心因此而融化，一股奇异的、不该滋长的情绪从她心里生长出来，从她眼睛满溢出来。

    那是年少的情意，虽然还没有被察觉，但已经炙热而羞涩。

    宗主翎意真君一愣，而后别开眼睛。

    他岔开这个话题：“姬照玉，冲真长老和承乾长老都是玄清宗的肱骨脊梁，谁来做你的师父，都恰如其分，端看你如何选。”

    玉昭霁闻言，似真的涉世未深那般，看向了冲真长老和承乾长老。

    依玉昭霁看来，冲真长老和承乾长老都有成神之相。

    选谁都不过是一场短期的戏，什么都不影响。

    承乾长老拿出无字天书，的确是诚意无双。

    玉昭霁看向承乾长老，承乾长老得意抬起头，冲真长老以为玉昭霁已经做出了选择，不由得最后说一句：“你和他灵根并不契合，姬照玉，你可知灵根不契合会发生什么？”

    冲真长老自顾自说下去：“当初的华湛剑君无双之姿，也曾被自己的徒弟误会，除开种种诡计弄人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那就是灵根不契合。”

    “每个人的灵根都和自己的性格有相似度，华湛剑君是天水灵根，静水流深，心如清渊却望不到底，她的弟子却是火灵根，水火自古不相容，所以剑君和徒弟也分道扬镳。”

    “姬照玉，你是雷灵根，又是狐族出身，一看就喜欢浮华，承乾长老却是稳重之人，著书立传，寂寞又苦清，恐怕你们性格并不相容。”

    冲真长老此话虽是挑拨之语，但也并非没有道理。

    承乾长老都没有呵斥他。

    毕竟，当初的华湛剑君和弟子之事，也的确是太过惨烈。

    修真界修为越高的修士，越没有儿女之缘，所以师尊对弟子，就像是父母对孩子。

    那般的背弃、惨烈，实在是令人见之心惊。

    华湛剑君固然有当初过于忙碌，没有及时注意到弟子心结之错，可是，他们难道又有很多时间了吗？

    修者，说是时间很长，可这些时间在追求大道面前，都不过是沧海一粟。

    若是选一个和自己不契合的弟子进门，悉心教导，却让对方误会自己过于严厉、或者心中无他，从而反目成仇，那可真是一腔心血付诸东流，心中之痛难以言说。

    承乾长老道：“冲真长老说的，的确有他的道理。姬照玉，本长老观你有浮华之皮，却有冷冽之心，并不是同本长老完全不契合，若是本长老走了眼，本长老认，你呢？”

    玉昭霁则是忽然又听到了希衡和徒弟的往事，心中掀起醋浪。

    徒弟，萧瑜风不就是其中一个吗？

    那样的卑劣，身如尘土，却肖想明月。

    玉昭霁抬起脸，收了脸上狐狸精般的张扬，他的眼中似翻滚着浓云，刹那间，乌云逸散，彩云轻逢。

    玉昭霁看向希衡，意味深长道：“原来水火不相容啊……”

    第892章

    花落谁家

    玉昭霁的话放在别人耳中或许莫名其妙。

    但是，听在希衡的耳朵里，却哪哪儿都是阴阳怪气。

    希衡也不知道他吃的是哪门子飞醋，她的徒弟曾经用火，难道玉昭霁的火不是更胜一筹吗？

    面对玉昭霁的目光，希衡不语，只是一味的装不熟。

    玉昭霁偏偏就不要她作壁上观，他们现在在玄清宗，不过是游玩为主，何必还要这么疏离？

    玉昭霁道：“感谢承乾长老和冲真长老厚爱，只是，为何诸位只让我抉择选哪位长老，殿内有这么多人，也要过问过问他们的意见。”

    冲真长老道：“修行一途，天资的差距便如同天堑鸿沟，虽然残忍，但事实便是如此。今日和你一同站在大殿内的人，来日，也许只会被你远远甩在身后，更甚者，当你还春风年华之时，他们已经寿元已尽，变成了一抔黄土。”

    “所以，我们只会等你选完师尊后，才遴选其余人。”

    这样一番话说出来后，除了希衡以外，其余弟子都变了脸色。

    他们进来之后，长老们就一直围绕着姬照玉说话，将他们晾在了一旁。

    能来到这个大殿的，谁不是天之骄子？他们第一次受此冷落，已经很尴尬了，没想到冲真长老还能说出更加伤人的话来。

    冲真长老环视过众人，将他们眼底的不甘、愤怒都看在眼中，他威严道：“你们不爱听本长老说的话，可这就是现实，残酷的现实，将来你们面对的挫折会比我今日所说的话残酷一万倍，如果你们连我的这点小小打击都承受不住，那么，说明你们根本就不

    适合修炼。”

    最后，冲真长老的目光落在希衡身上。

    冲真长老的脸色稍稍松了一些：“你的心性很好，就是天资差了一些。”

    玉昭霁则道：“我倒是认为我和展天姐姐极为投缘，两位长老如此厚爱，我实在不知如何抉择，我相信展天姐姐的眼光，不如，展天姐姐拜入哪位长老门下，我便也拜入哪位长老门下。”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希衡看了过来。

    希衡自然知道玉昭霁是故意的。

    玉昭霁是铁了心要和她绑在一起，其实希衡本来也没想躲着他，可玉昭霁偏变幻成了一只假狐狸……

    希衡并不喜欢骚包的狐狸，她喜欢玉昭霁本来的性格。

    玉昭霁就像是华美的火玉，对于旁人来说，只能看见玉的冷冽、刺骨，对于亲近的人来说，又能看见涌动的炽热。

    但是，无论是冷还是热，都不是单一存在在玉昭霁身上。

    所以，希衡镇定的拒绝：“我不认为我和你投缘。”

    玉昭霁：……

    所有人：……

    其余人都不知道怎么做表情管理了。

    在诸位长老和真君看来，这位叫做展天的女修简直是走了狗屎运。

    姬照玉的天赋太好，单一雷灵根，又是狐狸化形——狐狸化形可和普通妖族不一样，妖族生来就是妖，生来就开了灵智，狐狸化形比这难多了，这样化形后的生灵，天资聪颖、心性明悟、天道眷顾缺一而不可。

    所以才引来了大家的哄抢。

    为了抢夺姬照玉，哪怕展天的天资不太好，这些长老们也愿意收展天为徒。

    可这展天如此的……不知该说是清高还是不识时务。

    承乾长老倒是对展天多了几分欣赏。

    承乾长老道：“你的心性很好，可是本长老不明白，你为何拒绝姬照玉，你应该知道，拜一个不错的师父，对于修炼一途来说事半功倍。”

    否则，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散修想要拜入宗门呢？

    希衡自然不能说真实原因。

    希衡道：“他不过是兴之所至，所以调戏于我，我容貌和天资都不出众，无意作为他寻找趣味的调剂品。与其之后遭受嫌弃，不如此刻清醒。”

    希衡的话很冷漠，但也确实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