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好似宁愿沉浸在煎熬和痛苦中，也不要就此抽离。

    宁薇脸色发白，她不愿意直面自己的心，朝希衡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我知道，我……我只是敬重师尊的为人而已，我们快上山吧。”

    宁薇站起来，她像是一个逃避内心的鸵鸟，快步往山上走，倒是比刚才的惴惴不安要好得多。

    希衡不知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也只能跟着往山上走。

    虽说宁薇和王枫有一些龃龉，但希衡对宁薇并没有恶感。

    就连王枫，如果不是幻神做的手脚影响了情绪，恐怕也不会在当时那么的激进。

    希衡希望的是，当世界线的剧情成功推进到宁薇救世以后，宁薇可以平安地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

    如果宁薇将一颗心给了翎意真君，那么，她就注定了要受一身的情伤和心伤。

    因为在修真界，至少在修真界正道，师尊绝对不会爱上自己的弟子。

    翎意真君所住的山峰名叫碎雪峰。

    碎雪峰景色特异，走到山下时，会发现奇花异草竞相开放，异香扑鼻，一片盛景。走到山腰时，鲜花凋零，但另有一种翠色环绕、树树碧绿之景。

    直到到了碎雪峰山顶，便是一片银装素裹。

    皑皑的白雪包裹在山巅，青翠的树全被白雪覆盖，叶子凋落，只剩下树干，一派枯枝败叶之中。唯有山巅的小屋中有融融的暖意，木窗大开，一条新绿从窗户中伸出来。

    外面是冰天雪地，里面却是三春盛景。

    宁薇冷得直哆嗦，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希衡也表现出有些冷的模样，但她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很快又恢复正常。

    屋内，传来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外边冷，不必拘礼了，进来吧。”

    翎意真君话音响起的刹那，宁薇脸上的落寞和悲伤，便都被春光映照，显而易见明媚起来。

    宁薇哈了哈手，本想立刻抬步进去，却又有些羞涩。

    宁薇用手捅了捅希衡：“我们一起吧。”

    希衡和她一块进屋。

    屋内，翎意真君正坐在屋内，正在看一卷书，他的眉眼间都是温柔，屋内散发出一股柳条般的芳香，很淡、很浅，却又让人闻之难忘。

    翎意真君旁边摆了一张案桌，上边摆着花瓶，花瓶中是各色的翠绿枝条。

    他似乎不喜欢花，这屋内全用翠绿枝条点缀，一丝花苞也看不见。

    希衡的目光则是落在离翎意真君手最近的那个花瓶上。

    那个花瓶里的绿叶很好看，除开翠绿的阔叶片以外，清晰可见的脉络却是银雪色，像是点点碎雪落在了上边，却又难解春意。

    这种花，希衡似乎在哪里见过。

    但她并非专司花、草，也不懂太深奥的药理，所以不太记得这到底是什么。

    “好看吗？”翎意真君忽然说。

    希衡垂首：“弟子失态。”

    “不必如此拘谨，花和叶，本就是拿来赏玩的，若人不看它，反倒是空负了美景。”翎意真君温柔说，“这盆花，是本君最珍爱之物，你们能喜欢它，本君与有荣焉。”

    宁薇问：“它开的花一定很美，是什么颜色？”

    翎意真君笑了笑：“本君也没见过它开花，但本君想，总有一天它会盛开。”

    宁薇觉得自己又说错话了，她不该提开不开花，想想，翎意真君照顾一盆花，照顾了这么多年，却一次也没见开过花，代入到任何一个爱花人的眼中，恐怕都让人心碎。

    宁薇小声说：“对、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翎意真君一笑而过：“你只是在关怀本君，何错之有？好了，我们不谈花了，谈谈你们二人的修炼之事。”

    他率先看向希衡：“展天，你是木、土双灵根，双灵根原本也上佳，只是你经脉细韧，堪称绝脉，难以使用太多灵力，不过本君已经想好了，你照着这本书上练习，慢慢拓宽你的经脉，这个过程一定很苦，所以，你以修习土灵根为主，土灵力会让你身强体健，更能忍痛。”

    “同时，你辅修木灵根，木主生机，可以修复你在拓宽经脉途中受损的经脉。”

    翎意真君的方法的确不错。

    希衡接过他递来的书，道：“多谢师尊。”

    翎意真君温和道：“不必如此疏离，展天，你该多笑笑。”

    “笑一笑，不要再这么清冷，这世上有许多人，天塌不下来，你不必事事去扛。”

    希衡顿住，而后按照翎意真君的说辞，勉强扯了一个很难看的笑意。

    翎意真君乐不可支：“倒也不必勉强。”

    笑完，翎意真君又看向宁薇，他温声问：“宁薇，听璇星长老说你是单一水灵根，你想学什么？”

    宁薇脆声道：“听凭师尊吩咐。”

    翎意真君说：“那就学……剑吧，君子之剑，进可拯救山河社稷，退可保本心安宁。”

    宁薇本想答应，可又想到了什么，纠结道：“为什么？”

    她总是听闻华湛剑君的名字，那位剑君肯定也是用的剑。

    翎意真君说：“你不喜欢剑？”

    宁薇诚实回答：“我对剑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但是，我的脸已经和别人长得相似，我不想武器再相似。”

    翎意真君脸上的笑意似乎淡了下来。

    翎意真君说：“那，你想学什么？”

    宁薇随口道：“我学刺可以吗？峨眉刺，我以前在少年宫学过一段时间。”

    少年宫是什么，翎意真君并不知晓。

    翎意真君道：“好，你要学刺，那便刺、剑一起学。”

    他一挥手，从空间中取出来一本刺谱、一本剑谱，递给宁薇：“本君相信，你可以做好。”

    宁薇接了书，她心中有点失落，为什么翎意真君还是让她学剑？

    可她不想让翎意真君失望，便装作很高兴的样子。

    希衡在一旁看着，只觉得奇怪，很奇怪。

    第896章

    分配宿舍

    翎意真君为什么这般坚持要宁薇学剑？

    以希衡的眼光来看，宁薇并没有特别适合学剑的体质，她的单一水灵根并不一定要匹配剑法。

    何况，宁薇也不喜欢剑。

    翎意真君看样子是个颇有见地、也十分温柔的师尊，为何在这样一个浅显的问题上，却会如此固执？

    希衡和宁薇不同，宁薇对翎意真君情窦初开，所以没感觉到此刻翎意真君温柔表相下隐藏的固执。

    但在希衡看来，这样的固执简直来得怪异至极。

    为什么偏偏要宁薇学剑？

    希衡看向宁薇，宁薇注意到她关心的目光，朝她轻轻笑了笑，然后又低下头去看翎意真君给的两本书。

    她一定不会辜负翎意真君的期待。

    当着翎意真君的面，希衡并不好直接告诉宁薇，她喜欢刺，就修习刺便足够，没必要将别人的期待压在自己的身上。

    翎意真君又道：“你们的师兄师姐这段时间都在外历练，等他们未来回来后，你们再见面不迟。本君教导弟子，秉承的是宽严相济，你们平素去听玄清宗公开的课程即可，每隔一日晚上来这里，本君检查你们的进度。”

    “若本君闭关，会提前告知你们。”

    “修炼伊始，是为重中之重，切记不要懈怠。”

    翎意真君叮嘱一番之后，又缓下声音：“你们拜入本君门下，本君还没有给见面礼。”

    翎意真君看向希衡，他顿了顿，方从袖子里拿出一柄折扇。

    翎意真君放轻了声音，说：“此扇名为万里山河扇，每打开一次扇面，都能看到不同的山河锦绣风光，若风光为雪，就会绽出雪花，助你战斗，若风光为雨，则会漫天飘雨。”

    “扇上每天都会有不同的风光、不同的景色，你修炼困苦时，可以拿出来看看，放松心神，切忌太过劳累。”

    翎意真君的眼里仿佛藏匿了一缕悲伤和柔情，他仿佛在透过希衡，看另外一个人。

    希衡觉得很奇怪，但并没说什么，说了句多谢师尊之后，接过万里山河扇。

    翎意真君敛眸，再抬起眼时，恢复了一贯的从容平和。

    他又看向宁薇，取出一柄长剑。

    长剑犹如秋水，剑身极细、极薄、极韧。

    宁薇看见又是一柄剑，难掩失望，翎意真君分明看清楚了这一抹失望，却并没有让他改变主意。

    翎意真君：“此剑名决绝，乃当世名剑之一，是本君昔年游历时所得，本君并非剑修，此剑便一直搁置了下来，如今，恰好赠给你。”

    宁薇不喜欢剑。

    可她又不想让翎意真君失望，宁薇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若是王枫朝她冷言冷语，她必定拼着被打一顿也不落了自己的志气，可翎意真君温言软语之下，宁薇却不知道如何拒绝。

    眼看着她就要收下这柄名为决绝的剑，希衡忽然出声：“师尊，宁师妹更喜欢刺。”

    因为当时翎意真君先收下的是展天，所以宁薇是展天的师妹。

    翎意真君这才似恍然大悟一般：“对，你剑、刺双修，除开决绝剑之外，本君还该送你一柄双刺。只是，本君暂无双刺，待本君去准备一番，你明日晚间来取，先收下这决绝剑，何如？”

    宁薇不忍翎意真君这么麻烦，可她也确实想要翎意真君送自己真正想要的拜师礼。

    宁薇道：“弟子多谢师尊。”

    翎意真君微微颔首，他似倦了，挥手让希衡和宁薇离开。

    二人离开后，山巅木屋重新恢复寂静，只剩下了翎意真君一人。

    翎意真君发了会儿呆，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将那盆脉络如覆雪的绿植摆到自己面前，仔仔细细端详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何时才会开花？”

    “也好，若在她们没有来之前，你假使开了花，也不过只会让我自欺欺人，现在……则不一样了。”

    “过段时间，你一定要盛开，可好？”

    希衡和宁薇就住在碎雪峰，碎雪峰上除开翎意真君的屋子之外，还有别的住所。

    希衡和宁薇各自挑了一间。

    希衡觉得翎意真君很奇怪，再加上她来到这里，只是为了观测宁薇、陪伴王枫，所以希衡特意选了一间离翎意真君最远的房间。

    宁薇本来倒是想挑一间近的，可少女怀春，更担心自己的心事就这么暴露给翎意真君，便一咬牙，选在了希衡隔壁。

    宁薇：“展天师姐，你怎么选了一个这么偏僻的房间？”

    希衡回答：“我不喜欢热闹，而且，师尊积威深重，离他近了我不自在。”

    她随意选了一个理由，倒是让宁薇噗嗤一笑。

    宁薇觉得展天就像是自己那个世界里，怕老师的学生。

    宁薇一时和她亲近了许多，她说：“师姐，我来帮你收拾屋子，一会儿你再帮我收拾我的屋子，好不好？”

    希衡自然答应，宁薇高高兴兴帮希衡收拾屋子，同时说：“对了，展天师姐，你明天打算去听哪些课？”

    希衡道：“我要去听剑法课，同时跟着学剑。”

    希衡不是非要学剑，扮猪吃虎，而是王枫如今也是玄清宗的带教长老之一，只是王枫不喜欢收徒。

    但，她必须要去上一些大课，才能拿宗门贡献点。

    王枫昨天就已经对希衡千求万求，求她一定要来上自己的课，她要和希衡多相处相处。

    宁薇眼神一黯：“你也想学剑，剑有这么好吗？”

    希衡知她心结所在，说：“剑对喜欢的人来说，很好，对不喜欢的人来说，剑和其余兵器没有什么区别。师妹，你不爱剑，便不必在剑上花费太多。”

    宁薇失落：“可师尊……”

    希衡无法将翎意真君的奇怪之处告知宁薇，宁薇现在正是满心满眼都是翎意真君的时候，恐怕告知她她也不会信。

    希衡只能道：“师尊或许是有别的考量，但你自己的本心才最重要。旁人的意见只能是意见。”

    宁薇点点头，可她的心仍然在苍茫大海中迷茫，她太在意翎意真君，所以，翎意真君的意志现在比她的意志还要重要。

    她的理智告诉她这样不对，可情感上又无法摆脱。

    宁薇就这样沉默下去，希衡也无法说更多，别人的一万句话可能都不如她自己的一个念头。

    希衡把自己的房间收拾好，又帮宁薇整理了一下，方出了门去找玉昭霁。

    第897章

    树林幽会

    林中。

    希衡走进去，树叶沙沙作响，希衡停住脚步。

    眼前的树干上，翩然落下来一个人，白衣、青边，玄清宗的弟子服仙气飘飘，穿在玉昭霁身上，任谁来了都不会将玉昭霁认成魔门巨擘，反而要说一句这定然是正道的有为青年。

    玉昭霁换了一身衣服，便极具欺骗性。

    他道：“可惜这衣服和你之前穿的不一样。”

    在玉昭霁心里，他自然更想穿和希衡当初款式一样的衣服。

    希衡道：“那是玄清宗的长老服，如今我们都是弟子，自然不能穿。你要是喜欢，私下里穿便是。”

    玉昭霁道：“那有什么意思？”

    若论私下里，自然什么衣裳他都能穿，可感觉终究不同。

    罢了，玉昭霁不再纠结这一点。

    他道：“我查了查翎意真君，他曾经失踪了上百年时间，等再度回玄清宗时，他的雷、火双灵根已经洗成了玄雷火灵根，修为也大幅上涨，从此在玄清宗声名鹊起。后来，更是成为了一宗之主。”

    “他性格温和、却又高傲，昔年作为双灵根时，便对别的天骄说过，他未必不如他们。”

    “所以，当他见到同为双灵根的展天时，也有可能物伤其类，从展天的处境当中想到了当初他的处境，从而更愿意收展天为徒。”

    玉昭霁说：“他也有其余弟子，的确是更注重心性人品而将天资稍微往后放了一放。”

    从这方面看，翎意真君的品德的确无可指摘，这样的人要么是真君子，要么就是隐藏得更深的笑面虎。

    “你感觉翎意真君如何？”玉昭霁问。

    希衡想到他对宁薇奇怪的掌控欲，以及又像是透过她，在看另外的人的怪癖，沉默一瞬，然后道：“他似有不妥之处，但又不是很不妥。”

    “宁薇不喜剑，他却一味坚持要让宁薇学剑，这一点固执可以理解为他也受了救世之说的影响，加上他也难免会被容貌影响。”

    毕竟宁薇的脸，的确和她很相似。

    “至于他透过我，像是在看别人，倒也可以解释，他看见我，也许就想到了当初他身为双灵根，被人奚落的日子。”

    “除开这两点反常以外，翎意真君的确是个挑不出错的好师尊。”

    玉昭霁听罢，道：“倒也不必如此挂怀他，以他的修为，哪怕真有什么计算，也不会酿成大祸。”

    何况，希衡和玉昭霁毕竟是神，神如果插手人间事太多，就是干预人间了。

    希衡也认可玉昭霁的看法。

    要不是宁薇眼看着就要因情自误，希衡也不会分一些关注给翎意真君。

    希衡点头，转开话题：“你真的收了承乾长老的无字天书？”

    玉昭霁一笑：“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