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特意挑了离沙民群远些的偏僻地方驻扎落脚。
但火一生起来,
那些没有充足骆驼粪储备的族民就忍不住也拖家带口地在周围安置下来,希望能蹭得一些暖意。
没多久,以顾家为中心的一个由数间外来布帐组成的小住圈就形成了。
那些小帐子蜘蛛结网般牢牢将顾家两顶矮棚围在中央,
尽管看起来密集拥挤,但也挡住了不少寒风,
让人回暖不少。
陶水身上穿着的沙衣还是顾漠帮她做的夏季款,
在这估摸只有十来摄氏度的寒夜委实不够保暖。
许是看她团坐在火塘边像是收拢羽翅的稚嫩鹌鹑,顾漠心底不舍极了,
忙从野骆驼背上卸下的衣筐篮里翻找出自己的一件宽大冬袍,
转身披盖在陶水薄软的背脊上。
有了厚实的衣物御寒,
陶水顿时好受许多。
顾漠屈膝坐到她身侧,
声音低沉抱歉:“家里没有什么布料了,你先穿我的将就一下,
等过些天找到地方常驻下来,
我再给你准备几套过冬穿的……”
今年沙漠世界的夏季过去得格外快,
这才年中刚过,风季眼看着就要来了,气温也回落得厉害。
陶水在沙地上生活了这么多天,也晓得荒漠昼夜温差大的现状,平日里总是晚上很冷白天很热。
她裹紧顾漠的外袄,轻轻点了点头:“好,不过慢慢来就行,你不要太累着自己,我也还不急着穿。”
顾漠为陶水体贴自然的甜言蜜语感到心口一热,若不是目前条件不允许,他真恨不得马上打起鸡血去帮她换来皮毛做衣做毯。
陶水无法得知男人的心理活动,她小小地打了个哈欠,索性将自己的小包袱往对方膝上一放。
整个人往侧边趴下,舒舒服服地躺去了男人腿上继续烤火。
她爱干净,就算是在迁徙路上也会抽时间打理自己。
因此陶水浑身并没有什么难闻的味道,反而有灵乳日夜维护保养着她的身体,身上时刻散发出一股馥郁好闻的天然甜香。
她的蓬松长发也既馨香又柔软,始终被丝巾好好蒙扎着,一天下来不曾变得凌乱。
此刻,尾端顺滑地落到顾漠的腿间,在黄色火光中闪耀出黑亮的光泽感。
顾漠满心柔软,分外亲昵地帮她理了理头发,避免发梢落在沙地上沾染尘土,又将那件长袄上下帮她掖平,多余的部分翻折进她身下,免得哪里透了风露了寒。
四下里难免人多眼杂,但他行事却旁若无人。
在做完一系列事以后,顾漠还像哄小孩睡觉般轻拍着陶水的腰肢,给她揉肩捏背抓痒按腿。
住进顾家以后,陶水早已习惯了被对方精细照顾,当即眯上眼睛打起盹来,预备酝酿好睡意,等下直接进棚里睡觉。
顾山坐在火塘另一侧边上,顺带看守着野骆驼和行李堆,而顾井则待在她与陶水的矮棚里,不知忙着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她披着同样从箩筐里翻拣出的厚衣裳,端了一壳碗水慢腾腾地走过来,让顾漠给她煮水喝。
小姑娘来月事了,肚子不舒服得紧,蜜色的脸庞白了一片。
这种女儿家的事情,身为哥哥的顾漠也不好替她分担,只能给她热好水递过去,嘱咐她早些睡多休息。
顾井无精打采,闻言随意点了点头,低头将壳碗里的水慢慢喝完。
陶水走了一天,不知不觉累得在顾漠的腿上睡着了,她盖着的厚实男士冬袄被火烘烤得温烫,引得小腹隐隐发痛的顾井忍不住往她身上蹭去。
顾漠拦都来不及,又顾忌着妹妹身体不适,只好眼看着顾井紧紧熊抱住浑身暖和的陶水,两个女孩团团挤睡在一处。
“好香啊……”顾井嗅到陶水身上若有似无的熟悉香气,忍不住凑近了后者白嫩纤细的脖颈细闻。
这般痴女行径,直把顾漠看得额角青筋直跳,刚毅的眉眼径直皱起。
许是闻到了灵乳挥发散发的幽淡异香,顾井的腹痛莫名好了不少,她满心餍足,就这样抱着睡熟的陶水撒不开手。
就算被哥哥低声呵斥也不管用,场景一时僵持起来。
有不远处的其他沙民看着顾家明晃晃的火塘,心中生出同样想烤火的渴望。
他们不好白蹭顾家的好处,便各自带来了一两块骆驼干粪丢进顾家的粪篓里,多少意思意思,想凭此烤上那么一小会儿火。
彼此都是北部的族民,日常也有往来,顾漠不好生硬地拒绝他们,便分了一半火塘出去,只一点,让人在对面烤火时不能发出声音。
然而动静再小,有别人在和没别人在还是不一样的。
陶水在睡梦中感受到了什么,不安地翻了个身。
顾井怕把她吵醒,连忙松开手,安分地坐去旁边。
还好陶水没有醒来,她似是怕吵,将脑袋往顾漠的大腿上方移了移,直到小脸贴近男人温厚坚实的腹部才算满意,眼皮沉沉继续陷入梦境。
两人离得实在是近,顾漠的脊梁与椎骨都随着陶水近在咫尺的清软呼吸变得越发僵硬起来。
他不敢随意乱动,又难以克制隐忍,只好曲起一条长腿来微微挡着。
好在黑夜弥漫,火塘里的火苗在夜风中舔动着,仿佛给景物遮上一层朦胧的黄光。
陶水睡得透熟,其他人也没发现,顾漠垂头望着她的鹰眸里显得既难受又幸福。
但看着那垂眉敛目也掩不住半分璀璨的锐利眸光,显然他的心中还是甘美更多一些,或许能称之为甜蜜的负担。
*
然而沙漠里的深夜也不总风平浪静,尤其是风季近在眉睫的时候。
空旷无垠的野外沙地上风向诡变,顾家过夜前明明选的是背风坡,到了半夜突然就转变为了迎风坡。
躺着人的两间布帐子被风吹扯得几乎变成打满气的纸球,轻飘飘似要顺着风势往坡上腾空滚去,连栓系在矮棚边的野骆驼也“吭哧吭哧”低声哀叫起来,被刮拉得生疼。
卸挂在它身侧的箱罐散倒开,还好绑得紧,没真被吹走。
这一夜的风力可比大地震后北部族民住去外围那晚还要强劲有力数倍,稍微瘦弱些的沙民站在风中恐怕直接会被吹倒吹跑。
一连片的同面沙丘上,原本井然有序的无数间沙帐顿时被大风刮得东倒西歪。
人声骆驼声喧嚣杂乱起来,划破了深夜的静谧。
顾漠和顾山最早警醒,他们叫醒陶水和顾井,顶着狂风迅速拆掉两间矮帐,旋即收拢起堆放在沙地上的物品,飞快装载在野骆驼的背上,忙中有序安排好了一切。
夹杂着沙砾的大风突如其来,这时并不是去帮周围其他沙户的好时候。
一行四人牵着骆驼匆匆忙忙顺着风向上坡,直往沙丘另一面躲去避风。
陶水被顾漠牵着手按在骆驼背上往前带着走,她还穿着男人的长冬袄,怀里紧紧抱着她的小包袱。
由于没来得及蒙好丝巾,从背后吹来的风沙直往她脸面细颈上回扑,迷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全靠顾漠大力拽住她才没走散。
但纵使如此,陶水还是走得踉踉跄跄,等下了坡,到达风小些的地方上后才算松一口气。
土著沙民们体毛旺盛,他们的眼睫毛很长,同骆驼一样是双层的,瞧起来既浓密又能挡风。
陶水就差得远了,一双水润润的杏眸差点被这么大的沙风吹瞎,被顾漠挡着四周,用灵泉井水多次洗了洗后才算没有异物感,但乍看仍殷红得像极了红眼兔子。
顾漠拿陶水的丝巾给她细致包好脸,转头看向还没来得及撤离过来的北部族民时,眼眸里露出了凝重。
不是谁都像顾家这么动作利索,尤其是那些没有骆驼可以省力的沙户们,他们紧急转移时要慢上许多,一些来不及收拾的东西就这么被风吹滚了一路。
见自家人已经安全,顾漠让顾山照料好陶水和顾井,自己则冒着风沙继续上去帮族民们的忙。
在他走后,顾井第一个撑不住地原地坐了下来,她还来着好日子,实在受不了跑来跑去。
陶水也被风刮得站不太稳,眯着红痛的双眼,同样跟着蹲在地上。
她一动,温顺听话的野骆驼便也凑着趴到她脚边,新长出的骆驼毛绒茸一大片,看着就十分柔软舒适。
陶水受不住风吹,将蒙着丝巾的小脸埋进了骆驼的颈毛里,顾井也有样学样一道贴了上去,真是暖和。
听从哥哥嘱托的顾山无声看了看她们。
骆驼身上背着东西,留出的空区没有多少,他只好靠在野骆驼的尾侧,边等顾漠回来,边守着两人。
这场防不胜防的巨风持续了许久,待到天边亮起朝光,风力才慢慢减小起来,但始终没有停止。
新的一天,北部聚集地的群体迁徙往后延期了小半日,留给丢失家当物件的沙民盘点找寻自家东西的时间。
风沙不止,有经验的沙民知道,这是荒漠里的风季到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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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沙下寻食◎
第十九章沙下寻食
风季一到来,
最先受到影响的便是能见度。
经久不消的密风不间断卷起尘土与灰沙,席卷附着在空气中,如同大片稀薄沙雾笼罩住沙野。
白天气温降低不少,天色也不再是夏季晴好时的清晰晴朗,
反而眼前总灰蒙蒙一片,
让人仿佛置身磨砂世界。
风里的这些细碎沙子砸在眼里脸上生疼,
北部沙民们临行前都戴起了头巾箍住面颈,以及绑牢身体露出的任何部位,防止无孔不入的沙砾钻入衣袖裤口磨破皮肤。
陶水除了蒙在面颊上的丝巾,
也同样被顾漠额外多扎起了一条额布。
“要喝水就跟我说。”顾漠调整了一下陶水头上的巾布,
让它不至于遮挡住主人视线。
他怕她不会解开,
路上再被渴到,
便隔着他自己的头巾温声叮嘱起来。
陶水确实不会穿戴土著沙民的防沙物品,只觉得自己的脑壳与手脚被绑得严实,微微张嘴吐词也说不清话,
忙大幅度地点了点头。
隔着两层布纱,她圆润的杏眸依旧能透出几分水光,
两侧眼尾钝角处还带着刺红未曾消退尽的粉意。
呆呆软软的娇乖小模样,
看得顾漠心头一软。
他刚毅肃穆的面容越发柔和下来,忍不住俯身隔着面巾亲了亲她,
又牢牢牵起她的小手,
招呼准备完毕的顾井和顾山一起跟着动起来的大部队前行。
受风沙影响,
陶水的目力可视距离很短,
不像顾漠等沙民虽然同被限制,但却能看清得更远。
她顶多只能瞧见百来米以内的景象,
超出这个视距便是一片乌蒙,
什么也望不见了。
陶水对昨夜突然来临的狂风依旧心有余悸,
她回握住顾漠的大手,亦步亦趋跟上他的步伐,半点不敢远离。
顾漠也生怕弄丢了她,他捉着她的手极紧,一路迁就着她的小步子,时不时偏过头来看她。
见陶水低埋着头,始终一副认真走路的样子,顾漠乌睫遮掩的眸中浮现出浓郁笑意。
他张开手指,与她五指交握起来。
这个姿势可以使两人握得更紧,也更不易松开,还牵引着她往自己的身后侧带了带,方便避开斜打来的风沙。
陶水不明所以地被顾漠牵着带近,她一手同他交叉握着,另一只手提了提单边肩上险些掉落下来的小包袱,整个人顺势贴向顾漠的手臂外侧。
沙漠里,风季时期的气候恶劣万分,风向也混杂多变。
北部聚集地南迁的速度因此放缓不少,且由于顶风行进时极其耗费体力,长队停下休息的次数变得更多了。
又是一次短暂的歇脚,冗长的队伍停了下来,全部族民原地驻留,安静地喝水吃饭。
受昨日夜间被狂风吹跑行囊的教训,这会儿所有的沙民都老实绑紧自家物品,轻易不敢松绑取物,顶多靠在行李堆旁避风进食。
顾家吃的还是顾井食筐里那些蔫株,甚至量变得更少了,每人固定一份。
陶水有点吃不饱,而顾漠三人却没表现出太大反应,顶多顾井的脸色稍微难看些,那也只是因为她腹部不适而已。
沙地土著从小到大吃的都是各类多肉植株,他们养成了平日里大量进食的习惯,食物化作密度极高的肌肉与脂肪囤积于体内,必要时如同缺食的当下就可以优先消耗储能,类似于拥有驼峰的骆驼。
陶水不知道他们比自己耐饥得多,根本不好意思多吃顾家的囤粮。
她摇着头,坚定拒绝了顾漠递来的属于他的株块午饭:“我不吃了,你快吃吧!”
“那喝点水?”顾漠拿过自己的水囊,想让陶水喝。
四处乱灌的风里都是细沙,陶水的海螺壳无法再拿出来当杯子喝水,顾漠的旧水囊就成了顾家四人喝水的用具。
陶水不太渴,也怕喝多了如厕不方便,仍旧婉拒:“还不渴,你喝吧……”
看她这也不吃,那也不喝,好似一下子没有胃口起来,顾漠的心情变得相当沉重,他怕自己照顾不周,亏待了陶水。
为不耽误行程,北部中午的午食时间压缩到了极致,也取消了全体午休。
没多久,队伍继续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