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趟,一直全程牵着陶水的顾漠破天荒将她交代给了顾山顾井看顾,自己则离开队伍,不知去做些什么。
陶水起初以为顾漠是去方便,可眼看着男人只身进入漫天的风沙中,身影从若隐若现到逐渐消失,她那张蒙在丝巾面布下的小脸顿时紧张起来,好看的眉眼皱蹙。
接下来,很长一段路程中,顾漠都没回来。
就连顾井和顾山也不免表现出了不安的情绪,频频回头张望。
直到迁徙长队再次停下休憩前,顾漠终于喘着粗气,带上一大丛带沙的仙人掌和几颗指头大小的蛇蛋沿着印迹赶回来了。
大地震过后,沙面上无数植株倒落,再被周围流动的细沙层层深埋进地下,也不怪北部沙民们无法轻易找到食物。
顾漠走了很远,才好运地发现这一棵因长得高壮多丛而露出一小部分在沙外的仙人掌植株,甚至其中还藏着一窝废弃掉的沙蛇蛋,被他尽数取回。
他带回吃食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北部,尤其是其中的蛇蛋,令人艳羡不已。
于是许多沙民也有意识开始在附近挖沙找食,但由于没有明确目标,收获并不乐观。
可见风沙漫漫,在黄沙下找到食物有多艰难。
队伍末尾,顾漠将仙人掌折下小半株,剩下的放进食筐,那大半丛立刻占满了半边筐子,叫顾井看得喜不自胜。
新鲜的掌株水分充足,味道微甘,比筐中那些久放的蔫株好吃不知多少倍。
他削了一些给顾井顾山,剩下的全递给陶水。
“你先吃这些,还有一些蛇蛋,现在不好点火,等晚上再烤给你吃。”顾漠气息微喘,声音低沉地对陶水这样说道。
陶水不知道他外出原来是特意替她找食去了,一时心里又是难过又是感动,也不敢再推拒,害怕顾漠以为她不爱吃,再去费力找别的。
当下顾漠给她什么,她便吃什么,捧着那块水津津的株块小口啃咬起来。
顾漠帮她掀着碍事的头巾,时而用指腹蹭去她唇边的汁水。
他满脸温和地看着陶水一口口如同仓鼠觅食般吃着东西,心里涌起阵阵异样的餍足感,好似投食给她比他自己吃还重要。
不过陶水的胃容量就那么大,她吃完一半,手里余下的怎么也吃不完。
顾漠不会嫌弃陶水的口水饭,他将她面上的巾布细致掖好,直到没有一丝能灌进风的细缝,方才将那小块沾着陶水牙印与碎沙的株肉吞进口中咽下。
顾家有了这么一大丛储备植株,食物上的危机俨然减少了大半。
但其他沙户却依旧沉浸在吃食紧缺的现状中,越来越多的男性沙民沿途寻找起冒头的株枝,还真就有一些人挖掘出了能吃的。
这些人里以长队前排的族民为主,而中后排的沙民依然两手空空。
毕竟等轮到他们寻过去的时候,沙路两旁的空区早就被翻找干净了,这引发了大部分沙民的强烈不满。
队伍里一时骚动起来,抗议声越来越大。
陶水站在最尾端都听见了争吵,她胆子不大,观望的同时心里不禁生出几分怯意。
被顾漠握紧小手,低声安抚。
也不知是哪个领头者提出的主意,让获取到食物的沙民都将吃食拿出来,均分给聚集地里所有沙户,算是大家一起共度难关。
这下不满的人又变成了那些搜罗到植株的沙户,其中也包括顾家。
如果没有陶水,顾漠说不定会为了不得罪集体而将偌大的仙人掌株上交,可也正因着有陶水在,他必须尽全力保证她和顾井顾山的食物供应。
顾漠没有要交走的意思,其他前排沙户自然也不会傻到充当愣头这场小纷争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又重新以分段交替轮换至长队最前的安排结束。
如此一来,顾家总算不是最后一户,有好几户沙民被踢到了队伍最末尾,陶水认出其中有两三个先前是寻水小队的男沙民。
许是她多看了两眼,被顾漠敏锐地察觉到。
接下来的时间里,陶水原本走在宽敞的最外侧,不知怎的忽然被夹到了顾漠与野骆驼的中间。
两旁很挤,她很难再转身往回看。
陶水倒也没有多想,抬起没被顾漠牵住的手,摸了旁边的骆驼两把。
野骆驼好似是真认了陶水为主人,低低地叫了两声,仿佛极通人性地在回应着她的抚摸,越发显得温驯可爱了。
可陶水没去主动招惹人,后头的男沙民们却忍不住主动凑了上来要同她打招呼讲话。
作为常在一支小队里的同伴,顾漠哪里不清楚这些人再想什么,当下护住陶水,露出生人勿近的正宫架势。
见他这般胸有成竹,与陶水也亲近有余,几个男沙民玩笑了几句,到底不敢再随意打陶水的主意。
这一日休息的时长少,赶路的时间多。
陶水体质不太行,走到最后有些受不住,近乎被顾漠用粗壮有力的臂肘夹拥着,才走完全程。
这夜,北部落脚的是一处平地,周围空旷无垠,没有沙丘沙岭可以躲避风沙。
沙民们吃过夜食后,便没有再费事搭建不抗风的矮帐,而是各自寻找合适地点挖出人形浅坑,将行囊堆叠在坑旁,自己套进帐布中躺进坑内,算是睡觉过夜。
顾漠和顾山也挖了一排沙坑,可以容纳四个人一起躺进去睡觉。
拆卸掉背上重物的野骆驼轻松了许多,绕着陶水走来走去,像是看她睡在哪处,它便窝在哪一侧。
但骆驼最后还是被顾井牵去了。
她选择睡在坑边,索性将野骆驼也栓在了那里,负责给她挡风保暖。
小姑娘特殊时期,陶水和顾漠他们都愿意纵着她。
陶水紧贴着顾井躺下,剩下两个空位轮到顾山和顾漠选时,顾山先选了边上的坑位,显然将中间那个默认让给了哥哥。
四人都躺好以后,气氛一时安静下来。
吃饱喝足的陶水还来不及产生睡意,只感觉自己的睡袋里悉悉索索,很快叠放在小腹上的手就被旁边钻进来的一只男人大掌给捉住了。
她似嗔似怪地看了睡在身侧的顾漠一眼,用力推搡着他的手。
可惜没用,反而细嫩纤柔的指缝间被强行伸入几根男人的手指牢牢扣着。
那指腹粗糙至极,指节也很粗大,存在感非常明显。
陶水的小手绵软得厉害,吃不了这个痛,泄气地卸下了力。
这时只听男人轻笑了两声,她的头顶一暖,是顾漠偏头靠近了来。
他侧转着身子将陶水半围住,粗糙的掌心熟稔地按揉着她的手背、腰腹……
陶水小脸微红,两人就在这四人位的浅坑中做起了黏黏糊糊的小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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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沙尘暴◎
第二十章沙尘暴
北部集体南迁的速度比先前交换小队奔赴外族聚集地要慢上数倍,
拖拖拉拉一连走了三四天还没到。
当然或许也有可能是领头的族民带岔路错过了,毕竟在大地动和接连不断的余震下,如今北面的地形沙貌巨变,沙民们只能依靠天上太阳东升西落来确定大体方向。
可风季的提前到来,
使得天光越渐混沌不明,
已经接连数日不曾有太阳出现。
北部聚集地这支冗长的队伍仿佛是迷失在风沙中的无头苍蝇,
兜兜转转迂回曲折地向着南方摸排挺进。
当下最要紧的,还属老生常谈的缺食危机。
沙民们的大部分心思都分到了沿路挖沙掘食上,赶路如同成了次要任务,
原本连接有序依次轮换的长条队形越发散漫混乱,
很快演变为以三五个门户为单位的一个个小团体,
各自行动前进。
顾家坠在最末尾的边上,
与大部队离得不近不远。
因为陶水脚力不足,走急了会脚疼的缘故,顾漠迁就着她,
带领着一行四人走得极慢。
他们有大棵仙人掌作为足够吃好几天的存粮,一时并不急着到处去翻沙子找植株,
偶尔顾漠或顾山眼神好,
见到不远处有冒出沙面的现成植条,才会去挖一挖。
挖出能吃的就存放进食筐里,
不能吃的就直接喂给野骆驼。
顾家周围临近的几户沙民也同样这般,
他们要么是先前交换小队里的成员,
要么是迁徙途中问陶水和顾井换过水的男沙民。
虽然现在气温不高,
土著沙民日常饮用的水量不像之前天热时那般耗费,但净水作为沙漠里珍贵的通货之一,
还是多多益善为好。
因此每当挖到不能吃的荆棘植物时,
他们通常会选择拿来跟顾家换水。
于是在这一小段日子里,
野骆驼过得还算滋润饱足,毛皮越发厚实丰盈,连粪篓里积存的骆驼粪干在数量上也稳定增加起来。
风季开始以后,日光始终浑浊昏暗,空中到处乱窜着夹杂尘沙的长风。
陶水跟着北部的南迁队伍一连走了这么多天,在顾漠无微不至的照料下,她也逐渐习惯起这种风餐露宿的迁徙生活,甚至慢慢变得适应。
不远处,分散开来的队伍渐渐停了下来,又到了中途休息的时候。
顾家也驻足原地,顾漠取下腰间的水囊,先喂给陶水,让她喝一些润润口,再接着递去给顾井和顾山,让他们喝水解渴。
陶水脸上的丝巾没被彻底脱下,她喝完水,抬起手想将巾布戴好。
但漫天尘埃,她的小手刚伸出沙衣的长袖管,就被风吹得沾满了沙砾,指缝间的细沙怎么也清理不干净,黏乎乎粘满了细腻莹润的指肉。
这也是陶水不好直接吸吮指尖汲水的原由,毕竟空气里的各种大小尘土实在太密集了。
顾漠很快发现了陶水的囧境,他利落地将陶水的头巾与面布重新穿戴整理完毕,又握着她的手轻轻拍打干净她指间的沙子。
男人声音低沉,温和叮咛道:“以后有什么事就直接跟我说,我来帮你做。”
陶水闻言面颊上飞起两抹红霞,看着帮她弄沙子的顾漠,乖乖点了点头。
她那双白嫩绵软的小手握在掌中手感极好,瞧起来也漂亮匀称,好似还带着香气。
顾漠清理干净以后舍不得轻易放开,忍不住又执握紧了几分,放到唇边轻啄两下,一双望着陶水的锐利褐眸明亮灼人。
陶水不禁有些面红心跳地垂下杏眼,回避起对方炽热的眼神来。
男人的掌心宽大干燥,隔着一层纱布的唇瓣温温热热,她被烫得指背发痒,又怕旁人看见了不好,娇娇怯怯匆忙缩回了自己的手,掩到衣袖里藏起来,试图不让顾漠再碰触到。
这举动多少显得过分娇气,却看得顾漠眸里的笑意越发加深。
土著沙民的性格大多火热奔放,且相当直白,在确定彼此心意以后,进展自然而然就会变得极快,相处没多久就直接结亲过日子的爱偶比比皆是。
不同于单纯认为两人只是在谈恋爱的陶水,早已默认双方好事板上钉钉的顾漠正处于一种隐晦充肿的兴奋状态。
他已经将陶水认定为自己的另一半,自然怎样对她好都嫌不够。
时不时想亲她抱她更是天性所致,实在难以克制隐忍。
只是男人素来性格沉稳,付出总多过于言语。
而陶水的含蓄害羞在顾漠看来更是她对他表现的终极考量,相信只要持之以恒对她好,陶水早晚有一天能对他彻底打开心扉。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美妙的误会。
在陶水苦恼顾漠时常忍耐不住,会想要对她做出种种超越普通情侣能做的过分亲近举动的时候,后者已然在考虑未来该建造多大的沙屋,结亲该准备些什么,孩子生几个等问题。
很显然,生活环境迥异的双方思维方式完全没在一个频道上。
顾漠和陶水相处时,顾井和顾山一向很有眼色地不会打扰他们。
但这会儿两人看向远处鼓动弥漫起的浓密沙烟,怔愣道:“那是?”
附近的北部沙民也有瞧见的,他们年纪大经验足,观望了片刻,很快惊诧发现那竟是沙尘暴来了:“快跑啊!风灾来了!”
土著沙民习惯管荒漠里的尘暴沙暴统称为风灾,意为强风刮起沙尘引发的大灾动。
陶水完全不明白什么叫作风灾,而且她视距短,并不能看清远处的景象,只感受到面前原本轻松站着的顾漠一下子直起了身,神情变得严肃紧张起来。
顾井和顾山也表现得相当不安,往年风季他们都是待在被哥哥加固过的沙屋里安全度过的,从没有在平地上直面过风灾的危险,顶多风灾过后听说哪家的屋子被吹倒吹裂。
周围的沙民们知晓风灾的厉害,都开始慌乱起来,背扛起行囊拼命往前跑动。
顾漠一把拉拽起趴在地上的骆驼,紧紧牵握住还没摸清楚状况的陶水,催促顾井顾山跟牢他,四人顺着人群往前跑去。
野骆驼耐走,却不耐跑,更何况它背上装载了许多重物,跑起来更慢。
在顾漠的大力牵拉下,骆驼可怜地低沉嘶叫起来。
顾家因此落后大部队更远了。
此时,翻滚的灰黑色硕大风沙团已经近在咫尺,强劲的风力轻而易举扫卷起无数沙土碎石,形成高耸入云的风沙墙,遮天蔽日地在上空盘旋逼近。
陶水是第一次亲眼看见并亲身经历风灾这一灾难,若不是有顾漠带着,她完全生不起任何抵御的心思。
眼看逃跑根本来不及,顾漠索性停了下来。
他叫上顾山一起,两人就地迅速挖凿开一道长形沙坑,又拿出用来搭布棚的两大张帘布,四人一骆驼趴躲在下面,就着那浅坑呼吸。
沙漠世界里的风灾并非传统沙尘暴可以比拟,要厉害得多。
由于遍地都是沙砾石块,这些单看轻而小的东西被旋风高高卷到天上,砸落下来时却犹如夹杂着雷霆之势。
陶水正窝在宽大的布帘下,双手双脚使劲扣压着被肆虐沙风吹拉得哗哗作响的布边,努力防止污浊浓郁的沙尘涌入用作呼吸的地坑。
旁边的顾家三人也是一样,风劲太盛,轻易就能将成年男子掀翻,好在他们有四个,只要帘布没被吹飞,就还能再坚持。
这时,位于最中央的陶水只觉得有什么尖锐的硬物敲砸在她背后的帘布外,劈里啪啦似是下起了大冰雹。
陶水的身体娇软肉嫩,根本经不住这种掷石子的酷刑,顿时疼得眼圈泛红。
她浑身都支棱不起力气,连死死压住的帘边都差点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