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知道虞凤稚为什么自杀,只有书案上有一行凌乱的字迹,称与他人无关。没有人相信一个如日中天,前程大好的将军会在自己房中自杀,但若有凶手,凶手何人,此刻正在何方?那最先撞见现场的小厮,也没有见到其他人留下的痕迹,观那书信,确为虞凤稚亲笔所书。虞舒代行夫令,将虞家上下戒了严。
虞凤稚此刻不知是死是活。
长街上一蓝白衣袍的青年失魂落魄似地,他手中拿着一枚令牌。那令牌是虞凤稚亲手交给他的。这是真正的虞家军兵符。有它在,虞家人不敢对他做什么。曾经他拼尽全力守住了一枚假兵符,如今真的兵符不费吹灰之力便落在手里,他竟然还在想着,虞凤稚这一次又在盘算着什么。他们之间早已失去了信任。
天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秋日的雨沁凉落在肩头,浸透衣袍,后来,小雨变成了大雨,天边有电闪雷鸣声。
朱易行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披头散发,眼瞳赤红,他刚刚手刃自己的亲弟弟,他已是这世上十分罪大恶极之人,此刻狼狈的像丧家之犬,湿淋淋地倒在一辆马车旁。
马车停下,一华服公子掀开车帘,向车夫询问道,“何故停下?“
车夫摇头,“殿下,撞到了人。”
华服公子细目向倒地的人瞧去,神情蓦然变了。
华服公子正是广陵王李桓。他呆呆注视着泼天雨水下与污泥融为一体的朱易,猛地咳嗽出声,不忘向车夫嘱咐,“快快将人带上马车。”
车夫不知此人与广陵王有何渊源,他们赴官宴归来,途径此道,没想到王爷善心发作,如此也能捡了个人回,金镯姑娘倒也不必经常觉得王爷只顾吟诗作赋,罔顾世俗中人了。
李桓哪里管得了车夫的想法,此刻的心头全是失而复得的想法。
他知道朱易回来了,也知他历经苦难波折,自觉没什么颜面见人,便日日观望着虞家的动静,然而除了那深宅大院偶尔进进出出的影子,什么都看不到,只能自欺欺人地想着,他在虞家,那虞凤稚是他的兄弟,应当会善待他,却不知为何今日又失魂落魄出现在这空无一人的街巷中,
无端让人心痛的紧。
金镯没有想到,郡王爷竟真将朱易这个烫手山芋带到了别府,请最好的大夫,用最珍贵的药材好生伺候,连着几个时辰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心里暗暗叹息,只觉何苦来哉,可郡王爷乐在其中,好不容易失而复得,又怎会舍得离开。
李桓这一辈子,只骗过一个人。
他在江宁同那个人说他叫孟朝,一个谎话撒出去,便要有无数的谎话来圆。他身为广陵王的时候,已经对朱易不起,屡次伤了他的心,如今又怎敢再以广陵王的面目来面对他?于是他将朱易带到王府的别苑,雇佣了新的仆役,打发走了朱易认识的金镯,重新换上孟朝的脸,等着朱易从病榻上醒来。
朱易受了刺激,感染了风寒,再加上旧疾缠身,病来如山倒,便是见多识广的李桓在见到他瘦弱的身躯褪去衣物后伤痕累累的模样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来的太晚,以至于那些他没有参与进去的惨痛过往,竟也无法说一些感同身受的话语,只能用最好的药养着,护着。
于是等朱易昏沉沉醒来的时候,再次见到了他的旧友孟朝,当下愣怔半晌,往事在眼前浮现,鼻子一酸,”孟朝吾兄,别来无恙否?”
他看到孟朝端方的面容露出他看不懂的复杂神色。
像痛苦,像后悔,又像是心怀有愧,于是他笑着抚平他皱起的眉头,“你不回我书信,我原谅你了。”
李桓始终没有说话,他只是忽然发现,朱易能够原谅那个不回他书信的孟朝,却永远不能原谅广陵王。
世间事,桩桩件件,不过报应而已。
第146章
醒来的朱易从孟朝口中得知,
他如今厌倦了江宁的浪荡生活,也想学着朱易,看明年春闱能不能中个进士,一直未曾回信是因为他早已经不在江宁孟家了。这一番回答天衣无缝,朱易也便信了。
孟朝于他是多年老友,在他心境几逢枯死的绝地中能见一人还似当初的模样,到底红了眼眶。
孟朝什么都不问,只让他安心在这里住下来,并告诉他如今自己投靠在广陵王门下。
朱易混混沌沌看着自己的手,就是这双手,杀了他的亲弟弟。
虞家散尽门生的几天,这些门生相继奔走,寻了新的靠山,朱易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自由,却整日恍惚度过,一旦闭上眼睛,鼻尖嗅到血腥味,手里触到黏腻感,到后来睁着眼睛,也能看到虞凤稚将死的模样,他开始出现幻视,幻听,身上要命的牵魂似乎解了,又似乎没解。
他向朝廷告了长假,龟缩在孟朝替他塑造的安乐窝中,他有时候觉得自己死了也不错,有时候又不甘心,他的不甘心总是在这样的时刻占据上风。
孟朝照顾他无微不至,并时不时带来些外头的消息。
比如今日的豆腐降价了,比如虞家戒严了,虞凤稚请了长假,比如京城的花娘容貌越来越不如从前了。朱易总是歪着头听,也不知有没有入耳中。
虞凤稚看来没有死。
虞舒能压得了一时,压不了一世,这数日下来虞家还没有乱,也没有人来报复他,
说明他的弟弟不但没死,人还清醒过来。
自从知道虞凤稚没有死,他的幻觉便好了很多,人也一日日不再混沌,但当时身在其中的朱易并没有敏锐察觉到自己的变化。
“公子,今日少爷不回来了,想必和一起的举子有宴要赴。”
朱易微微抬头,眼前一道佝偻的影子,那是孟朝请来的管家,他的脸藏在阴影下,若是抬起来,便能看到疤痕密布的皮肤。管家姓王,看不出来年纪,自称在火灾中毁了嗓子和面容,眼睛也瞎了,人不人鬼不鬼,幸而孟朝善良,从集市将他买来,这才有了伺候朱易的机会。
朱易不是随便可怜别人的人,他自己叫天天不应的时候便知道,这世上强者为尊,你遭遇的这一切,不过怪你自己弱而已。
但他并不会因为管家的容貌而刻意苛待,在他眼中,这残疾的管家与那些好手好脚的人没什么区别。
他并不会把心思留在没有用的人身上。
这还是孟朝第一次不回来过夜。
孟宅里不过十来个下人,一个管家,孟朝不回来,下人们三三两两早早歇息下,朱易朝着管家挥手道,“你退下罢。”
那管家低眉顺目地,“公子可要沐浴?”
朱易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确实几日不曾更衣了。他点了点头,看着管家提来木桶,将水满上,仍然不走,便犹疑道,“我沐浴的时候不喜欢身边有人。”
那管家后退半步,“奴才逾越了。”
朱易歪着头,他与管家对话不多,却总觉着这沙哑的嗓子有哪里不对,他想不来,便改变了主意,“你在旁边伺候着。”
温热的水打湿头发,朱易将全身浸入水中,窗外月明星稀,淡淡的月光洒入轩扉,书案上的灯不知何时灭了,正是一个令人昏昏欲睡的夜晚。管家布满老茧的手在他的肩头轻轻按着,朱易与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你是哪里人氏?”
“奴才是流民,哪里知道自己的来处。”
朱易笑了,“你的口音像是京城待久了。”
管家倒是没有否认,“在京城经常被倒卖来去伺候贵人,多少学了些。”
“什么时候来的孟家?”
“比公子刚早两日。”
“这么说来,你对孟朝也不熟悉。”
“自然不熟悉,这府邸的下人来这府里,都比公子早不过两日。”
朱易心中存疑,孟朝出现的实在太巧了,但他又实在不想以最坏的恶意来揣度他。突然出现的孟朝,刚建起不久的府邸,对主人并不熟悉的下人,一个面目全非的管家,这些事处处透着诡异,前几日他神思不属,这几日清明了,便也觉察出奇怪。
到底哪里奇怪呢?
他想不出来,只能从管家这里套,然而除了这两句,别的这管家竟也聪明的很,一句都没有了。
第147章
熏香混沌,月色临窗,一片酣然之景。
今日的香料似乎格外香。
沐浴的人昏昏沉沉入睡,旁的管家轻轻按捏的手停下,清透池水中倒映他布满烧痕的面容,那面容倏然狰狞起来。
周茂生又回来了。
他借着大赦天下的契机从吃人的矿山中逃出来,然而逃出矿山之后他苦无谋生技能,又瞎了双眼,历经战乱,在流离失所的日子里以乞讨为生,与野狗争食,过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长久的折磨让他丧失了骄傲,丧失了尊严,再想起来曾经那个高中状元的自己,恍惚像上辈子的事了。思及这一切的开始,竟全然是因为朱易。
朱易先毁了他的眼睛,后毁了他的仕途,此仇不共戴天,而他在受尽痛苦的日子里,偶尔听到朱易官复原职的消息,更是满腔报复的欲望。
他在京城白日乞讨,夜晚睡在桥洞,朱易回京的一路行到哪里,他便跟到哪里,他看着朱易从虞家失魂落魄出来,被广陵王府的人带走,送到这处宅邸,后来广陵王走了,留下来的主人叫孟朝。他暂时还猜不透孟朝与广陵王的关系,只当是广陵王请来替他照顾朱易的人。
伺机许久,终于等到这座宅邸开始招揽下人。
他便毁了自己的容貌更名易姓进了府,那姓孟的倒是善良,见他是个流民,可怜他历经磨难,做活计也麻利,便让他做了宅邸的管家,他这才能如愿这般靠近朱易。
许久不见,这个人身上的牵魂剧毒已解,如今还能在干净的水中被伺候着沐浴,对比自己面目全非的模样,实在刺目的很。
今日那孟朝不在,这宅邸只剩他和朱易醒着,其余的都三三两两睡了,真的这处有什么动静,那偏房的下人也听不到什么声音。
周茂生双目血红,停在朱易脖颈间的手开始慢慢收拢。
这是他最后一个杀死朱易的机会,尽管曾与这具身体在床榻上浅尝欢愉,但真正下手的时候,这个疯子又怎么会留有余地。
他自从矿山中逃出,剩下来的这条命,便都是为了能杀掉朱易才活着。
这痛苦的人世,他得不到的权势,朱易也别想得到。他做梦都想毁了他,杀了他,然后同他死在一起,扬成一把灰。他为了此刻冷静地策划了许久。
等他们都化成灰,那个时候,他和朱易两个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也分不开。
他掐着朱易脖子的手在激动地颤抖,似乎在脑海中已经预演过无数次。
此刻正在诗会中赴宴的广陵王,无端端心头直跳,似乎要发生什么事情,旁人关心闻讯,他苍白着脸道一声没事,到底没有熬过心里的不安,匆匆告辞。马车里候着的金镯茫然见他匆匆行来,来不及问,便听主子摆手道,“去孟宅。”
周茂生还不知广陵王在匆匆赶回来的路上。
他亲了亲朱易的脸,手掐住朱易的脖子便要下了死手,却忽然感到腰身一痛,不可自信地往自己的腰处摸去,感受到他的腰身被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穿透,汨汨的红血泅湿旧衣袍,能听到滴答滴答的声音。
周茂生若是能看到,便能知道眼前握着匕首捅穿他腰窝的人正是朱易。
他漆黑的世界里传来朱易冰冷的声音,“周茂生,你化成灰我也认得。”
第148章
从什么时候发现这个新来的管家不对劲,朱易记不清楚了。
孟家的管家平日里低眉敛目,但只要在他身边,他便有一种被这瞎子窥视的感觉。这种感觉,便如同当初周茂生给他的感觉如出一辙。
他已经很久没想到周茂生这个人了。
他将这管家的样貌画下来,又将记忆中周茂生的模样化下来,盖住那些伤痕,忽略不同的肤色,他的直觉告诉他,周茂生回来了。
但他还是没有做什么。
他知道周茂生必然是千辛万苦才混进来的,再是恨他也不敢贸然动手,一定在等待时机,于是在平日形影不离的孟朝出府后,他知道周茂生等待的机会来了,便刻意将他叫到身边沐浴伺候,从而降低对方的防备。
对方果然忍耐不及,暴露了真面目。
朱易问周茂生关于孟朝的话,只是想确定一下孟朝为什么留着周茂生在身边,如今听周茂生的回答便知道,孟朝对此事一概不知。
若这管家便是周茂生,一定会在夜深人静时候动手。
于是他事先在水下藏了一把匕首。
果然不出他所料,管家动手了,管家就是周茂生,如此一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莫说
周茂生想杀他,他也想杀了周茂生解气。
早在矿山的时候,他便想过要杀了周茂生,可惜那时候自顾不暇,如今他自己送上了门,怎么都不应该放过。
朱易赤身裸体从水中站起来,佯装叹息道,“可惜你这个瞎子,看不到水下的刀。我对你既然已有戒备,又怎么会中那早已被你换了的迷香?”
沐浴用的熏香,朱易往常惯闻不惯梅花,如今新上的熏香正是梅花味道,又怎会嗅不出来?他在和周茂生聊天的时候随手掐灭了香,可惜这自以为是的瞎子也看不到了。
朱易啧啧道,“好歹也是当年足智多谋的状元郎,满腹的才华如今竟然只能想出来这些蹩脚的下三滥招数,闭着眼睛都能被识破,可还有脸听人唤一声周状元?”
他边说边披上衣服,一脚踹翻了行动不便的周茂生,将那扎进腰身的刀更加深入了几分,轻轻嗅着手里的血腥味。
这便是仇人的血?
味道真是不错。
周茂生失血渐多,心知自己今日无望从这门出去一一话说回来,他进这扇门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有想过活着出去吗?
他低声喘息,在地毯上匍匐爬了一段路,朱易一身红衣,歪着头看他垂死挣扎,在昏暗的灯光下似索魂的妖精。
周茂生看不到朱易,但他能判断朱易的大概位置,忽而露出诡异的微笑,他轻轻说,“朱易,你尽管聪明,却没有想过,我来找你,便没想过活着。”
没有人理解他从高高在上万人追捧的状元郎沦落到现在过街野狗的心境。
朱易啊朱易,你怎么能认为我还想着杀了你之后继续活下去?
“你预判了这么多,唯独算错了这件事,所以,今夜你我注定要死在一起了。我进门的时候,已用秘蜡将门封死,那浴池里我加进去的不是水,是来自异域,无色无味,遇火便沸,与水一般无二的油!”
朱易大惊,他竟从未发觉。便一眨眼间,看到周茂生掀翻桌上的红蜡,明火瞬间浇入油池中。
第149章
朱易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向来舍人利己的状元郎竟会做出玉石俱焚之事。
他原只以为周茂生此来是想取自己性命,便没有过多设防,看来到底还是失算,眼见那明火泼入油池,大火熊熊烧起,朱易扑到门前拼命晃动,只听到身后那不人不鬼的状元郎疯狂大笑,“你打不开那道门的,朱易!”
朱易咬牙切齿,眼见野火在红木间肆虐,恨不能吞下周茂生一块肉来,“周茂生,你当真恶毒!”他一路挣扎到如今,竟是要葬送在这等废物手中?
周茂生距离油池极近,此刻他的周身已经有火舌窜上来,方才被朱易刺穿的伤口被灼热的温度炙烤,旁人甚至能嗅到人肉烧焦的味道。
朱易倒退几步,眼看周茂生被火舌包围,皮肉变的炭黑,惨叫声和恶毒的笑声交替不绝,活似一个火人,那火人竟摇摇晃晃站立起来,往朱易的身边重重扑过去,小腿抽搐几下,眼球外翻,皮相已惨不忍睹,很快便断了气。
周茂生当年高中状元的时候是何等风光,如今死在京城偏僻小巷的宅院中,烧成一滩泥,任谁知道也会唏嘘不已,叹一声生不逢时。他本应该有美好的前途,奈何到底跟错了人,跟了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前太子,卷入朝堂纷争中,沦为上位者的替罪羊,最终以死无葬身之地惨淡收场。
朱易忍不住骂出了声。
他要是不往过来扑,自己暂还有几分转圜的余地,如今生扑过来,很快便引燃了朱易脚边的地毯,可见是存心想要在将死之际还要再逼死自己一回。果然不多时,朱易的前方是汹涌而至的火海和塌陷的房梁,而他的身后是整墙的书架。朱易紧紧闭上眼睛,心道莫非今日当真要命绝于此?
朱易入京来屡经死地,却没有一次如今日这般让他深切地感受到死亡带来的恐惧,或许是周茂生此行太过决绝,转身直面火海的时候,朱易心中除了恐惧,忽生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悲哀。
他与周茂生同为上位者的棋子,争来夺去,互相仇恨的这几年,不过都是在为他人做嫁衣,可惜当时身处局中尤不知情,如今再回头看,才知道什么叫做乞民相煎,什么叫为人刀俎。
他轻闭目,往后一仰,虽不甘心与仇人死在一处,到底再没了别的办法,却不知碰触到了什么机关,身后的书架竟遥遥打开,原来这孟府私宅别有洞天,内里赫然是一条密道。朱易心道天不亡我,钻入密道之后,死死按住内部石墙上疑似开关模样的木制旋钮,果然见那道石墙载着满墙的书架再次缓缓关闭,隔绝了窜上来的火焰。
孟家怎么会有密道?
朱易心中存疑,这密道窄便,只容一人进出,堪堪到他头顶上方,他一身狼藉,也无退路,索性捂住口鼻,摸索着一路前行。约莫行一个时辰,才在一片黑暗中看到隐隐约约的光亮,不知为何,朱易心跳剧烈,他闭了闭眼,鼓足勇气冲那光亮处行去,直到近前才看到,那隐隐约约的光亮,哪里是天亮了,是房间内昏暗的灯。
这是什么地方?
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一一
不能再向前走了。
仿佛再向前走,有什么假面就要被揭开。
是什么呢?
他没有理会心中窜动的呼喊,更没有停下来步伐。后来的朱易回想起来那个时候,他好像分成了两半。一半在疯狂地叫嚣着停止,另一半却似不听话地向前僵直挪动,渐渐地,整条行经的密道里都是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第150章
终于,他到达那光亮所在之处。
一道薄薄的纱帘将密道与房间阻隔,那房间还亮着光,看起来像是书房。
他到了什么地方?
朱易皱着眉头掀帘而入,见书房窗外灯火通明,书房内的墙壁中央挂着一幅画作,画中人竟与自己有几分相似,一盏黄铜灯笼悬挂着,便是他在密道尽头时看到的光。再垂目,只见
书案之上放满了一幅又一幅的画,画中景色各一,画中人的脸却始终只有一张。
都是自己的脸。再细目瞧过去,那画作上还题着诗,熟悉的字体引入眼帘,无一不是缠绵悱恻,从未流传出去的情诗。
那是广陵王的字。
广陵王的一帖世间难求,他不至于真品赝品还分不开。往窗外看去,见那院中开的如火如荼的花,顿时想起了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广陵王府。
那股不安的心跳声越发剧烈。
为什么孟家的院子密道会连着广陵王的书房?大户人家的密道四通八达,总会连着各处的私宅,一来为了方便走动,二来为了以防万一,将来招惹圣人不快,抄家灭族的时候也能狡兔三窟。照这样说来,那孟家的院子很有可能便是广陵王府的别苑。
广陵王何许人,怎会将自己的命脉留给别人?
疑问越来越多,到最后连自己都骗不了的时候他开始在广陵王的书房翻箱倒柜,一点都不怕搞出动静,得罪了那位。
后来,朱易汗津津从广陵王书案下最后一个柜子里找到了一沓重重叠叠的信件,他一张一张翻看那泛黄的纸张和熟悉的字体,仿佛被带回到了几年前,他刚刚高中探花,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原来当时的自己,是怀着这样的心情给孟朝写的信,后来几经挫折,又向孟朝大吐苦水,他写了那么多石沉大海的信,直到最后一封,寥寥数字,与君作别,从此与自己所认为的挚友天各一方。他写给孟朝的信,为何在广陵王的书房?
若那挚友不是挚友,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呢?
若每一封他都收到了,只是不愿意回呢?
朱易颤抖着手将自己写的信件放回去,却见自己的这一叠信件之下还有一封信件。扉页署名,是从江宁寄过来的,寄给朱易本人的信。
写给自己的信,为何自己从未见过,也在广陵王的抽屉里?
朱易打开之后,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原是秋梨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