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议是杜氏提的,烧慈济院也是杜三爷的主意。
可火毕竟是他安排人放的......
杜老夫人眼眸冰冷:“好了,成哥儿是个好的,既然他为救慈济院的孩子而死,明日,便让人将消息散出去。”
死得其所。
也不枉他是杜氏子弟!
“阿简!”杜逸之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般轻松。
南杜和严知府既然动了一次手,便不会再畏惧第二次,哪怕他真的请百姓帮忙,一次可以,两次呢。
如果南杜和严知府,许了足够的利益,诱惑百姓呢。
如今百姓尚且对盛世堂卖低价棉的举动满怀感激,可再多的感激当不了饭吃,和踏踏实实的好处相比,日子艰难的百姓难免动心。
所以,他不能坐以待毙。
杜逸之写了封信让阿简送回京都。
阿简拿着信出去,结果不到一盏茶时间便又回来了。
杜逸之蹙眉。
阿简道:“我有传消息回京的方法。”
杜逸之颔首,明白了。
阿简的确有方法。
他是商行聿的人,这些年商行聿表面做纨绔,实际上却将秦氏商行彻彻底底掌控在手中。
不仅如此,如今的秦氏商行早已今非昔比。
青楼、赌场、酒楼、镖局、地下拍卖行......
那些看似同秦氏商行无关的产业,早已悄无声息渗透进晟国每个州府。
漆黑夜色中,一只游隼悄无声息飞跃冀州府门,又往南非去。
长期训练过的游隼飞行速度极快,目标性强,到下一个目的点,便有人将它脚上的信筒取下,绑在下一只游隼脚上送出。
循环几次,次日下半夜,商行聿便收到了秀禾送来的消息。
看完后,他面色一变。
起身,出去。
黑色的衣,如同一道光影,又似乎清风,无声无息从各府安睡的房瓦上掠过。
最终,停在他心心念念处。
但今晚,他无心这些。
脚步微重,在瓦片上踩出声音,盛知婉睡眠向来浅,但比她反应更快的,是合衣睡在外头的流觞。
“公主!有人来了!”流觞轻声提醒。
手握剑柄,挡在盛知婉身前。
盛知婉从衾被中披上大氅。
却觉得有些不对,那人都到了才发出声响,偏发出声响又不一时进来,似乎便是在等她收拾好?
这种想法刚落下,流觞已经同门外跃入的黑影打斗在一起。
流觞正欲出声求援,盛知婉已经知道来人是谁。
“流觞,自己人。”她话落。
流觞一愣。
面前的人却比她还先收手,流觞的剑尖几乎是擦着对方的小腿扫过。
第274章
“是我!”商行聿声音低沉。
流觞更愣了,真是男子?!
深夜,一个男子闯入公主卧房,公主居然还称对方是自己人?
但作为一个听话的小丫鬟,流觞还是住了手,只是警惕地站在原处看着月光下模糊的身影。
盛知婉知道商行聿这时候来定是有要紧事。
“流觞,你去外头守着,不要让人靠近。”
流觞抿唇,应了声出去。
这一会儿小脑袋里已经蹦出好几篇公主与面首的二三事画本子,对了!她总觉得方才听到的声音好耳熟啊。
是谁来着?
流觞出去,盛知婉点了烛火,商行聿的身影映衬在烛火下。
“冀州府出事了。”商行聿直接将收到的信件取出,递给盛知婉。
盛知婉看后,原本平淡的眸色渐渐变冷!
“冀州府杜氏、知府,他们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火烧棉花还不够,还敢用慈济院三十多幼儿的命威胁!
盛知婉的手落在信封上:“前几日你说,祁书羡和孟央,去见了三皇兄?”
“是。”商行聿颔首。
那日他送给盛知婉的点心,可不仅仅是点心。
“那看来是三皇兄在背后为他们兜底了。”
“公主打算如何做?公主若是担心棉花,在下可以让顺德镖局的镖师、和冀州府聚贤茶楼的盏士一同护卫。”
所谓盏士,便是聚贤茶楼内无数个各有所长,可以被高价雇佣之人。
盛知婉之前便想买下几位会武功的盏士,被拒绝了。
“不必。”盛知婉微垂着眸,长睫在偶尔摇曳的烛火下显得有几分森然。
“治标不治本,既然他们胆大包天到用人命威胁,与其防范,不如直接从源头断绝危险。”
既然他们认定百姓命贱,那便,让他们不放在心上的这些百姓,送他们去死!
盛知婉将那封信放在烛火上引燃。
直至最后,火光快要舔舐到莹润指尖,才微微松手。
“公主打算如何做?”商行聿眼眸粲亮。
盛知婉冷然望向他。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既然杜氏百年忘了兴家之本,那便让这本,再将他们吞噬又如何?”
说罢,盛知婉看向商行聿:“劳烦商二公子在此处等......罢了,劳烦商二公子去外头等上半个时辰。”
商行聿:“......”
他还想说什么,盛知婉已经抬步走了出去。
商行聿摸摸鼻子,此时说完正事,才察觉到鼻尖萦绕的香膏味道,大约——
大约是她浴后睡前涂的。
想什么?!
商行聿在心中唾弃自己一番。
明明四周无人,他却不敢四处乱看,转身,又从来处跃了出去。
盛知婉书房亮起烛火。
他便站在远处,看着那处亮光,计算着时辰。
直到半个时辰。
书房内烛火熄灭,他才又重新跃下。
盛知婉回到卧房,没想到商行聿当真不在房内。
大半个时辰,冷风凛冽。
她说不让他在这等是于礼不合,可他大半夜闯她房间,又哪合礼数?
这会倒知道避嫌。
盛知婉想着,便见一道身影又跃进来——
第275章
“这是?”
商行聿接过盛知婉递来的东西,就着烛火,看清上面场景。
凛冬、冰封航道、大火,燃烧的棉垛,以及旁边慈济院中哀嚎奔逃着救火的人......
最后的最后,是一群躲在不远处身着衙役服的官爷,同几位士绅般的人站在一处。
此画此景,仿佛将杜逸之信中描述跃然纸上。
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是画者亲眼见到了这一幕!
就连上头的人物形态,尤其是那几位士绅的面部表情,都描绘得栩栩若生!
等等——
商行聿双眸错愕!这笔法、这画技,好眼熟!好像前段时间他刚拍到的一幅游园图?
可、可这......怎么可能?
商行聿目光缓缓、缓缓地落到画轴尾端,几个小小的字。
舷元子!
猜测被证实。
然而心中乍然生出的却是万丈波澜!
“公主同......舷元子,认识?”何止认识!
但那个猜测,他不敢说啊!
若让人知道无数文人墨客吹捧、连皇帝都遍寻不到的画仙舷元子,居然是个女子!
而且,还是个不足双十的女子......
这、这......
商行聿眼皮直跳。
盛知婉横他一眼:“商二公子不是清楚吗?明日还劳商二公子将这画放出去,另外,再找几位托客,商二公子应当知道要他们说什么。”
“在下清楚,只是......不知公主这幅画,能否再添些东西?”商行聿望她。
盛知婉一愣,便见他手指不知在哪来的匕首上一划——
当即,几滴血迹洒落上头。
盛知婉顿时明白他的意思,嘴角抽了抽,连忙取了帕子递给他。
商行聿接过帕子,顺手塞进怀里。
盛知婉蹙眉。
还没来得及说话。
商行聿便道:“有了这幅画仙的喋血之作,杜氏和冀州知府恐怕要完了!”
“不是杜氏,是南杜。”盛知婉纠正。
商行聿闻言忙应是。
手里不动声色将手帕塞得更往里一些。
盛知婉瞧见他的动作,眼睫颤了颤也只作没看见。
事实上,盛知婉也不是单凭杜逸之的信画出来的。
前世三年前,她便同几位师傅去过冀州府,虽只是匆匆路过,但当时景致,应与如今大差不差。
她只要将框架画进去。
至于画中人,杜逸之不必说,冀州知府严海,以及杜逸之在信上提及的杜家其他人、她在前世也是见过的。
所以画上她没有细细描绘五官,但神态形容,只要认识的,便能猜出一二。
如此,即便烧棉不是这些人亲自做得又如何?
画仙舷元子可是亲眼看见了!
还用一支笔,将所见惨状付诸笔下。
泥巴烂在裤裆里,他们就算狡辩,又如何?
那些推崇画仙的士族子弟可不会相信!
翌日一早。
聚贤茶楼。
作为京城最大最豪华的茶楼,原本聚贤茶楼的诗壁上挂了不少文人墨客的诗词画作。
第276章
许多京城学子,平日来此,不止是为了品茶听曲,还为了在每月初一时来看看当月新增的诗词画作中可有自己的墨宝。
聚贤茶楼的掌柜说了,凡是诗词画作被选中挂在诗壁上的,均可获得一千两银子的观赏费!
一千两银子。
即便是对许多能来得起聚贤茶楼的官宦士族子弟也不是一笔小数。
更何况,这不仅仅是银子的事——还有面子和名声!
谁不知道能挂在聚贤茶楼诗壁上的诗词和画作,都是佳品中的佳品。
书院大儒,各州才子,就连太子太傅,都在此留下过诗句!
若能和这些人的作品放在一处,岂不是也能证明自己有了同他们并肩的才能?
诗壁生辉韵,佳作满琳琅!
杜大儒的提句还在上头。
但今日——所有走入聚贤茶楼的人都发现,伙计们正小心翼翼,将诗壁上展列的诗词、画作一一撤下。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素白的布盖在上面。
“这是在做什么?”楼下有新进来的学子不解。
“今日似乎不是初一,难道是有什么惊才绝艳的诗作出现,让聚贤茶楼的东家都破例了?”
伙计们并不说话,只尽心尽责地将素布展平。
也就是这样的神秘,让越来越多的人好奇。
越来越多的学子,汇聚在大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