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来了!
杨过浑身肌肉瞬间绷紧。他猛地沉入水中,激起的水纹还未平复,便见黄蓉执灯折返。
纱灯在雾气中晕开朦胧光晕,将她的身影映得如同水墨画中走出的仙子。
她俯身拾起遗落的玉簪时,杨过在水中屏住了呼吸。一缕青丝垂落颈侧,在月光下勾勒出墨色的弧线,发梢还挂着未干的水珠。
更令人心惊的是,黄蓉竟又在池畔青石上坐了下来。
“不是洗好了吗?”杨过潜在水里有苦难言。
纱灯搁在一旁,暖黄的光穿透雾气,在水面投下摇曳的影。
杨过能清晰看见她褪去罗袜时,指尖在足踝处停留的细微动作。
哗啦——
纤足入水的声响让杨过心跳骤停。那莹白的足尖近在咫尺,随着水波轻漾,几乎要触到他的肩膀。
杨过十指深深扣入池底淤泥,指甲缝里嵌满碎石也浑然不觉。
水光摇曳间,他甚至能看清她足踝上银铃暗纹的每一道刻痕。
忽然一股热气自丹田上涌,杨过急忙咬住舌尖,血腥味在口中蔓延。
这温泉...
黄蓉的叹息混着水汽飘来,带着几分慵懒,
倒是解乏。
黄蓉纤指轻挽,将如瀑青丝浸入水中。她口中哼着江南小调,婉转的曲调随着水波荡漾开去。月光下,她指尖穿梭于发间,搅起细碎的水光。
月儿弯弯照九州...
她轻声吟唱,声音里带着几分慵懒。发丝在水中舒展开来,如同泼墨般晕染开来。
玉簪归鬓时,几颗晶莹的水珠顺着簪身滚落。那簪尖在水面轻轻一点,荡开一圈细小的涟漪,与歌声的余韵一同消散在夜色中。她偏了偏头,几缕湿发贴在颈侧,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奇怪...
黄蓉指尖轻点水面,眉梢微蹙,
这水温...
杨过心头剧震,下意识又沉下半寸。
不料一块卵石被碰落,在池底滚动的声音在静夜中格外刺耳。
黄蓉的动作骤然停滞。她的指尖还悬在水面上方,一滴水珠将落未落。纱灯的光映在她骤然锐利的眼眸中,如同出鞘的剑锋。
池水微微荡漾,映着月光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她凝神静听片刻,目光如电扫过水面每一寸波纹。
杨过屏住呼吸,连心跳都几乎停滞。他能清晰看见黄蓉蹙起的眉尖,和那微微绷紧的唇角。
时间仿佛凝固,只有水面上一片桃花瓣在缓缓打着转。
杨过此刻肺腑如火灼烧,耳膜鼓胀得几乎要炸裂。
他死死咬住牙关,连舌尖都尝到了铁锈味——那是牙龈渗出的血丝。丹田内逆转的真气如刀绞般在经脉中逆行,正是《九阴真经》里记载的
闭气诀
。
这法门本是绝境保命之用,此刻却成了偷窥的倚仗。
水面上的月光被搅碎又聚拢,隔着晃荡的水波,他能看见黄蓉雪白的足尖近在咫尺。
胸腔里的空气早已耗尽,五脏六腑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拧转,可脑海中却异常清明。
此刻若被发现,莫说桃花岛待不下去,怕是郭伯父的降龙十八掌就要亲自招呼过来。
会死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借着剧痛维持最后一丝清醒。
逆转的真气在奇经八脉里横冲直撞,耳中嗡嗡作响仿佛千万只蜜蜂在鼓噪。
恍惚间竟想起幼时在嘉兴,被野狗追到绝路时翻墙逃命的场景。
那时也是这般,明明四肢灌了铅似的沉,偏生能爆发出不可思议的气力。
肺里最后一点空气化作细小的气泡从鼻尖逃逸,眼前开始浮现斑斓的色块。
就在意识即将涣散的刹那,杨过打定了主意,要死也要死在水里!
第18章
玉暖生烟处
黄蓉凝眸细察良久,池面微波荡漾,却始终未见半分异样。
终于,黄蓉轻舒一口气,指尖不经意地拂过鬓边散落的青丝,喃喃道:
想是水底暗流作祟......
纱灯的光晕在她眉眼间投下朦胧的暗影,将那一闪而过的疑虑尽数掩藏。
她站起转身欲走,却又忽地驻足。
回眸时,池面微波轻漾,映着月色碎成千万点银光。那目光似要看透水底深处的秘密,连带着将整片夜色都凝住了几分。
终究,她只是紧了紧衣襟,任由夜风卷起未干的衣袂。
纱灯摇曳,她的身影渐行渐远,唯有青石上几道蜿蜒的水痕,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像是谁人未及说出口的话语。
待那抹素白色身影彻底消失在月色里,杨过才像离水的鱼般猛地窜出水面。
咳咳...咳!
杨过扒着池边青石剧烈咳嗽,喉间血腥气翻涌,却压不住嘴角那抹上扬的弧度。湿透的衣袍沉甸甸贴在身上,反倒让胸腔里那股热流更加鲜明。
活着的感觉,从未如此清晰!
月光描摹着他惨白的唇色和泛红的眼眶,发梢滴落的水珠在石面上敲出轻快的节奏。
杨过忽然低笑出声。
差点..就..挂了...
他喘息着舔去唇边血渍,血腥味里竟尝出几分回甘。
他侧耳听着渐远的脚步声,喉结微微滚动
——这次,她总该不会再折返了吧?
丹田处突然传来异样的温热。
方才闭气时强行逆转的九阴真气,此刻竟在丹田凝成旋涡,如春溪破冰般汩汩流转。
这感觉奇妙非常,就像在激流中突然抓住了一根浮木,体内躁动的气血反而成了推动真气的助力。
杨过诧异地按住小腹,忽然想起义父欧阳锋所传《九阴真经》逆转篇里那句
逆极则顺,死地后生
。
他试探性地引导这股异常真气沿任脉上行,竟比平日顺畅数倍。
原本郁结在膻中穴的阻滞,此刻如水到渠成般贯通。
池水轻轻拍打着他的胸膛,月光在水面碎成千万个晃动的光点。
杨过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体内真气的流动。
每一次心跳,都带动那真气旋涡旋转得更快一分。
不知不觉间,他已在水中摆出了打坐的姿势,任凭冰凉的泉水没过肩膀。
原来如此...
他忽然领悟,这一个月来始终不得其解的内功心法,竟在方才情急之下的闭气中窥见门径。
寻常练功时,谁能对自己这般狠心?若非生死关头,谁能硬撑着一盏茶的功夫不换气?
更妙的是这温泉的热气锁住了经脉,让真气不易散逸,反倒逼得内力在体内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体内真气如春溪破冰,在奇经八脉中奔流不息。那些原本灼烧着神经的绮念,此刻都化作了推动内力运转的薪火。
不多时,杨过从水中站起,浑身蒸腾着淡淡的白气。他轻轻一跃便上了岸,身形比往日轻盈了三分。
晚风吹来,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指间似有若无地萦绕着一层薄薄的气劲。
正想上岸,忽然想起刚才幽深的池底闪过一抹莹白。
他略一迟疑,深吸口气再次潜入水中。
指尖触及某物,冰凉温润,顺手便握入掌中。
杨过攀上岸边青石,湿透的衣袖在石上拖出水痕。
他借着月色端详手中之物——竟是尊三寸高的羊脂白玉像。
那玉质温润通透,在月光下泛着莹莹柔光,几缕翠绿水草缠绕底座,水珠正沿着衣纹缓缓滑落。
这......
玉像面容与黄蓉有八分相似,尤其眉宇间那股灵动神采。
但细看之下,那微微上扬的眼角多了几分黄蓉没有的英气,唇边笑意也不似郭伯母常带的狡黠,反倒透着些清冷意味。
最奇的是玉像触手生温,竟似有生命般,在他掌心微微发烫。
杨过心头一震,不及细想便将玉像揣入怀中。
此地不宜久留!
月光下,杨过在林间跌跌撞撞地穿行,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桃枝如鬼手般不时勾住他的衣袍,发出细碎的
嗤啦
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他急促的呼吸在夜雾中凝成白气,额前的碎发早已被冷汗浸透,黏在苍白的脸颊上。
真是见鬼...
他低声咒骂,喉间还残留着血腥味。
明明记得是往桃林外走,怎么绕了一圈又回到温泉附近?
水面上的雾气还未散尽,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微光。
杨过用力掐了掐掌心,试图让自己清醒些。
更何况,他明明记得进来时已经关闭了这片桃花林的阵法,可眼前的情景却让他不得不怀疑。
是阵法自动重启了?还是这偌大的桃花岛上,本就布满了层层叠叠的桃花阵?
最让他心惊的是,无论往哪个方向走,最终都会回到这个该死的温泉边。
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暗中拨弄着整片桃林,将他困在这方寸之地。
夜风拂过枝头,沙沙声中似乎夹杂着低语。月光将桃枝的影子投在地上,扭曲成张牙舞爪的形状。
杨过突然想起原著中关于桃花岛奇门遁甲的记载:
阵中有阵,局里藏局
。
杨过越想,越觉得这桃花岛的桃花阵深不可测。
就在此时,一抹朱红色的影子从树梢掠过。
那鹦鹉扑棱着翅膀落在他面前的枝头,歪着脑袋打量他,红宝石般的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迷路啦?迷路啦?
鹦鹉突然开口,声音尖细得刺耳。
杨过先是一惊,随即想起郭芙曾说过,说这扁毛畜生天生识途,在桃花阵里从不迷路。
他盯着鹦鹉看了半晌,突然咧嘴一笑:
带路,否则拔光你的毛。
鹦鹉似乎听懂了,扑棱着翅膀往前飞去。
杨过紧跟在后面,发现这小东西果然专挑隐蔽小径,七拐八绕间,竟真的避开了所有桃花阵。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突然出现熟悉的精舍轮廓。
鹦鹉落在院前的梧桐树上,得意地抖了抖羽毛:
说谢谢!说谢谢!
杨过弯腰捡起一块石子,恶狠狠地砸过去:
我谢你祖宗!要不是你这畜生带我乱跑,老子何至于......
石子擦着鹦鹉的尾羽飞过,惊得它扑棱棱飞上更高的枝头,还在不停地叫着
忘恩负义!忘恩负义!
杨过啐了一口,转身推开精舍的院门。
精舍的竹帘被撞得哗啦作响。杨过跌进门槛时,怀里的玉像正巧硌到肋骨。
他猛地抬头,倒抽一口冷气,却见月光满庭——
黄蓉正抱着几件新裁的衣裳站在院中石榴树下。
第19章
跪月嗅桃香
月华如水,石榴花影婆娑。
黄蓉抱着几件新裁的素罗衣裳立在树影里,衣袂被夜风轻轻掀起一角。
满地碎红中,她绣鞋尖沾着两片石榴花瓣,在月光下艳得惊心。
杨过远远望着宛如月下仙子的黄蓉,抬手按了按狂跳的心口,那里还残留着温泉边惊鸿一瞥的悸动。
月光下,黄蓉散开青丝沐浴的身影,怕是这辈子都忘不掉了。
杨过以手作扇,指尖带起的微风却拂不散面上燥热,还在思忖如何面对方才那场
意外
时,黄蓉的目光已如月光般无声落在他身上。
过儿?
黄蓉的目光从杨过滴水的发梢滑到沾满黄泥的靴底,眉尖微蹙,
你这是去...
咕叽
一声,杨过裤管突然挤出股水流,在青砖地上蜿蜒成溪。月光照着那滩水洼,映出他慌乱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