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湛青尚未开口,宁可第一句话就是:“小鹰哥,你还是逃跑吧!赶紧的!”
宁可开门见山,张口便劝湛青溜之大吉。
“你也知道了?”
“是啊,所以才来跟你研究跑路的方案啊。”
湛青倒觉得好玩,这么一宿的功夫,连方案都有了?!
于是好奇问他:“你觉得往哪儿跑合适?”
“管他往哪,反正跑就对了。”宁可说,“这要是不跑,那可就惨了!”
湛青琢磨着,昨天锐哥劝他跑,今天宁可也这样,至少,说明他这个人的人缘还是不错的。
他对宁可说:“别担心,这也不是跑能解决的事情。”
宁可一看他这个不紧不慢的态度,立刻急了。话痨模式瞬间开启,把他琢磨了半宿的一肚子话统统往外倒。
他一边掰着手指头算算数一边讲其中的利害关系,这看来还真是半宿没睡觉分析出来的逻辑关系。
他说:“你可想想清楚啊小鹰哥,我不是说让你躲一辈子,就是你先跑几天避避风头,躲过这倒霉催的中秋家宴前后几天。家宴过后,大家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去了,谁还能有闲功夫留下来等你看你?!光是十六堂的堂主们,要不是过节,平常能凑齐几个?更不要说别的叔公叔伯大哥哥们,一个比一个忙!到时,就算六叔公那边不依不饶,谁还能听他们调遣一个一个现赶回来呢?!他们拿我大哥二哥根本就毫无办法,连大堂哥也不大看得上叔公那一辈的老顽固,不会有多向着他们的。再说我二哥,你跑了他肯定会生气,但说到底你也不是外人,婚约在身等同于免死金牌,他还能杀了你是怎么样啊?!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但不会迁怒你家旁人,没准还能帮你挡挡暗箭,最后哪怕被他抓回去那也都是私刑,总好过在刑堂里当着众人面前丢脸。小鹰哥,你听我的准没错。今晚就逃!我都想好了,我们家里烬哥最疼我了,我跟他借用一下私人飞机,就说我临时有事非出门一趟不可,他绝对不会说不借,然后我就趁机把你带上,神鬼不知,至于藏在哪儿……这个走了再说,哪怕租个房子呢也都很容易啊!至于后边的事儿,让他们折腾去吧,你就一概不要管,我就不问三不知!你看我的计划怎么样,是不是天衣无缝?!”
湛青听着宁可的计划,既觉得头头是道,又感到哪儿哪儿都不靠谱,心里疑惑他们家这三兄弟,除了面部轮廓长得还有点像之外,其他地方,无论脾气还是性格,简直哪儿哪儿都不像。
宁可见湛青半晌都不接话,简直都要急得七窍冒烟了。
“我说你到底听没听进去我都说什么了?要不因为你跟我二哥有婚约,我至于跟你操这心上这个火么!”
湛青看宁可那一脸急躁的样子,觉得宁家的少爷们要是多几个这样的,那就可爱得很了……
他于是对宁可坦言说道:“我哪儿也不会去。你二哥说的也没有错,自己惹的祸,只能自己抗。这事情昨天我已经想清楚了。何况你说的方法也解决不了问题,只会把事情越弄越复杂,连累你或者其他任何人,我都不愿意。”
事实上,他宁可选死,也不会选逃。
选死或者还可以说点什么玉碎瓦全的漂亮话。
逃跑那么贪生怕死丢人现眼的事情,他做不来。
哪怕只是想一想这种可能,都觉得辱没了他老爹湛洪猎鹰堂大堂主的威名。
当初扎完宁冲的裤裆,他也是大大方方自首认罪的。
这其中一半是源于不想牵累家人,而另外一半,应该就是他骨子里的骄傲本性。他还真干不出那种临阵脱逃的事。
话虽如此,但鹰爷的个性宁可是欣赏不来的。他甚至都理解不了。
“这是被我二哥洗脑还是怎么样啊?!他那六亲不认的性格,你听他的?!”
宁可情急之下乱出馊主意,“千万保持头脑清醒啊小鹰哥。公调那可不是开玩笑的。那么多人看着且不说,就我二哥那种人,在他手下你哪怕不死那也是离死不远的节奏,而且六叔公他们,绝对不会是在刑堂里随便看看就走的人啊,你当然是想让事情简单的解决,但人家能不搅浑水不找茬么?!还不一定怎么刁难呢!我觉得你还是考虑一下,得听我的,我总不会害你吧!今晚就上飞机逃了完事。至于我二哥……我偷偷教给你对付他最管用的办法啊,他这人你一哭二闹三上吊,他一定会嫌烦,然后抬腿就走,懒得搭理你。从小我都是这么得逞的。”
湛青心道,那是你。你是他亲弟弟,他嫌你烦自然抬腿就走。我要是这么干,他不揍死我!
湛青被宁可的话痨攻势荼毒了好半天,尹徵都从外头转一圈又回来了,看见湛青还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身上裹着个浴袍穿着拖鞋乱晃。
而宁可,仍不遗余力的跟在湛青屁股后头劝说,“小鹰哥,我的话你到底听没听进去啊?你可急死我了!”
宁可觉得自己为了亲哥亲嫂子这也是操碎了一颗心,口干舌燥的灌了几口水。奈何身旁这个当事人却还是不痛不痒,好像大难临头的是另有其人。
湛青说:“我听进去了。但我真的从来没把逃走作为备选的考虑,不是能不能的问题,是我真的想都没想过。”
“那是为什么啊?”宁可觉得自己可能是面对了一个傻子,“走为上策你没听说过啊!这是人生大智慧。这种事情,硬刚有什么好处?躲一下才是最好的解决之道,为什么就不能考虑?!”
“因为……”
宁可的问题让湛青自己也很难回答,毕竟,这是本能做出的选择,他甚至都没考虑过为什么。
非要刨根问底的话,那应该就是……
“宁可,我不知道你以前有没有听过小鹰爷这个名号。”
没头没脑的,湛青这么一问,宁可倒被他弄得一愣。
“听……我当然听过啊,十六堂正副堂主加一块也就那么些人,我就算没见过,多多少少也都听过名字。可是,我现在也不是跟你研究这个啊!”
湛青不理其他,接着说:“这是最开始我在鹰堂的兄弟们这么叫我的,后来,挺多人都这么叫。我还挺喜欢我这个称呼的,因为我爸说,这叫’江湖地位’。不管以后这个名号还在不在,是不是属于我,我都不想辱没它,更不想辱没我待过的鹰堂。所以无论从前还是现在,无论遇到任何事,我都必须用正面去承担,不是背面。宁可,其实我的选择题里,可以死也可以不死,可以上岛为奴也可以接受任何惩罚,但逃走这个选项,它不能有。这甚至与会不会连累旁人都没有关系,因为在我心里,逃走这个概念就是不存在的,如果我能逃,我就不是我了。”
话说道这里,湛青也好像才忽然真正的了解了自己一样,他看着宁可,特别释然的说,“可能你觉得,在刑堂里接受处罚毫无尊严。昨天的我也是这么想的。但今天的我觉得,自己面对问题才是我会选择的人生,求死不是,逃走更不是。”
宁可听完湛青的话,感觉自己都快被洗脑了。
这是什么神逻辑呢?!都快要被拉去刑堂了,还说什么这才是应该选择的人生……而且那眼神还骄傲如鹰,仿佛瞬间就能冲上九霄俯瞰众生了。
宁可忽然发现,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哥这种天煞孤星性格的人都能有姻缘了,这二位还真是配一脸!不结婚天理不容!!
宁可才在心里吐槽完,一回身就忽然发现尹徵不知何时居然就靠在门边站着。
吓了一跳:“二哥?你这是刚出去还是刚回来,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尹徵:“刚回来。”
宁可:“梅姨问我们要不要在这边用午饭。”
“不了,去朔望湖,今年中秋宴摆在’碧空台’,我刚从那边回来,爸和妈已经都到了,我是来叫你们也过去的。”
“晚上才是赏月宴,大中午的就开席了?”宁可纳闷,每年都是晚上吃,今年怎么这么着急。
“也不是。”尹徵说,“就是今年都回来的早,聚得比往常齐全些,人都到了,就索性提前一些。晚上赏月宴照常,现在就是随便玩,只不过你大堂哥今天心情好,他让叶临在西偏厅派红包,你……”
“怎么不早说?!二哥你真是的,这么重要的事儿你放最后说!等我换套衣服咱们立刻走……”
话还没说完,宁可已经奔跑的不见踪影了。
尹徵根本不去管他,看了看湛青这从上到下的一身装扮,说道:“你也得换。”
“我?”湛青诧异,“不是……家宴吗……”
宁家的中秋家宴,湛青当然是知晓的,每年中秋,这个家宴都是一定要办的。规模比不上过年,但也差不了太远。
过年是胜在时间长,从大年三十开始摆宴席,从初一到十五,日日迎接亲朋故友,天天的歌舞升平,家主大少爷也一定会在主宅正院里接受众人的请安拜年。
湛青小时候就被他老爹带来宁家玩过。
中秋家宴相比之下,没那么久,就只过这一天,是赏月的夜宴。
这宴席的请帖范围比过年窄了一些,只有宁姓的正经宗亲族人以及宁家十六堂里最重要的大堂主副堂主才会收着请帖。
除了堂主副堂主之外,但凡不是姓宁的以及宁家家眷,便都不在邀请之列。
宁家十六堂里,大多是一位大堂主,两位副堂主的标配。依照惯例,年年都是一位堂主再跟一位副堂主两个人一同赴宴,以示对中秋家宴的重视。只留一位副堂主打理事务,不必前往。
但鹰堂比较特殊,湛青的父亲湛洪堂主自从心脏出了毛病去疗养之后,宁越便一直没再委派新的堂主过去。鹰堂主事的这两年多以来就只有两位副堂主而已。湛青长大了之后就不大爱凑这闲热闹,且也觉得回宁家主宅吃饭拘谨不自由,便都是陈啸去赴宴,他留在鹰堂,然后夜里叫上一群兄弟们呼朋引伴的出去玩耍,夜店里泡美女比宁家的赏月宴显然愉快得多。
他只没想到,自己头一回要参与宁家的中秋宴,居然是这么个尴尬的境遇。
“我去……也不合适,我想留在这边吃饭。”
他这犯了大错等着秋后问斩的人,还能有资格参与家宴?去了不得先被乱箭射死?
尹徵说:“过节是过节,处刑不在今天,没什么不合适的。”
“我都不是猎鹰堂的人了,怎么可能会合适……”他倒不信,如今湛青这名字还能收到宁家主宅发出的请柬。
“刀在你那里,你活着是宁家的人,死了是宁家的死人。任何家宴都不需要请柬,没人敢拦着不让你参加。”
尹徵一边说一边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话说太多,显然已经不耐烦,催促道:“去换衣服,穿好看点。”
这种时候湛青当然懂得察言观色,哪怕有一千万个理由不想去参加这什么见鬼的家宴,但却一个字都没敢说出来。
托梅姨的福,她不但给湛青做好吃的,还在衣帽间里单独给湛青收拾出一排大拉门衣柜,从内衣裤睡衣家居服到常服休闲装正装再到领带袖扣佩饰全都备齐了。先前她在吃饭时询问过湛青往常喜欢哪几个品牌的衣服或是习惯哪里的私人订制款,湛青当时以为只是随便聊天,后来才知道,梅姨在一天时间里就联络到了品牌方,昨天便把当季流行的新品都送过来了。
这些尹徵当然也知道,所以此刻才让湛青进去穿好看点。
哪怕梅姨没有考虑这么周全,中秋家宴,他也不可能让湛青连套正经衣服都没得换。
湛青平常不大爱穿正装,觉得拘束,但今天还是穿了。主要因为,一是中秋家宴,场合正式,二是……虽然不爱穿,但他觉得自己穿正装的时候还挺帅的。既然他家主子要求穿好看点,那他当然就得奉旨办事。
选了个款式看得顺眼的,领带花纹也不怎么张扬,还顺便在穿衣镜前弄了弄头发。最近也没来得及修剪,他的短发长了不少,反而好做造型,他打了点定型把碎发弄干净,顿时利落精神百倍。
湛青看着镜子里英俊挺拔的自己,深深觉得自己不再是鹰堂的小鹰爷这件事,挺可惜的。
这么帅的副堂主……不当简直就是浪费。
自恋了几分钟之后,从衣帽间走出来,发现尹徵也在另外一边的衣帽间里换了外装。
他也是头一回看见他家主子穿正装打领带的模样,往日在翡翠岛,不是岛上同一款的调教师制服就是休闲装扮,甚至有时特别随意的就是牛仔裤衬衣之类,这么西装革履的一身,湛青还是头一回见。
尹徵向来有晨起健身的习惯,加之身材比湛青还高了半个头,撑起西装来视觉效果其实特别好,但湛青还没来得及好好瞻仰,就发现了一件挺尴尬的事情。
梅姨这是……故意的还是怎么样啊……
他们两人明明是分别进了两个房间里的衣帽间在换衣服的,可是出来之后,西装还罢了,虽然都是深色系,但好歹款式细节不同。但领带和领带夹居然是情侣款……
真的是情侣款,而不是一模一样的同款。
领带配色相同,花纹略作区别,领带夹就更有内涵,那造型和镶嵌,一眼就能看得出是匠心独具的情侣式样。
“我……”湛青原本是犹豫着,想请示一下他需不需要去换一款别的。
但尹徵对湛青这穿搭看着满意,他评价了两个字,说:“可以。”
尹徵这么一说完,湛青要是再要说去换,那自己都觉得是太找揍了。
这时,宁可也换好衣服跑了过来,由于他住的院子和这边还有段距离,所以他用的时间更短,一路跑过来还气喘吁吁的。
然后,他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情侣装真不错,我远远这么看一眼,就感觉被塞了一嘴的狗粮!”
狗粮在哪里啊?!
湛青只觉得宁可八成是瞎的。
尹徵根本就没搭理他们,先出门走了。湛青和宁可便也一起跟上了。
湛青知道他家主子不爱讲话,所以也不想去碰钉子,何况也没什么可说的。但宁可是个话痨,他憋不住。
“二哥,我才听了点风声,家宴过后,明天刑堂那件事不是我道听途说的吧?”
尹徵直接打断:“小孩子别掺和大人的事儿。”
“小鹰哥就只比我大半岁,按你的标准,他也是小孩,你不考虑一下从轻发落吗?”
“不考虑。”
“那不合理啊?”宁可说,“二哥你再好好想想,你可是个有原则的人啊!”
“你们没有可比性。他二十岁可以调度鹰堂的运作,是手掌实权的副堂主,犯错受罚没人会看他今年几岁。你二十岁,但你每天都在干些什么自己心里没数?是不是孩子不看年龄。”
“那看什么?”
“心智。”
“……”这话说的仿佛宁可心智发育不健全一样,但宁可小弟弟竟然不敢反驳。很是自动的缄口安静下来。
因为他爸妈给的零花钱远远不够日常挥霍,他大哥二哥是他重大开销里的绝对赞助商。
赞助商哥哥们都是不能得罪的,这是硬道理。宁可无奈,只能对湛青小声嘀咕:你看我多可怜,在家完全没有话语权。
湛青看了看宁可,连回应一下都懒。
话语权?
说得好像谁有似的!
家宴的聚会地点没摆在往常过年时候正院的宴客大厅里,但中秋赏月临水之处景色更美,所以夜宴都设在朔望湖的碧空台上。
朔望湖并不是建宅子的时候人工开凿出来的湖,宁家老太爷爷在考虑买地建宅的时候,就是看上了这片天然湖,周围的自然风光也好,所以才在一众备选地段之中慧眼识珠挑了这里。
碧空台其实是从临水楼阁延伸出去的一座高台,面朝着朔望湖,特别适合家族聚会宴饮。
地方开阔,风雅别致,虽比不上正院大宴会厅里动辄容纳数千人的规模,但中秋家宴也不会邀请那么多的人,足够。
碧空台前面相连临水阁,这栋建筑上上下下加起来,有二十几个可以独立区隔开来大小娱乐厅,更不要说二楼三楼那些独立的房间棋牌室,年轻人和老人家都可以分开各自玩自己喜欢的娱乐项目,互相不打扰,十分方便。
湛青和宁可同尹徵一道进了临水阁的一层正厅,正厅里十几扇门全都敞开着,一眼便可以望见碧空台上的景色,热热闹闹。
台子顶上搭着很有古意的那种竹帘遮阳棚,此刻宴席未开,绕着碧空台一层一层摆放开来的都是红木方桌,上头摆了各种果碟点心,但又不拘内容,中式西式的都有,只是没摆红酒洋酒,一色都是茶水,茶水配着各种月饼,特别应时应景。
这个时间,碧空台上的人不多,倒是旁边各个偏厅里头聚满的人,每个偏厅里都没空着。
右手边的西偏厅是整个临水阁里最大的一个厅,厅中四处的窗户都敞开着,唯有正前方竖了架青纱半透的玉兰屏风,两个容貌极好看的年轻大男孩,身穿着民国风的长衫,一张古筝一把竹笛,正奏着轻快的彩云追月。笛声婉转,临水而听,似乎也更曼妙悠扬几分。
屏风下头的茶桌上尽数都是宁家的长辈们,叔公叔叔之类大都在这边坐着喝茶听曲子。
宁越也坐在靠着偏厅门边的位置上喝茶闲听曲,旁边且有位族叔侧着身在同他说话。也不知他是认真听了还是没有,总之尹徵他们才一进门,他就立刻侧身把目光投了过来。
宁可是个耐不住寂寞的,还不等旁人说话,便直接凑到了宁越跟前问道:“大堂哥,你是在派红包么,我的份呢?肯定有给我准备的吧?”
“你就这时候最积极。”
“那当然,谁还能跟钱有仇啊!”
“看这架势,你怕是选错了专业,读读商学院研究点金融理财多好,学什么大提琴……怕是浪费了才华。”
“这话你跟我爸说啊,从小他就洗脑说我是为艺术而生的,我这也是为了孝顺,不愿意让他的幻想破灭!”
宁越点头,从善如流道:“说的也是,你比哥哥们孝顺多了。”
“那你下次能不能因为我孝顺,给我准备个双份的红包啊?”
宁越闻言便笑了,对宁可点头说:“叶临在外头,赶紧找他要去。”
宁可于是叼着块月饼转身奔向叶临,不多时便手里拎着一封红包进来找茶水喝,他吃月饼噎着了。
彼时彩云追月已然一曲奏完,两个赏心悦目的民国风长衫美男带着各自乐器施礼退场,屏风前头便又换了个抱着琵琶穿靛蓝色真丝旗袍的长发姑娘,婀娜多姿的坐在椅子上唱起了评弹。
尹徵便也坐下来喝茶闲听。
宁家叔公一辈的老人们都还会说些家乡话,很偏爱这吴侬软语的旧时代风情。
湛青中文说得还很地道,但吴越方言却是一句都听不懂,跟听了天书一样的。只觉得唱评弹小姐姐身材不错,以及那靛蓝旗袍上的白梅花挺好看,别的就欣赏不来了。
宁越却在这时开口,语气似闲聊般的问了湛青一句:“小真的刀,究竟什么时候开始在你手里的?”
湛青错愕抬眼,自己恐怕才是对这个问题最感困惑的人:“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应该是很小的时候。”
“那这运气可真不坏。倒像是天意了。”宁越说,“你也去吧,红包也有你的份。”
“我?”湛青是真没想到,在家主面前险些命都保不住了的自己,竟还有收红包的待遇。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他主子。
尹徵对他点了点头,“去吧。”
宁可一听湛青也有红包,立刻来了精神,拽着他去找叶临。
看着他俩都走了,宁越便问道:“怎么宁霖没和你们一起?”
尹徵:“还以为他在你这,我从早起就没见到他。”
宁越略一低头,极优雅的笑了笑,“那就应该是在哪个房间里,和厉锐独处约会吧。或者,不该叫约会,该叫作,破镜重圆。不要打扰的比较好。”
尹徵一听他大堂哥的这个话风,便知道了所为何来。
“要和白鹭退婚的事,我哥已经跟你说了?”
“就算不说,他之前和厉锐闹了那么些事情,你不会以为我就能什么都不知道吧?”宁越看着尹徵说,“只是我也没想到,连你也会干出纵容包庇的事情来。”
尹徵自然知道他所指的是什么事情,却也能答得毫无愧疚,坦荡至极。
“不是原则问题,我不介意。当事人自己不想追究,我多一事不如省一事。这么做,也是权衡过利弊的。”
宁越知道尹徵说的就是事实。不涉及什么原则问题,并且他能把事情按下来,是让大家面子都好看,至少,比传扬出去要好得多。
所以,他说:“中秋过后,我亲自去一趟白家,把宁霖退婚的事情当面解释清楚。毕竟是当年爷爷亲自给订下的婚约,不能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
“我爸说他也去。”
“三叔就不用了。他又教学生又排练也挺忙,何况他跟白家人一向不打什么交道,别劳烦他。我去就可以。”宁越说着,又把话题转回来,“只是我真没想到,宁霖这个一早就订了婚事的却能折腾出这么多事儿来,你这从小性格孤僻的倒是动作挺快,婚事一帆风顺。”
尹徵动手给自己倒茶,盯着在金色茶汤里浮沉舒张的绿叶,“你刚刚说的,这叫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