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珵宁听完章芸悉的解释,他挥手示意保安离开,蒋雅晴看着就知道谢珵宁相信了这些话。
蒋雅晴一瞬间心慌到了极点,不安道:“珵宁,不是真的,她撒谎。
”章芸悉被保安松开后,倒是没有再继续揪着蒋雅晴,哭着争辩:“我有当年的诊断书。
”谢珵宁走近蒋雅晴,近到她清晰可见谢珵宁眼睛里的血红。
谢珵宁只对她说了一句话:“所以,那天你让人打了她。
”谢珵宁口中的“她”,蒋雅晴明白他是指陆繁星,那个早已死去的陆繁星。
明明该是一句问句,却是一句陈述句。
蒋雅晴听明白了,谢珵宁根本就不是在问,而是肯定了她会那样子做。
谢珵宁怎么都没有想到,那时的蒋雅晴就会因为他而找陆繁星的麻烦。
那时需要他送去医院打点滴的陆繁星,身体这么差的陆繁星,在他看不到的角落受了多少非人的折磨,他都不敢去想。
他心心念念多年的女孩子,她的很多伤都是因他而起,可是他一次都不能替她疼。
甚至在她死后多年,他才知道这样残忍的真相。
谢珵宁的心里自责与痛苦两种情绪在激烈地交织。
章芸悉似乎想起了什么难过的事情。
那些折磨在章芸悉心里一直反反复复,生根发芽,恐惧不已。
当章芸悉再次回到学校继续念书已是五年后了,那时陆繁星因为被姨妈抚养,已经重新回到了这个学校。
谢珵宁追不到陆繁星的传言无处不入,章芸悉才知道自己不在学校的日子错过了什么。
可是也只有章芸悉自己才知道,陆繁星为什么不可能接受谢珵宁。
章芸悉想到陆繁星,那个和她一样可怜的女孩子哽咽道:“谢珵宁,你要陆繁星怎么喜欢你?我们被打的那个晚上,陆繁星的妈妈来学校找她,她们在回家途中遇到了车祸,陆繁星的妈妈死在了那个晚上。
如果杨佳瑶她们没有打她,没有阻碍她按时回家,她妈妈就不会死啊。
”多年积在心里的话,终于脱口而出,章芸悉的泪像断线的珠子那般,心里的苦楚只有她自己才懂。
那年,陆繁星跪在医院求医生们救母亲的场景在章芸悉的脑海里过了一遍,那时章芸悉就在那里。
章芸悉受伤坐在轮椅上,家人推着章芸悉去拍片的时候,看到了这一切,章芸悉的妈妈还匿名地替陆繁星缴了500元,虽然是杯水车薪,可也是那时他们最大能帮忙的限度了。
章芸悉曾经也后悔自己一时的好心害了自己,可当她看到陆繁星孤零零跪在医院的那刻,就什么都不后悔了,因为陆繁星除了母亲,谁都没有了。
章芸悉用袖角擦了擦自己的眼泪,继续说:“谢珵宁,陆繁星那个时候才那么小,跪在人来人往的医院求医生们救救她的母亲。
她是个很傲骨的女孩子,可是为了母亲她愿意弯下她的傲骨,如果不是蒋雅晴,我们都不会这么惨。
”在陆繁星没有失去母亲前,她住的地方距离章芸悉很近,章芸悉每天都可以看到陆繁星背着书包上下学,陆繁星是个很有爱心的女孩子,纵使母亲不爱她,她依然热爱这个世界。
周围的邻居小孩们都很顽皮,总是欺负没有爸爸的陆繁星,章芸悉虽然同情,可是也无能为力改变什么,更加不敢轻易出手帮她。
章芸悉还曾看到过陆繁星把自己的馒头分了一半给一只捡到的流浪猫,那个善良的女孩子却早早就死去了,而伤害过她的人一直好好活着。
只有章芸悉才知道,陆繁星交给学校的早餐钱都是自己帮图书室的老大爷抄写书本一点一滴换来的。
那时,看图书室的老大爷是个爱书之人,因着图书室里面的书是公共的,不能私自带回家,他就请人抄书,抄3000字才得到五毛钱,可是陆繁星没有任何的犹豫。
不管陆繁星写完作业多晚,每个晚上都会抄书。
如果她妈妈熄了灯,她就会捧着小板凳到外面的路灯下抄写。
无数个夜晚,章芸悉起夜的时候,都会看到陆繁星小小的身影在路灯下抄书。
陆繁星从没有因为抄写的字太多而敷衍了事,每一本书她都抄写得工工整整。
图书室的老大爷后来把其他抄书的人给辞了,只留了陆繁星继续抄书,还给她涨了钱。
早熟懂事的陆繁星让周围的邻居都叹惜又惧怕,有好心者想过塞点零花钱给陆繁星,接济接济一下她,可是她从未接受过这样的好意。
时间久了,邻居们都晓得陆繁星是个倔脾气,有骨气的孩子。
章芸悉的父母也念着陆繁星的懂事,把家里的空瓶子都攒起来送给陆繁星,只有这样,那个倔强的女孩子才会露出自己的笑容。
章芸悉知道陆繁星的妈妈总是打陆繁星,可又有谁能管得了这样的事,就连陆繁星自己都不曾向外人求助。
为了这样的母亲,陆繁星还是跪下求了医生们。
可是,陆繁星最终没能留住自己的母亲,医生做完手术出来遗憾地对陆繁星说:“节哀”。
章芸悉看着陆繁星呆呆地坐着,一动不动,没人知道陆繁星的心里有多痛。
那一幕,章芸悉记了很多很多年,直到后来她在电视上看到了一场车祸死亡名单里有陆繁星的名字。
那一夜,章芸悉哭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哭,可就是特别伤心。
这些往事一一道来,章芸悉已是泪流满面。
距离谢珵宁最近的蒋雅晴,清晰地看到谢珵宁的眼眶落下了一滴泪。
他们相识多年,蒋雅晴最是知道谢珵宁的,他从来都是高高兴兴活着的样子。
可自陆繁星死后,谢珵宁的心理防线就全部失守了,会轻易为死去的陆繁星难过伤心。
林嘉木察觉谢珵宁的情绪不对,快走几步将谢珵宁带到一旁。
饶是谢珵金这样已经远离悲伤多年的人,也避不可免眼角落下了一滴泪,如果是他的妹妹被这样对待,他也许杀人的心都有了。
谢珵宁盯着眼前的蒋雅晴,他曾经守护着待如亲妹的女孩子,却一心只想要伤害他喜欢的人。
心里的悲伤他无法呐喊出来,积在心里硬生生熬着他。
谢珵宁几乎是颤抖着问蒋雅晴:“为什么你就是不能看在你爸爸的分上对她好一点?她是你爸爸唯一亲生的孩子,你知不知道,你不是肖洲的女儿,没有肖洲你也是个没有父亲的女孩子,你凭什么瞧不起她?你为什么要伤害她?”在蒋雅晴这样衣食无忧的“公主”的世界里,她没有付出过劳动,她永远不会明白,有些人的人生是靠着自己拼了命走出来的。
大家族里面的丑闻很多,有些秘密比想象中的还要残忍。
肖洲从小就宠爱着蒋雅晴这个根本不是他女儿的女儿,却在所有人看不到的角落里,自己的亲生女儿过得连流浪猫都不如。
流浪猫都能惹人怜惜,甚至带回家去好好养着,谢珵宁的那只小奶猫就是他自己捡来的。
可是陆繁星呢?来到在这个世界上,她就像一只永远没有自己蜗壳的小蜗牛,一步步都是咬牙挺过来的,父不在母不爱。
谢珵宁没有得到蒋雅晴的回答,他自然知道蒋雅晴心中的震惊,可他并不是什么好人,或许说在陆繁星死后,他就不屑做一个好人了。
旧账怎么翻也翻不完,蒋雅晴被这个真相刺激到了,无助地呢喃:“不可能的!”最后,谢珵宁给了章芸悉一张名片,告诉章芸悉,蒋晴雅欠她和陆繁星的,他会一点一滴替她们讨回来。
谢珵宁再也没有看蒋雅晴一眼,他会用行动告诉蒋雅晴,这一次他不会再放过她。
谢珵宁没有进去参加商业酒会,这次他本该带着谢珵金,将谢珵金介绍给其他的长辈们认识的,可是他实在没有什么心情。
谢珵金与谢珵宁一起生活多年,自然也了解谢珵宁,他拍拍谢珵宁的肩膀,让林嘉木先行送谢珵宁回家。
谢珵金找人送章芸悉回家后,一个人转身走进了那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世界”。
在感情和理智面前,谢家人多数人都要选择理智的那面,他去参加不仅仅是代表谢珵清,而是整个谢家。
谢珵宁沉默了一路,林嘉木开车的同时,偶尔侧头看一下自己身侧一言不发的人。
这些过往,谢珵宁从前真的不知道,也不知道有一天会以这样无措的方式得知。
凌晨时分,谢珵宁房间的灯依然亮着,他回到家后就将自己锁在房间里。
林嘉木给谢珵银提了个醒才回家,谢珵银不放心谢珵宁,他们一个在屋里,一个在大厅,整宿都没有睡着。
谢珵宁孤独地坐在房间里摸着那只已经越来越旧的小熊娃娃,无限感伤:“繁星,对不起。
”他是真的不知道,她的母亲间接因为他离开这个世界,她曾经一定很怪他吧?可她待他的那些明媚的笑容,真挚的目光,丝毫不带责怪,那个女孩子从未苛责于他。
正因为这样,他更加地痛。
是啊,他这么喜欢她,可是她又有什么可能会喜欢上他呢?他们之间相隔了太多不为人知的过往。
这一天后,谢珵宁亲自带业界最有名的律师蔺晨跟进这件事。
蒋家的人找过谢珵宁,希望谢珵宁“高抬贵手”,却被拒之门外,连谢珵宁的面都没有见到。
蒋家的当家人找到了谢珵宋,希望谢珵宋能劝说谢珵宁不插手这件事。
谢珵宋一推四五六:“管不了,这孩子大了,我连让他找女朋友的事都不敢在他面前提,你们家的破事我又怎么敢跟他提。
”这话七分真三分假,倒是将来者气得不行。
至此,谢家与蒋家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因为事情久远,能够找到的证据也很有限。
陆繁星已经死了,死无对证,谢珵宁却仍旧坚持将当年有参与伤害她们的人一一起诉。
为此,林嘉木带着蔺晨到处搜集证据。
蒋雅晴很聪明,做事从不自己出面,多数都是杨佳瑶等人出面,照片不能成为强有力的证据。
饶是蔺晨这样有名的律师,最后也只能以故意伤害的罪名起诉蒋雅晴等人。
严霜霜得知消息时出席了庭审,律师蔺晨在庭上的举证,让严霜霜得知了陆繁星那些灰暗的过去,她没能控住自己的情绪,最后跑出法庭外面,这个娇宠着长大如今事业有成的女孩子就这样毫无形象地坐在阶梯上崩溃大哭。
直到有个男子站在她的跟前,蹲下来轻轻抱住她,擦去她的眼泪,冷静而克制对她说:“霜霜,这不是你的错。
”严霜霜哭着摇摇头:“不是的,如果我早知道,我可以保护她的,我可以保护她的”严霜霜蜷缩在他的怀里哭得很难过,不停地呢喃。
男子的手僵了一下,保护这种东西,他也曾做过,可是他始终没有能够护住那个陪伴了他母亲许久的女孩子,始终没能给她一个光明的未来。
蒋雅晴没有直接参与过,证据不够,控告不了其为主谋,但是有教唆他人的成分,判入狱三年,并附带对章芸悉的民事赔偿。
得到这个迟来的公道,章芸悉和家人抱在一起哭了。
谢珵宁看着他们的身影许久,才和蔺晨从另一个门口离开了。
天理昭昭,无论过了多久,都能大白于人前,可他的繁星已经等不到这个“天理”了。
章芸悉激动过后,追着谢珵宁跑了出来叫住他:“谢珵宁,当年你丢失的那只猫咪,是被陆繁星捡到了,她养了它好久,她一天只吃两餐,可是她还是把自己食物分了一半给那只猫咪。
”说完,章芸悉朝着他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章芸悉是感谢谢珵宁的,无论他是出于什么原因才帮她讨回公道,可是她真的不希望那个善良的陆繁星所做的一切永远都没有人知道。
当局者迷,章芸悉怎会看不清陆繁星对谢珵宁的喜欢,若非如此,当年蒋雅晴又何必一次次出手教训陆繁星。
谢珵宁望着章芸悉的背影许久,才慢慢转身离开,原来,他们的缘分更早,只是他知道得已经太迟了,他喜欢的人再也不会回来,再也不在这个世界上。
蔺晨看得出谢珵宁的心情欠佳,也没有多言。
这场官司,谢珵宁明白蔺晨已经尽力了。
陆繁星曾经抄写所有的手稿也到了谢珵宁的手上,他不辞辛苦找到当年看图书室的那位老大爷,老大爷已经很老了,子孙孝顺,但是他依然坚持回下乡养养鸡种种菜。
在听说当年那个为他抄书的女孩子已经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时,他叹口气:“我这个死老头子都还没死,她不该啊,不该啊”谢珵宁以诚打动了老大爷,老大爷将自己一直珍藏的手抄稿全部送给了他。
在回程的路上,谢珵宁看着熟悉又有些稚嫩的字迹,忍住了眼泪没有让它掉下来,这是繁星唯一留给他的东西了,他怕自己眼泪弄坏了她的字。
七个月后,蒋雅晴身居高位的长辈下台,被曝卷入当年的凌虐事件里,以权谋私。
蒋家这座大山,终于倒了。
消息一出来,谢珵明给谢珵宁去了电话。
谢珵宁只回答:“谢谢叔叔。
”寥寥四字,却难以言说地痛。
谢珵明挂了电话,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谢珵宋,两兄弟久久不语。
这么多年,只有这件事,这个侄儿才求过谢珵明帮忙。
很快,蒋家的股价狂跌,公司也宣告破产,报应来得这样快,很多人震惊不已。
蒋雅晴入狱、蒋家倒台、公司倒闭这些都在谢珵宁的计划之中,他并不意外。
陆氏集团更是一口吞并了蒋氏非常具有市值的几个海外公司,这份大礼是谢珵宁主动送给他们的。
谢珵宁挂了陆氏集团少东陆正曦的电话后,一个人去了医院,他站在急救室的外面徘徊。
章芸悉告诉他,就是在这个医院,就是在这里。
他想到当年陆繁星就是跪在这里求那些医生,就好像是被人拿刀插进了自己的心那样疼。
可是他当时什么都不知道,无知无觉好眠到天亮,却不知道他喜欢的那个女孩子这么惨。
她是那么善良的女孩子,宁可饿着自己,也一直默默帮他养着他的猫咪,直到她再也无以为继。
陆繁星曾经受过的苦,经历过的痛苦,他都没有办法替她分担了,因为她再也不在这个世界上。
蒋家分崩离析后,肖洲曾来找过谢珵宁,谢珵宁没有拒绝见他。
肖洲将自己过去做下的事都告诉了谢珵宁,和谢珵宁得知的毫无所差。
临走前,肖洲犹豫了一番才道:“我希望你不要再责怪繁星,她人不在了,都是我的错,她只是太恨我了,她没想过要伤害你的。
”谢珵宁摆手止住肖洲想继续说的话。
对与错,已经没有意义了,知道一切真相的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责怪陆繁星。
谢珵宁背对着肖洲说了一番话:“肖先生,繁星她姓陆,请你以后叫她陆小姐,宠爱别人的女儿多年,自己亲生的女儿年轻陨落,你可曾有一丝后悔?”话语没有任何的遮掩,直白像把利剑,直插人的心口。
说完,谢珵宁迈步离开会客室,徒留肖洲颤抖着身子僵在原地。
是的,谢珵宁是怪肖洲的,如果陆繁星在一个健全的家庭长大,她又怎会半生孤苦,连死都死得那样狼狈。
蒋雅晴入狱后,肖洲带着蒋雅晴的母亲离开了这个城市。
在离开前,他们一起去看了蒋雅晴。
蒋雅晴的母亲,那个高贵不可一世的女人,失去了曾经张牙舞爪的锋利,大有万念俱灰认命的意思。
蒋雅晴握着通话机,哽咽了好久才对肖洲说:“爸爸,对不起,是我是我”话没有能说完,可是肖洲已经明白蒋雅晴要说什么了。
在法庭上,蒋雅晴都不曾承认自己的罪过,可是面对经历了这么多事头发有些花白,一如既往疼爱了自己这么多年的肖洲,却无法再若无其事。
肖洲最后哽着说:“晴晴,你以后好自为之。
”一家子都为这个不争气的蒋雅晴付出了代价,终是疼爱多年,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肖洲虽然痛惜蒋雅晴,可念及死去的亲生女儿陆繁星,他再也无法毫无芥蒂地继续疼爱蒋雅晴了。
严霜霜在庭审结束回到家后就病倒了,她人生里所有的难过都来自那个已经永远不在这个世界上的陆繁星。
严霜霜自责没有能早点认识陆繁星,没有能够保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