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燕时到“东大”的那日,他没有提前告诉陆繁星,一个人徘徊在“东大”的校门,静待着下课铃响起。
大半年没有见过陆繁星,徐燕时多了许多复杂的情绪。
放学后,学生络绎不绝离开校园,陆繁星一行人有说有聊地出来。
陆繁星一眼就看到了人群外面的徐燕时,她像只蹁跹的蝴蝶向他跑去。
谢珵璇、贺兰与关茜茜都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停下了脚步,他们看出了陆繁星的激动。
谢珵璇瞅了一眼贺兰,心上一计:“茜茜,那个是繁星的男朋友吗?看起来很不错喔!”做闺蜜这么久不是做假的,关茜茜立时就明白了谢珵璇的用意。
关茜茜装作瞧热闹般探了一下头,随即附和:“哎,晚上问问繁星才知道,但是人看起来确实很不错!”贺兰凉凉瞅了这两个自说自话的女孩子一眼,果断转身回去校园往停车场去了。
“哎,还傲娇呢!”谢珵璇淡不可及轻叹了一句。
这些曲曲折折,陆繁星并不清楚,她满满都是再次见到徐燕时的欣喜。
陆繁星围着徐燕时转了好几圈,才一本正经地戏谑:“确认无误,是燕时本人。
”话刚说完,陆繁星才想起这是贺兰的口头禅,不知不觉,她已经被贺兰影响到了。
徐燕时不曾想自己大半年不见陆繁星,她看起来整个人都不太一样了,没了在医院里的死气沉沉,还会主动与他开玩笑。
有时他发e-ail给陆繁星,陆繁星回复他的信件总是报喜不报忧,如今看到这样的陆繁星,徐燕时总算放下心了。
寒暄了好一阵子,陆繁星才想起自己还没有与谢珵璇她们告别。
待她转头去寻她们的踪影,已然不见人。
只是手机躺着一条谢珵璇发给她的简讯:繁星,我们先走了,你和朋友好好聚聚吧!陆繁星邀请徐燕时到陆家吃晚餐,可是徐燕时却拒绝了,以有要事为由带她去订好的餐厅吃饭。
于是,陆繁星只能发了简讯给陆母报备一声。
两个人太久没见,陆繁星有许多的话与徐燕时说,她其实很担心他的,担心他一个人回去会不会再次遇到危险。
当晚餐渐渐接近尾声,陆繁星看出徐燕时心事重重。
当她想开口问他的时候,他却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
徐燕时握住陆繁星放在桌子的手,认真地说:“繁星,我们交往吧。
”这话一出,餐桌前的陆繁星再也没有说过话,只是不错眼的看着徐燕时。
徐燕时率先败下阵:“我知道这个请求很突然,可是我认为你是最合适做我女朋友的人。
”“燕时,你发生了什么事?”陆繁星一点儿都不信徐燕时是因为喜欢她而提出这样的请求。
这个晚上,谁也不知道徐燕时与陆繁星在那个小小的餐厅谈论了什么。
第二天一早,徐燕时飞离这座城市,陆繁星亲自去机场送他。
临入关前,徐燕时伸出手将陆繁星抱在怀里:“繁星,我希望你永远快乐,待明年春天回去看看我爷爷吧,他很想你。
”陆繁星点点头,经过这么多事,她其实早已猜出徐燕时的身份。
这个世界太小,原来徐燕时就是徐老大爷时常惦记在嘴边的长孙。
说完,徐燕时挥手对陆繁星告别,陆繁星目送他过了安检。
其实,徐燕时并没有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敏锐的直觉告诉她,徐燕时一定遇到了很难的事情。
这个直觉很快应验,陆繁星也很快就知道徐燕时反常的原因。
徐燕时走后的第二天,有人找上了陆繁星。
元苑其实并没有想过要跟踪徐燕时,可是当她再次恳求徐燕时和好的时候,徐燕时却冷冰冰告诉她:“元苑,我有女朋友了,我们很好。
”他斩钉截铁告诉她,他厌恶她的手段与心机,无论任何的理由,他都不会放弃自己的女朋友。
元苑不愿意相信徐燕时的说法,当她得知百忙中的他突然定了机票休假,她开始慌了,害怕他说的都是真的。
元苑跟着徐燕时来到了这座陌生的城市,亲眼看到他很有耐心地站在“东大”的门外徘徊等待,亲眼看到一个女孩子飞奔跑向他,亲眼看到他一脸宠爱摸摸那个女孩子的头。
那一刻,元苑所有的不甘都土崩瓦解,因为那个女孩子的天真无邪,她也曾经有过,可是那些天真无邪都被她亲手丢掉了。
徐燕时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留给别人,与那个女孩子就那样穿梭在人群里。
那一刻,元苑知道自己已经永远失去了徐燕时。
在那个女孩子跟前,他依然像过往那般温煦,而对自己呢,元苑连回想都不愿意。
每个夜晚,元苑都会梦到徐燕时浑身是血的模样,问她为什么这样对她,她也时时刻刻都没有忘记过是自己将他一脚踢进地狱。
他们吃晚餐多久,元苑就躲在餐厅外面多久。
天气很冷,元苑冻得打哆嗦,仍旧不愿离开,她的下唇都咬到有了血印。
原来,事业的失败完全算不得什么疼,远不及他已经不再爱她的痛彻心扉。
夜深人静时,元苑才结束孤魂野鬼一般的一天,回到酒店泡在热水里,浴室的水汽将她的眼泪也藏住了。
这个夜晚,孤独又漫长,元苑一宿没睡,电脑的页面只停留着私家侦探发来的资料,资料不多,仅仅两页纸,可足够让元苑难受。
那个笑容天真无邪的女孩子原来是陆氏家族的嫡次女,显赫家世,明丽可人,光是这两点,就足以把十个元苑比下去了。
这样的对手,元苑又如何能安稳入睡呢?元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那是她刚踏入投资这个圈子的第一年,为了工作勤勤恳恳,一个男同事将结婚请柬送给了她,邀请她参加婚礼。
有那么一刻,她羡慕那个男同事的,为了爱情敢直接进入围城。
然而,待男同事离开后,前辈若有所思地说:“最简单的奋斗就是找根顺手的棍子,顺着往上爬。
”一句话讽刺了男同事的晋升,否定了对方所有的努力,只因为男同事的新娘子是另一个公司的掌上明珠。
别人是不是真的如此,元苑不清楚,可是她认识的徐燕时不会如此。
能够让徐燕时心甘情愿走入围城,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深爱着那个人。
这个世界,大抵没人比她更了解他了,可是他们如今比陌生人还要陌生。
有些事想得越是透彻,心里的痛楚就越大。
元苑一直想否认一个事情,却又真实存在,就是她羡慕陆繁星,不因对方的家世,只因为徐燕时对陆繁星的温柔不曾吝啬。
第二天,陆繁星刚放学,她与贺兰堪堪走到校门,突然冲过来一个女孩子。
女孩子看着陆繁星,撕扯着陆繁星的衣角:“陆小姐,求你把燕时还给我吧,我真的不能没有他。
”贺兰先是一愣,很快就推开了那个女孩子,不让她碰到陆繁星。
柔柔弱弱的女孩子,低声下气地相求,好不可怜。
陆繁星一下子就猜出来人的身份,也明白有人在盯梢徐燕时,徐燕时才离开不久,这人就找上门,可见是有备而来。
“你是元小姐吧?你口口声声说不能没有徐燕时,可是,当年你怎么对他的,你还记得吗?”陆繁星从贺兰的身后站出来,非常平静地说完。
陆繁星不曾忘记徐燕时喜欢时时刻刻带着那本《幻灭》,那时的他真的万念俱灰吧,连自己都曾经想要放弃,可见心里的伤有多重。
把他伤害至此的人,步步高升再也不见痛苦,而他痛苦得整夜不能安睡。
这句话真是一针见血,元苑放下了手,有些颓然:“他什么都对你说了,是吗?”陆繁星点点头,若有所思看着元苑:“放手吧,如果不想他更恨你。
”恩恩怨怨又何时有个尽头呢?徐燕时屡次与陆繁星的邮件里,说他始终下不定决心如何终结过去的一切,别人伤害他的,他可以千百倍还回去,唯独曾经附赠甜蜜与背叛的元苑,他到底心存了一丝不忍。
徐燕时心存善念与感情,所以不能像元苑待他那样赶尽杀绝,可是他再也不是那个深爱元苑的徐燕时,他心里的挣扎、矛盾、仇恨和痛苦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对于这些,陆繁星不希望元苑知道,因为徐燕时不能再有弱点被人看到了。
陆繁星沉沉看了一眼元苑,随后迈步离开。
元苑没有再拦住陆繁星,只是有些哀伤:“我真的不能没有他,我们的宝宝已经两个月了。
”这话足以陆繁星震惊了,陆繁星立时突然明白徐燕时为何过来跟自己告白。
陆繁星转过身盯着元苑,心底无限失望。
“元苑,我以为你是爱过他的,原来你只爱自己。
一次次算计他,是你亲手将他推得越来越远。
”陆繁星直白点出了症结所在。
“我帮不了你,也让不了给你,因为徐燕时不是我的,以后他也不会是你的,他是他自己的。
”如果还曾心存侥幸,他们还能破镜重圆,这一刻,陆繁星不再抱妄想。
只能说造化弄人,元苑用了最错误的方式来挽留徐燕时,这一次是真的又伤了徐燕时的心。
陆繁星拒绝了贺兰送她回家,一个人坐了一路又一路的公车。
陆繁星猜测过很多徐燕时向她告白的原因,真实原因在她预料之外。
其实,在那顿晚餐结束后,陆繁星已经正面回答了徐燕时:“燕时,如果你确实需要,而我又刚好是最好的人选,我愿意做你的女朋友。
”这个应承的答案与爱情无关,然而作为朋友,陆繁星不能在徐燕时最需要自己的时候什么都不做。
如果成为他的女朋友能够帮助到他,那么她愿意牺牲一些。
徐燕时听了她的话,难过涌上心头:“繁星,谢谢你,有你做朋友,是我徐燕时一生之幸。
关于我的提议,请你忘了,只是跟你开个玩笑。
”被曾经最爱的人再一次利用,这种心情没人可以理解。
徐燕时在感情上已经走到了绝境,希望有人拉一把他,却不曾想仍旧这么艰难,连自己的那关都过不去。
来到这座城市,来见陆繁星一面,他只是要确定一件事,一件在元苑身上,已经失败了无数次的事情。
此后,元苑再也没有来打扰过陆繁星。
在回程的飞机上,元苑没有吃过一客餐点,也没有喝过一杯水。
往事历历在目,每想一次,心都要痛上一分,她又怎么有心情吃东西呢。
那一年,徐燕时连人带车翻下崖,濒死时他没有恐惧,也没有绝望,拼尽力气拨出了电话:元苑,在我的车翻下崖的那一瞬间,我只想知道,你真的爱过我吗?徐燕时气若游丝,语气却笃定了元苑爱的人从来不是他。
随后,电话就被挂断了,他生死不明。
他甚至等不到她的答案,或许那时的他已经不需要她的答案了。
电话另一端的元苑惊慌失措地离开了办公室,没什么比自己心爱的人否定自己的爱还要更痛。
大概没有人会相信,当年她去找金董事大吵一架,只是为了知道徐燕时的下落。
金董事一开始并不肯开口,是她用自己手里唯一的东西掣肘了金董事,金董事不得已才把徐燕时下落告诉了她。
所以,金董事后来时常责怪她感情用事,认为是她的感情用事才让徐燕时逃出生天。
那一夜,她过得如何惶惶,没人知道。
她撑着万分崩溃的心情,带着搜救队在崖下找了徐燕时多久也不会有人知道。
她呼喊了无数次“燕时”,那个一直护着她的人再也没有应过她。
下雨地很湿滑,她摔在石头上鲜血直流,仍旧不肯放弃。
徐燕时离职后对她提了分手他们不该有任何牵扯了,然而金董事以她的安全来诱骗他,他却仍旧心甘情愿地上当了,因为怕一个不相信就会害了她一生。
这么执着的徐燕时,这么好的徐燕时,让元苑满心后悔。
饶是徐燕时自己也想不到,来这一遭竟是万劫不复。
她要他的位置,他没有揭穿,默默离职,可是他为了她而来,她却仍旧想要他的命,这是他不能接受的了。
当时的徐燕时真是恨极了她,以至于后来他得知了真相,始终未能下狠心让元苑从他原来的位置上狠狠“滚”下来。
在一次次的呼唤里,在自己渐渐嘶哑的声音里,在漫无止境的绝望里,元苑知道自己错了,她可能穷极一生都换不回那个一心一意爱着她的徐燕时。
天蒙蒙亮时,一个搜救队员急匆匆跑来告诉她,有别的搜救队在昨天救起徐燕时送去医院急救了。
这一天一夜,元苑滴水未进,嘴唇皱得起皮,经过一夜的雨水洗礼,更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得知这个消息,元苑愣了半晌,才手脚并用地爬起来。
这漫长的路途,不及她的决心和眼泪。
当她被搜救队送到医院后,她却被徐父挡在了门外。
一门之隔,他们再也不相见。
无论她如何哀求,如何忏悔,徐父仍旧冷冰冰对待她。
往事不堪回首,总有人迈不过去,也到不了新的未来。
反反复复折磨,直到所有情谊消失殆尽。
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也不在任何人的期盼里,元苑却只能靠着他活下去了。
在徐燕时争权夺利的复仇计划里,孩子并不是他预料中的,可是他也不会再相信这不是元苑算计他的。
不久,陆繁星从陆正曦那里得到了徐燕时的消息。
在徐燕时与金董事最后的较量里,金董事背水一战,元苑为了保护徐燕时失去了那个不被任何人祝福的孩子,也变成了植物人。
闻此噩耗,陆繁星亲自去看过元苑,那个花季正盛的女孩子安静躺在那里,不知自己的生死,也不知自己的孩子与这个世界无缘。
徐燕时守在元苑的身边,一步都不曾离开,样子憔悴可怖。
只在见到陆繁星的那刻,徐燕时坚固的堡垒坍塌了,对着陆繁星流泪:“她骗我的时候,我相信她,可是她唯一一次说了真话,我却没有相信她。
”徐燕时一生都无法忘记,元苑满身是血躺在他的怀里,说的唯一一句话:“燕时,我没有骗你,不是宝宝的错你不要那么讨厌他好不好?”他好想告诉元苑,他不再怪她了,他也没有讨厌他们的宝宝,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陆繁星蹲在徐燕时的跟前,握住他的双手鼓励他:“燕时别怕,等她醒来,你告诉她,你爱她,一直都爱。
”闻言,徐燕时看向元苑:“还来得及吗?”陆繁星哭着拼命点头,她不知道怎么安慰自己最好的朋友,可是看到他那么难过,她也真的好难过。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徐燕时在这段感情迷茫,无助又煎熬。
他始终没有对元苑下狠手,说明他的心底残存对元苑的感情,并没有他说得那么潇洒。
金董事终于被绳之以法,徐燕时的心事已了,唯有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元苑成了他心底永远的遗憾和疼痛。
最后一次见徐燕时,陆繁星透过医院的玻璃窗,看到他坐在椅子上柔声给元苑念《幻灭》,他把自己曾经最难过的坦白给沉睡的她听。
陆繁星把手上的鲜花悄悄放在门前,相对祝福,陆繁星认为元苑更想要的是徐燕时的陪伴。
陆繁星离开前,还去看了那个年过半百的老人。
徐老大爷养了一群鸡鸭,在喂食的时候会对着鸡鸭叨叨一句:“你们少吃点啊,长肥了要被宰了。
”唠叨完了,徐老大爷洗干净手躺在藤椅上看陆繁星儿时在他书上留下的笔记。
陆繁星透过篱笆看到这一切,眼眶泛红又发热,虽然她没有站在徐老大爷的面前与之相认,但是她确信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一直记得她这个陆繁星的。
陆繁星将一颗星星挂在篱笆上,悄然离开了这个小院子。
在她走后很久,徐老大爷直起腰出门买菜,才发现挂在篱笆上的星星。
这个老人就这样哭了,摩挲着星星哽咽:“好孩子,无论你因为什么原因不能再回来,老师都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