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找了家客栈，寇万仇始终离她远远的，连扶她下马，也是立马就甩开她的手，好像她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方之燕冷不丁地觉得难过，自从他们被沉塘，寇万仇就再没这样对待过她。
吃饭的时候，方之燕难得也沉默起来，光是拿筷子戳大米饭，俩人相对无言。
寇万仇又莫名奇妙，开始找她搭话。
“咳……快点吃饭，吃完早点歇息。
”“为什么突然这样对我？”方之燕幽怨地问。
她是憋不了一点心事的人，有什么就要说出口。
“什么这样对你，我不一直这样么。
”寇万仇搪塞道。
“才没有，我看出来了，你嫌弃我。
”小二上了碟炸藕合，寇万仇接过来，放到方之燕眼前。
“别多想，吃饭。
”方之燕扁扁嘴，夹起一块，下意识想放到他碗里——她在家里都是这么干的，已经成了习惯。
筷子伸过来，那阵甜腻的气味又猛烈逼近，寇万仇瞬间皱眉，往后仰了下身子。
啪叽一声，炸藕合在中途掉进了汤盆。
方之燕的手停在半空，泪眼汪汪地看着他：“你还说没有？！我干什么了要被你这么讨厌？”“我……”寇万仇我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来到底怎么解释。
说什么，说突然受不了她身上的味道？怕是惹她更生气。
这家老板是个会来事的，见小夫妻好像吵架的样子，端了碟点心过来，打圆场道：“明儿晚上正赶上采莲节，两位客官要不多住一天，正好凑凑热闹。
”寇万仇抓住机会缓解尴尬：“去不去，你不是喜欢这些么。
”“你这会又不赶路了？”方之燕仍旧是挂着泡泪。
“没那么急，多歇一天也成。
”“那你一起去吗？”“……嗯。
”先答应了再说。
方之燕立马就被哄好，又重新夹了一片炸藕合给他。
整个桌子，好像都被粉色的味道给包裹住了。
寇万仇眼睁睁看着那只手伸到自个眼前，屏息凝气，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再露出一丝异样。
吃过饭，寇万仇逃也似的回房了。
方之燕半路截住他：“站住，跑这么快干嘛？”拉住他胳膊的手好像棉花一样软，团团粉色气息，自她的手蔓延至身上。
寇万仇整个人都快眩晕了：“好像有点染风寒，和你保持距离，免得传染给你。
”“啊，你不早说，我去给你抓点药。
”“……不用，睡一觉就好了。
”狂奔上楼。
方之燕站在楼梯口，目送他回房、转身、关门、落锁。
缓缓地，把自个的胳膊抬起来闻了闻。
应该没染上什么奇怪的味道吧？隔天早上，方之燕刚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就感觉不太对劲。
背后好像站着什么庞然大物，挡住了晨曦的光线。
冷汗涔涔地转过身子，是寇万仇，站在床头，一言不发地看她睡觉。
方之燕差点给他吓死，骂道：“神经病啊，你干嘛？”寇万仇如梦方醒：“……走错房间了。
”走错房间？方之燕抱着被子看向房门，昨晚闩好的门被暴力打开，栓条碎成两半，掉在地上。
赔了门锁，又给重新换了一间，这次方之燕特意找老板要了一间带铜锁的。
午后一觉醒来，那种不太对劲的感觉又来了——寇万仇又是站在她床前，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方之燕抱着被子看向房门，门好好的，铜锁弯了。
一阵暖风吹了进来，方之燕转头一看，窗户裂了半扇，嘎吱嘎吱地在风中摇曳。
……他别是真的中招了。
方之燕又去找老板赔钱，又要了一间新房。
老板翻开账本，沉默半晌，对她道：“……要不你们还是住一间吧。
”方之燕换到了寇万仇的房里，还好房间比较大，还好有张榻可以凑活一下。
寇万仇坐在桌前，鸵鸟一样把头埋在自己胳膊弯里，好像有点弄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变得这样，不受控制。
方之燕放下行李，问：“你怎么啦，难受？”“……没有。
”嘴硬。
“我觉得，你也许真的中了蛊。
”“没有！”方之燕也搞不明白，他为什么吃了秤砣一样不信邪，但还是好声好气哄起他。
“好吧，那要不我带你上街转转？昨天不是说了，要去逛庙会的嘛。
”绵软的手搭到他的胳膊上，瞬间激起一片寒毛，一种怪异的感觉从身体里升腾起来。
寇万仇几乎要跳起来，猛地甩开她，双目赤红道：“滚！离我远点！”方之燕被他吼得愣住了，也炸起毛来：“莫名其妙发什么疯？！”寇万仇胸膛不住地起伏着，看也不看她一眼，自个儿拔腿走了。
顺道，重重地甩上了门扇。
转眼已是暮色四合，原本说好一起逛灯会，现在寇万仇不知道上哪去了。
方之燕给气得在原地掉泪，转头一看天都黑了，忽然也不想再搭理他、担心他，继续在这里莫名其妙受气了。
拿胳膊愤愤地抹干净哭脸，直接抬脚跨出门，自个上街玩去。
街上熙熙攘攘的，到处都是成群结伴的少年男女。
顺着人潮的方向，方之燕逛到了最热闹的地方。
水面上铺满了大大小小的河灯，文人雅士伴着美娇娥，在画舫上饮酒作对。
方之燕扒在石桥栏杆上，看着他们随着河水，漂向月亮的方向。
那曾经是自己梦中的才子佳人戏码，现在看来，却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吸引力了。
旁边卖花灯的小贩挤过来陪她，问要不要许个心愿？方之燕就掏钱买了盏最漂亮的，写了平安两个字，在水边放走。
自己孤孤单单一个人，好像也不太好玩。
方之燕看了几眼风景就想回去了，路过巷子里的时候，里面的一些动静勾住了她。
“好人儿，给我看一眼……”这是个女的。
“不不不，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我长得实在丑陋非凡，不要吓到了你。
”这是个男的。
“没关系，我就喜欢丑的。
你把面具拿下来，我好好疼你……”“住手哇！啊——”“哎哟，你长得可真叫一个丑！”女人的笑声越发兴奋，“你别怕，别人不要你，还有姐姐我。
”“救命啊！你不要动我！”方之燕原本都已经走过去了，听到这一嗓子，又忍不住把头仰了回去，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丑。
巷子里头是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被一个漂亮女子，压在一堆竹编的灯笼骨上。
黄金面具被揭开一点，露出半边下巴，上头还有残留的红色口脂。
方之燕原本只想偷偷看一眼，不料，毛茸茸的脑袋挡住透进巷子里的光，不小心打扰到了他们。
里头的俩人齐齐抬起头来看她，那漂亮女子拧起眉毛：“看什么看，没见过情人幽会啊？”被压着的人倒仰着脸，盯住她看了会儿，眨眨眼睛。
忽然冲她伸出手臂，高呼出声。
“……媳妇儿！你可算来接我了！”片刻之后，那漂亮女子出来了，路过方之燕，狠狠瞪了她一眼。
面具男人捂了捂脸上发烫的巴掌印，委屈道：“也犯不着打我啊，真讨厌。
”方之燕好奇地目送那女人走远，又转过头来，看着那男人戴好面具走出来。
面具男人吸着鼻子，主动对她交代：“我在游船上碰见她，她说喜欢我，非要跟着我一起下船。
”“……”方之燕无语，“你是个男的，就不能推开她吗？”“那样她的心灵会很受伤的，我不能让别人难过。
”“那你这样骗人，她就不难过啦？”“好像也是哦，受教了，恩人。
下次我会记得推开她们的。
”“……”怎么好像比她还笨的样子。
面具男人跟着她一路走回去，在半道上告辞道：“我到地方了，恩人，你不用送啦。
”……没有人要送你好吗，大哥，是你自个跟上来的。
方之燕抬头一看，五层楼高的豪华大客栈，又是一个讨厌的有钱人。
面具男人半只脚踏进客栈，还在朝她挥手。
“回去吧恩人，回去吧。
有缘再见——啊！”被门槛绊倒了。
总觉得他笨得有点眼熟。
回到小客栈，寇万仇应该是回来了，他们的房里点上了灯。
亮光透过雕花窗户照出来，烛光微弱地跳动着，像房间的心脏一样。
方之燕淡定地推开房门——她已经做好准备，要和寇万仇开启冷战阶段，谁先说话谁是狗。
不料，刚进房间，冷战阶段就被宣布终止。
寇万仇还是坐在桌前，低着头，看不出表情地问她：“你去哪了，为什么这么久才回来。
”桌面上摆着一份荷花酥，看上去他也去逛了集市。
“莫名其妙，不是你让我滚出去的吗。
”方之燕把自己买的东西放到桌子上，也是一份荷花酥。
她还记得寇万仇发疯般甩开她手的模样，特意把胳膊拿得离他远了些。
这动作不知道怎的，又刺激到这位大神。
寇万仇猛地攥住她的胳膊：“为什么你身上有别人的味道。
”方之燕莫名有点害怕：“……你咋了。
”寇万仇低头咬着牙，好像想阻止自己说话，破碎的话语从齿间溢出来。
“不许……和别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