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浓烈的花香扑面而来,寇万仇拧起眉毛,避开她的手指。
“你说够了么,我可以走了吧。
”“还说不可能,分开这么会儿,就受不了了?”声音带着几分戏谑。
“只是着急赶路,以为人人像你一样闲?”“赶路,去哪啊?”兰歇突然来了兴致,“和你们还挺投缘,给你们指点下路线。
”寇万仇看两眼外边,心不在焉道:“颍州。
”“颍州?”兰歇听到这个词,带着笑意的俏脸,瞬间黑了下来。
寇万仇觉察到异样,转过头来:“……怎么?”这时四周莫名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石洞的缝隙、头顶的大洞,无数的蜈蚣、老鼠、不知名的爬虫从各处角落涌出,密密麻麻地在地面上爬行。
方之燕在外头发出一声尖叫,声音里满是惊恐。
寇万仇听见她声音,立马转身想冲出去,却又突然停住脚步,回头阴鸷地盯住兰歇:“你到底是什么人,和黎家有关系?”兰歇变脸速度堪比六月天,这会儿脸上的神情已是一派狰狞。
“一个喜欢玩弄人心的人。
”她冷笑道,“马上滚!这山里全是我养的蛊,不想小丫头死在外面,就赶紧出去。
”寇万仇脸色凝重,想继续问些什么,但顾及方之燕的安危,还是闭嘴转身离开了。
外头果然也是老鼠虫子满地爬,不过场面没有洞里那般壮观。
方之燕蹲在一块大石头上边,一边大呼小叫,一边伸出一只脚,把那些企图爬上来的小动物踹下去。
“大师救命!!”见到寇万仇,好似见到救星一般,声音里带着哭腔。
寇万仇扫了一眼,发现来骚扰她的全是不会咬人的蟑螂蚯蚓,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怕个什么,难不成人还能被蟑螂抬走吗。
“……小鸡胆子。
”寇万仇吐槽着,却还是快步过去,背对她蹲下身。
方之燕脚不沾地,直接从石头上扑到他背上,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脖子。
两个人都没有多说什么,仿佛这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
那股粉色的味道又隐隐地萦绕在鼻尖,这次寇万仇没有避开,反而悄悄深吸了一口气。
嗯,比那老姑婆的好闻多了。
山路崎岖,背上还带了个人,寇万仇却走得极稳。
脑海里不断闪过这两天的种种片段,寇万仇忍不住想知道,她是怎么看待他的下流行径的。
“我中的蛊是什么样的?”他终于还是打听道。
方之燕的声音立马拔高起来:“太可怕了!!!”寇万仇一听这话——嗯,肯定又要添油加醋,夸大其词。
方之燕接着道:“你跟于胖子上身了一样,非说要行善积德,日行一善,大晚上跑出去扶老太太过马路。
不过,你太激动了,把掌柜的两个房门给打坏了,我赔了不少钱……”寇万仇微微睁大了双眼。
方之燕还在接着胡编乱造,寇万仇把她往上颠了下,手腕上的红痕露出来。
他又装作不经意地问:“那手上是怎么回事?”“噢噢,这个呀,我去街上卖镯子,不小心选的太小了,戴上去好久都没摘下来,就给磨破皮了。
”又扯。
“小贩没有帮你挑好么?”他也顺着话头往下聊,脚步不由得放慢了些。
“没呢,他们很坏,只想着赶紧把东西卖出去。
你也不要随便逛街了,免得被人家坑……”闹了大半天,重新回到客栈,已经是傍晚饭点了。
方之燕从他背上跳下来,让他找位置,自己去点单。
点完了还在跟老板咬耳朵,嘀嘀咕咕地交代什么,老板一脸懂了懂了的表情。
寇万仇知道她是在照顾自己可怜的自尊,忍不住笑了下,转头假装看窗外的风景。
菜很快齐备,俩人坐一起吃饭,有一搭每一搭聊着。
窗外忽然飞进来一只东西,方之燕最怕虫子了,立马警惕地把目光投过去——是只大马蜂,在大厅里头转了转,忽然掉头,飞到了寇万仇身边。
方之燕知道那是马蜂,脑子里浮现那只给寇万仇下蛊的蝴蝶,突然不知道怎么想的,伸手出去抓住了它。
感受到虫子在手心挣扎的触感,她才后知后觉尖叫起来:“救命啊!!我手里有马蜂!”寇万仇扫一眼,喝道:“松手!”“不行,它会蜇人的!”寇万仇一把拉过她的手腕,在她手上麻穴使劲一按。
手指松开的瞬间,愤怒的马蜂立马冲了出来,振翅狂飞,要去蛰方之燕的脸蛋。
寇万仇拉开她,另一手从筷筒里抽出支筷子,一拨一弹,马蜂瞬间被钉在地上,挣扎几下后,彻底不动弹了。
“知道是马蜂,你还敢用手抓?”寇万仇的声音带着紧张,翻开她的手,白嫩嫩的掌心给蛰出了两个血洞,周围迅速地红肿起来。
抬眼一看,方之燕已是面若金纸,不知是怎样地疼。
寇万仇小时候捅过马蜂窝,知道马蜂的厉害,是能蛰死人的。
当下不敢耽搁,将伤口毒液挤掉,背起她就往外跑。
到了医馆,那郎中让方之燕把手放到桌子上,要把伤口切开来上药。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方之燕的手心已经肿的连成一片,轻轻一划就是一堆暗红涌出来,血呼啦的吓人。
方之燕都不敢看,抓着一旁站着的寇万仇,把头埋进他腰侧。
“好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郎中终于开口,“回去伤口别沾水,待会再抓几贴药止痛。
”说完包上纱布,就准备让他们回家了。
方之燕没有动作,仍旧靠在他身上,安静得可怕。
寇万仇轻轻推开她肩膀,人软绵绵地仰倒在他臂弯里,脸上一片潮红。
郎中一瞧,脸色大变:“坏了,中蜂毒了。
”“……”寇万仇又急又气,“你不是大夫吗?怎么一早没看出来?”“蜂毒深浅是因人而异的,刚开始没症状我也没招哇。
”郎中急忙解释,“快把你媳妇带进去躺下,我去煲药。
”寇万仇也顾不上纠正什么媳妇不媳妇的了,小心翼翼把昏迷的方之燕抱到里间的病榻上。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方之燕已是呼吸微弱,四肢冰冷,脉搏浅得几乎摸不到了。
寇万仇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六神无主,纵然他有一身的功夫,此时却束手无策。
死亡对他们来说并不陌生,他们之前已经历过数次,不同的是这一次,她可能真的会离开。
在原地放空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把郎中提进来。
郎中一脉:“不太好,你赶紧跟她说点话,让她醒过来。
”说话,说什么话好?寇万仇再次手足无措,笨拙地把她的手捏过来,捏过去,老实交代:“我骗你了,其实我都记得,中蛊的事情。
”“做狗什么的,虽然很丢脸,但是也不是不能接受。
”“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不是嫌弃你,是贫僧闻太多了会想犯戒。
”“其实你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姑娘,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想,幸好我来得比较快,否则这么漂亮的姑娘就没命了。
”这些话放平时,打死他都说不出口。
寇万仇东拉西扯了一会儿,始终不见人有反应。
说着说着,突然反应过来有桩最重要的还没说。
“……快点醒醒,你不记得要帮你爹送信了吗?”这话果然有用,方之燕眼皮颤动几下,忽然睁开了。
寇万仇赶紧俯下身去,问:“你怎么样了?”方之燕努力把眼睛转向寇万仇的方向,脸上的冷汗流下来,连喘气都费劲的模样。
“我,要是死了……”方之燕气若游丝道,“你就帮我,带个口信,去颍州,就说……”声音渐渐弱下去,最后好像是一句诗。
操,不会是回光返照吧?寇万仇心头猛地被攥紧了,后面的内容根本没心思听清,伸出一手来摇她的肩头,想把她摇醒。
“起来,我没听见,你自己去送!”方之燕没有理会他,冷僵的手指动了动,轻轻勾住了他的小指。
随后彻底泄了力气,像一只折翼的鸟掉落在他掌心。
寇万仇大脑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