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三天宁静。
李严和白宇似乎已经理解并且消化了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
“我总觉得父亲笔记里所写的那场矿难……不对劲。”
白宇说出心中的疑问,
“那你还记得你父亲口中的矿难发生地点吗?”李严问道。
“记得……”
矿区废弃多年,入口早已被荒草和碎石半掩。
晚风吹过,卷起尘土,带着一股陈腐的、类似铁锈和腐烂木材混合的气味。
李严借着手电的光,看向身旁脸色凝重的白宇。
“你确定要进去?”
李严问,声音在空旷的环境里显得有些发飘,
“这里……感觉不太对劲。”
白宇紧了紧背包带,眼神复杂地望着那黑黢黢的矿洞入口,像一个择人而噬的巨兽之口。
“有些事,总得弄清楚。我爸当年留下的东西,不仅仅是一个幸存者的记录,更像是一个……未完成的警告。”
“警告?”
白宇点点头,找了块相对干净的石头坐下,示意李严也坐。
他从背包里取出父亲的笔记本,小心翼翼地翻开。
“我们那天在家太仓促了,没有认真的看这里面的内容……”
白宇说着,手中的动作不停,一页一页的翻开这本泛黄的笔记。
“我小时候,身体不好,经常缠着我爸讲故事。他话不多,最不爱提矿上的事。但有一次,我发高烧,迷迷糊糊地哭闹,他大概是实在没办法了,就坐在我床边,用一种很低沉、很遥远的声音,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白宇的声音也低了下来,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直到那天,我们在我父亲的书房偶然翻到他藏起来的这个笔记本,我才意识到,那晚他讲的,根本不是故事。”
李严凑近了些,手电光照亮了笔记本上因年深日久而泛黄的纸页,以及上面遒劲却略显凌乱的字迹。
“他说,那不是意外。”
白宇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既有对父亲经历的痛惜,也有对即将揭开真相的紧张,
“在我这个世界里官方的说法是瓦斯爆炸,操作失误。但真相是,那家矿业公司为了追求最大利润,一直在违规超深开采,早就挖到了不该挖的地方。”
“不该挖的地方?”
“嗯。他们挖穿了一层极其坚硬的古老岩层,下面……发现了一样东西。”
白宇顿了顿,似乎在回忆父亲当时的语气,
“一棵树,或者说,是一棵巨大到难以想象的古槐树的化石根系。那根系盘根错节,像是黑色的、石化的巨蟒,遍布了整个新发现的矿层。”
李严皱起眉,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勾勒出那样的画面,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你看这里写的,”
白宇指着其中一页,
“【……槐树的根系异常发达,远超同类树种。当地传说其根系深达地府,能引渡亡魂,并非空穴来风。实地勘察发现,其主根方向……指向的并非地下,而是……】”
白宇的声音在这里停住,那一页的最后几个字,墨迹明显加重,仿佛书写者当时内心也充满了巨大的震动和不解。
“而是什么?”李严追问。
“笔记在这里断了,后面是几页撕掉的痕迹。”
白宇摇头,“我爸没说,或者说,他当时给我讲‘故事’的时候,也跳过了这一段。但他提到了另一件事,关于时间。”
他翻到另一页,上面记录着一些观察和推测。
“【……钟表异常并非个例,镇上老街区的几户人家也反映过类似情况,时间都指向凌晨2:37。这个时间点,似乎与二十几年前一次未被记录的矿难有关……但档案缺失。】”白宇念道,
“我爸是唯一的幸存者,和其他几个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的救援队员一样,他们的手表,无一例外,全都永远停在了凌晨2点37分。”
李严的心跳突然停了一拍。
怎么会这么巧?
他清楚记得这个时间——来到这个世界前的时间:凌晨2:37。
“怎么了?”
白宇的话突然惊醒了沉思的李严。
“没……没什么。”
随后李严便吐出两个字。
“规则……”
他反复咀嚼着这个词。
“对。我爸相信,那棵古槐树的根系,可能不仅仅是化石那么简单。当地关于槐树通幽的传说,也许是真的。矿主发现了这惊世骇俗的东西,第一反应不是上报,而是恐惧和贪婪。他怕消息走漏,影响他继续挖矿,更怕这东西带来什么不祥。于是,他做了一个丧心病狂的决定——用炸药彻底毁掉那片区域,把一切都埋葬在地下。”
“所以,那场爆炸……”
“是人为的。矿主找了个借口,让当晚所有下井的工人都集中在发现根系的区域附近,然后……引爆了早已埋设好的炸药。”
白宇的声音充满了压抑的愤怒,
“我爸当时因为工具坏了,提前去稍远一点的工具房,这才侥幸躲过爆炸中心,但也被塌方困住,九死一生。一百二十七个矿工,包括很多看着我长大的叔伯,就那样被活埋了。为了掩盖一个秘密,为了他那点肮脏的利润。”
李严沉默了,他能感受到白宇话语中沉淀了二十多年的悲伤和愤懑。
“这就是全部的‘故事’?”
“不完全是。”
白宇合上笔记本,眼神望向黑暗的矿洞深处,
“我爸在被困的时候,经历了一些……无法解释的事情。他没细说,只是反复叮嘱我,永远不要靠近这座废矿。他说,那里面有东西,被爆炸惊醒了,也被永远困在了那个时间点。他说,矿洞里有它自己的‘规矩’。”
白宇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我爸的故事讲完了。现在,轮到我们去亲眼看看,当年他没写完的、没说透的,到底是什么了。”
李严深吸一口气,也站了起来。
他知道,这一趟绝不轻松。
手电光柱刺破黑暗,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那吞噬了无数生命的废弃矿井。
矿道内部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土腥气。
脚下是坑洼不平的积水和碎石,头顶是锈迹斑斑、摇摇欲坠的支撑架。
手电光所及之处,只有无尽的黑暗和被时间侵蚀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