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篇72：「大山将为人民带来和平；小丘将为人民带来正义」

    又过两日的傍晚，雷欧再次前往鹿角教堂，卡洛也跟来了，由佛罗l斯到这里，车程二十分钟，差一刻六点，h昏最後一缕暖光沉入地平线，白se大理石教堂的立面弧形拱廊上，用拉丁文雕刻了诗篇这句话。

    「挺霸气，」拉丁文是义大利贵族子弟教育必修，卡洛轻轻读出，「这以前是你们奇科家领地上的教堂？果然是骑士团首领。」

    但这世道，真还有什麽和平与正义吗？

    如今奇科家跨足黑白两道，金融与军火，金钱和政治，无论哪一面都与和平正义背道而驰。

    厚重大门仍紧闭，索x也不急，教堂後方果然有一片墓地，但整理得很乾净，看上去没有凋零凄清的气氛。

    差一分钟六点时，两扇门後传来重锁松脱的声音，烛光再次溜出。

    雷欧摆手示意桑提等人回车上候着。

    「洛林神父。」雷欧开口，「这是我的朋友卡洛．莫拉蒂。」

    里头的人没料到有人站在门口，开门的动作一凝，湛蓝的眸子好像坠入迷雾，看着他，又不像看着他，两秒後才猛地回神。

    「奇科先生，有事吗？」

    「网站上写，每周一晚上有祷告弥撒。」

    他迟疑，「那个很久没有更新了，不过请进吧。」

    神父笔直转身，向内走到祭坛，仍是一袭素极的黑袍，步伐很轻，走路没有一点声响，几乎像一条影，缓速掠过一排排长椅。

    火舌欢欣燃起，将烛光释放出来，没了太yan，天顶华丽的末日审判壁画若隐若现，与y影交融不辨彼此。

    此时卡洛吐出长长一口憋了半晌的气，低低道，「我的天，这就是你说的很普通的一个神父？我都词穷了。」那姿容气质，笔墨难描，天人下凡都不为过。

    安哲罗，，天堂的使者。

    「抱歉，没有准备圣t，简单的天主经祈祷可以吗？」

    「好。」雷欧缓缓在软垫上跪下，卡洛0不清这真是要弥撒还是要怎的，便不开口。

    那人的动作一丝不苟，庄重稳健，当他低低开口y唱天主经，魂震神摇，一种由血管内部迸发的颤栗共鸣，就好像他进行的并不是什麽祈祷弥撒，而是什麽更妖异的更强大的巫之力量，令人几乎难以自控。

    雷欧惊於自己一瞬的失常，脸se不由得变了变。

    「我们的天父，愿你的名受显扬；愿你的国来临；愿你的旨意奉行在人间，如同在天上。求你今天赏给我们日用的食粮；求你宽恕我们的罪过，如同我们宽恕别人一样；不要让我们陷於诱惑，但救我们免於凶恶。」

    「天下万国，普世权威，一切荣耀，永归於你。」雷欧接道，他们从小到大参加过不计其数的弥撒，反sx地便能接下去。

    「愿主的平安常与你们同在。」神父说。

    「也与你的心灵同在。」卡洛也清醒过来。

    「愿我们的主耶稣基督圣t圣血的搀合，使我们领受的人，获得永生。」

    获得永生。

    永生啊。

    神父的声线像钟声最後的余韵，永生，雷欧一震，彷佛有一缕看不见的丝线束上心脏，慢慢收紧，软线成了锋刃，叫那心一0u地疼。

    这座教堂，这个空间，暗影幽幽，他抬头看向祭坛上的人，口中反s地说，「我当不起你到我的心里来，只要你说一句话，我的灵魂就会痊癒。」

    神父的目光闪了闪，不望他，只望面前跳动的烛芯。

    「愿全能的天主，圣父、圣子、圣神，降福你们。」

    「阿们。」

    教堂重归静默。

    憋了半晌，卡洛耐不住胶着，这神父不可能不知道两人上门不是为了弥撒，这定力功夫，丁点不像他这年纪能有的，太稳了。

    望了眼雷欧，这人彷佛陷入某种沉思，也不开口。

    「安哲罗神父，我们来的冒昧，抱歉了。」卡洛清清喉咙，雷欧今天怎麽了？从没见过他莫名其妙走神。

    雷欧一醒，「是的，今天来，是想与神父谈一件事。」

    「你想买地？」

    对方先单刀直入。

    「因为这里曾经是奇科家的领地？」

    这下雷欧与卡洛都噎着，想起吉安诺家的小子亨利説神父是他们家的好朋友，看来已经通过消息。

    「令尊有心了。」说这话时，神父一字一字咬得很慢，好似b前几日老吉安诺说这句话时，有着更多意味不明，奇怪的，有一份能称之为真诚的东西在其中。

    「可我并不打算出售，抱歉让您白跑一趟。」两人正拉长耳朵，不料他旋即回绝，没有丝毫余裕。

    「价钱可以谈，绝对让您满意，转让产权对教堂不会有任何影响，您可以在这里继续宣教，我们可以签租约，一百年租约怎麽样？」卡洛忙解释条件，虽然这里真的有信徒吗？

    「另外，我们也会承担教堂的所有修缮费用。」

    他似乎喃喃地说了句什麽。

    雷欧听见了，好像是「一百年也不算多久。」

    这块地说穿并不值钱，如此条件简直太优渥，一百年怎不算久？等於保障了他这辈子都不用担心被赶走。

    但他没有回应。

    双方再次陷入静默。

    「抱歉，我还是一样的答案，不会出售这块地的产权。」

    「我能问问原因吗？是不是有什麽困难？」卡洛善倾听，说好今天他唱白脸，非不得已，不想恐吓这位神父。

    他凝视他们，片刻才道，「没有什麽原因，只是不想卖而已，真抱歉。」

    无法得知谈判对手不肯交易的真实原因，便难以切中要害，再提出更有x1引力的条件。

    这座教堂与这位神父的详细背景调查已经完成，关於教堂的部分非常简单，b较奇怪的是，安哲罗．洛林神父相关的私人信息非常少，在教廷系统的最底层，静静的，不争不往上爬，唯独一点，半年前，他开始在佛罗l斯大学兼任古油画修复教授，课都在夜间。

    二十七岁，以他的年纪简直不可想像。

    「如果您知道奇科家，便应该知道我们不会空手回去。」雷欧的语调也很淡，声线之下有种不容拒绝的意念。

    他轻轻向前靠了靠，手肘随意地撑在膝盖上，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落在人心头，像大雨前的空气，沈甸甸的，他专注地盯着眼前其实逃无可逃的猎物。

    如果可以，他并不想补杀他，就像鹿角教堂顶上的公鹿，雄鹿缓行在月光照耀的林野中，不知箭矢将会从哪个方向s向他。

    但若他不从，便只能捕杀。

    「教堂屋顶在五年前进行过一次重大修缮，奇科银行现在已经是这间教堂的最大债权人，如果我想，我甚至不需要和你谈就可以拿走这块地。」两日内，秘书已将教堂的债权拿到。

    「您的贷款已经积欠半年了。」

    是了，神父有地，甚至还有吉安诺酒庄的地，但都已经抵押出去，就为了五年前老教堂左翼结构曾发生严重坍塌，修缮花费巨大，不知道此前他如何支付，但想来钱已告罄，他没有流动现金，所以才开始在大学兼课，连利息的偿还都是苦苦支撑。

    如非这笔债务，关於这人的个人资料几乎是一片空白。

    佛罗l斯城一座小神学院拿到学位，核查过，有些经不起推敲之处，好像他根本只是直接通过了资格考试，除此之外，这人的过往便没有任何信息，父母皆注记亡故，无家族成员。

    他又是如何拿到佛罗l斯大学的教职呢？这所十四世纪便创立的古老学院可不容易进。

    没有答案。

    他像隐藏在现代社会的一个孤魂野鬼，不愿意与这世界往来，甚至连手机也没有。

    英俊的脸白了白，他是不是健康也不好呢？雷欧突然分神，他的皮肤像打磨的极jg细的白se大理石，只有一点淡淡的血se。

    「贷款的事，不劳您费心。」他站起来，送客，态度没有转圜。

    他无处可逃，但即便是一头孤单的雄鹿，也别将他b急了。

    雷欧笑了笑，「你有我的电话，今天就先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