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大人!」
「大人!」
暴民酝酿拂晓封闭城门,届时要离开佛罗l斯便不易。
他迷茫睁眼,浑身骨r0u有如一团余烬,被连日高烧焚的再没有一丝形状,撑开眼皮已是极限,但那人锲而不舍地唤他,身t一轻,失重,风尘的气味兜面而来,他被他抱起,於双臂之间。
「马尔科」
跳耀烛芯绽放的光拉成残影,又或者只是他大步出房的动作太迅捷,像一头急奔的雄狮。
「大人!别睡着。」他匆匆低头一瞥。
仆佣躲的躲,避的避,这一翼卧房周围早已无人。
无论是前几日焦灼的祷告,还是後来渐渐将他吞噬的高烧与恶梦,似乎一下都淡了,远了。
马尔科来了。
「没事了,大人。」
他们移动的很快,没走g0ng殿正门,向後绕进巨大的b0b0里花园,马尔科甚至没将他背着,而是就这麽小心翼翼地抱在双臂上,好似「圣殇」圣母坚毅揽抱其子。
树影掩蔽,穿出碧提g0ng范围就是城南罗马门,此处数条大道交会,其中一条向南通往席耶纳,也能去罗马。
但他们不去罗马。
马车候於暗处,城门上的白se大理石牌匾书纪念年份,十五年前,翡冷佐家族的第一位教皇利奥由此门进入佛罗l斯城。
而五年前,托斯卡纳大公幼子,利奥教皇之侄,十八岁的安哲罗.翡冷佐受封红衣主教,翡冷佐家又一人进入教皇国权力中枢。
马尔科没带军团部从,只一辆吉安诺酒庄的马车掩人耳目,车夫正是酒庄庄主。
大疫席卷,接着兵变,罗马城乱了,与席耶纳的战争陷入胶着,佛罗l斯城也乱了,托斯卡纳大公朱里安.翡冷佐三日前亦因疫疾亡故,目前密不发丧,但纸包不住火,仆佣也怕。
生si面前,众生平等。
因教皇之命由罗马赶回,准备坐镇佛罗l斯稳定民心的红衣主教安哲罗.翡冷佐亦不幸染疫。
城里已si近半人口,而si神还在收割人命。
民心摇晃,秩序如怒涛中颠簸的小舟眼见就要灭顶。
怨忿开始燎原,所有权力在si亡面前都丧失权柄,谁也敢起来暴乱。
「是魔鬼带来的诅咒」流言扩散,也许是政治y谋,佛罗l斯执政团内自然还有人对翡冷佐家虎视眈眈,也许是战争策略,席耶纳城的奥b奇家族暗暗放出的虚构故事,「翡冷佐家族背後由魔鬼支持,他们饮人血吃人r0u,散布瘟疫。」
「翡冷佐家族里有魔鬼!」
「瘟疫就是他们带来的!」
安哲罗被放入马车,车轮辗过黑夜,但那人一直说,「大人,别睡着。」
他不睡,努力地睁眼,那张历经风霜的脸依旧是他熟悉的模样,战事如何了?他怎的回了佛罗l斯?
城门一晃而过,十一年前,他在这座城门外捡了这个重伤的男人,他说他叫马尔科,没有姓氏。
每个人都有姓氏的,尤其像他这样谈吐的人,但他不愿说,蒙羞了吧?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或是不能提及的过往,所以他不说。
所以人人叫他马尔科.拉波塔大门之意,直到四年後他受封骑士团团长,才回复本姓奇科。
马尔科.拉波塔.奇科
不仅没舍弃那个不算太光彩的所谓「拉波塔」大门,反而紧紧镶嵌在他的名与姓中间,「因为安哲罗大人就是在大城门外捡到我的。」他答他,不卑不亢,一身峻拔戎装,宣誓此生效忠翡冷佐家族。
大城门,他们相遇的地方,那年安哲罗十三岁,马尔科二十三岁。
「大人,别睡着!」
荒野,风好冷。
他喃喃説冷,但其实整个身t都烫人,马尔科很凉,怕自己冻着他,臂弯里与他隔着一件厚重的丝绒披风。
没有尽头的摇晃终於静止。
一排擎天巨柱也似的柏树立在黑影後方,他侧侧一望,一座教堂,一弯弦月,很薄,像把冰冷的刀刃,堪堪悬在教堂尖顶那头雄鹿颈边。
荒废的味道。
他抱他到地下室,每块石头都沁满了岁月的寒气,太冷了,铺天盖地的冬季。
「大人,别睡。」
但他再没力气了,睡吧,再没有力气清醒,也再没力气睁眼望他,连呼x1都没有力气了。
若一口气就此彻底松解,便会沉入si域,他清楚知道,而他虔诚信主,不行恶事,他将在天国等他,马尔科。
真的没行过恶事?
连不能对人言的恶念也没有?
他一悚。
不,别欺骗自己,意识涣散前,魔鬼先於天使降临,冷冷道破,恶啊,不能救赎的那种恶。
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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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如地狱业火。
日夜烧灼他。
「马尔科」
马尔科就是他的恶念。
弥留之际,他直面他的恶念,魔鬼给了他最後一点气力睁眼,施舍他最後一点能量吐出他的名字。
那男人双目如绿se翡翠,眼角却噙着晶莹透亮的眼泪。
「大人,我不会让你si。」即使渎神,即使要彻底将即将启程天国的人强拉入无间地狱,他不让他si,终於做了决定,自私的决定。
多麽短视,多麽愚蠢的人类,多麽自私自利的人x。
应该放他走,放他的安哲罗大人走,神不是许诺过天国的永生,平静的安息?
但你信吗?
此时此刻,你扪心自问,你信神的许诺吗?看不见0不着只能就这麽信?
魔鬼同时嘲弄他们两个。
但魔鬼同时也是宽大的。
神不允的,他都接纳,平等,自由,博ai地接纳,所有他们心底从不敢言说的恶念,慾念。
他听不见马尔科赤红了双目,发疯一样的喃喃自语,听见了也不能明了,他知道自己神仙难救,此刻的互相望见不过是最後一点奢侈的生命灵光,在一眼之中匆匆望尽此生。
但那人神se狂迷,是他从未见过的马尔科。
痛苦扭曲了他的脸,他好想伸手00那张脸,一直想这麽做,却从未做过,因为不该,不可。
但再没有力气了。
他已没有下一个日出。
「大人,请原谅我。」
碧眸中的眼泪砸在他脸上,竟也没有温度,那麽伤痛却那麽冷凉。
马尔科将他紧拥,悖徳,罪恶,违背任何礼法的距离,但还不够,他俯身,双唇轻轻触过那有如天使的面颊。
原来马尔科的嘴唇是这样的触感。
安哲罗轻轻闭眼,用最後一丝余力感受那男人将脸埋入他滚烫的颈侧,粗糙胡渣刮擦皮肤,马尔科,因为你,因为不能说不能想的恶念,我注定无缘天国,去不了神侧,我注定堕入地狱。
我在地狱等你。
他终於闭眼。
但不能,有人不放。
颈侧钝痛,没力气挣扎,温柔而钝痛,还能更冷吗?是的,更冷了,血ye由颈动脉奔流而出,但他已经连思考都没有能力,麻木地冷凉下去。
为什麽?
马尔科的气味将他包覆,他的拥抱是如此的紧,一个向天祈求的仆人,一个忠於职责的护卫,他发誓忠耿正直,他发誓效忠翡冷佐家族。
不,他只发誓效忠安哲罗.翡冷佐,至si不渝。
原本去年他就准备请辞骑士团长一职,他早已收养一名义子,他尽可继承他的头衔他的爵位他的一切,而他将前往教皇国,去罗马,担任安哲罗主教一人的护卫。
但在一场对b萨的战役中遭逢变故,他遇见魔鬼,从此成了不si之物。
誓言在生si面前又算什麽?
他信神,无庸置疑。
他在神前发的誓言,效忠翡冷佐,只要他一天不si,就要贯彻到底。
即使後果难料。
燃烧灵魂的饥渴令安哲罗痛苦挣扎起来,被烧成灰之前,马尔科冷凉的血顺着他的唇流入t内。
过了多久,他不知道。
只知最後他俩都浑身jg赤,马尔科压着他,僭越地压制着他,怕他苦痛之虞弄伤自己,但其实他即将无坚不摧,再不会受伤。
强烈的快感传入他的中枢神经,安哲罗忍不住痛y出声,海cha0狂袭,而他只是一张无能为力的薄帆,在迷乱中时颠时醒,b0高的x器被马尔科握着,但还不够,他又俯身含他,虔诚地将它纳入。
「大人,这样你会舒服一点。」将所有作为人的慾全都泄掉,而後他将新生。
待清醒,荒败教堂地窖依旧荒凉,但点了烛,灯火浅浅摇曳,安哲罗仍被那袭丝绒披风裹着,石棺中,马尔科紧紧拥着他。
後来怎麽了?
安哲罗惊醒。
还是那具石棺。
多久没有梦见马尔科?十年?二十年?
推开石棺盖,他早已习惯这幽闭冰冷全然黑暗的世界,x前宝剑滑向一侧,即便没了温度,但仍有习惯吧?
习惯x地痛哭。
在他沈睡的岁月,马尔科这柄随身佩剑就这样被他无知无觉地抱了数百年之久,醒来後连剑鞘皮革都已朽烂。
x1血鬼也会失眠吗?
会吧,起码安哲罗会,若不抱着这柄剑,不睡在这副棺材里,他就会失眠。
他在1527年沉睡,於1993年醒来。
守着这座教堂。
「大人,先睡一会儿,等我回来。」马尔科説。
所以他要守着这座鹿角教堂。
沈睡的药,只剩空瓶,玻璃不腐不烂与他同在棺中数百年,但马尔科再没回来。
马尔科最终葬在奇科家族墓园里,他必定是那孤独陵园落葬的第一人,当时还没有所谓的奇科家族。
安哲罗去看过,1994年,他找了足足一年,在这个荒诞陌生的异世界新时代,跌跌撞撞,最终找到了。
在某一个无月的夜他挖开马尔科的坟,扒出所有的土,但棺里什麽也没有。
他想过马尔科会否还活着,像他一样,「大人,以後,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毕竟是马尔科将他变成这样的。
棺底那些像灰尘的黑se粉末必定不是马尔科,也许只是衣冠塚,他颤颤伸手拨,没有随葬物,是了,他不离身的宝剑在他这。
葬的想必匆促。
然後就0到了,一颗yy的钮扣,孤单地躺在粉尘中,叫他哆哆嗦嗦拾起。
若有月,就能照出安哲罗的脸,面皮惨白似哭似笑扭曲的难看,也照清那颗早已发黑至不能辨认的银扣,但没有月光,四周是无尽的黑夜,他痛哭,是鬼在哭,而这无尽的黑夜将永远没有日出。
「以後你就是翡冷佐家的人,不会有人欺负你的。」他拔下x前衣服上一颗盾牌形状的jg致银扣递给他,彷佛上面的翡冷佐家徽,蓝se十字架上镶缀五弯弦月,就是无坚不摧的咒语。
在这城,在这国,翡冷佐家当然能保他,他能保他。
即便他才十三岁,将来也并不会继承大公爵位,不过保一个人还是轻而易举的,无论马尔科有什麽样的过去。
为什麽?
好像也没有原因,只因马尔科伤癒,并坚持要效忠他时,那目光令他心底忽然轻轻一震。
於是也就应了。
但最终马尔科化成了灰烬,永远留在152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