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映瞳争气，术后恢复得很好，又很想壮壮。我们就提前几天出了院，结果刚回到家看到壮壮，映瞳就哭了。

    我以为她是激动的，但她却对我说不是这样。

    妈妈抬了抬眼，接着说：我见到儿子的第一眼，心里好高兴，我好想他，但是眼泪却止不住地流。

    我想伸手抱抱他，但手却控制不住地要爬到他脖子上，掐死他。

    我不敢再接近他了，心里又害怕又伤心，脸上却笑了出来。

    那一刻我以为我中邪了。

    一个白大褂叔叔低声说：是情感倒错障碍。

    妈妈点点头，继续说：我越开心，哭得越厉害；越伤心，脸上却笑出来。我想表达爱意，但手上却总要伤害他。

    我回想起妈妈时时刻刻端在脸上的微笑。

    原来她一直都在难过吗

    我不想伤害壮壮，但是他是我的宝贝，我怎么能不爱他。

    妈妈又笑起来，她看着墙上的字：后来我做了各种训练和计划，努力把行为和感受匹配起来。

    可是我越压抑，却越严重，到最后我居然真的开始伤害壮壮。

    妈妈捂着脸，我看到她指缝里的表情很狰狞。

    几人的眼神扫过墙上的字，一开始写得还规规矩矩，后面就潦草起来，仿佛替妈妈无声崩溃。

    爸爸接着说：映瞳刚从医院出来就又出了这事，我努力地想平衡她和壮壮，又想再多赚点钱，带她正式接受治疗，但是我太高估自己了。

    没能发现映瞳几次在壮壮的吃喝里动手脚。

    我确实太累，到底还是没瞒住，让爸妈又替我们担心。

    外公外婆也哭了：映瞳是我们的女儿啊，我们怎么能不担心。可是心疼女儿的时候，却也有意无意忽视了壮壮。

    我们最对不起的还是孩子啊。

    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

    只有我很疑惑：我去过水上乐园

    花花老师摸了摸我的头：爸爸在开学前跟老师说你出了车祸，惊吓过度，忘了出事前后的事情，要我多看看你，别受到多余的刺激。你不记得之前一段时间，脸上莫名其妙出现的刮痕了

    我这才想起来，新学期刚开学的时候，我脸上多出了几道伤痕，花花老师还天天给我涂药膏。

    也是从那时起，她就格外关注我，成了我的好朋友。

    爸爸说：壮壮不记得了，我们也不想让他回忆起这么可怕的事故，所以就没有解释给他听，还把映瞳的反常说成是她受到了诅咒。

    结果就被壮壮以为她变成女巫。

    我看见妈妈的嘴角向下撇了撇。

    她笑了。

    白大褂叔叔拿出几张纸：事情的原委我们也听说了，今天来就是想问问家属，确定把映瞳女士送到我们院进行住院治疗吗

    很多人觉得住进精神病院好像就和疯子画等号，但像映瞳女士这样遭遇事故患上急性精神疾病，出现各种反常现象的例子很多，不能一概而论，讳疾忌医。

    他说着，蹲下来看着我，口罩后是一双温暖的眼睛：就像这样，你们拖着病程，瞒着孩子，反而让孩子受到了更大的惊吓，你们以为是爱他，实际上却伤害了他。

    我看见屋子里的人都如没喝水的太阳花般低着头。

    半晌，妈妈抬起手接过叔叔的纸，毫不犹豫，刷刷两下签了字。

    她说：我确定要住院。

    我不想再错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