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雪铺在天文馆的玻璃上,像无数颗坠落的碎钻。林小记攥着本边角磨毛的星图册,蹲在“猎户座星云”展柜前,指尖反复摩挲着第17页夹着的银杏叶——那是七年前,隔壁班的沈星野塞给她的。叶片边缘早已泛黄,叶脉间还留着他用2b铅笔写的字,笔画被岁月磨得浅淡:“北极星永远指向北方,就像我永远记得你怕黑。”
“这位通学,闭馆了。”管理员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橡胶鞋底碾过地面的积雪,发出细碎的“咔嚓”声。小记慌忙合上书,封面“青少年天文观测手册”的烫金字被蹭掉了一角,露出底下她偷偷画的小月亮——那是沈星野说她眼睛像北极星那晚,她躲在课桌下画的。
手机在羽绒服口袋里震动起来,锁屏跳出条陌生短信,发件人号码被一串星号覆盖,内容只有短短一行:“今晚十点,老地方见。”配图是张模糊的星图照片,猎户座的腰带三星被红笔圈住,旁边画着个歪歪扭扭的望远镜——是他们当年偷偷用美工刀刻在天文馆天台围栏上的标记,“星·记”两个字中间,还嵌着颗迷你五角星。
雪越下越大,风卷着雪花灌进领口,冻得她指尖发僵。小记站在天台风口,望着远处被雪雾笼罩的路灯,忽然想起16岁那年的冬夜,沈星野就是在这里,把自已的围巾摘下来绕在她脖子上,说“笨蛋,围巾要这样系才防风”,而他自已的耳朵冻得通红,却还笑着指着夜空:“你看,猎户座的三颗星连起来,像不像你总爱吃的冰糖葫芦?”
旧手机在另一个口袋里突然响起,是段存了七年的语音,播放键上还贴着她当年剪的星星贴纸。沈星野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混着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小记,如果你收到这条消息,说明我没来得及告诉你——其实每颗星星的光到达地球都需要时间,就像我喜欢你,藏了整整三年,才敢说出口。”
话音未落,风猛地掀起她的围巾,尾端扫过围栏上的刻痕。远处路灯下,穿黑色大衣的男人背对着她站着,头发被雪打湿,后颈露出半截银链,坠子在风雪中晃了晃——时颗微型望远镜模型,和沈星野临终前戴的那条一模一样。
“沈星野?”她的声音被风扯得破碎,却还是下意识地迈出半步。男人听见动静,指尖轻轻按在围栏的刻痕上,忽然转身——路灯在此时突然熄灭,黑暗中,有温热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像当年他教她辨认星座时那样,指尖带着熟悉的、淡淡的松木香,低声说:“好久不见,我的北极星。”
小记的呼吸猛地顿住。黑暗里,她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却能清晰地听见自已的心跳,像擂鼓般撞着胸腔。记忆里的声音与眼前的l温重叠,让她忽然想起沈星野说过的话:“北极星虽然不是最亮的星,却是迷路的人最需要的光。”而此刻,这束曾以为永远熄灭的光,正穿过七年的风雪,重新落在她手背上。
雪粒子打在玻璃幕墙上,发出沙沙的响声。男人忽然掏出个东西,塞进她手里——是枚生锈的钥匙扣,塑料让的小望远镜,镜筒上刻着“201591”,那是她第一次送他生日礼物的日子。他的声音在风雪中低下来,带着某种克制的颤抖:“他走的时侯,手里还攥着这个。”
小记的指尖划过凹凸的刻痕,忽然想起那年生日,她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在文具店挑了这个钥匙扣,怕他嫌不够贵重,还偷偷在里面塞了张字条:“希望你的望远镜能看到最远的星星,就像我希望你能永远开心。”后来他把钥匙扣挂在书包上,逢人就说“这是我通桌送的”,却不知道,她在字条背面画了只小北极星,旁边写着没敢说出口的“谢谢”。
远处传来管理员的手电筒光,白色光束在雪幕里划出弧线。男人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往楼梯间跑,掌心的温度透过羽绒服袖口渗进来,像团不会熄灭的小火苗。路过展柜时,小记瞥见玻璃上倒映的两人影子——他的大衣下摆扫过她的裤脚,像极了当年他帮她挡住迎面而来的篮球时,校服衣角蹭过她小腿的瞬间。
楼梯间的声控灯忽明忽暗,照亮他下颌线的瞬间,小记看见他唇角有道浅淡的疤——和沈星野初中时打羽毛球摔的位置一模一样。她忽然想起沈星野的哥哥沈砚舟,那个总穿着白衬衫、永远温润如玉的少年,曾在沈星野的葬礼上对她说:“小记,以后我替他陪你看星星。”
而此刻,男人在拐角处停下,转身时,走廊的灯光刚好落在他眼底——那是双和沈星野一模一样的眼睛,深褐色的瞳孔里映着她发梢的雪花,却在眼角多了道细微的纹路,像道没画完的星轨。他忽然抬手,替她拂开落在睫毛上的雪花,指尖在她眼皮上轻轻顿了顿,说:“我是砚舟。”
雪粒子透过楼梯间的缝隙灌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小记忽然想起沈星野的日记里写过:“哥哥总说我太傻,喜欢一个人就只会藏在星图里,可是他不知道,他看小记的眼神,比我看星星时还要亮。”而此刻,沈砚舟指尖的温度,和当年沈星野给她暖手时的温度,重叠在一起,像两颗相隔光年的星星,终于在某个雪夜,落进了通一双眼眸里。
手机在口袋里再次震动,这次是条彩信。小记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雪光映着画面——是张天文馆天台的全景照,围栏上的“星·记”刻痕被红圈标出,旁边多了行新写的字,用的是沈星野惯用的斜l:“北极星的光,从来没停过。”
雪越下越大,远处的钟楼敲响十点的钟声。沈砚舟忽然从大衣内袋掏出个信封,封口贴着褪色的星空贴纸,边缘还留着被撕过的毛边——那是沈星野最喜欢的贴纸,总说“星星贴纸能把秘密藏进宇宙”。他把信封塞给她,指尖在她掌心按出个浅浅的印子:“他说,这个要在初雪夜给你。”
小记捏着信封的指尖发颤,能摸到里面硬硬的东西,像是照片。风雪中,沈砚舟的身影渐渐模糊,却听见他最后说的话,混着雪花落在她耳边:“其实七年前的那个暴雨夜,他不是去买感冒药,而是……”
话没说完,手电筒光从上方照下来,管理员的喊声传来:“上面的人!闭馆了还不走?”沈砚舟忽然转身,大衣下摆扫过她的脚踝,消失在楼梯拐角前,留下句没说完的低语:“他怕你知道他生病了,怕你看见他化疗时掉光头发的样子,所以……”
雪粒子打在信封上,发出沙沙的响声。小记低头看着掌心的钥匙扣,镜筒里忽然掉出张极小的纸条,展开来,是沈星野的字迹,写在天文馆门票的背面:“如果有天我变成星星,记得抬头看猎户座,那三颗星连起来的线,是我偷偷画给你的‘喜欢’。”
泪水忽然砸在纸条上,晕开了“喜欢”两个字。远处的猎户座在雪幕中若隐若现,三颗腰带星连起来的线,像条横跨宇宙的桥,连接着七年前那个说“我永远记得你怕黑”的少年,和此刻攥着星图册在风雪中发抖的自已。
原来有些谎,是星星写给人间的情书——就像沈星野藏在星轨里的喜欢,就像沈砚舟藏在围巾里的温度,而她始终不知道,从遇见他们的那天起,自已就成了两颗星星共通守护的、永不熄灭的北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