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便利店暖黄灯光下,玻璃上凝着层薄薄的雾气。林小记盯着对面男人摘下的手套,掌心躺着枚生锈的钥匙扣——塑料小望远镜的镜筒上,“201591”的刻痕被磨得发旧,却和她记忆里沈星野总挂在书包上的那个,分毫不差。
“我是沈星野的哥哥,沈砚舟。”男人推来杯热奶茶,杯壁上的水珠顺着他指尖滑落,滴在便利店的木质桌面上。他穿着件洗旧的藏青色毛衣,领口露出半截银链,坠子在灯光下晃了晃——不是沈星野的望远镜模型,而是枚刻着“舟”字的银杏叶,边缘泛着温润的光。
小记的指尖碰了碰奶茶杯,温度透过纸杯渗进来,却暖不了她此刻冰凉的指尖。2016年那个暴雨夜,沈星野说“去给你买感冒药”,从此再也没回来。警方说他遭遇车祸,可她去事故现场找了整整三天,没找到任何遗物,只在路边捡到半张被雨水泡烂的星图,上面画着猎户座,旁边写着没写完的“小记,其实我……”
“他走的时侯,手里攥着这个。”沈砚舟忽然掏出个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串断了线的星星手链,玻璃珠上还沾着斑驳的血迹,“还有这个。”他推来台老式胶片机,镜头盖内侧刻着行小字,她凑近了才看清:“给怕黑的小记,每卷胶卷都藏着一颗星星的故事——星野。”
奶茶杯“当啷”掉在桌上,褐色液l渗进桌缝。小记想起沈星野总说“胶片机拍的星星才最真实”,高二那年他偷拿了父亲的年终奖,在二手市场淘了这台相机,说要给她拍遍所有星座。后来她生日,他送了她第一卷胶片机,说“等攒够12卷,就带你去看极光”,却在第七卷时,永远停在了2016年的夏天。
“他瞒了所有人。”沈砚舟忽然翻开手机相册,调出张泛黄的诊断书,“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确诊日期2015年12月31日。那天晚上他带你去看双子座流星雨,中途晕倒不是低血糖,是化疗后的副作用。”照片里的诊断书右下角,签着沈星野歪歪扭扭的名字,日期旁边画着个小月亮——和她课本上的涂鸦一模一样。
小记的视线忽然模糊。她想起那年跨年,沈星野靠在她肩上,指尖冰凉,却还笑着说“今年的愿望是小记能考上天文系”。那时她没注意到,他校服袖口总是卷得很高,盖住了手腕内侧的针孔,就像他总说“我喜欢熬夜看星星”,却不知道,那些深夜的“观星”,其实是在医院让化疗。
胶片机里忽然掉出卷已经冲洗的照片,边缘还带着药水的气味。第一张是天文馆的天台,围栏上的“星·记”刻痕被阳光晒得发白,旁边贴着张便利贴:“2016年4月5日,小记说猎户座的腰带星像她爱吃的冰糖葫芦,笨蛋,明明更像她笑起来时弯起的眼睛。”第二张是教室后排,她趴在桌上睡觉,课本盖着脸,发梢沾着个小月亮挂件——那是沈星野用零花钱给她买的,说“戴上这个,晚上就不怕黑了”。
“最后一卷胶片机……是他在icu拍的。”沈砚舟忽然抽出张照片,画面模糊得几乎只剩色块,却能看见床头的台历——2016年7月15日,小记的生日。照片背面是用左手写的字,笔画歪扭得像要掉进纸里:“小记,生日快乐。今天偷偷溜出医院,去给你买了草莓蛋糕,可是路上摔了一跤,奶油糊在星图上了。不过没关系,我把自已的星星送给你,以后每个生日,它都会替我陪着你。”
泪水砸在照片上,晕开了“星星”两个字。小记忽然想起那年生日,她在教室等到凌晨,收到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对不起,以后不能陪你看星星了。”那时她以为是沈星野提分手,哭着撕了半张星图,却不知道,那个躲在医院病房里,用左手给她写生日祝福的男孩,早已把生命中最后的光,都攒成了她头顶的星空。
沈砚舟忽然递给她个u盘,外壳是颗银色的星星,上面刻着“to
小记”:“这是他的日记,从高一开学那天开始写的。”屏幕亮起的瞬间,第一行字跳出来:“2015年9月1日,新通桌是个总带着小台灯的女生,她说教室关灯后看不见课本,其实我早就发现,她后颈有颗浅褐色的小痣,像颗没亮起来的小星星。”
便利店的微波炉“叮”地响了一声,打破了沉默。小记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文字,忽然想起沈星野总说她“笨”,却在每次她看不懂星图时,把知识点抄在便利贴上,贴记她的课本;想起他总在她值日时,偷偷帮她擦干净天文望远镜的镜片,却假装“顺路经过”;想起他最后一次带她看星星,指着猎户座说“你看,那三颗星连起来,就是我给你画的守护线”,却没告诉她,那是他化疗前最后一次走出医院。
“他让我转告你,”沈砚舟忽然起身,从大衣内袋掏出个信封,封口贴着沈星野最爱的星空贴纸,边缘被撕得毛糙,“如果有天你看见这个,说明他没骗你——他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信封里掉出张泛黄的信纸,落款日期是2016年7月14日,也就是他“车祸”前一天。
小记展开信纸,沈星野的字迹带着化疗后的颤抖,却依然用力:“小记,对不起,骗你说去买感冒药。其实那天我刚让完最后一次化疗,医生说……可能熬不过这个夏天了。我不敢让你看见我掉光头发的样子,不敢让你知道我每天都在打针吃药,更不敢告诉你——我喜欢你,从看见你在天文馆对着猎户座发呆的那天就开始了。”
“你总说我是你的‘观星向导’,其实你才是我的北极星。”信纸边缘有块圆形的污渍,像是泪水晕开的痕迹,“如果有天我变成星星,记得抬头看猎户座,那三颗星连起来的线,是我偷偷写给你的‘我爱你’。别难过,星星的光虽然要走很久很久才能到地球,但只要你抬头,我就永远在那里。”
便利店的玻璃门被风吹开,卷进几片雪花。小记忽然想起沈星野曾说过,每颗星星的光到达地球都需要时间,短则几年,长则几百万年。原来他的“喜欢”,是束跨越了七年时光的光,直到此刻,才真正落在她的掌心里。
沈砚舟忽然指了指她手里的胶片机:“最后一卷胶卷还没洗,他说里面藏着个秘密。”镜头盖被轻轻翻开,里面掉出张极小的纸条,是沈星野的字迹,写在天文馆门票的背面:“当你看见这卷胶卷时,记得调焦到第7圈,那里有我没说完的话。”
雪越下越大,便利店的灯光在雪幕里拉出长长的影子。小记攥着纸条,忽然想起七年前那个总在她怕黑时,把自已的手电筒塞给她的少年,想起他说“别怕,我数着星星陪你”,想起他最后留给她的,是束藏在星轨里的、永远不会熄灭的光。
而眼前的沈砚舟,正默默把自已的围巾解下来,绕在她脖子上,动作和当年的沈星野一模一样。围巾上带着他的l温,混着淡淡的松木香,就像沈星野日记里写的:“哥哥总说我太笨,连喜欢都不敢说,可是他不知道,他看小记的眼神,比我看星星时还要温柔。”
原来有些错位,是命运写好的伏笔——就像沈星野把喜欢藏进星轨,就像沈砚舟把守护藏进围巾,而她始终不知道,从那年秋天在天文馆相遇开始,她的人生就被两颗星星照亮,一颗用谎言守护她的光,一颗用沉默延续他的爱。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条新短信,发件人依然是星号。小记打开,屏幕上只有张照片:天文馆天台的围栏,“星·记”刻痕旁边,多了行新刻的字,用的是沈砚舟惯用的正楷:“星轨会断,但光不会灭。”
雪粒子打在玻璃上,发出沙沙的响声。小记望着沈砚舟被雪染白的发梢,忽然想起沈星野日记的最后一页:“如果有天我不在了,希望哥哥能替我照顾好小记。他总说我傻,其实他才傻——他不知道,我早就发现,每次我看星星时,他看的都是小记。”
此刻,便利店的暖光映着两人交叠的影子,像极了当年在天文馆天台,两个少年并排看星星的模样。只是这一次,说“好久不见”的人,从沈星野变成了沈砚舟,而藏在星轨里的谎,终于在初雪夜,露出了它最温柔的真相——原来所有未说出口的喜欢,最终都会变成光,穿过漫长的时光,落在那个被星星偏爱的人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