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茶正滑过咽喉,林夏咽了下,但也只惊讶了一下,毕竟很正常。
她只烦为什么要跟她讲。难道要她现在就告知苏文茜,他是我前男友?
都是一个圈子里的,林夏今天说了,保不准这件事明天有多少人知道。她还得回家先跟程帆报备,以防他先从别人那听到这件事。虽然这也没事,他情商也没这么低。但这么做,会显得她在乎他的感受。
如果不讲,李子望知道她结婚了,他并不是会多嘴将这件事讲出来给她造成麻烦的人。出于对他人品的信任,林夏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嗯。”
“你觉得,等他下次来,我主动约他好吗?”苏文茜有些纠结,她从来是不主动的人,但碰上了条件这么好的,她是不是该主动些。
林夏看着她认真地说,“我不知道,文茜,这个问题别问我。”
苏文茜知道她这人性格就这样,直来直去,但作为朋友,也挺扫兴,“为什么啊?就问问你的意见、我看着点参考呗。”
“我不喜欢听或讨论别人的感情问题,更不能给出任何意见去影响别人。”林夏看着她不悦的神情,撒了个娇服软,“我就是这样的人嘛,你谅解下。一会我给你买个包吧。”
这个女人性格冷静,甚至有那么点冷感,估计对她老公都没撒过几回娇,今天倒是用在了她身上,苏文茜没好气,“我真烦死你这个性格了,宁可给我买包,也懒得听我唠叨感情是吧。你觉不觉得你这样就像渣男?”
林夏哑然失笑,不过真是,她一听到别人说感情问题,就烦躁。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有完没完啊?她承认在这件事上,她缺乏基本的同理心,不擅长安慰别人,且连倾听的耐心都没有。
“总比热心给你提点没用的建议、但就买不起包的老实男人好吧?”
“不愧是你。”苏文茜吐槽着她,“你跟程帆呆久了,怎么说话都跟他一个德行了。只剩下钱味,人味都快没了。”
“钱的味道不是很好闻吗?人还有汗臭体味呢。”
周倩已经跟林洲同居,她不是个爱好社交的人,夜店不爱去,年轻人爱玩的剧本杀、野营也兴致缺缺,下班就爱回家呆着。
下班后她的生活很充实,炒两个菜,公司没有食堂,她经常自己带饭,自己做的快手菜营养又健康,还便宜实惠。二十多块钱的外卖,肉吃不到几片就算了,连菜叶子都吝啬。
吃完饭出去独自散会步,回来洗完澡看书或看剧顺便等着林洲,他工作忙,特别是刚进入他爸爸的公司,都没准时下过班,有时还有应酬。
不过今天林洲回来的早,周倩帮他拿好了毛巾,让他去洗澡。林洲拉着让她进去帮忙搓背,就真的是很单纯的搓泥。
周倩看了眼他脱下的衬衫,估计是去了工地,一身的灰尘。
她打湿了搓澡巾,弯下腰在他细皮嫩肉的背上搓着,“我今天碰到你爸的女儿了,叫林夏,是不是?”
林洲背一僵,转回头问她,
“你怎么看到她了?”
“我去我爸那,她刚好来了,她还顺便把我带回市里了。”周倩将他的肩膀按回去,继续手中的动作。
“你别跟她有什么接触,你也少去你爸厂里。”
听着他颇为严厉的嗓音,周倩有点委屈,瘪了嘴,但也没说什么。
感受到背上的力道在减弱,林洲回头一看,这个姑娘眼眶里打着的泪就要流下来了。哎,他什么时候招惹过这么年轻又爱哭的姑娘,但她胖嘟嘟的脸,不厚道地想,哭起来都这么可爱。
“我担心你,万一她知道你是我女朋友,对你起坏心呢?”
“她人挺好的啊。”
林洲冷笑了一声,“你看谁都人好。”
生意场上没有人是好人,林夏也根本不简单。在进建林集团之前,林洲就对她有过分析。她擅长开疆拓土,在外部资源上,整合利用关系到极致。
之前听人说过一次,在一个颇重要的政府项目的竞标,从概率上说,建林集团中标的可能性不是很大。而林夏,做事细致到不仅把负责人的家庭情况和背景履历捋了个遍,还将四个主要竞争对手的人物和家庭关系摸清了,发现了其中一个亲戚可能跟客户的一个亲戚有姻亲关系。
这是很正常的事,哪有不靠关系的?但这是政府项目,估计是那家关系也不太行,她先黑了人家,再唱了次高调,甚至还上升到了政治层面,有谁能经得住这么搞?经过一番周折而精妙的妥协艺术后,建林集团与另外一家公司中标,共同建设,活生生让她分了块蛋糕。
但林夏的缺点,也很致命,还不止一个。
“不许哭。”林洲发现自己说完这一句,这个姑娘的眼泪更停不住了,自己这还光着呢,就得狼狈地给她擦眼泪,“别哭了,你想明天顶着两个核桃去上班?”
“你就是在玩弄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俩的关系呗。”
“不是。”林洲的手一顿,许久才轻声地说,“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不配向你提承诺。”
程帆出差,林夏才想起来回了趟自己的公寓。
那件上次她脱下的衣服竟然一直忘了,放久到连酸臭味都没了,她开了窗通风,晚上也懒得喊保洁,正好怕晚上失眠,她开了扫地机器人,再把被套衣物放洗衣机,这个公寓离公司更近,她打算住两天。
洗完澡,拿出了新的被单铺上,再将刚刚被她放到沙发上的泰迪熊抱到了床上,她趴着看着她的泰迪。
“最近好累,什么都不想做。一堆烦心的事,我谁也不想理。上次我跟你说,我不要去看医生了,我觉得已经能控制我的情绪了。”
“其实我真没什么理想,你信吗?别人总以为我想要很多,但我只想把该做的事做好。”
“我是不是挺自私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却不把你带到我另一个家里去。”
“你会永远陪着我的,对吧?”
第13章
林夏在自己公寓内也睡的并不是很好,十二点多关了灯,早上醒来时以为至少是八点,结果才七点不到。
上次随口跟人胡诌了说早上去练瑜伽,刷牙时看着略带黑眼圈的脸,她想着要不真试试运动。
除了极少部分真心喜欢运动的人,突然开始坚持运动的只有两种情况,看到别人身体不行了,发现自己身体不行了。她显然是后者,不到迫不得已,比如此时连着一阵子睡眠质量都糟糕,也不会考虑运动。
在运动上她没恒心,不像程帆,他擅长在认为有必要且带来好处的事情上坚持。况且小区会所里有健身房和恒温泳池,很方便。
他们现在住的那套,与闹市隔了两个街道,既享受着生活的便利,又于闹中取静,置身屋内向窗外看去,饱览着红尘最深处。但走在小区里,大片的绿化,颇具东方古典审美的庭院,幽静到不像是身处钢铁丛林的城市中。
那套房自然是程帆买的,虽然她家也算是有钱的,但有钱人之间的差距还是挺大的。看房前先验资,她名下资产有限,估计连接待中心都进不了。
人只有一副肉身,有再多,一次也只能穿一套衣、住一套房。那边住的挺舒服,但她偶然还是会住回自己的公寓。
林夏关了空调,打开了窗户通风,从储物室里拿出瑜伽垫,跟着视频跳了半小时的操,再做了套拉伸。许久没动,筋都硬了,更别提薄弱的心肺能力,累得出了一身的汗,毫无形象地瘫倒在了垫子上。
她想起会所健身房里有私教,但从来没去过。脑子短路忘记可以先找物业,直接发了信息问程帆,怎么预约课程。
两人出差时,没要紧事,几乎不打电话,更没浓情蜜意到要打个视频。有事发个信息,对方有空回就行。
发完信息她就将手机扔在了垫子上,喘着气懒得动弹。结果不到半分钟,一阵震动感传来。
这么早有电话来,林夏吓了一跳,以为出什么事,结果是刚刚给发短信的那个人。
“喂。”
程帆正在行政酒廊吃早饭,他昨天从河内再次回到胡志明市,这里国土狭长,没有纵深的内陆,工业中心还是集中在南部。大规模的基础设施建设还没开始,交通依旧不便利。就算人力成本低,但技术工人少,工业生产人才跟不上。
他仍不确定是否该再追加投资,转移一部分生产线到这来。在当地商会的邀请下,他今天去大使馆参加宴会,这也是他来这的目的之一。
这几天他连着看工厂、见合作伙伴,赶路时脑子里还盘算着一堆事,回了酒店,洗了澡几乎是倒头就睡。
他睡眠质量颇高,早上醒得早,正将柠檬挤进澄澈的汤里时,手机就震动了。
看到林夏的信息时,乐了。
这灰头土脸的出差,还真是第一件让他觉得有点意思的事。这几天两人一条信息往来也没有,忙起来的确是会忘了自己还有个老婆。离司机来接他还有半小时,时间阔绰,他顺手就打了个电话过去。
“你手机没被人偷啊?”
林夏脑子转了个弯,才明白他的讽刺,内心翻了个白眼。
背部一身的汗,贴在瑜伽垫上不舒服,她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想撑着垫子坐起来,没预料到刚刚做了两分钟平板支撑的腹部,根本不能使力。酸软到不由地发出一身□□,人又倒在了垫子上。
程帆停住了筷子,“你在干什么?”
“我在运动。”
“为什么那么喘?”
林夏无语,“你运动完不喘啊?”
筷子拨动着碗里的米粉,程帆也没继续吃,“你从来不在早上运动。”
“我骗你干什么?那你以为我在干嘛?”她到底是个成年人,一问完就反应了过来,“你瞎想什么呢?”
刚刚那点绮思烟消云散,他反问,“那你说,我在想什么?”
“有这么行的老公,我何必自己动手?”
“那你还得守空房,我起码还有三天才回来。”
运动完心情挺好,她继续跟他扯淡,“那你报销路费,我去找你。”
“你只要来我就报销。”程帆不想和这个会说好话、但不会有任何实际行动的女人胡诌,转移了话题,“你怎么想开始运动了?”
“睡不好,想着运动能不能助眠。”
他喝了口汤,鲜美中带着轻微的酸辣,让人胃口大开,再将生牛肉夹到汤粉内,“那你请什么私教?我带你跑步去,你顺便可以杜绝了我发展婚外情的机会。”
林夏大笑,可小腹的肌肉的酸痛让她不敢笑得太大声。这个人,可真是斤斤计较。
他大多数时候是早上去健身房,偶尔晚上户外跑。
一次他晚上跑完大汗淋漓地回了家,坐在沙发上看电脑的她瞧了他一眼说,你很少在晚上出门运动,回来时还这么累,你是不是出门偷情去了?
他关了运动手表的锻炼记录,跑了七公里,也不辩解,就讨论了下作案时间:我出门四十五分钟,找个安全的地方,路程来回要十五分钟。上床就算再刺激,也出不了这么多汗,我至少快跑十五分钟衣服才能湿成这样。你确定剩下十五分钟我就能完事?
她头都没抬,边看文件边指出他的漏洞,你的快跑时间不能独立,来回路上跑步也能出汗,说不定想着老婆在家还能偷情,更刺激了呗。
就逗了他一次,被他记到了现在,林夏憋着笑,“不用,我信任你,我报个普拉提就行。行了,你吃早饭吧,我挂了。”
挂完电话的程帆都没意识到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
当初在这建工厂时,他时常过来,只要在这座城市,都住在这。住过的酒店太多,这一家并没有太惊艳,一直保持着高水准而已。每次都很赶,没有欣赏的闲心。
白天在尘土飞扬的公路上跑,见识着此地最真实的一面。此时置身酒店,旧时的法国风格,脚下花团锦簇的地毯,充满年代感的桌椅,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头顶的水晶吊灯偶尔折射出光芒,让人产生时空的错乱感。
他没有文艺细胞,不曾读过以此地为背景的《情人》,但年少荷尔蒙旺盛时看过那部电影。现在忽然想起,倒觉得这家酒店别有风味。在这与她度假也不错,只干一件事就好。
林夏没有敲门,便进了林建华的办公室。
他正拿着采血笔,眉头一皱,血从指尖流出,再按了指腹,将血滴在了试纸上。边等结果边看了站着不动的女儿一眼,“坐。”
“爸。”林夏看着桌上放着好几瓶药,心中忽然有点酸涩,犹豫着问了句,“你身体还好吧?”
“死不了。”结果显示出来后,他扔了针头和试纸,“找我什么事?”
“爸,A市去年的几轮土拍,一半都是城投托底,底价成交。现在市场遇冷,政策不确定性大,我们的资金压力也会很大。A市虽然位于长三角,但优质资产与资源并不偏向于它,在这搞这么重资产的项目,会不会风险太大?”
林夏说完,发现林建华看着她不说话,一张没有喜怒的脸,那是他不满意的前兆。但她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抬头看他、等他说话。
“说完了?你研究这么几天,就得出这个结论?”林建华从桌角拿了份文件放到手边,也没掀开,“我突然有点后悔让你来做这件事,你一直是个厌恶风险的人。你从来没有想过,也没胆子把生意做得更大。”
“也不知道你像谁。”他轻笑着似是呓语,不像他,更不像她妈,“你进集团几年了,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这样的评价,林夏并不是第一次听到。一同小时候,就像考得再好,都会被评价不聪明、太过认真显得呆板、做事情很笨不灵巧。
林建华对人严厉,早年在钢丝厂,工人做错事,能把小伙子骂得当场掉眼泪。此时对她如此态度,已是有父女关系的情分在,话没说的那么难听。
她从不忤逆他,连顶嘴都没有过。在集团做事,不要把他当父亲,当成老板,就不会有太多情绪。
林建华一锤定音,“如果你做不了这事,就现在说,我让别人来。”
“没有。”林夏摇头,迅即转换了态度,“我只是在担心资金问题,流动资金没这么多,下个月招标,在这之前,我们要找到资金合作方。”
“你没有就好。”
在A市竞标拿地,虽然明面上是资金实力的比拼,但竞标过程和后续的开发,都需要在当地有一定的人脉关系,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地产开发上尤是。这个关系,需要借用林夏背后的程帆,这件事,也只有让她来做。
“至于资金方,我在谈。他明天来京州,我约了他下午谈事。你把晚上时间空出来,先去定个位置。”
“好。”
林建华知道刚刚把话说重了,“夏夏,我对你是有很大期望的。地产这块,一切刚起步,建林集团必须要转型做得更大,我希望你能担起这个责任。”
“好。”她站起身,“您记得吃药,多注意身体。”
林夏出门时看到林洲正在外边等待,她点头就当打了招呼。回办公室后在窗边站了好一会,看着角落里的绿植,深呼吸着缓解突如其来的胸闷。手抓着窗沿,等待这一阵心悸的过去。
心悸过去后,胸口还是闷着不舒服,完全没有精力处理工作,她看了眼时间,十二点了。她拿了包走出办公室,跟秘书说取消下午的会议。
她准备打车回去躺一下,电梯坐到一楼出来时,另一部电梯的门打开,人群蜂拥而入,余光却扫到了一个熟悉的人脸。
她停住了脚步,那人走进电梯后,又被挤入的高个挡住了脸。但转身那一瞬,林夏看清了他。
是林建业,林建华的亲生弟弟。
自从当年被孙玉敏赶出钢丝厂后,后来的建林集团,都没让他进来过。但他这些年生活优越,肯定有受哥哥的恩惠,具体在干什么,林夏也没去了解过。
他怎么会现在公然来集团?
算了,孙玉敏走了几年,威慑力不再,是改朝换代了。
林夏胸闷着无法想更多,想着明天再说。她大概率弄不清楚他来干什么,这对哥俩之间的事,就看林建华要给他什么。
林建业比林建华小七岁,五十多岁的人,却比他凡事都要操心的哥哥年轻的多。穿了条休闲短裤和白色T恤,带了个logo为C的帽子。
这些年,他一直过的是林建华的日子。做了个小包工头,用着他哥的关系,项目从来就不愁。他没有什么事业心,爱好吃喝嫖赌。一年几十万的纯进账,过年再跟哥哥去哭个穷要点,日子过得很轻松。也没什么压力,女儿出国读书都是哥哥赞助的。
他跟他哥长得那么像,这个漂亮的前台也没敢拦他,门都没敲,他就推开了林建华办公室的门。
“哥,怎么还不去吃饭?你这胃,可经不起饿。”林建业没个正形地走进来,到跟前才发现椅子上坐的是林洲,手搭上他的肩膀,“我的大侄子也在啊。”
林洲喊了人,“叔叔。”
“你来干什么?”林建华不悦地看了弟弟一眼,对林洲说,“你出去吧。”
“好的。”
林建业拿过他哥哥的杯子,给他倒了一杯水,“你气血虚,要弄点人参泡着喝。我认识一个中医,下次把你带过去把把脉,配点中药调养身体。”
“又缺钱花了?”
“我至于这么没出息吗?”林建业把水递给了他,“念念明年就要回国了,哎,现在男女平等了,她也要我给她在市里买房呢,说女人结婚前要有自己的房子,不然她都不结婚。”
父亲走得早,林建华一直是长兄如父,对于贪玩的弟弟,他几乎是养着他一家。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对家族里其他人,有事相求时,他也是能帮则帮。
孙玉敏当年只要求林建业不能进自家公司,但这个聪明的女人,不会没分寸到让老公与弟弟断了关系,对这些经济上的帮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家里那么大的生意,一点小钱犯不着计较。但她在那,林建业就不敢太过分。
林建华没有功夫听他鬼扯蛋,“你想要什么?”
“哥,现在工程生意是越来越难做,跟人要个钱,我还得先倒贴着请人吃饭按摩,看人颜色呢。”
“快点说,不然就给我滚蛋。”
“我想换个生意做。建林集团这么大,当初嫂子不让我进来,这么多年,我也一直尊重她,都不敢踏进门一步。”林建业看着他哥,心里也没底,他会不会答应这个要求,“你能不能把钢丝厂给我?这是你当年的东西,现在对你来说也算不上什么。以后我就有个自己的生意了。哥,我知道我能力给你提鞋都不配,但我也想做点事情啊。”
“你可真他妈敢想啊。”林建华冷笑了声,“当初我把永胜交给了林夏管,这么几年我没管过。交给你,你能撑多久?”
“林夏?你还真准备把东西都留给她啊?”林建业看到他哥不愉的脸色,赶忙转移了话题,“我要做的不好,再还给你呗。你总要给我一个机会尝试下啊?”
林建华沉默片刻,“让我考虑下。”
“好嘞,您慢慢考虑。”听到他哥这句话,林建业就知道有半成的把握了,“走吧,我请你去吃饭。”
“你滚吧,以后没事不要来公司。”
第14章
接到林建华电话时,林夏正在会所的健身房。
正头往后仰,小腿弯曲,极力勾到绷直的脚趾。下午没什么事,她就约了来上一节体验课。
他说晚上宴请客人,让她记得过去。
这是谈成了?
林建华做事与其说是神秘,不如说笃信事以密成、语以泄败。
重要的宴会都是去私人会所,无论最终能不能达成合作,能被林建华如此重视且宴请的,这个客人都不一般。
原本打算自己带瓶酒去,但想起林建华在会所存了酒。她也就没献这个殷勤,毕竟程帆的私藏酒都挺贵的。除了平时两人在家喝,就是用于私人聚会。
林夏回家洗了个澡,挑了件黑色无袖连衣裙穿上,修身简约的剪裁,正式而不呆板,又顺手拿了件外套,以防室内空调温度太低。
怕遇上晚高峰,林夏出门早,到会所时才五点半,预计他们要七点多才来。这儿有个咖啡厅,为了下午锻炼,她中午就吃了份沙拉,自然是饿了。
她找了角落的座位坐下,点了杯冰巧克力,松饼现做要等二十分钟。从包里拿出本书,工作忙时没有耐心读社科类,常常读点应付年初定下的量。
手上这本《钱商》是被程帆随手放在桌上的,她翻了两章便被吸引,看得还剩三分之一,出门前明智地将书塞进包里。
一盘刚出炉的松饼,旁边的玻璃碗里放着香蕉和冰淇淋球,她挖了勺冰淇淋混着香软的松饼送进嘴里,眼神都不离开书半秒。边看边赞叹作者功力之深,决心这本看完,再把这个作者的其他书全看了。
太阳落了,天还亮着没彻底黑下去。角落里光原本有些弱,室内暖色调的灯被打开,光落在书页上时,林夏从专注中被打断。拿了放在一旁的手机看时间,却敏锐地感受到有人在看自己,她不悦地抬头望去,看到那个人影时,却是一愣。
李子望下午跟林建华聊完后,他来京州要见的人、谈的事很多,并没有久留。
当林建华问他是否能赏面晚上吃饭时,他没有推脱,但七点后才有空,把地址告诉他,他直接去碰面就好。
结果事情结束得早,李子望也从来没有让人等的习惯,就让司机送他到了林建华宴请的地方。他没有先去包厢,就被服务生带到咖啡厅,说请在这休息一下,林先生很快就到。
进来时他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林夏,端坐着在翻一本书头也不抬,面前的松饼吃了一半就不再碰。
一位知名记者曾说过,做采访就像勾引人上床,如果用翻译,岂不是上床时中间隔了一个人。这话过于直接,但也说明了同一语言沟通的必要,效果远非用翻译可比拟的。
来内地谈工作,一些人惊讶于他的普通话之标准与熟练,这自然是更有利于合作的洽谈。Amy曾好奇问他,老板你普通话何时这么好?他们能听得懂,但工作和生活中都大多用英语沟通,口语能力没这么强。
他没有回答Amy的问题,更不会说在念书时,女朋友跟他交流都用普通话,有时还嘲笑他蹩脚的口音。他还偷偷上网找了老师去学习,结果等他能说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时,她已经离开。
李子望没有打扰她,点了杯咖啡,静静地坐着。
他的家族,在不同的地区与行业都有投资。对于内地房地产,他动作谨慎。
对市场缺乏了解,他势必会选本地的合作伙伴进行共同开发。不冒然向一线城市进军,转而占领三四线城市的地产市场,在这一点上,他与林建华不谋而合。
在对建林集团做背景调研时,Amy提出质疑,建林集团的另一大股东是林建华的妻子孙玉敏,拥有美国永久居留权。她也是创始人之一。她两年前去了美国后,就没有再回来。这对我们的投资也许会有潜在的风险,这一点要写进memo里。
他问,那其他人呢?
Amy说,林建华和两个子女都没有境外永久居留权。
下午与林建华面谈,这个六十多的男人,眼角皱纹包围下的欲望、对风险刀口舔血般的追求让人印象深刻。可以说是大胆而有魄力,也可以看出其作风之独断专行。
李子望相信,这样的做事风格,必然会让合作无比高效。比起外企的层层向上汇报的组织架构,这些民企只需要一把手的一句话,事情就能定下。这种效率,在别地是无法想象的。
林建华也很会放下身段,没有摆架子,见面前的几次线上会议,他都亲自参加、极力推进合作。
也是会有一点水土不服的地方,比如邀请参加饭局和劝酒,好像不被前呼后拥着就是不给他面子。结束后第二场还将他带去了声色场所。来内地做生意多年的一位朋友对他说,你习惯就好,习惯了,也就体会到它的好了。
当他端起咖啡,抬头时就忍不住看角落里的她。这就像一场作弊,不曾是她这几年生活的见证者,却轻易得到了答案。资料里的几行字,共同朋友聊天时的几句话,就拼凑了这几年的她。
此时室内灯光亮起,她兴许是察觉到了注视的目光,颇有警惕性的眼神扫来时,让他猝不及防。
他刚站起身想去跟她打招呼时,背后就传来了林建华的声音。
林建华穿了条西裤,被白色衬衫外的黑色吊裤带拉扯着,脚蹬着锃亮的皮鞋,走路生风,肥胖的腹部在提拉之下显得整个人精气神十足,“李总,你来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实在是抱歉,请你吃饭,还让你等。”
李子望看到林建华后边跟着一个面部轮廓颇像他的男子,这应该是他的儿子林洲,“林董您太客气了,这里环境挺好,坐着也舒服。”
“这是我的儿子林洲。”林建华转头对林洲说,“你得跟人李总多学着点,年轻有为,你要有他一半能力,我都犯不着操心你了。”
“你在这怎么都没跟人李总打招呼。”林建华看到走过来的林夏,揽过她,对李子望介绍,“林夏,我的女儿,我的得力干将。”
“林总,你好。”
在这看到林建华出现时,林夏就已猜到李子望就是他们的资金合作方,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她微笑着打招呼,“李总,客气了,叫我林夏就好。”
“别在这站着了,去包厢吧。”
包厢自然是雅致,若干根铜管做了墙面装饰,墙上留了盏圆灯,一朵梅印在其中,大片的暗黑气氛为基调之下,一点色彩留下了想象空间,完全不显压抑。角落里一块铺了鹅卵石,放了棵松树和石头,意境顿生。
面向小众群体的饮食,主厨更有自我发挥的余地。食材不追求稀而贵,偏爱新鲜而高品质的时令,做法上是更为大胆的创新,常打破味蕾的偏见,颠覆寻常的套式。
反馈也见仁见智,有人觉得惊艳,有人觉得不适应。但在商务宴请上,氛围与服务,已经够让人买单了。毕竟真心来吃饭的少,大多是谈事。就算饭菜不合口味,稍微有点情商的都不会当众说难吃。
李子望很有礼貌,尝一道菜都会给出点评,夸好吃。
饭局还真变成了纯吃饭,林建华眼光犀利,这个李子望,压根不是能靠喝酒把事给谈成的人,他拿出了酒,也只是象征性地倒了杯,并不会强劝。
“李总,我这人实诚,咱就喝一杯。”林建华站起了身,“这一杯,为我们的合作,敬你。”
李子望也站起了身,“林董,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林建华看向了林夏,“夏夏,去敬李总一杯。”
“李总,林夏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也是我最信任的人。集团里的一切事务她都能说了算,未来的A市项目,更会是她重点一手抓。”
一个父亲对女儿的夸奖,语气中的自豪毫不掩饰。在外人面前,林建华从不对林夏说一句重话,相反,是在捧她。
林夏站起了身,举起了酒杯,“我父亲这是过奖了,李总,这一杯,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瘦削的肩背在裙装的包裹下挺直着,曾经的稚气脱落,剩下了端庄与美丽,清脆的碰杯声,看着她,李子望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一顿饭吃得热闹,话题自然少不了,聊市场和生意经,讲着拿下A市项目后初步的规划和后续的开发。
李子望颇有闲心地观察了面前这三人的关系,看上去林建华偏爱林夏,而林夏对林洲态度客气,会将话题抛给他,并不像他父亲几乎没有让他说话的机会。
“咦,对了。”林建华突然想起了什么,“林夏,你跟李总读的是同一所大学,芝加哥大学是不是?”
林建华对那破地方印象深刻。林夏毕业时,他刚好在美国,住了一个礼拜,买了几套房作投资,顺道去参加了毕业典礼。
那也是他第一次去芝加哥,住了一晚。女儿让他晚上不要出酒店,他不信,晚上出去溜达了圈。结果走错了一条街,一群黑人在那站着,眼神让人悚然。经历过再多风浪的人在异乡心里也怕啊,就怕把命就交代在那了。
“真的吗?”林夏笑着作惊讶状,“李总,这么巧吗?我们还是校友。”
看到她的一脸伪装,李子望并不适应,“是的,很巧。”
“有您这么一位校友,我可太有面子了。”
饭局结束后,李子望拒绝了林建华要喊人送他回酒店的建议,自己有司机接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