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脸丢尽了,她唇色发?白,抖若风中枯叶。
最终,那两串眼泪还是落下来。依娜咬了咬下唇,转身?跑回了公主的轿辇。
纪兰芷眨眨眼,她听不懂胡语,不知?道谢蔺说了什么?杀伤力极强的话,把小公主都气崩溃了。
她抬头,迎着丈夫那双冷漠的黑瞳,悄声问?:“二哥说了什么??”
谢蔺淡道:“没事,走吧。”
纪兰芷安心跟在谢蔺的身?后,夫妻俩找到以观和谢如琢后,四人一齐离开佛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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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塔旁边的一座土楼里,楼下守着蒙头遮面的持刀勇士,楼上坐着一位身?穿豹皮胡袍,浓眉锋锐的年轻男人。
他喝一口西?域葡萄酒,金眸扫向窗外的佛塔。
天女?貌美如花,钟天地之灵秀,不知?是何等的琼脂玉露奉养,才能养育出这样的娇人。
偏偏她还是晋王谢蔺的妻子。
清格勒放下手里的酒樽,扬唇一笑:“真是有趣。”
清格勒本不该出现在西域。
他领兵回城,行至半路,忽然想?到了一个有趣的点子。
清格勒故意出城,先让北狄的铁骑主力军回王庭休养,他则带着寥寥几个勇士,乔装折返西?域。
西?域里的部落邦国分散各地,草原地广辽阔,不设关隘,也没有像齐国城池那样用来围域的高耸城墙,因此无论谁都能轻而易举进入西?域境内。
没人能想?到清格勒胆大妄为,竟还敢返回西?域。也因他势单力薄,清格勒不会蠢到单枪匹马暴露身?份,反遭追杀。
清格勒故意在谢蔺所在的城邦附近徘徊,他只是想?看看,这位能斩杀自己父亲于马下的贼人,究竟长什么?样。
今日运气不错,不但让他见到了谢蔺,还看到那一位被谢蔺藏在家?中的美人王妃。
北狄人天性爱掠夺,美人和物资是他的战利品。那么?谢蔺的女?人,也该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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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兰芷要带着儿?子前往军营,临走前,她要先回土屋收拾落下的行囊。
纪兰芷好奇地问?:“二哥怎么?会突然来到佛塔?小黑不是没送出信吗?”
谢蔺垂下眼睫,思索了一会儿?,道:“依娜公主几次纠缠,我不予理会。但今日她要借助神谕,向我施压,意图结为秦晋之好,我唯恐生事,只能来劝解。”
胡民崇佛,眼下又是防疫的紧要关头。人在危难时便会六神无主,若胡民得知?神谕,而谢蔺又不顺从神意,他便会丧失民心,会造成混乱的时局。
若是依娜公主召出神鹰迦陵频伽,还被谢蔺拒婚,那么?她便可以散布“谢蔺违抗神命,开罪天神,他乃是一切瘟疫灾厄的源头”的消息,届时胡民与汉人的矛盾便会加剧,狄人更有侵城的可乘之机了。
谢蔺决不允许此事发?生。
纪兰芷聪慧,一点就?通,她没有多说什么?。
回屋的一路上,纪兰芷和谢蔺解释她为什么?会来西?域,她觉察到衢州城中有异,害怕生出事端,纪兰芷决定私自前往西?域,投靠谢蔺。
纪兰芷绘声绘色说着一路上的见闻,她脸上带笑,一双杏眼莹润明?亮,一点都没有觉得自己在吃苦。
纪兰芷并没有谢蔺想?象中那么?娇气。
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谢蔺还是很后怕,听得胆战心惊。
他不敢想?,纪兰芷要是运气不佳,遇到那群残暴的北狄军队该怎么?办?她要是不慎被鹰隼抓伤该怎么?办?比起纪兰芷可能受苦受难,谢蔺倒觉得,不如留在衢州城中更好。
即便那群贪官污吏真有反心,他们至少不会伤害纪兰芷和谢如琢,因为这双母子是谢蔺的软肋,他们要保证纪兰芷和谢如琢好好的,如此才能要挟谢蔺。
谢蔺指骨发?紧,深深地看了纪兰芷一眼。
谢蔺希望纪兰芷长一长记性,他蓄意冷待妻子。
回军营的途中,纪兰芷几次邀请谢蔺坐车,他们一家?人也好待一块儿?,说说体己话,但谢蔺每次都寒声拒绝了。
纪兰芷碰了壁,她摸摸鼻子,趴在车窗边上,沉默不语。
乌金西?坠,沉入一望无际的戈壁悬崖,万道霞光照耀于谢蔺的肩上,照得他持着缰绳的那只手血线明?丽。
小黑似乎知?道自己做错了,不住扑棱翅膀,围着谢蔺盘旋。
它时不时丢下一些沙漠毒虫、瓜田沙鼠,意图讨好谢蔺。
一同随行的军人被那些毒虫叮咬,烦不胜烦,但他们也受到边境宗教影响,以为小黑是佛国神鹰,不敢开罪,只能默默忍受。
桑格古国的国王热情好客,他盛情邀请这些战胜的齐国勇士入住王宫,但谢蔺不想?叨扰外域城郭,他在城外设下毡房营帐,全?军就?地安营扎寨。
西?域位处高原,天气寒冷,地广人稀。不像齐国汉民众多,人口稠密,大家?居住在坊市里,一旦疫病爆发?,蔓延极快。
谢蔺在地方?任过县官,有很多防疫经?验,局势很快被他控制。在他的治理下,已?经?有好几日没有新增的病患了,也就?是说,传染的源头已?被切除,眼下只要治疗好这一批染病的胡民,瘟疫便暂时过去了,
胡民们感激谢蔺的仁厚,他明?明?是齐国的藩王,却愿意把胡民也当成自己国家?的子民,悉心照顾。
为了感谢谢蔺,军营时常会收到胡民送来的成筐成筐的羊肉、葡萄、土茯苓、蜜柑。
将士们没有谢蔺的命令,不敢收百姓送来的一米一粟。但大家?知?道,这次平乱有功,他们回城定会被朝廷嘉奖,因此军营条件再苛刻,他们也甘之如饴。
得知?谢蔺的家?眷来到军营,负责膳食的火头军急忙烧水,他们将一桶桶热水提到主帐里,供纪兰芷母子洗漱换衣。
谢如琢和以观被中郎将孙白良,安排到距离主帐最近的一间毡房里,唯有纪兰芷待在谢蔺的营帐内洗漱、休息。
纪兰芷为了出行方?便,包袱里带的都是胡袍,还有一双鹿皮罗靴。
纪兰芷解开衣袍,脱去沾泥的小靴,她赤足踏进浴桶里,蹲着身?子坐下。
军营里沐浴条件不好,浴桶只能勉勉强强供一个人,盘腿落座。
纪兰芷没入热水中,她没有挑剔那么?多。
她解开缠绕无数落霞红发?带的乌发?,手指揉散了长发?,掌心掬水,洗漱那一团浸在水中,犹如海藻的青丝。
难得能泡澡放松,纪兰芷舒服得喟叹一声,洗完头发?后,便趴在浴桶边沿闭目养神。
她一觉睡过去便是半个时辰,热水都变凉了。
等谢蔺忙完军务回营帐,太阳已?经?落山,帐篷里没有点灯,乌压压一片。
谢蔺皱眉,他燃起烛台,继而嗅到一股浅淡的熏香,甜腻腻的,好似香稠的崖蜜。
是纪兰芷身?上的气息。
谢蔺执着灯,走近屏风。
黄澄澄的灯晖映上他锋锐的眉眼,鬓若刀裁,下颌骨相?硬朗,如利刃出鞘,带着一股瘆人的威压。
许是脚步声有些重,纪兰芷听到动静,打了个哆嗦,清醒了。
她揉了揉惺忪睡眼,肩膀吹风受凉,不由自主抖了一下。
她听到人声,知?道自己未着丝缕,心中有点害怕。
但一想?主帐外有许多守夜的将士,闲杂人等不可能进入主帐,定是二哥来了。
想?到谢蔺,纪兰芷安心了不少。
她轻轻地喊了一声:“二哥?”
谢蔺心中存气,本来不想?应纪兰芷,但听她尾音发?颤,不知?是怕还是太冷。男人薄唇轻抿,还是嗯了一声。
纪兰芷松一口气,她从浴桶里站起身?。
“二哥,你也要洗?我马上好了,这就?擦拭……”
“不必。”男人态度强势,语气冷硬。
不等纪兰芷擦干手臂上的水珠,人已?靠近木桶。
谢蔺人高马大,身?材颀长,包裹住手臂的胡袍被撕开,臂骨抓伤的地方?上好了药,还用布带包扎好。
纪兰芷看一眼,松一口气。
她意识到胸口没有遮掩,耳朵发?烫,立马蹲身?,藏进浴桶。
纪兰芷忽然浸没水中,一时间,营帐里的水声哗啦作响,溢出了大半。垫在毡房底下的毛毯都被浸湿了大半。
谢蔺的手臂探进水中,托着纪兰芷的腰窝,将她拉了上来。
许是小别胜新婚,谢蔺很热情。
纪兰芷整个人被按到他的胸膛前,臀月定也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托住,他轻扣她的牙关,逼她承吻。
谢蔺的态度强势,纪兰芷逃不开。
她只能整个人攀附着二哥,冷冰冰的衣袍被水浸湿,黏连上女?孩儿?的雪肤凝脂,纪兰芷仅有足踝浸在水中,她受冻,又要冷到发?抖。
只是二哥是热的,无论是手指,还是唇.舌。
他轻咬她的嘴角,吞咽下纪兰芷所有未尽之语,欺得她眼角湿潮。
纪兰芷的手骨轻轻抵抗,不慎下滑,猝不及防碰到郎君的七寸。
手心滚沸。她知?他意动。
纪兰芷心猿意马,以为二哥定会埋头苦干的时候,他却停下了。
谢蔺眉眼清正,没有一丝欲.色。
纪兰芷低头。
若非她看到郎君胡袍底下,撑出的营帐。
纪兰芷都要以为,谢蔺成了坐怀不乱的君子。
纪兰芷迷茫地看了谢蔺一眼:“二哥怎么?了?”
谢蔺既要惩戒纪兰芷,便要把冷待的态度做绝一点,至少要两日不理纪兰芷,让她好好反省一回,免得下次再莽撞出城。
“无事,我还有军情文书要批复,今夜不回营入睡。不必等我,你先睡。”
“好。”纪兰芷不疑有他,她只知?道,谢蔺在军中事务繁忙,她不该给他添乱。
二哥没有为所欲为,说不定是行军劳累,体力不济。
这样一想?,纪兰芷又觉得谢蔺很可怜,改日定要好好炖点什么?红枣鸡蛋羹,给谢蔺好好补一补。
鸡蛋是好物,所谓……以形补形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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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兰芷回到谢蔺身?边,她没有害怕的事情,一夜安睡。
倒是谢蔺一夜无眠,只能从榻上起来,继续跽坐于桌案前,翻动卷轴。
偶有门帘轻晃,账外脚步声匆匆,谢蔺会抬眸看一眼。
谢蔺以为是纪兰芷深夜捧着果盘,或是汤品来同他说话。
可他等了一会儿?,没有人进帐。
郎君又低下头,继续翻阅文书。
郎君一贯批阅文书的时候专心致志,可今夜连连几次失神,仓促间,指骨都沾上了不少墨迹。
谢蔺眼睫轻颤,强迫自己回神。
郎君深吸气,呵斥自己的不尽心。
他冷静下来,这一次静心批文,再没有分心失神。
等到日光熹微,已?是早晨,军帐外响起兵丁们中气十足的操练声。
谢蔺放下紫毫笔,清理袖上沾染的墨迹。
这时,帐外传来孙白良的禀报声:“晋王,卑职有事相?禀。”
谢蔺:“进来。”
门帘撩起又放下。
谢蔺看一眼欲言又止的孙白良,问?:“何事?”
孙白良支支吾吾:“倒也不是大事。”
谢蔺拧眉:“说。”
孙白良想?了想?,还是道:“三军将士们按照王爷的吩咐,天一亮便起身?操练,偏偏今日王妃也带着小世子在旁围观。”
谢蔺瞥向孙白良,心中不解。
“军训并非军情机密,王妃在旁观瞻,并无不妥之处。”
孙白良咬了咬牙:“倒不是这个,主要是近日天气炎热,那群新兵蛋子一个个都是大老粗,说西?域水源稀缺,衣裳几日才能换一次,也不方?便浆洗。因此每次军训,他们都会褪下上衣,放置一旁,以免汗水浸透了外袍,熏出汗臭。”
“卑职怕这些粗人冒犯王妃,命他们穿上外袍。可王妃却说,她不是高门娇生惯养的女?子,没什么?冲撞的地方?。军事要紧,诸将都是保家?卫国的好儿?郎,不好为了她一人之便,破坏军中规矩,委屈他们。王妃不想?影响军士们操练,让军士们照旧便是……”
纪兰芷这一番话,可谓是温柔备至,谁能不被她打动?
闻言,谢蔺的指骨紧攥,脸色铁青,薄唇紧抿出青白一线。
郎君的声音凉彻心扉,他问?:“所以,王妃非但没有避让,甚至在一旁围观,看得津津有味?”
孙白良张了张嘴。
有没有看得津津有味,他哪里知?道啊?
孙白良低头,话都不敢说的:“应、应当是的。”
方?才谢蔺还说,不过军训,王妃驻足旁观没什么?,一听那群体格健硕的小子会露胳膊、露健硕肩背的,整个人都变冷了。
孙白良连说晦气。
也是此刻,营帐外忽然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喊话,无非是一些“守卫河山,忠君爱国”的宣言。
军将们喊得比平日卖力多了,一个个热血沸腾,群情鼎沸。
谢蔺想?到纪兰芷随他来军营的时候,那些将士不过看她一眼,便匆匆低头,一个个耳朵都红了。
谢蔺一直知?道纪兰芷容色动人,唯有小姑娘毫不自知?。
男人的面容清冷,眸光冰冷,他意有所指地道:“将士们斗志昂扬,实属齐国之幸。我随你出帐,看看这群小子有没有比从前长进些,顺道也可从旁指点一二。”
“是……是。”
孙白良瞥了晋王一眼。
可是,指点归指点,您带长刀出帐干什么??嘴皮子上下一碰的功夫,不至于上手啊!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一章
纪兰芷一觉睡醒,
兽皮铺就的木榻旁空无一人,谢蔺应该是整夜未归。
纪兰芷担心自己会打扰到二哥忙碌公?务,醒来后没?有第一时间去找他。
屋里还有昨晚剩下的水,
虽然变凉了,但是夏日炎炎,
这样的水温用来洗漱最为合适。
纪兰芷身边没?有带梳妆丫鬟,
好在她自己也能打几根发辫。
纪兰芷从包袱里取出前些?天和胡民买的瑟瑟珠、鸦鹘石,两种?宝石都呈青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