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枝在哭什么?可?是哪里不?顺心?”
纪兰芷听到这句话,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谢蔺心急火燎赶回来?,是担心她出了什么事。
纪兰芷眨眨眼,她脸上被谢蔺的手骨一烫,耳垂坠着的观音泪玉珠轻轻地晃。
她有点忘记想说什么。
迟疑了很久,纪兰芷道:“就是小白不?在了。晴川说,它把一只刚出生?的小猫叼来?院子里,鱼汤也不?喝一口就走了。我听人说过,这是老猫辞别,它把孩子托付给?我们,再也不?回来?了。”
小白是御膳房养的猫,后宫其实?养了不?少猫,专门抓库房老鼠,避免宝器损坏的。
只是那只白猫不?怕人,性情又温顺,常常跟着送食的宫人们往坤宁宫跑。见纪兰芷不?怕猫,大?家也随它去了。
纪兰芷说话没个重点,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谢蔺总算听懂了。
纪兰芷是在可?怜没有母亲的小猫崽子。
谢蔺有几分无奈,他?端来?温水,喂了纪兰芷一口,问她:“你想养吗?”
纪兰芷抬头:“什么?”
“那只狸奴。”
“我可?以吗?”
谢蔺:“可?以。”
纪兰芷知道,她还怀着孩子,最好是不?要养猫狗,以免活物的皮毛脏,病从口入。莫说下人,便是盛氏在这个时候也不?会允许纪兰芷乱碰猫狗,但?谢蔺却问她,想不?想养那只小白托付给?她的小猫。
纪兰芷鼻尖热胀胀的,重重点头。
谢蔺见她欢喜,又道:“只是不?要让它进?寝殿,喂食也要留心,不?能?喂它生?肉、鱼脍,每隔半月,还要帮它擦洗,不?许它同睡或是上榻,以免狸奴带病,染上你……”
谢蔺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绝大?多数都是晴川和?德方在记。
虽然谢蔺的规矩多,但?他?确实?没有阻止纪兰芷在孕期养一只家猫。
谢蔺从不?曾拘着纪兰芷做事,他?总能?给?她最大?的自由。
纪兰芷仰着头,看着谢蔺。
他?今日束了玉冠,乌黑的墨发一丝不?苟抿进?玉蝉冠里,眉眼清隽,面容秀整,说话时,声调和?缓,轻言细语。
纪兰芷的目光,渐渐从谢蔺骨相清凌的喉骨上,挪至他?眸色柔和?的双眼,和?二哥待在一起,她不?觉得?心里难受了,她忍住那些孕期娇气落下的眼泪。
小妻子总算破涕而笑?。
谢蔺松一口气。
他?抱起她,“我既事事都允枝枝,那你往后不?要再背着我哭了,好吗?”
纪兰芷点了点头,她狡诈地道:“那我往后不?背着二哥哭,我当着二哥的面哭。”
谢蔺知她在逗趣,无可?奈何。
他?只能?高奉起纪兰芷,下颌蹭了下皇后光洁的额头。
他?说:“都依你。我不?过是怕,你哭的时候,寻不?到我。”
那谢蔺便不?能?第一时间止住她的眼泪了。
纪兰芷鼻腔又要泛酸,她红着眼睛,主动亲了一下谢蔺。
她不?由想到多年前,那个事事担惊受怕的自己。
那时,纪兰芷以为谢蔺的身边会是永不?见天日的监牢,她害怕留下,她害怕受困樊笼。
但?如今,她待在谢蔺身边,看着悉心照顾自己的二哥,她每天都过得?简单且欢喜。
纪兰芷想,有谢蔺在的地方,又怎会是无边地狱。
番外
一家四口(三)
一家四口(三)
近日诸藩来朝,
谢蔺命鸿胪寺的官吏迎接那些外国使者,又设下国宴、山中围猎,招待来宾。
两年前,
中原与外域战事频繁,
摩擦不断,
当初谢蔺冒死设计,
借助西?域胡兵力量,平定边关,
他镇压过?一回?北狄,
打得狄人再不敢犯境。
不过?两年,那些草原汗国又蠢蠢欲动,
意图撩起战火,谢蔺必须向这些胡族展现大齐国的强盛军事,
如?此才能让齐国威名远播西?域,震慑草原蛮敌。
因?此,再过?几日,谢蔺要随禁军队伍进?紫金山围猎三日,国政则交由十一岁的太子谢如?琢监理。
纪兰芷身子重,不必随行,好好在宫中养胎便是?。
谢蔺提前备好一切,
他留下羽林卫指挥使徐昭守住宫闱,
如?有要事,
可让徐昭传信至紫金山,他会尽快赶回?皇宫。
如?今军权集中,
地方枭雄豪族势力削弱,占田充公,早已没有当初一手遮天的权势。大齐国境内,
五洲四海,州郡物阜民丰,气象万千,纪兰芷不觉得这样的太平盛世,宫中还?能生什么乱来。
她只帮谢蔺整理了一下衣襟,小声叮嘱:“那二哥过?几日前往猎场,一定要万事小心?。”
谢蔺点头,指尖轻摸小妻子的鬓角,“我会的。”
纪兰芷想?到自打怀孕以来,她身子重,又困倦,没怎么去东宫探望儿子,有也是?谢如?琢进?宫给她请安,潦草聊几句,又放儿子回?府做事。
谢蔺当真是?个心?狠的父亲,谢如?琢刚册立太子,他便帮儿子在宫外出阁开府,又派去许多东宫诸部的官吏,让谢如?琢提前熟悉朝中官署衙门的运转,先治好小国,才有能力掌大国。
父亲委以重任,谢如?琢自然欣然领命,一年来,他每个月几乎有一半时间宿在外府,没有回?东宫居住。
过?两天,谢蔺不在皇宫,谢如?琢自然要住在东宫,在中枢阁臣的指点下,主掌朝事,纪兰芷正?好有机会见?一见?儿子,再托他从宫外带点好玩的玩意儿进?宫。
盛夏,荷叶连天,碧波滚滚,阔叶豆娘栖于荷花尖尖上,热浪吹拂,小虫很?快又点水飞走。
纪兰芷怀胎七月,天气也恰好到了日头最晒的暑天。
谢蔺虽然纵着宫人在殿内摆放消暑的冰鉴,冰碗子却?不许纪兰芷吃。
她贪吃起来没个节制,一旦脾胃受凉闹肚子,怀了胎的妇人还?不好用药,只能喝些温补的汤膳熬过?去。
谢蔺心?疼纪兰芷,看她不适,猜到她又背着自己吃冰饮,偏偏阖宫的女使都跪下来担责,不想?让纪兰芷受罚。
谢蔺无可奈何,只能一边烫汤婆子帮她暖手脚,一边取毯子盖好纪兰芷的小腹。
谢蔺特地翻了许多女科的医书,知道纪兰芷月份大了,腹中的孩子贪玩好动,父母在这段时日绝不能用手抚肚子,以免孩子跟着掌心?转动,绕上脐带,危及性命。
因?此,谢蔺没有帮纪兰芷抚慰小腹,而是?用薄被?代劳,拥着她取暖。
大热天,纪兰芷被?闷在被?窝垛子里,出了一身薄汗,身体暖和了,吃坏了的脾胃总算不痛了。
谢蔺又喂她喝了一碗暖胃的姜汤。
纪兰芷嫌热,悄悄把脚伸出被?外,对脸上仍有薄愠的谢蔺,告罪讨饶:“二哥,我不会再偷偷吃冰镇樱桃酪浆了……”
谢蔺淡扫她一眼,薄唇轻抿:“身子骨要紧,往后?不可再任性妄为。”
纪兰芷蔫头耷脑,点点头:“知道了,下不为例。”
谢蔺帮她掖了掖盖在身上的薄被?,总算没有再为难妻子。
纪兰芷发了汗,不再捂被?子。
谢蔺一边把公文奏疏搬到殿内批阅,一边陪着纪兰芷,时不时问她还?有哪里疼痛。
纪兰芷摇头,都说没有。
躺了一会儿,纪兰芷实在闷得慌。
她爬下床榻,喊晴川送了一碗砂糖豆沙元子进?来。
晴川本想?问主子是?不是?要吃冷元子,但?她还?没开口,忽觉如?芒在背,丫鬟悄悄抬头,正?对上谢蔺的一双戾气深重的凤眼。
晴川一抖,急忙道:“娘、娘娘,咱们还?是?吃热元子吧!甜碗不放冰了,奴婢等甜汤变温了再给您端来。”
纪兰芷一听晴川战战兢兢的音调,如?何猜不透是?谢蔺在背地里施压。
她头都没回?,轻咳一声:“准备两碗来,陛下那碗少添些糖,多加些冰,也好败败火。”
纪兰芷说话含沙射影,明面上是?体恤谢蔺,实则明显是?在抱怨谢蔺管太多,但?她自知理亏,不敢发作。
谢蔺拿她没有办法,不再多说什么。
等甜汤上桌,谢蔺还在用朱笔批红,没有吃点心?。
纪兰芷不管他,只自己端了碗,坐到谢蔺旁边,一边吃豆沙元子,一边翻阅话本。
室内甜香馥郁,也不知是?纪兰芷近日沐浴用了花露,还?是?窗棂前折来的牡丹散发幽香。
谢蔺垂眸,偶尔瞥一眼一旁自娱自乐的小妻子。
纪兰芷单手支着脑袋,歪着头看话本,吃了两口的甜碗放在一旁,明显是?腻了不肯多吃。
她看得专心?致志,臂上鸳鸯草纹披帛滑下,腕骨上一只羊脂白玉的镯子润着灯光,指甲粉嫩,抵在檀口一侧,不知看到什么,牙关轻启,低低呼了一声。
谢蔺本不该分心?,但?纪兰芷一惊一乍的样子,很?是?有趣。
谢蔺挪回?视线,没有再看,便是?要陪纪兰芷,他也得先尽心?将手上的政务处理完。
纪兰芷最近看的这一册话本,是?儿子帮她淘来的。
毕竟她身子重,出宫不方便,哪里有儿子那样,府邸开在宫外,往来市井十分便利。
简简单单情?爱故事话本已经不能满足纪兰芷了,她特地提了要求,要那种孟浪一些、惊世骇俗一些的、便是?伤风败俗也没什么……阿娘的日子太无趣了,总要看看书打发打发时间。
谢如?琢:……倒是?没想?到阿娘是?用这种法子打发时间。
况且,谢如?琢听说,妇人孕期多听些阳春白雪的高雅琴音,可以陶冶情?操,对孩子日后?礼仪教养也有益。像阿娘这般看伤风败俗话本,往后?生下来的弟弟妹妹,会不会性子粗鲁,很?难管教啊?
谢如?琢忧心?忡忡,已经在担心?弟弟妹妹的教养问题了。
不过?,大儿子再怎么质疑母亲的胎教,送来的话本还?是?很?贴心?的,特别符合纪兰芷的要求。
短短几天,纪兰芷已经看了好几个外室、寡妇爬墙、小叔子强势夺兄妻、义子夜半敲后?娘房门的刺.激故事了。
纪兰芷刚看到小叔子夜闯嫂子房间,耳侧就传来清冽低幽的嗓音。
这声音,分明是?谢蔺……
纪兰芷感受到耳畔吞吐的一丝热息,耳朵红红。
她受了惊,急忙合上话本,做贼心?虚地解释:“此等、此等话本太过?低俗,我只是?想?抽空观摩一番,挑拣出其中粗鄙之处,作为罪证,好教官府严加看管,莫要让此类话本在市面上流通,以免误人子弟。”
“是?吗?”
谢蔺声音低沉,他从后?拥上纪兰芷,他刁钻地,像是?模仿话本里的动作,故意将一只肌理健硕的臂骨,揽上纪兰芷的腰身,滚沸的手掌扶在她的腰侧,流连不去。
他垂眸,居高临下地看了小妻子一眼,修长指骨在她颊边轻蹭,“我还?以为枝枝会有旁的嗜好。很?可惜,我的两位皇弟都被?打发到千里之外的封地,而我的兄长,也已经死了。”
谢蔺的话迟缓沙哑,杀气腾腾,像是?一种隐隐的威胁。
纪兰芷脊背发麻:“……”
二哥不至于连这种闲醋都吃吧?
番外
一家四口(四)
一家四口(四)
两?天后,
谢蔺率军进山狩猎,坤宁宫里只剩下纪兰芷。
好在谢蔺远行,纪兰芷倒也不寂寞,
没帝王在旁耳提面命,
宫人们都松泛多了。
她们团团围着纪兰芷,
喜眉笑眼地说笑话逗趣,
不是奉上纪兰芷爱吃的荔枝、龙眼,就是蒸好的枣糕、油果。
纪兰芷就好一口吃,
口腹之欲满足了,
打?个哈欠又要睡下。
晴川按照往常布置睡榻与消暑的冰鉴,她催促小宫女捧着一块盖肚挡风的薄毯上前。抱着毯子走来的小姑娘气?质高雅,
眉眼秀美,竟是个生面孔。
晴川看?了她一眼,
问:“你打?哪儿来的?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小宫女朝晴川屈膝,福了福身:“奴婢名叫云苏,从?前是孙太妃宫来服侍的宫女,如?今太妃们都移宫外住,宫婢放籍,可奴婢感念皇恩,自小在宫中长大,
已经熟悉内廷里外,
奴婢不愿意回家。因此,
奴婢同德方公公讨了个恩典,特?来坤宁宫服侍娘娘。”
一听“云苏”这个名字,
旁的宫女们面面相?觑,眨巴眨巴眼睛望着晴川,希望大宫女能听她们说几句话。
晴川如?今可是个很擅长察言观色的女官,
她摆摆手,遣退云苏,悄声问:“怎么?了?眼睛进沙子了?”
宫女们看?晴川一副不通男女情窍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道:“您不知?道云苏是谁,我们知?道呀。她嘴上说自己只是奴婢,其实是孙太妃的表亲,当初云苏被采选进宫,养在孙太妃膝下,要多得宠有多得宠!我们睡大通铺的时候,她可是有自己的一间房,扫洒提水的活计,她是一样都没干过的。”
“如?今孙太妃都出宫跟着王爷颐养天年了,她不出去跟着享福,让王爷抬个美人妃妾,留在宫里尽什么?忠?还?偏偏买通人,安插.进我们坤宁宫,莫不是别有所图!”
宫女们你一言我一语,看?似在告密,实则是故意抬高声音,将云苏侍君的目的告知?纪兰芷。
她们虽然知?道谢蔺和纪兰芷的感情好,可天家的情爱转瞬即逝,男人的话哪里能当真,娘娘啊长点心吧!
纪兰芷听懂了这些小娘子的担忧,她也不睡了,笑眯眯地道:“不过是个小宫女,同她置气?做什么??不过咱们坤宁宫人手也足,不必她前来侍奉,要不这样,还?是将她送到孙太妃身边吧,她毕竟是孙太妃一手调教的,咱们也不好夺人所爱不是吗?”
幸好纪兰芷会处置这些想要横插一脚的狐狸精。
她们可不想纪兰芷失宠倒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