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江晚芙 本章:第11章

    “夫人只有您一个女儿,她是极疼您的。”

    惠娘絮絮叨叨说着,又掉了泪。

    母亲去世时,江晚芙已经是记事的年纪了。但她那时大病一场,险些连命都没了,很多关于母亲的事,便渐渐模糊了。只记得母亲抱着她、温温柔柔给她梳头,只记得母亲十分爱笑、笑起来和她一样,也有两个梨涡,只记得母亲喜欢莳花弄草,尤其爱芙蓉,说是芙蓉救了她的小阿芙……

    后来住在祖母那里,怕祖母伤心落泪,她便极少再提起母亲了,只有受了委屈,无人可说的时候,或是病得浑身难受的时候,才会默默想着记忆里的母亲,像是偷偷藏起来的糖,也只有无人的时候,才会取出来,小心翼翼地舔上一口,尝一点甜味。

    见惠娘提起母亲,江晚芙听得很认真,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惠娘却没继续说下去,转而道,“还有小郎君。小郎君本就聪慧,继夫人为了私心,拼命打压小郎君,什么龌龊手段没用过,小郎君在书院,还是回回名列前茅。

    等娘子站稳脚跟,便将小郎君接来京城念书。假以时日,小郎君一定会出人头地。”

    “娘子您,也再不必那么辛苦了。这是再好不过的一桩婚事了。”

    望着惠娘欣喜含泪的目光,江晚芙一怔,点了点头,道,“是啊。”

    以她的家世,能嫁给陆致,已经是走了运的事了。若不是同国公府的这桩婚事,她早已被继母随意嫁出去,只留阿弟一人在那府里,被算计也好,被陷害也罢,她都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

    眼下这样,是最好不过的了。

    江晚芙在心里朝自己这样说着,一颗心渐渐安定了下来,情绪也随之平静下来,她抿着唇,朝惠娘温软一笑,道,“惠娘,我有些累了。”

    惠娘原本激动着,一听这话,立刻压抑住了,站起来要扶江晚芙回房休息。

    回了房,江晚芙合眼小憩,不多时,惠娘便又领了个大夫进来,说是宫里的太医,陆致请来的。

    照旧是把脉看诊开药。

    一番折腾,惠娘便嘱咐纤云送太医出去,自己留在屋里伺候。

    她抬手替自家娘子拉了拉被褥,语气里有一种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的笑意,柔声道,“大郎君行事妥帖,待您也实在上心。连宫中的太医,都请来了。”

    江晚芙蜷缩在被褥里,侧躺着,抬眼看着惠娘这番模样,不由得在心里想。

    若是阿娘还在,看到陆致的时候,会不会也和惠娘一样。

    但仔细一想,也不一定,阿娘才不舍得她这么早出嫁。

    这般胡思乱想着,瞌睡劲儿便一点点上来了,江晚芙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最终扛不住睡意,睡了过去。

    而此时的国公府里,却不似以往平静。

    当陆致踏出福安堂后,一个消息便暗地里传开了。

    二房院里,庄氏才刚起来,正懒懒坐在梳妆台前,丫鬟再给她梳头。

    庄氏的嬷嬷进门来,躬身上前,在庄氏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原本意兴阑珊的庄氏,却是一下子坐直了,抬手挥退梳头丫鬟,皱着眉问,“这消息可准确?”

    嬷嬷道,“千真万确。大爷一早便去了绿锦堂,出来后,便又去了老夫人处。

    奴婢前头认了个干儿子,如今在外头做管事,有个相好的,就在老夫人身边伺候茶水的。

    那丫鬟亲口说的,大爷一进门,便给老夫人跪下了,说想娶绿锦堂那位。”

    庄氏听得啧啧称奇,摇着头道,“我这侄儿还是个情种不成?那老夫人如何说的?”

    嬷嬷刚要开口,却见陆二爷从内室出来了,已经换好了官袍。

    庄氏见状,赶忙抛下说闲话的心思,起身去给陆二爷整理领子,边随意将方才的事说了,末了道,“也不知老太太答应了没有?这芙丫头吧,模样是好,也不小家子气,只是这家世啊,到底欠了几分。”

    陆二爷不耐烦听妇道人家这些罗里吧嗦的话,直接道,“你操心这些做什么?”

    庄氏和陆二爷是结发夫妻,平日虽体贴小意,可也是有脾气的,闻言当即恼了,道,“话不是这样说的呀!大郎的婚事早些定了,咱们三郎才好定亲,总不好赶在几个哥哥前头去……”

    陆二爷这人脾气差,但对给自己生下一双儿女的庄氏,自不会像对妾室姨娘那么随意,见庄氏不高兴了。

    倒是语气稍缓,道,“这亲事是大哥亲自定的,别说大郎愿意,就是他不愿意,也得娶。

    实话同你说,大郎是庶,偏生是长,一个府里只能有一个拔尖的,多了要出事的。

    你当大哥怎么选了这么个家世不显的长媳,老太太那般疼几个孙子,当年也肯点这个头?”

    庄氏闻言一愣,有些不解,“可大嫂是公主,二郎这出身,上头还有个皇帝舅舅,谁能越得过他去?大伯是不是有点多虑了?”

    问题就在这个皇帝舅舅身上……

    陆二爷在心里嘀咕了句,却不再解释什么,只道,“等会儿去给老太太请安,她要是提起,你只管说好,什么家世差的话,少在老太太面前说。”

    庄氏赶忙满口答应下来。

    要是她的儿子,要娶一个苏州通判的女儿,她一百个不答应。

    但换做别人的儿子,哪怕是亲戚,庄氏也只是在心里嘀咕几句,自不会去出头。

    似国公府这样的地方,哪有什么秘密?各房明面上不说,私下却都听到了消息。

    自然,陆则也不例外。

    酉时过一刻,他刚从刑部大牢审了犯人出来,看了眼天色,原本打算在刑部住一晚,却忽的改了主意,叫随从备了马车,回了国公府。

    踏进立雪堂,绿竹红蕖几个进进出出送热水、递帕子,好一会儿,陆则才换了官服,得空坐下来,翻了翻手里的书。

    没翻几页,便抬声叫了绿竹进来。

    绿竹进来后,直接从袖中取出个荷包,小心翼翼递过去,动作轻车熟路,看着就不像是第一回。实际上,也的确如此。

    自从妹妹云彩被调去了绿锦堂,便每日都回过来一趟,带来的东西,也叫绿竹匪夷所思,用到一半的唇脂、用过的毛笔、写过字的宣纸、几缕青丝……活像是把绿锦堂不要的东西,都搬过来了一样。

    偏偏每回,世子还郑重其事接过去,揣进怀里。

    绿竹也不敢与人说,连最好的姐妹红蕖,都不敢和她提及,只敢在心里悄悄琢磨,猜测出一个连她自己都不是很信的结论——

    世子爱慕江娘子。

    否则,一贯不近女色的世子,怎么忽然会收集江娘子用过的物件,甚至连头发这种极其亲昵的物件。可……江娘子不是和大爷有婚约吗?

    绿竹正想着,却被一句话给打断了思绪。

    只见陆则忽的抬眼,瞥了她一眼,口吻寻常,语气里也听不出什么情绪,“她的病,怎么样了?”

    绿竹忙回话,“回世子,云彩说,江娘子没发热了,只是胃口不大好,吃的不多。”

    陆则垂下眼,应了声,“嗯”。

    他不再说什么,绿竹却没出去,迟疑张了张嘴,声音几乎跟蚊虫般低,小声道,“世子,云彩还说,大爷今日去绿锦堂探病了,大……大爷似乎说了……定亲的事。”

    绿竹越说,声音越轻,到最后几个字,几乎都压在嗓子眼里了。

    说完后,绿竹大气不敢出一声,连眼睛都不敢抬,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一句。

    “嗯。”

    一句不置可否的“嗯”,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半点情绪。

    绿竹如释重负,觉得自己大约是猜错了,世子怎么会喜欢自己兄长的未婚妻,忙躬身出去,却在临出门前,微微抬了眼,瞥见坐在书桌前的世子。

    一袭织金素锦白袍,他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看不出半点端倪。唯独搭在茶盖上的手,修长指骨透出几分青白,似在很轻很轻的战栗。

    绿竹一愣,门在她面前关上了。

    第

    18

    章

    门被关上,隔绝了屋外忽高忽低的虫鸣声,陆则继续翻了几页书,却始终静不下来,索性将书合上。

    他抬手取过方才绿竹递来的荷包,打开后,照旧不是什么重要的物件,是一缕用来挽发的发带,淡青色,大约是在屋里用的,不曾打算用来见客,便连花纹也无,素雅至极。

    陆则只随意搭在掌心,漫不经心看着,面无表情将发带在手腕上绕了两圈,随意打个结,收进袖子里。

    他心里清楚,绿竹方才说那番话,是以为他对江晚芙有什么心思,但他能动什么心思。

    陆则从不觉得,自己会因为那些莫名其妙的梦,就对谁动心。

    即便是动了点不该有的心思,他也有那个本事压下去。

    等找到玄阳那妖道,解了他身上的蛊也好,符也罢,随便什么,他自然不会再做那些梦,也不必日日随身携带江晚芙碰过的物件。

    这都是暂时的。

    梦是,头疼是。

    至于照顾,他随身携带她的私物,总归是无端牵连了她,照拂一二,也是应当的。

    陆则也没打算和丫鬟解释什么,只看了眼桌上的书,忽然觉得甚是没意思,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烦躁,索性站起来,推开了门。

    今日负责值夜的是红蕖,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有什么要紧事,忙屈膝道,“世子有什么吩咐?”

    陆则却只朝外走,道,“备车,我今晚去刑部。”

    红蕖一听,赶忙应下,急匆匆去叫人备车,一番折腾,总算将陆则送出了府。

    红蕖回到后罩院,绿竹还未睡下,正擦着头发,见她进来,还纳闷问,“你怎么回来了?世子那里留人伺候了吗?”

    红蕖揉了揉站了一天的腿,道,“世子方才去刑部,大约是有急事。”

    说罢,见绿竹神色有些古怪,便随口问她,“怎么了?”

    绿竹忙掩饰地一笑,道,“哪有什么事。你快去洗漱吧,等会儿膳房没热水了。”

    江晚芙在屋里养了好几日的病,惠娘几个日日盯着她,一日三餐可着劲儿折腾,生怕她瘦了一样。

    照惠娘的话是,娘子已经够瘦了,奴婢抱着都觉得硌人了!

    江晚芙虽觉无奈,但到底不是不知好坏的人,也知道其他都另说,身子是最重要的,便也日日好生养着,哪里都不去,至多在绿锦堂里走几圈,还是赶着天晴的好日子。

    她刚从曲廊走一圈回来,便见惠娘已经带人上了膳食,道,“这几日膳房来了个师傅,据说祖籍是苏州,苏州菜做得极好,娘子尝尝。”

    说着,夹了一筷子胭脂鹅,放进江晚芙的碗里。

    膳房每日是有食单的,江晚芙一般都让惠娘定,偶尔也自己选几道喜欢的,先前倒也点过几道苏州菜,觉得不大正宗,便不大点了。

    所以并没不抱什么期望,只是不好拂惠娘的好意,便夹了吃了。

    岂料鹅肉一入口,竟真的是那个味儿。她不禁有些惊喜,连胃口都跟着好了些,足足吃了一碗多的碧粳粥,才觉有些撑,放下了筷子。

    惠娘见状,自然十分高兴,满口赞这师傅手艺好。

    江晚芙也点头,用帕子拭了拭嘴,道,“是极好的。”

    说着,又想起来,道,“惠娘,等会儿你替我准备几件礼,我去趟二舅母那里。先前我一直病着,还未来得及同她道谢。”

    惠娘应下,出去收拾了,很快便从私库里弄出了几件礼,她们从苏州带了不少东西,虽不贵重,但都还算拿得出手。

    江晚芙略翻看了几眼,见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便点了头,指了惠娘陪她去。

    主仆两个,就带着两个粗使婆子,便朝二房去了。粗使婆子自觉落在后头。

    二房离绿锦堂有些远,要经过好几个园子,恰巧经过其中一个,月门上是“藕荷院”几个字。

    惠娘远远望见了,顺势提起,“听说昨日府里来了位姓林的娘子,是老夫人母家的亲戚,就住在这藕荷院。”

    “林?”江晚芙顺口问,“叫什么?”

    惠娘道,“闺名似乎是……若柳二字。那日听菱枝说,这林娘子命也不大好,幼时失了双亲,一直养在舅舅家里。

    如今舅母容不得她了,她那舅舅没法子,才求到国公府来了,请老夫人收留。也是可怜……”

    主仆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很快就到了二房。

    二房的嬷嬷十分殷勤,见是江晚芙,笑脸相迎,殷勤将人朝里迎,请她在正厅坐下,道,“江娘子喝口茶,二夫人很快过来。”

    一盏茶才喝了几口,庄氏果然来了。

    庄氏一进门,笑吟吟上来,握了江晚芙的手,一副关心晚辈的模样,关切道,“好孩子,身子可好些了?有什么事,叫下人来一趟就是,如何还自己跑来了。”

    江晚芙抿唇笑得乖顺,福了福身,柔道,“阿芙今日是来给二舅母道谢的。那天夜里多亏了二舅母,只是因为我的事,害得舅母没睡好,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

    先前一直病着,怕过了病气,也不敢来谢您。如今好了,自然该来的。”

    庄氏听罢,一个劲儿夸她懂事,道,“你这几日养病,没去福安堂,老夫人和阿瑜可是天天念叨着你。”

    正说着,庄氏的嬷嬷进来了,看她的表情,似乎是有什么事要与庄氏禀报。

    江晚芙见状,便站了起来,识趣道,“二舅母忙,我便不打扰二舅母了。”

    庄氏倒是亲昵拉着她的手,亲热道,“改日再来二舅母这里喝茶。”

    江晚芙含笑答应下来,就带着惠娘走了。

    眼看着人走远了,庄氏才看向嬷嬷,“什么事?”

    那嬷嬷上前一步,低声道,“藕荷院那位林娘子遣人来了,说想在藕荷院做场法事。”

    庄氏闻言,简直纳了闷了,半晌才稀奇道,“这借住在府里的,倒比主人家架子还大了!也是老夫人心善,什么人都往府里留。我看啊,迟早要出岔子。”

    这话连老夫人都编排上了,嬷嬷自然不敢接,只讪讪一笑,道,“藕荷院那位年纪小,又没有母亲教养,人情世故上,的确是欠了几分。”

    庄氏一嗤,这哪里叫欠了几分,这叫一窍不通,在旁人家里办法事,也不怕主家觉得忌讳?

    庄氏也懒得多说什么,随口道,“你打发了就是。”

    嬷嬷也没当一回事,主仆两个都想,一个寄人篱下的表娘子,料想也没有那般大的胆子,敢为了这事闹起来。

    而江晚芙这边,却是遇见了刚被庄氏主仆二人编排了一番的林若柳。

    初次见面,这位林表姐给江晚芙的第一印象,便是单薄。

    她穿着身素白的裙衫,一头乌发垂到腰际,发上只簪了素色绢花,腰细得仿佛风一吹,就要折了一样,肩头仿佛能看见细细的肩骨,顶着单薄的白纱,单薄得几近孱弱。

    再看她的脸,一张白皙脸颊,下巴尖而小,面容苍白,毫无血色,连唇色都是浅淡的。

    是好看的,只是,让人感觉,有些过于孱弱了。

    江晚芙微微一愣,见那头的林若柳也望过去,便主动走过去,抿唇笑着同她打招呼,“林表姐。”

    相比较她的主动,林若柳则略显冷淡了些,那双眸色浅淡的眸子盯着她看了眼,便挪开了,只冷淡点了点头。

    这态度,明显有些不友好。

    江晚芙不明白,自己还是第一回同这位表姐见面,如何就得罪她了。

    但她也不是上赶着的人,见林若柳态度冷淡,便也收起了寒暄的心思,抿着唇朝她笑了笑,不再多话,带着惠娘走开了。

    她们走后,林若柳身边的张妈妈却是扯了扯自家主子的袖子,苦口婆心劝道,“娘子,您方才实在不该那么冷淡。奴婢听人说,这位江娘子本事不小,日后说不定是要嫁进国公府的。

    如今舅夫人容不下您,林家回不去,咱们可就指着国公府了。”

    林若柳闻言,微微皱了皱眉,不大高兴道,“我不喜欢她。”

    同样是失了亲人,这位江表妹毫无孝心,丝毫不顾先人,打扮得花枝招展,谈天说笑,四处逢迎,这等性情,她实在不喜,也不想委屈自己虚与委蛇,方才没直接走人,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林若柳微微垂眼,想起那日在福安堂见到的陆致,仪表堂堂,温和儒雅,原以为是个君子,却不料喜欢这样的女子,想来也是个以貌取人的俗人。

    一时之间,林若柳对陆致的印象,也跟着差了几分。

    林若柳皱着眉想着,却见派去二房传话的丫鬟回来了,便抛开那些,问道,“怎么样?”

    那丫鬟是林若柳从林家带来的,晓得自家主子的脾气,支支吾吾了半晌,才开口,“二夫人道,府里女眷多,怕被冲撞了去,做法事怕是不大方便。”

    林若柳从前在林家,从来都是有求必应,哪里碰过壁,乍一听见丫鬟说庄氏没答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遍,“你再说一遍?”

    那丫鬟只能硬着头皮又说了一遍。

    这回林若柳是听清了,她单薄的胸脯处上下一阵起伏,很快脸色惨白,朝后仰了过去。

    张妈妈等人吓得魂飞魄散,赶忙一把将人扶住,大声喊起了“来人啊,来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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