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芙有些疑惑,不明白陆则怎么忽然想起这个,倒是点点头,“好,夫君想要什么颜色的?母亲前几日送了些云锦过来,有一匹是鸦青的,原想留着给夫君做衣裳的,裁些做荷包,好不好?”
陆则却道,“碧青,我想要碧青的。”
碧青这样的颜色,一贯是小娘子才用的,年纪略大些的妇人,都嫌不沉稳,不敢拿来裁衣裳,只用作滚边的,陆则这样常常出门在外的,怎好戴碧青的荷包。
若是之前,江晚芙未必会多嘴,陆则要什么,她答应了就是。
可如今二人比起之前,不知亲近了多少,她胆子也大了不少,抿抿唇,笑出声来,歪着头看陆则,“夫君怎么好戴碧青的荷包?旁人要笑话夫君的,我给夫君做鸦青的吧,好不好?”
陆则沉默了一瞬,到底是点了头,“好。”
两人说话的功夫,庭院中仆妇早都退下去了,惠娘也不见人影,江晚芙便抬手,替陆则理了理绯红官袍的衣领,柔声道,“夫君快出门吧,不要误了卯时。”
陆则轻轻“嗯”了一声,才踏了出去。
目送陆则走远,又吹了会儿风,面上的热意总算是下来了,江晚芙回到屋里,叫纤云翻了那匹鸦青的云锦出来,打算趁去福安堂请安的空隙,先裁一截下来,做个雏形,等从祖母处回来,再仔细做。
待弄了个囫囵,纤云收到一旁的篾篮里,江晚芙便出了门,朝福安堂的方向去了。
到了地方,她来得一贯不算迟,除了住在福安堂的陆书瑜到了,庄氏和赵氏都还没来,她坐下,便有仆妇进来送茶。
陆老夫人把她叫到身边,很是仔细看过她的脸色,见她面色红润,才道,“昨日没吓着吧?”
江晚芙怔了一下。昨晚陆则与她说,皇室想要瞒下太子的丑闻,眼下祖母问她,她一时不知怎么回话才好。
陆老夫人倒是没多想,只以为她还是吓着了,拍拍她的手,慈祥道,“谁能想到,竟有人胆子这样大,竟敢袭击太子。幸好没出什么事。”
“二郎也是的,这样大的事情,还瞒着我。还是今早宫里下了赐婚的圣旨,我才晓得昨日成国公府上,竟发生了这样的事。”
江晚芙没忍住,“赐婚?”
陆老夫人颔首,“嗯。太子遇袭,为周家一小娘子所救,听说那小娘子舍身相
护,伤得也不轻,皇后听了觉得愧疚,便去与陛下求了赐婚的圣旨,要纳那小娘子做侧妃。”
江晚芙听着,抿抿唇。果然如陆则所言,真的是赐婚,皇家的面子,果然比什么都重要。
太子遇袭的事情,到底和卫国公府没什么关系,陆老夫人也是那么一问,没揪着不放,很快永嘉公主、庄氏和赵氏也来了,陆老夫人便没拉着江晚芙说话,与几个儿媳妇有一搭没一搭说着府里的事情。
离过年也只有十几日了,府里的事情本就很多,再加上卫国公也在回来的路上,更是忙上添忙,就连江晚芙,都被陆老夫人拉了壮丁,时不时被喊去帮忙。
江晚芙忙,陆则也不遑多让,只是外头的事情,江晚芙一贯不会过问。
但她偶尔也能听到了些消息,无非是陆则在刑部又断了什么案子。
又有戏班子把那案子编了出戏,陆老夫人听说了,还叫了个戏班子来府里,唱了一出。
日子一日一日过,卫国公府终于要迎来真正的一家之主。
江晚芙的公爹,镇守边疆的卫国公陆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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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第
68
章
因着卫国公要回来,
府里一早就热闹起来。
江晚芙也醒得颇早,匆匆用了早膳,就去了福安堂帮忙,
用了午膳,才听见屋外嬷嬷满含欣喜的声音,
撩了帘子进来道,
“老夫人,国公爷进城了。”
陆老夫人当即起身,
带着女眷们出了福安堂,
去了前堂,
在正门内的庭院中站着。
往日紧紧合着的正门,难得大开着,屋里屋外洒扫得一尘不染,陆家男人们也早都到了。
在女眷之中,
江晚芙辈分最小,
自然而然站在最末。
倒是陆则,女眷这头还讲辈分,男人那边却更看重身份,
陆二爷和陆三爷虽居长,却都避在一侧,让陆则站在首位。
陆则穿一身云白织金的圆领锦袍,
发束金玉冠、腰系革带、佩青玉佩,挂了鸦青荷包,
身形挺拔,
长身而立,肩宽腰窄,一张侧脸一如既往的清冷矜贵,
和二人独处时的样子,大相径庭。
江晚芙最近有些习惯了二人独处时的陆则。虽不爱笑,但待她却算得上温柔,乍一见外人面前的陆则,一时还有些不大习惯,觉得几分陌生。
倒是陆则,见女眷来了,便不着痕迹瞥了眼站在女眷最末的小娘子,见她裹着身带绒领的水红披风,才放心收回视线,朝袖中取了样物件,递给不远处立着的常宁。
因角度的问题,江晚芙没看清陆则手里拿的是什么。但也无需她猜,常宁很快过来了,将东西递给惠娘,惠娘很快上前一步,将东西送进了她手里。
是个铜制的小手炉,看着还有点眼熟。
她畏寒,京城的冬天又格外的冷,平日出门,手炉是一直随身带着的,立雪堂别的东西不说,手炉却有不下十几个,有小如鹅蛋大小,能塞进荷包,贴身携带的,也有如拳头大小,刚好拢在袖子里的,还有略大些,装了提手,恰好能拎在手里的,总之大大小小的不少。
大约是刚添了碳,手炉摸上去就很暖和,江晚芙两手合拢,团在掌心,一股热意散开,仿佛连周身那股逼人的寒冷,都随之散去了一样。
两人这番小动作,旁人自然没在意,也没站多久,就见正门外有了动静,马蹄声阵阵,伴随着一声吁,几匹骏马停在正门外,为首是一匹枣红的马,比一般的马高了不少,目光炯炯,威风凛凛。
一人从骏马身上,翻身而下,那人动作很快,且很熟练,重重落在地上。
一身盔甲,从门外入,环视四周,视线似乎是顿了顿,很快走到陆老夫人跟前,双膝跪下,拱手,声音低沉而有力,他道,“儿请母安。”
说罢,长身一拜,叩首。
陆老夫人自然不舍得,忙上前扶儿子,连声道,“平安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起,快起来……”
陆勤缓缓起身,江晚芙此时才看清自家这位公爹的模样。
他生得很高大,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他是武将。虽年逾四十,已是中年,面上却看不出半点疲态。
大约是前半生的戎马生涯,令他身上有一种旁人没有的沉淀、深沉和气魄。
江晚芙之前一直觉得,陆则生得像婆母永嘉公主,尤其是眉眼,只是陆则不爱笑。
但眼下见父子俩站在一处,才发觉,其实陆则更像卫国公,二人身上的那种气场,如出一辙。都不用开口,就看得出两人必然是父子。
难怪祖母不止一次说过,陆则是几个兄弟里,最像卫国公的。
就在江晚芙打量着自家这位公爹的功夫,陆勤的随从也进来了,众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被吸引住了。
倒不是那随从有什么特别,而是他怀中抱着个小郎君,看上去不过三四岁的模样,不知是不是赶路累了,闭眼睡着,裹在一袭披风里。
这样的场合,一个三四岁的小郎君,足以让人联想到很多事情,庄氏赵氏几个,都不自觉将眼神瞥向一侧的大嫂永嘉公主,想看看她有什么反应。
却见她依旧淡着一张脸,往日就明艳柔美的面颊,大约是被冷风吹得有些冷。反倒带了些血色,比之平日,更添几分生动。
陆老夫人倒是丝毫没怀疑,看了眼那小郎君,直接开口问,“老大,这孩子是?”
陆勤淡淡的视线
,扫过那双沉静的眼,很快挪开,朝自家母亲道,“母亲可记得儿子身边的姚旭?”
陆老夫人颔首。
陆勤三言两语往下说,“此乃姚旭之子。他父阵亡,母也早逝,家中无人照料,本想放在宣同,找一人家代养。
但这孩子受了惊吓,神智有些不清,找了几户人家,都养不到几日,索性就带回来了,再找大夫替他看看。”
陆老夫人一贯心善,先前有来投奔的亲戚,都一一留在府里安顿,后来出了林若柳那事。
她有些冷心,但若有来投奔的,也都给些财物,不让人空手而归。
眼下听这孩子身世这样可怜,不禁有些怜惜,“也是可怜孩子。”
说着,朝身边嬷嬷点点头,吩咐道,“抱下去吧,给洗个澡,换身干净衣裳。”
嬷嬷忙上前,从随从手中接过那小郎君,匆忙带回福安堂去。
天寒地冻的,也没有非要在庭院里说话的必要,陆老夫人一发话,众人便都朝福安堂去了。
至于陆勤的那些随从侍卫,自然有管事安排,都在外院住了下来。
说是许久未见,但其实卫国公和女眷之间,也没什么可说,关切了几句母亲陆老夫人的身子,又坐了会儿,便说要去书房谈事。
陆老夫人自然爽快答应了,道,“你们去忙正事吧。别误了晚膳的时辰。”
陆勤站起来,颔首应下,带着陆二爷兄弟俩个、陆则等兄弟几个,连最小的陆机都被喊上了,一并出了正厅的门。
他们这一走,屋子里倒是显得有些空落落的,陆老夫人瞧着倒是兴致很好,精神也不错,众人喝茶说话。江晚芙则抽空起身,跟陆老夫人说了声,出了正屋。
到了旁边的暖阁,就有管事嬷嬷进来。
接风宴的事宜,是她在负责,有些事情,管事嬷嬷拿不定主意,便要来寻她,江晚芙倒也心里有数,不急不缓回话,一一拿了主意,做了布置,末了道,“各位爷怕是要喝酒,叫膳房提前准备着醒酒的汤。”
管膳房的嬷嬷姓吴,也是头回和这新世子
夫人打交道,本听旁人说世子夫人小门小户出身,还以为她未必扛得起这些事情,见了几回,才发现,这不是个好糊弄的主。
膳房这地方,其实是最容易捞油水的,不说别的,光是油盐酱醋这些调料,多买点少买点,打眼那么一瞧,是绝对看不出的。到时候进了谁的兜,还能再叫他掏出来?
不说为了这点银子,值不值得费这个功夫,就说这个脸,也实在丢不起的。
先前管采买的管事,看世子夫人年轻,又没管过家,就来哭穷。
结果这位世子夫人,人生得美,看上去柔柔弱弱,脾气好得不得了,却是个心里有数的主,三言两语点破了,吓得那管事直磕头。
她见管事吓得直磕头,也不说话,只顾自己喝茶,末了才发了话,说就不追究了,下不为例,还给拨了一半的银子。
这一巴掌一颗甜枣的,哪里是个没手段的主噢……
吴嬷嬷亲眼见过,自然不敢再打那些糊弄的心思,认认真真做事,忙连声应下,“是,奴婢这就安排下去。”
江晚芙颔首,让惠娘送吴嬷嬷出去,才打算回正厅,一出门,就见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雪,这天本就冷,一下起雪,冷风更是朝人骨头缝里钻,别管穿得多厚实,这风就是有这个本事,简直无孔不入一样。
江晚芙摸了摸手炉,惠娘上前,替她拢了拢披风,道,“娘子,快回屋吧,别冻着了。”
江晚芙点点头,迈过门槛,朝正厅的方向去。大约是下雪的缘故,庑廊上格外的安静,轻飘飘的雪落在树梢上,腊梅开得正好。
看到腊梅,她就想起前几日,陆则从外头回来,带了株腊梅,开得特别好。
其实腊梅也不稀奇,但怎么说呢,一个对谁都冷冰冰的郎君,素日也不说什么甜言蜜语,忽然来这么一下,其实是很叫人心动的。
江晚芙正出神想着,走在庑廊下,忽的,被一阵嘈杂的声响弄得回过神。
抬眼一看,就见不远处,几个仆妇正在追一个小孩儿。
那小孩正是方才见过的,他虽瘦小,却像只猴子一样,很灵巧,
一下子避开了那些仆妇的围堵,钻了出来。
仆妇们急得不行,四五个人追他一个,还是那小孩跌了一跤,才被一个仆妇眼疾手快按在地上,另几个仆妇也赶忙追上来,几人死死压着他。
小孩挣扎着,一张脸涨得通红,力气大得几乎要把仆妇推开。
其中一个仆妇被推了个人仰马翻,气得重重一掌打在那小孩的背上。
江晚芙远远看着,皱眉上前,喝住那仆妇,“怎么回事?”
仆妇有点慌,忙解释道,“奴婢们打算给姚小郎君洗澡换衣,但他一直挣扎,还咬了奴婢们好几口,奴婢们一时不察,才叫他跑了出来。”
说着,捋起袖子,手臂上果然有一个深深的牙印,几乎快见血了。
江晚芙才神色缓和下来,见那孩子还在拼命挣扎,脏污的面上,一双眼睛特别黑。
她没多想,蹲下身,取了帕子,伸手要替那孩子擦脸,一旁的仆妇忙道,“夫人小心,这孩子会咬人!”
江晚芙应了一声,试探性的伸出手,惠娘紧张看着,那小孩儿却没动,睁着双眼睛,盯着江晚芙看,看得很入迷。
江晚芙替他擦了擦脸,没敢太用力,怕弄疼了他,动作轻柔,脏污擦去。
底下的皮肤,倒是意外的白,就是有几处红,大约是太冷了,冻得裂开了。
得涂药吧,江晚芙轻轻皱眉,很快舒展眉眼,柔声哄那孩子,“我叫她们放开你,你乖乖的,不要跑,好不好?天太冷了,屋里有炉子,很暖和。”
小孩儿像是没听懂,黝黑的眼睛,没一点波澜。江晚芙怕仆妇一松手,他就跑走了,这么冷的天。
这么小的孩子,要是在外头冻个一晚上,说不定就没了。
见他没反应,她也不敢叫仆妇松手,不厌其烦柔声继续商量。
小孩儿终于有了反应,却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手里的一个黑袋子,抱在怀里。
江晚芙看了眼,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倒是仆妇见她盯着看,忙回话道,“奴婢们瞧过了,是些肉干和馒头,都发霉生虫了。姚小郎君也不让丢……”
江晚芙闻言,便指了个仆
妇,吩咐道,“去膳房装一袋子馒头和肉干来,再捡四五样糕点,挑甜口的。”
仆妇忙应声下去,很快带着东西回来了。江晚芙接过来,将袋口打开,露出里头香软的馒头,摆在地上,缓缓推过去,“她们只是想给你洗澡,不是故意抢你的东西。这个给你,就当道歉,好不好?”
说着,又指了指仆妇端着的糕点,“还有那个,你喜欢吃甜的吗?”
从那些馒头摆在面前起,小孩儿的视线,一下子从江晚芙身上移开了,盯着那馒头,又看了看江晚芙,缓缓伸手,捏住那装馒头的袋子。
江晚芙松了口气,看来这孩子是听得懂她的话,只是不会说话而已,她朝仆妇道,“松开吧。”
仆妇迟疑着,缓缓放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