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从地上爬起来,怀里抱着两袋子馒头肉干,紧紧揣在怀里。
仆妇们见他老实了,都松了口气,想赶紧带他回屋,省得他又惹事。
但她们一靠近,那孩子便谨慎瞪着她们,见她们走近,看了眼空荡荡的院子,一副想要逃跑的样子,又看了看站着的江晚芙,忽的一下子躲到了江晚芙的背后。
江晚芙也被弄得一愣,一只脏兮兮的手,紧紧攥着她的袖子,瘦得骨头都支棱着,实在可怜。她想了想,索性道,“带路吧,我送他回屋。”
仆妇忙在前引路,江晚芙试探性牵了小孩儿的手,小孩没什么反应,注意力都在那一兜子的馒头上,她便牵着他,进了屋子,又抱他上了榻。
仆妇也觉得奇了,刚刚在她们手里,跟小狼崽子似的小东西,在世子夫人身边,乖得跟绵羊似的,就是身上脏得厉害。
江晚芙倒是猜到了点,朝仆妇道,“这孩子不是听不懂你们的话,你们要好好同他说。不要凶他,也不要觉得他听不懂,就懒得说。
伺候得仔细点,上心些。还有,这孩子护食,要是哄不住,就给他些吃的。”
仆妇忙点头应了,上前想抱小孩去洗漱。
小孩皱着眉,紧紧抱着两兜子馒头和肉干,不肯撒手,一边紧紧攥着江晚芙的袖子,警惕看着仆妇。
江晚
芙只好开口,“我替你看着,好不好?等你出来,再还给你。”
小孩起初没反应,江晚芙又耐心重复了几遍,小孩才松开那两兜子馒头肉干,缓缓交到江晚芙手里,被那仆妇抱着进屋洗澡了。
等人走了,惠娘才开口,“这孩子看着真是遭罪。”
江晚芙也叹了口气,一般小孩子护食,都是碰到喜欢吃的,才不肯撒手。
但这小孩抱着一袋子发霉的馒头和生虫的肉干当宝贝,看着太心酸了,不知道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按说在军队里,应该不会过得很差才是?
江晚芙想不明白其中缘由,索性也不想了,叫仆妇把那一兜子发霉生虫的馒头肉干丢了,换了一袋子新鲜能吃的来,又原样放了回去。
坐了会儿,仆妇就抱着小孩出来了,换了身云白的小袍子,脸也洗干净了,看上去倒是个俊俏的小郎君。
近看之下,才发现,这孩子的母亲估计不是汉族人,鼻梁很高,头发有点卷。
小孩被抱回榻上,第一时间去检查自己的袋子,发现馒头和肉干都在,才又藏进被子里,回到江晚芙身边,拉着她的袖子。
江晚芙也觉得奇怪,这孩子怎么这么粘她?但又不忍心丢下不管,便哄他躺下,大概是折腾了这么久,也实在累了,小孩很快睡着了,只手还紧紧攥着她的袖子。
江晚芙看他睡着了,本想把袖子扯出来,结果用了三四分力,居然纹丝不动,惠娘想上来帮忙,江晚芙没让,叫仆妇拿了剪子来,铰了那一截袖子。
反正衣裳都弄脏了,本来也要回去换的,别折腾来折腾去,再把人弄醒了,那就不好哄了。
吩咐仆妇照看好孩子,江晚芙便带着惠娘,回了趟立雪堂,匆匆换了身衣裳,回到福安堂的时候,离接风宴还有小半个时辰。
坐了会儿,陆家男人们就从书房过来了,仆妇进出上菜送酒。
人虽然不算多,但宴上也算热闹,陆二爷拉着兄弟侄儿们喝酒,灌醉了几个,自己也醉得不轻。
仆妇们送了醒酒的汤进来,陆家男人们都喝了一碗,卫国公
发了话,众人才散去。
别人走了,江晚芙自是不能立即就走了,看着仆妇们把一切收拾妥当了,又吩咐吴嬷嬷,“夜里多安排几个人守夜,热水多备些。醒酒汤也备着……”
一番吩咐,吴嬷嬷俱应下,惠娘给了赏钱,吴嬷嬷接过去,只觉得手里沉甸甸,不自觉咧嘴笑了,又是一番好听话,才退了下去。
见都安排好了,江晚芙才出了正厅,刚踏出去,就在庑廊下看见个熟悉的身影。
是陆则。
雪还没停,天黑了,庑廊下的灯笼也点着,照在地面的积雪上,犹如覆了一层温柔的光,冰冷的雪,像一床棉被似的。
江晚芙走过去,陆则正靠着立柱,听见动静后,睁开眼睛,见小娘子裹着绯红的披风,一双明润的眼睛望着他,眉眼含笑。仿佛周身的冷风,都一下子柔和了下来。
陆则伸手,将人拉过来,低声问,“好了?”
江晚芙点头,见四下无人,连惠娘都避开了,便难得在外主动了一回,抱住陆则的脖子,软声道,“不是让你先回去的吗,天这么冷……”
陆则亲亲小娘子的侧脸,心里难得很平静。他最近实在很忙,自从那个梦之后,他对权势的渴望,达到了空前的程度,他从没觉得权势这么重要,也或许他本来就是个极具野心的人,那些事、那些阴谋诡计、那些手段,他用得得心应手。
他轻轻“嗯”了一声,淡淡道,“想等你……”
江晚芙听得面红耳赤,心里扑通扑通直跳,倒是陆则,面不改色,亲了她一会儿,便松开她,牵着她的手,温声道,“回去吧。”
二人踩过绵软的雪地,脚底发出轻微的咯吱咯吱的声响。
雪还在不停的下着,入夜的国公府,也彻底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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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第
69
章
明嘉堂里
陆勤和永嘉公主并肩进了月门,
穿过庑廊,踏进正屋,就有仆妇立即迎上来,
脱下二人身上的披风,着小丫鬟抱去暖阁用薰炉烘干。一番忙碌,
仆妇进进出出,
送了热茶热水进来。
这期间,永嘉就坐在梳妆镜前,
手巧仆妇替她褪去满头金银珠翠,
倒是陆勤,
站在一侧看着镜中人。
他实在是个存在感很强的人,大约在常年在战场打仗的缘故,千军万马皆听他指挥,他只需站在那里,
便叫人很难忽视他的存在。
永嘉垂着眼,
都能感觉有股视线,沉而有力,落在她挺直的肩背上,
让她难以忽视其存在。
仆妇被盯得手有点打颤,扯到了她的头发,永嘉柳眉微微一蹙,
很快舒展开,抬眼,
从镜子中回望陆勤,
轻声道,“热水送进来了,国公爷先去洗漱吧。”
陆勤收回视线,
颔首开口,只平平淡淡一个“好”字,便踏进了盥室。
永嘉略微松了口气,叫仆妇继续,听着盥室水声,她有点发怔。
她喜静,准确的说,她年轻时,也有过如小娘子那样,喜欢热闹的时候,后来嫁给陆勤,夏姨娘起初像是很怕她,日日要来给她请安,战战兢兢的样子,她便觉得,一个人也挺好的。
后来却是习惯了这种清静,甚至比起府里,她更喜欢玄妙观,在山里待着,听鸟叫、听溪流声、看花开花落。
如今这屋里多了个人,她反倒不习惯了。
永嘉正出神想着,没察觉到盥室的水声已经停了,像她这样娇生惯养的金枝玉叶,每日晨起洗漱,三四个仆妇伺候着,都要折腾半个时辰,自然理所当然的以为,陆勤没那么快出来。
但对陆勤而言,他常年在军中,打起仗的时候,哪里还讲究得了这些。
陆勤穿着身单衣,径直出了盥室,见仆妇还在一旁候着,抬眼示意,仆妇很有些畏惧于陆勤的威严,屈膝行礼,很快退了出去,规规矩矩将门关上。
听见关门声,永嘉回过神,瞥见一旁站着的陆勤,他生得实在高大,肩宽体壮,穿着身宽松的单衣
,也遮不住一身的肌肉。永嘉想起,父皇刚赐婚的时候,母后很是忧愁,一连替她挑了几个知情识趣的宫女,让她出嫁时带着。道,武将粗俗,她被养得娇气,哪里受得了这种苦。
那时父皇的身子,已经不大好了,陆勤刚刚袭爵,年纪轻轻的卫国公,战场上却足够悍勇,气势磅礴,战无不胜,逼得蒙古欲南下的骑兵,节节败退,令那些因老卫国公去世而蠢蠢欲动的藩王,个个如鹌鹑一般。
手握重兵的卫国公和弱势的皇室公主。很显然,她名义上虽然是下降,但如果陆家有野心,大可以找理由拒绝了父皇。
所以,她既没有公主府,也没什么本事摆公主的架子,嫁了就嫁了,连母后都只敢悄悄给她出这种主意。
她大约是最没出息的公主了吧?
“在想什么?”陆勤的一句话,打断了永嘉的思绪,她下意识抬眼,继而摇摇头,“没什么。”
陆勤也不是那种能和永嘉互诉衷肠的性子,他若喜欢一个人,便是要亲近她,掌控她,叫她为自己失神、沉沦。但永嘉显然不会,也唯有在床榻上,他能偶尔如愿。
他不再说话,俯身,打横抱起永嘉,入了内室,抱她上榻,一手扯掉她的腰带,顺手丢在一边,手顺着雪白衣襟摸进去,掌心粗糙而炙热,流连在她细腻的肌肤上。
永嘉闭着眼,被人男人铁烙一样的臂膀,紧紧抱着,男人像是饿了几辈子的狼一样,不知餍足,她甚至不合时宜的想起,大多武将常年在外征战,到了一处,就会养外室,怎么到了陆勤这里,他就跟旷了大半年一样。
她实在经不起他这样的折腾,今晚就罢了,明日若还要来,她便说自己来月事,叫他去找别人吧……
这样想着,时间便没那么难熬了,两人到底成婚多年。虽聚少离多,但在这件事上,永嘉也没轻松多少,毕竟连孩子都有了的。
虽起初有些不适应,但过了那个点,欢愉便随之而来了。
陆勤微微低头,亲去妻子额上的薄汗,看她细白而汗涔涔的脖颈,和不断起伏着的雪白胸脯,锋利
冷峻的眉眼,竟流露出一点温柔缱绻。
……
不知过了多久,内室终于安静下来。仆妇在门口候着,听到叫水的声音,忙进出送水。
陆勤本想抱永嘉出去,刚有动作,怀里人便娇气得皱了眉,声音还有点哑,”等她们出去。“
陆勤知她脸皮薄,爱讲究,便答应了。
永嘉放了心,合眼睡去,方才被逼到极致时,流过泪的眼,已经略有些红肿了。
陆勤低头看妻子,岁月仿佛格外偏爱她,旁人老的老。
丑的丑,唯有她,岁月仿佛未曾在她脸上留下过痕迹。
今日他进门时,一眼便看见她了,她站在母亲身边,一如从前的温柔端雅,和当年先皇引他去看她,她在桃树下抚琴的时候,一模一样,相差无几。
说不定,哪一日他老了,她也还是这个样子。
但也无所谓,她还是他的。
……
翌日,江晚芙早早就醒了,惠娘几个忙进来,替她梳洗穿衣,忙得进进出出。等她从东次间出来时,陆则都已经看了好一会儿书了。
见小娘子出来了,陆则放下看到一半的书,起身看她,淡淡开口,“好了?”
江晚芙走过去,轻轻“嗯”了一声,仰脸望着他,抿唇浅浅一笑,“夫君等久了吧?”
是挺久的。小娘子收拾起来,很是折腾,里里外外的衣裳,里三层外三层,光是腰带,就要搭上几样配饰,加上发饰首饰,还有妆容,整套下来,能折腾半个时辰。
要是在刑部,谁敢叫陆则等这么久,大约这辈子都没机会再踏进陆则的屋子了。
眼下换了小娘子,陆则倒是有耐心,看看书,打发打发时间,见小娘子问他,他还抬手碰碰小娘子的侧脸,温声道,“还好,不算久。”
屋里夫妻正说着话,屋外惠娘已经忍不住催上了,江晚芙应了一声,就撑伞出了立雪堂。
立雪堂离明嘉堂不算很远,走起来也不到一刻钟,很快就到了明嘉堂,进月门的时候,还碰见了陆致。
陆致在前,远远望见二人,倒是停了步子,等他们到了面前,才看向陆则,出声
打了招呼,“二弟。”
“大哥。”陆则也点点头。江晚芙自然是随夫君,也跟着屈膝同大伯子见礼。
两方碰面,倒是没什么话,只是一起进了月门,到了正厅,仆妇进来端茶,卫国公和永嘉公主很快过来了。
江晚芙和陆则成亲的时候,卫国公并不在府里。因此这是她第一次见公爹,按规矩,是要吧敬茶的礼补上的,明嘉堂的仆妇也早有准备,备了茶盏、蒲团、大红承盘等物件,只等正厅一要,便很快送了进来。
江晚芙起身,两手捧着茶盏,给公爹敬茶,语气恭谨和顺,口中道,“儿媳请公爹安。”
陆勤扫了眼跪在蒲团上的儿媳,他昨日没仔细看她。毕竟是儿媳妇,他当公公的盯着看,成什么体统。
今日倒是看清了模样,生得的确美,温婉柔美,细细的手腕上,挂着个颜色通润的镯子,眉眼干净,大约是讨长辈喜欢的类型。
永嘉似乎就很喜欢她,今早用早膳时,她难得动手一回,替他夹了块糕点,边替儿媳说着好话,“江氏性子不错,也不嫌我这里闷,每日都来陪我,比起儿子,倒是贴心许多,像是多了个女儿一般。
这糕点也是她亲手做了,送来明嘉堂,我吃了觉得好吃,叫厨子过去学的。”
他那时只道了句,“你喜欢女儿,再生一个便是了。”永嘉不吭声,他便夹了那甜腻腻的糕点,皱着眉吃了下去。
陆勤走神得有点久,陆则皱皱眉,起身,开口唤他,“父亲。
陆勤抬眼,扫了眼儿子,心中嗤笑一句,为了个女人,真够没出息的……
他接过茶,喝了一口,取过桌上的红封,摆在那大红承盘上,沉声道,“起来吧。”
江晚芙谢过自家公爹,敬茶一事,便算完了。她退回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
陆勤倒是没把注意力放在儿媳妇身上,扫了眼兄弟二人,一左一右坐着,一个温和有礼,一个面色淡淡,他起身发话,“你们兄弟随我去书房。”
说罢,他就起身出去了,陆则陆致也跟着起身,朝永嘉公主行礼,二人才跟着出了正厅
。
陆则这一走,江晚芙便有些心不在焉,她其实能够感觉得到,卫国公大约是不大喜欢她的,听说她和陆致的婚约,就是卫国公定下的,结果眼下,她又嫁给了陆则,换了她是卫国公,大约也会觉得,这女子实在有些“水性杨花”。
但他们一个是做公公的,一个是当儿媳妇的,卫国公就算对她不满,也不会管束她,这不合后院的规矩,但陆则就不一样了。
老子管教儿子,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谁都挑不出理的。
且先前听祖母说,公爹教子很是严厉,陆则幼时便吃过不少苦头。
这么一想,江晚芙更加坐立难安,虽陪着永嘉公主说话,心思却俨然不在屋里,早早跟着陆则出去了。
永嘉公主见状,倒没舍得说她,她挺喜欢阿芙的性子。
她虽觉得儿子皮糙肉厚,当初那么大胆,实在很该被教训一番。
但看江晚芙这个样子,还是叫了嬷嬷进来,吩咐道,“去书房给国公爷带句话,就说我想留他们兄弟在明嘉堂用顿家宴,叫伺候的下人提醒着些,别叫他们爷几个说高兴了,误了时辰。”
嬷嬷应声下去传话。
江晚芙听了这话,才略微安了心。
公爹就算再生气,也不至于不给公主面子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换了个电脑,输入法可智障了,连主角的名字都识别不出来了
感谢在2021-07-26
19:24:06~2021-07-27
19:09: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鹤雪永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