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亦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想法。”
“那你是想从哪边下手?”戚宗弼又问,“是先打通一边,还是双管齐下?”
苏亦淡淡一笑,反问道:“戚相觉得呢?”
戚宗弼皱眉沉思半晌:“五虎山隘口易守难攻,当初若不是军中出了奸细,也不会被攻破,如今我们想打回去反而有些困难了。但凉州府不一样,凉州府地处平原,唯有一条水道,但那水道是南下的,我们如果从凉州府下手,要比攻打五虎山隘口要容易得多,唯一需要注意的是,必须快攻克城,不然北羌军马会从西北部驰援。所以我的建议是,两边同时发兵,只需要将五虎山钳制,凉州府便是囊中之物。”
“哈,”苏亦笑了起来,摇了摇头,“看来我与戚相的想法有出入了。”
戚宗弼眉毛一挑:“那苏太师的想法是什么?”
苏亦敲了敲桌子:“我已修书送往齐将军,命他分兵两波,一波驰援五虎山,另一波则前往凉州府安营扎寨。”
“为何?”戚宗弼皱紧了眉头。
“我就是要做出一个假象,做给北羌看。”苏亦继续说道,“扎营凉州府在先,做出大队军马扎营的假象,让北羌以为我要强攻凉州府,事后我再得齐将军的兵马,集结大队军马直接强攻五虎山,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戚宗弼眉头紧皱,思索许久后才开口道:“计是好计,但五虎山隘口占地势险要,实在难打,这样会不会平白耗费了兵力?为何不先打凉州府?”
苏亦摇头道:“戚相还没想明白吗?正是五虎山地势有利,我才对此地势在必得,我若拿下五虎山,则随时可将凉州府合围,届时凉州府孤立无援,我们唾手可得。而反之,若是我先拿下凉州府,等待我的便是被五虎山隘口北羌军合围的尴尬境地——这样说戚相可明白了?这第一场仗,这两个地方,谁先拿下五虎山,谁就赢了。”
戚宗弼眼前大亮:“善!竟是如此,是我疏忽了。”
“所以我这之前的一切安排都是在为拿下五虎山铺路。”苏亦用手蘸了茶水,在桌上划出一条线来,“凉州府外的营帐只是做样子,是为了蒙骗北羌我欲攻打凉州府,其实暗中集结兵马于广定州,五虎山守军要不就驰援凉州府,要不就固守隘口,但都无所谓,我们军马远对于他,届时我派骑兵强攻,步卒为侧翼,直接夜袭出兵,打他们措手不及,五虎山可定矣。”
戚宗弼深感肯定,抚须赞道:“就这样做,立之大才,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用兵之道?”
苏亦不动神色瞥了戚宗弼一眼,道:“只是读过几本兵书,却未上过军阵,就是这次,我也只是负责谋划和统筹大局,真正统兵指挥之事,还是要交给齐将军做的。”
戚宗弼脸色一滞,他知道苏亦这是在暗讽自己。
两个月后,捷报传回京师。
五虎山于一夜之间被攻下,威策将军齐宴竹亲率骑兵冲锋,斩敌八千余后,敌军战线溃败,弃隘口,往北奔逃。
半月后,大闰五虎山兵马往东挺进,朝凉州府行军。
一个月后,凉州府北羌守军收到军令,主动弃城,北逃而去。
自此,整个中原北部战线连成一线,得以固守。
第四八一章——霸王出苗寨(shukeba.)
第四八一章——霸王出苗寨
北羌退军五十里,以凉州府以北泽安、登昌而成为矛尖,呈固守之势,盘踞大闰最北平原。
闰朝大战初捷,正是大军气势最盛之时,齐宴竹想乘胜追击,却被苏亦拦了下来。
对于这个年轻太师,齐宴竹还是很尊敬的,苏亦说是他的伯乐也不为过,是苏亦将他一手提拔起来,才有他今天的权势。所以虽然名义上是说他与苏亦共治全军,但大方向上他还是得听苏亦的主意。
关于是否追击这件事,齐宴竹差一点就和苏亦吵了起来。按苏亦的说法,北羌军力已经集结,又有雁迟关为后盾,再加上北部地势平坦,对北羌骑兵有利,此时并不是追击的好时机。
“那现在我们就守在这里?”重回凉州府,齐宴竹对这个伤心地着实有些不想待。
苏亦摇了摇头:“先安内。”
一个月后,圣旨从京城发出,送往各地,地方官府第一次开始了有针对性的对各大起事叛军的围剿。
从先前地方官府呈上来的奏报来看,似乎起事者众多,但大多都是些不入流的匪寨山头,呼拉起一帮农民匪徒就敢占山为王,这些往往都是乌合之众,一触即溃,真正令朝廷头疼地则是有数的几支已成气候的叛军,时隔这么久,他们从最初的寥寥百人,通过吞并,联合等方法,已经聚集了数万人。
比如黑苗。
白苗,水云寨。
竹楼内,蓝卓阿公面沉似水,坐在上首,雪娘跪在堂下。溪婆婆坐在旁边,她脸上的皱纹又深了些。
近两年的时光,女孩脸蛋上的婴儿肥消去了一些,到了抽条的年纪,个子也长高了一截,显得身材纤细。她面色无悲无喜,穿着苗人传统布衣,露在外面的半截小臂皮肤白皙紧致,却没佩戴银饰,背后背着一排竹筒,竹筒用草绳扎成了一捆。
“唉”蓝卓阿公叹了口气,“真是谁也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快就能从虫谷出来,是因为那个人?”
雪娘点了点头,依旧没有说话。
“玉蝉抓到了?”蓝卓阿公问道。
雪娘没有说话,默默伸出手臂,一只白润如玉的蝉虫从半截袖中爬出,朝着蓝卓阿公探头探脑。蝉虫只比拇指大上稍许,雪娘把手掌摊开,玉蝉薄翅一振,就跳到了她手掌中。
“本命蛊”溪婆婆喃喃说道,“好姑娘,没想到才不到两年,居然真被你做成了。”
“你背着的是什么?”蓝卓阿公又问,他指了指雪娘背上的竹筒。
雪娘把竹筒拿下来抱在怀里,答道:“是山髓洞里的山髓全在这里了。”
溪婆婆大惊:“死丫头——你这是给它断了根呐!虫谷多少年才累积了这些,你怎么全给拿光了?”
雪娘把头一偏:“这是小玉路上的口粮——剩下的我要拿去救师傅。”
蓝卓阿公皱眉叹气:“真的就要走了?”
“嗯。”雪娘肯定地点了点头。
“中原这么大,又过了这么久,你知道去哪寻他吗?”蓝卓阿公目光越过雪娘,看向远处青山,“他暗疾已深,说不定已经死在哪里了。”
雪娘咬了咬嘴唇,说道:“我不管,我一定要找到他,他肯定还在等我。”
蓝卓阿公久久不言,沉默很久后,终于说道:“如今战事又起,朝廷铁了心要镇压叛乱,黑苗那边听说也打得很艰难,所幸暂时没波及到我们这边。而江湖更是纷乱,我着实不愿意放你出去,省得担心”
蓝卓阿公话还没说完,只见雪娘抬起右手,缓缓握拳。
“嗯?”蓝卓阿公白眉一挑。
白皙的拳头在半空中停滞了一瞬,如钢炮出膛,疾若惊雷——
“咚——!!”
竹楼猛晃了一阵。
雪娘收回拳来,地上留下了一个深有三寸的拳印,她抬起头来看向蓝卓阿公:“阿公不用担心”
蓝卓阿公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雪娘不住点头:“好看来阿公是拦不住你,那你就去罢。”
雪娘深深叩首,对着蓝卓阿公磕了个响头。
“去伽蓝寺吧”蓝卓阿公长叹道,“听说他出家了”
雪娘猛抬起头,睁大了眼睛,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蓝卓阿公却已经闭上眼睛,挥了挥手,示意雪娘可以走了。
溪婆婆叹了口气,走上前拉起雪娘,心疼道:“你用竹筒装山髓,怕是没几天就要不得了,我那里有个好物件,反正我拿着无用,就送给你罢。”
随溪婆婆来到她住处,溪婆婆把拐杖靠在门边,领着雪娘来到里屋,然后就去搬墙角的杂物。雪娘连忙上前帮忙,几下就把一堆东西处理了干净,露出最里的一个木箱。
溪婆婆坐在床边喘气,笑道:“老了,这身子骨不行了。”
雪娘蹲下来,手轻抚过木箱,抚上了一手的灰尘,也露出了它本来的颜色。
这是个朱漆箱子,虽然已经有些掉色,但还是能看出它当年那一抹耀眼的大红——原来这是溪婆婆的嫁妆箱子。
溪婆婆歇了一下感觉好了许多,她伸手道:“把箱子打开。”
雪娘依言,掰起锁扣,将木箱盖子抬起。
灰尘扑面而来,雪娘咳嗽着扇开。
溪婆婆远远坐在床边望来,眼中露出怀念神色。
灰尘散尽,雪娘低头看去,只见箱子尽是精巧银饰,花纹繁密,华美异常。
“在最下面。”溪婆婆提醒道,“那些银器你扔一边就行,待会婆婆自己收拾。”
雪娘伸手拨开银器,露出藏在银器下的一物,此物只露了半边在外,一事也看不出是什么。
溪婆婆笑道:“拿出来罢——我估计也拿不动它了。”
雪娘闻言一愣,探手去抓,刚入手只觉手中一沉,那东西看着不大,却沉重异常。
“哗啦啦——”随着那东西被雪娘拽出来,银器散落到一边。
雪娘定睛一看,顿时讶异——竟然是个葫芦!
只见眼前这葫芦做工十分精巧,高有十寸,宽五寸,体表描金勾银,有繁华异草纹饰点缀。但那花纹下的主体材质,雪娘却是再熟悉不过了——分明就和雪沏茗那丑葫芦同出一体!
“这”雪娘讷讷无言,“婆婆,你怎么会有”
溪婆婆微微一笑:“我为什么会知道雪隐龙那么多事?我与他相识多年”
“我师傅的师傅?”雪娘歪着头,问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溪婆婆不答话了,挥手道:“小孩子问那么多作甚?趁天色还早,快些赶路去罢。”
ps:噹噹噹,雪娘终于独自踏入江湖
第四八二章——雪霸王(shukeba.)
第四八二章——雪霸王
“往北出苗疆,到了蜀地,再一路往西,当你看到一望无际的草原和巍峨的雪山时,你就到乌思了。”这是临走前溪婆婆对雪娘说的话。
蜀地,陇南地界。
官道上,逃难的人群组成了长龙。与饥荒时的流民不同,这帮人拖家带口,背着大包小包,有些还有马车——他们是躲避战争的难民。
雪娘从山林中钻出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幅景象,她默默汇入了人潮,顺着官道往前,身边不时还会传来唉声叹气的抱怨声。
“也不知道要打多久可惜今年地里的收成了。”
“都怪那帮苗人,好好的造什么反?”
“朝廷也是,苗人都闹腾这么久了,现在才想起来管”
“可别说,听说苗人都长相可怖,极其凶恶,甚至还要吃人!”
“真的假的!?那我觉得朝廷还不一定就能打赢。”
“那若是打不赢怎么办?难不成苗人还真能打到京师去?”
“大不了龙椅换人坐唔。”
那人自知失言,闭口不说话了。
又有人接话道:“说白了这些跟我们都没多大关系,但最后吃亏的还不是我们老百姓?真是作孽”
“作孽”
雪娘渐渐离得远了,那对话声也听不到了。
又走了一会,身后远远传来呼喊声,雪娘回头看去,只见官道上人群东倒西歪,一辆华贵马车疾驰而来,还有两匹高头大马开路,马上骑士厉声大喝不停:“让路让路!”人群纷纷躲避,但终究有躲避不及的,被马腿擦上一下就被撞飞了出去。
四周的人群纷纷避到路边去,雪娘听见周围的人窃窃私语:“是贞州城富商吕老爷的车。”
“贞州城不是已经被苗人打下来了吗?吕老爷听说没跑出来那他怎么会在这里?”
“怕是投靠苗人了我更好奇他要去哪里。”
马车逐渐靠近了,人群早已退到了路边,唯独雪娘孤零零走在路中间,反倒显得特别显眼了。眼看马车飞快驰来,终于有人反应过来,惊呼出声:“小丫头——快躲开!”
雪娘回头看去,两匹大马近在眼前,连马上骑士嘴里喷出的唾沫星子都看得清楚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身影从路边人群中飞窜而出,径直朝着雪娘扑来!
就在那身影扑出来的一瞬间雪娘就已经伸出了白生生的左手,那人还在半空就被雪娘揪住了衣领。
“欸?”那人愣了一下,还不待反应过来,就听耳边呼呼风响,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进了人群中。
再说雪娘这边,左手扔飞那人,右手却也没停下。她的个头就比马腿高上一点,那马蹄眼看就要踢上额头,也不见雪娘有何动作,虚影一晃,右手已经结结实实擒住了马腿,冲击力道传来,雪娘脚下马步一沉,轻叱一声:“嗨!”
“哗啦啦——”冲击力推着雪娘倒退出去三丈有余,路面上两道犁痕清晰可见。
马上骑士大惊,顿时抽出剑来:“哪来的歹人!”
雪娘不慌不忙,腰部顺势发力,那大马半边身子竟被举得空悬!大马惊慌长嘶,不住挣扎起来,雪娘轻哼一声:“好畜生!”说罢,蛮腰再次一扭,大马直接被掰倒在地,发出阵阵悲鸣。
那骑士被马匹压住了大腿,顿时惨呼起来,另一名骑士赶紧勒马,抽出长剑,满脸警惕地看着雪娘:“你——你是何人?!”
雪娘小腰一叉,把下巴一扬:“女侠!”
四周人群跟着一愣,也不知人群中是谁发出一声:“好!”紧接着人群顿时沸腾起来,鼓掌声叫好声连成一片。
骑士也是一愣,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讷讷半晌后才说道:“女侠女侠何故拦我家老爷去路?”
雪娘听着叫好声,心中更是得意,趾高气扬答道:“行侠仗义!”
“好!”
“啪啪啪——”
又是一阵叫好声。
骑士咽了口唾沫,打量了半天雪娘,又看了看还倒在地上挣扎的骏马,自知这小姑娘身手不凡,自己不是对手,顿时没了招,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望向身后马车。
片刻后,马车车帘撩开,一个身材富态的中年男子躬身走出,站在车辕上,居高临下问道:“敢问女侠,可否让开去路?吕某身负要事,要赶往固安城。”
雪娘抿了抿嘴:“不让。”
吕老爷这才注意到是个小丫头,于是望向四周人群:“这是谁家的姑娘?”
人群中无人说话。
吕老爷哭笑不得,看着雪娘说道:“那女侠要怎么才肯让?”
雪娘这次倒答得痛快,抱手站在路中央:“要钱。”
吕老爷恼道:“要钱?你这与土匪又有何异?!”
“当然不一样,”雪娘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这叫劫富济贫。”
吕老爷大为光火,语气也重了些:“这叫什么话?谁告诉你这就叫劫富济贫了!”
“我师傅。”雪娘面无表情。
吕老爷觉得脑仁子都在疼:“定是你没听懂你师傅的话——”
“呸!”雪娘啐了一口,“你才没听懂,赶紧掏银子!”
“你师傅到底怎么教你的!?”吕老爷气得直跺脚,车辕都被他跺得晃晃悠悠。
“呵呵”雪娘皮笑肉不笑,盯着吕老爷说道,“我师傅说了,我们走江湖,最讲信义,遇到这种不肯给钱的,说杀他全家,就要杀他全家。”
吕老爷胡子都气得直跳:“没钱!”
话音刚落,只听“咚——!!”的一声巨响,地面猛晃。
雪娘站起身来,身下是一个深深的拳印。
“女侠,要多少?”吕老爷满脸媚笑。
吕老爷带着他的侍从逃也似的离开了。
雪娘怀里抱着包袱,包袱里全是银灿灿银锭。
雪娘抓起一把,随手扔到了人群中,人群顿时一阵哄抢。
雪娘边扔边说:“都记住了啊——女侠我叫雪娘,学的是霸王功,专干劫富济贫的事!你们拿了银子,记得把我的名号传出去——”
其实雪娘想的很简单——既然要找雪沏茗不容易,那为什么不自己闯出名号,这样雪沏茗只要听说了,就能来找自己了。
不久之后,中原江湖有流言传出,有一女侠,也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力大无穷,喜劫富济贫,有大侠之风,听说是姓雪,江湖人故称之——力拔山河雪霸王。
第四八三章——踏遍千山寻君去(shukeba.)
第四八三章——踏遍千山寻君去
相思树的黄花谢了又开,一个背着行囊的倩影悄无声息地从树下走过。
两年来,这已经是池南苇第七次打算逃离这个地方。
贴着山谷边缘走过,在下一个阁楼转弯前,一个身影拦住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