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众人就这样看着戚宗弼被雪沏茗连拖带拽地消失在了门外。
苏亦苦笑道:“要不我们也跟去看看?”
叶北枳当先站了起来,百里孤城与唐锦年便也不再拒绝,跟着往外走去。
苏亦松了口气,连忙跟了上去。
“水晶棺里的是谁?”叶北枳边走边随口问道。
苏亦诧异道:“你不知道?你不是跟戚宗弼一起去过不归岛吗?当时他和司空雁没说起过这事?”
叶北枳摇头:“我没跟着戚宗弼进杀心殿,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
杨露上前一步,替叶北枳解惑:“水晶棺里是李荀,前任宰相也是戚宗弼和司空雁的老师。”
叶北枳恍然:“难怪戚宗弼这么激动。”
“据我所知,”苏亦沉吟了一下,“李荀先生的尸骨本应是存放在算天祠内的,后来不知被司空雁用了什么办法,给偷去了不归岛——这也是戚大人回京后才告诉我的,他也是那次随你上了不归岛才知道这件事。”
“盗取先师遗骨也就罢了,”杨露叹息摇头,“司空雁竟然还打算将先师复活实在耸人听闻。”
苏亦嘴唇紧抿,半晌后才吐出一句话:“有违人伦。”
雪沏茗拽着戚宗弼来到太师府的府门外,伸手一指那辆硕大的马车:“就在车厢里了,这从东海过来光是双乘的马就换了三轮,分量可不轻啊。”
“是不轻,”戚宗弼喃喃道,“光是水晶棺怕是就有千斤重”说罢就要往车厢里爬。
“哎,”雪沏茗一把拉住了他,冲戚宗弼挤眼,“我是说,我替你把东西带回来的这份情谊可不轻啊。”
戚宗弼顿时了然,使劲握住雪沏茗的手:“壮士放心,戚某必有厚报。”
“光嘴上说可不行,我哪儿知道你会不会拿了东西就跑了?”雪沏茗撇嘴。
戚宗弼苦笑不得:“我一个人又带不走它。”说罢,招手唤来仆役,吩咐道:“回我府上通知管家,多叫些人来——再拉一马车银子来。”
仆役点头应了,快步离开了。
雪沏茗眉开眼笑,主动提戚宗弼拉开了车厢了帘子:“来来来,您请便。”
雪娘在旁边满脸不高兴:“我想说是我把这东西抢——唔!”
雪沏茗一把捂住了雪娘的嘴:“不,你不想。”
雪娘狠狠踢了雪沏茗一脚,不说话了。
雪沏茗没理会她,把头伸进车厢,看到戚宗弼正双手轻拂水晶棺,雪沏茗问道:“需要开馆验货吗?听说这水晶棺里有机关,叫什么龙什么九什么锁的,我们这有专人负责开锁。”
饶霜在后面使劲翻了个白眼。
“不用了。”戚宗弼从车厢里走了出来,“先师受苦了,就不要再打扰他了。”说罢,在马车车辕上跪下,朝着车厢恭恭敬敬叩首。
戚宗弼站起来时,趁所有人都没注意时,悄悄拭了下眼角。
“百里孤城。”苏亦看着前面那个与杨露并肩而立的身影,轻声开口道,“北境三关一役,只是戚相被司空雁所利用”
百里孤城抬手打断:“我自己清楚,此去不归岛只算是收了利息,日后若有司空雁的消息,我自会前去料理。”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苏亦眉头微皱,“想来你们也有听闻,北羌大军已经压境,此次他们是抱着决一死战的决心来的,除了有岐黄社武人,北羌江湖武人亦有参与,我已通过渠道召集大闰武人前往北境战线,但为保不败,还需你等这样的高手坐镇。”
“把我们找来就是为了这事?”唐锦年挑起眉毛,不知想着什么。
百里孤城直接摇头:“不帮,既然你们知道天人境,想必也该明白,天人境出手本就是借天地之威,此乃大忌,天地亏损,自会从众生身上补足,所以难免生灵涂炭。”
“若是此战失败,北羌南下,难道就不会生灵涂炭了?”苏亦反问。
百里孤城沉默了。
苏亦眯起眼睛,觉得时候差不多了才开口道:“只要你肯帮忙,我可以代表陛下和朝廷允诺,为你重建望北关。”
百里孤城耸然回头,目光如剑落在苏亦身上。
“此话当真?”
苏亦深吸一口气,笑了:“我说的话,自然当真。”
“那我呢?”雪沏茗回过头来,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也能帮忙,我不用你帮我建城,折算成银子多省事儿!”
苏亦还未说话,戚宗弼就先开口了:“这小姑娘是苗人?”
雪娘点了点头,雪沏茗也看了过来。
戚宗弼舔了舔嘴唇:“实不相瞒,我不日就要南下督战,正是应付黑苗反军,手下还缺你们这样的高手护卫周全,若是壮士不嫌弃,我们可以通行——反正你们也要回苗疆不是?”
雪沏茗还未做出回答,戚宗弼又连忙补充道:“自然,银子自然是不会少的。”
“成交!”雪沏茗一把握住了戚宗弼的手,真诚地仿佛是见了久未谋面的亲人。
“意思就是没我的事咯?”唐锦年捉狭开口。
苏亦笑着回过头来:“别说,还真有一件事需要人去办。”
唐锦年也笑:“说来听听。”
“自司空雁去了不归岛后,鬼见愁脱离朝廷的掌控已久。”苏亦娓娓道来,“所以现如今,朝廷需要一只新的眼睛来监管江湖,以免在战争打响时后院起火。”
唐锦年到这就听明白了:“你们需要一个新的鬼见愁这样的组织来威慑整座江湖?”
“不,”苏亦摇头,“鬼见愁已经是过去式了,我认为用威慑这种手段是不可取的,鬼见愁从始至终都只是悬在江湖人脖子上的镰刀,这次我想要一些新的手段——比如统一。”
雪沏茗听得一头雾水,他转头冲叶北枳问道:“他们在说什么?”
叶北枳瞥了他一眼,视线却落到了他的葫芦上:“对了,我的刀还像有点问题”
唐锦年眯着眼睛:“你这是想要个武林盟主啊”
“叫什么无所谓。”苏亦笑道,“但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
“这可是个难办的差事,我也得要报酬才行。”唐锦年笑得像只狐狸。
苏亦摊手:“请讲。”
“我要一座岛。”唐锦年嘴角再次勾起了邪笑,“不归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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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〇九章——局势(shukeba.)
第六〇九章——局势
这场议谈一直持续到下午才结束。
戚宗弼因为急于要把先师遗骨带回算天祠,便先行离去,而雪沏茗怕戚宗弼赖账,也跟着一起去了。
雪沏茗走后,百里孤城记挂着杨露之前说的想出去逛逛,便也告辞离开了。
“出发时间定了通知我一声。”叶北枳丢下这么一句,也带着池南苇走了。
宾厅里不一会就只剩下了唐锦年,饶霜,以及苏亦三人。
“你还有什么要跟我说?”苏亦看着唐锦年。
唐锦年嘿然一笑,竖起一根手指:“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第一,你要我做的事,我需要朝廷这边的配合。”
“这是自然。”苏亦点头,“朝廷也不愿看到在这个时候江湖起风浪。”
“第二。”唐锦年竖起第二根手指,“我不是鬼见愁,待我能在江湖一呼百应,只手遮天,我只答应你,帮朝廷维持江湖的稳定,但朝廷也别想插手我做事。”
苏亦眉头微微皱起,思忖片刻后才说道:“无妨,但前提是你不会刻意与朝廷做对。”
“江湖再大也是在大闰这片海里,”唐锦年挥了挥手,“江湖人也不愿看到大闰国家动荡的。”
除了此时宾厅里的三人,无人知道他们聊了些什么,又是怎么决定了大闰江湖未来的命运。
且说叶北枳这边和池南苇回了福照院子,前脚刚迈进大门,后脚夜凡就跟了进来。
叶北枳无奈道:“你每天没事的吗,老来我这里蹭饭算怎么回事?”
夜凡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侧身让到一边,把身后那人给让了出来。
叶北枳抬头一看,顿觉眼熟,略一思索便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引路人?”
夜尘微微一笑:“定风波,别来无恙——没想到你真活着。”
夜凡攀着夜尘的肩膀,冲叶北枳咧嘴:“认识一下,我胞弟夜尘,我插在鬼见愁最重要的一颗棋子,天字号第一人,词牌卜算子。”
叶北枳的目光在夜凡与夜尘的脸上扫视,半晌后叹道:“还真有几分相似,当初我怎么就没想到。”
“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随戚宗弼上不归岛时我就劝过你别去。”卜算子开口道,“但我又不能直接拦你,所以只能眼睁睁看你去送死了。”
叶北枳笑道:“幸好我福大命大。”
三人一起往屋内走去,卜算子说道:“当知道你落崖后我都以为你真的没命活了,但毕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便想着你万一还有命在呢?于是就把你的事迹编成了评书,再由江湖人传了出去。”
叶北枳恍然大悟:“原来是从你这传出去的!”
卜算子腼腆一笑:“评书而已,不足挂齿。”
“编的就没几件事是真的!”叶北枳笑骂,“把我都吹上天了。”
夜凡进了屋,四下看了看,问道:“剑气近凤求凰他们呢?那么久没见了也不来你这儿坐坐?”
“苏亦给他们在客栈安排了食宿。”叶北枳答,“跟他们约好了明日再聚,毕竟奔波这么些时日,今日也想休息下。”
“都天人境了还需要休息?”夜凡开玩笑说道,“你们什么时候才能辟谷飞升?”
叶北枳笑骂:“净说玩笑话,天人境也是人,又不是神仙。”
“说正事吧。”夜凡笑过之后也正色起来,“剑气近怎么说,同意了吗?”
叶北枳一点也不奇怪夜凡会知道他们之前谈了什么,也不避讳,直接说道:“没明说,但你也知道,望北关是他的心病,苏亦这个条件,他没道理拒绝的。”
夜凡点了点头:“其实我和苏亦之前只计划到剑气近会来京城,凤求凰和菩萨蛮完全是意外之喜,他们两个苏亦打算怎么安排?”
“要饭的被戚宗弼带走了。”叶北枳忍不住笑道,“戚宗弼应该最想看到这个情况,既不用面对剑气近,也找了个宝回去——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觉得的。”
“他把那喜怒无常的煞星带走了?”夜凡也笑了,“他不知道应天府分坛那件事就是菩萨蛮干的?”
叶北枳摇头:“他知道什么,那时候他还没回京。”
“戚宗弼也是没办法了。”夜凡苦笑摇头,“南边黑苗反军势大,黑苗人本就善武,还招揽了不少江湖绿林人士,戚宗弼眼看南下在即,正缺一个大高手帮他镇着,只是他把菩萨蛮找去了,也不知是福是祸。”
“要饭的那宝贝徒儿是苗人,这次说是帮戚宗弼,其实也是帮他那个徒儿,想必也不会那么不靠谱。”
“再不靠谱那也是个天人境。”卜算子插嘴道,“他去南边至少会比你去北边对付北羌要有把握得多——我可听说北羌也有天人境的。”
话说到这,夜凡的神色也严肃起来:“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这次北羌倾巢而动,那个天人境肯定也不会放着不用。”
“北羌有天人境这件事我是知道的。”叶北枳点头。
夜凡舔了舔嘴唇:“我先给你把现今的局势说清楚,你也好心里有些数。”
“请讲。”叶北枳请手。
夜凡端茶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才说道:“南边黑苗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就是要把整个中原从中间撕开一条缝,然后蚕食整个南部区域,不过朝廷既然已经警觉,便肯定会尽量去遏制他们的势头,戚宗弼南下的作用就是这个。黑苗自苗疆一路攻打出来,下一步极有可能会先处理点后方的不稳定因素——你知道的,我说的就是白苗以及一些零散的寨子。但对整个局势能起到一锤定音的战局还是北方,只有北方解围,南部的压力才能缓解,不然兵力始终是不够的。所以你别看苏亦每次都一副信心满满运筹帷幄的模样,其实他心里都快愁死了。与北羌的战事大闰其实并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苏亦还安排着有后手,那就是东北方的瓦刺国,应谷通受陛下旨意,代表大闰与瓦刺国谈成了一笔生意,说不定会在闰羌战事最胶着的时候,成为压垮北羌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以我要做什么?”叶北枳挑眉。
夜凡深吸一口气,认真道:“你要保护好苏亦必要时候,还要力挽狂澜,保证战线不连续溃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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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一〇章——新年临近(shukeba.)
第六一〇章——新年临近
接下来的几天叶北枳反倒是闲下来了。或是陪池南苇到处逛逛,又或是去锦霞街听戏,看夜凡与台上的梅七姑眉来眼去。
期间唐锦年曾拉着雪沏茗鬼鬼祟祟地出了一次城,也不知道二人去干了什么,等回来时,二人不欢而散,而唐锦年则跑来告诉叶北枳说他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是关于天罚和异铁的,还撺掇叶北枳跟他一起把雪沏茗的葫芦给抢了。
叶北枳心中隐隐知道唐锦年说的那个秘密是什么,不过却没有答应帮他。
几天后,雪沏茗领着雪娘来给众人告别,原来是戚宗弼已经准备南下了,他自然也要跟着一起离开了。
数日不见,雪沏茗在戚府上硬是给养肥了一圈,看起来日子过得倒也滋润。
福照大院,叶北枳家里。
百里孤城举杯:“没想到第一个要走的会是你,一路保重。”
雪沏茗大咧咧摆手:“什么保重不保重的,南边不过是一些起事的反军,我去了不就跟去踏青差不多?倒是你和叶哑巴要去北边拼命的,你们要小心才是。”
唐锦年在旁边阴阳怪气说道:“那可不是,你有那铁疙瘩傍身,自然是怎么闹腾都不怕天罚,但剑气近可不敢像你这样玩。”
雪沏茗没接话。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百里孤城适时地岔开话题:“我打算把杨露也留在京城。”
“她不跟你去了?”池南苇问道。
百里孤城摇头笑道:“跟我北上风餐露宿有什么好?她体内点睛石药性被拔除,前些日子又修出内力来了,她这也算是破而后立,想必境界进展很快,正好这段日子就在京城当做闭关了,而且京城有池姑娘在,她也算有伴,不会烦闷。”
池南苇开心笑道:“甚好。”
觥筹交错,酒过三巡。
壶中酒终于见底,代表这顿饭也到了尾声。
雪沏茗将杯中最后那点酒饮尽,长长吐出一口酒气,从脚下拿起一物放在了桌上。
“咚。”桌子被砸得一声闷响。
众人看去,这是雪娘背着的那只描金彩绘葫芦。
“这是我徒儿的东西。”雪沏茗舔了舔嘴角的酒渍,“里面也掺杂了天外异铁。唐木匠你不就是想要这个嘛?拿去!”
这次轮到唐锦年不说话了。
雪沏茗继续说道:“我身上这葫芦说大了是师门传承,哪能说给你就给你?要真给你了,老秃驴得从地底下爬回来掐死我。”
“你说得对,我有葫芦傍身,自是不怕天罚。”雪沏茗晃了晃头,“但你和小白毛就不一样了,所以这葫芦你拿去,熔了过后看看再造两个什么东西出来,你和小白毛一人一个。”
唐锦年盯着桌上的漂亮葫芦:“看这葫芦的分量,里面掺杂的异铁肯定不少,我自己的作坊熔不了。”
“去悬锋谷吧。”叶北枳开口道,“我的刀就是在那里铸的。我听苏亦说,你要去江湖打一圈拜会那些名门大派,那就先去悬锋谷吧,施无锋与我关系不错,我替你修书一封,这个小忙他肯定会帮的,你也是机关大家,你们二人合作,什么造不出来?”
唐锦年双眼大亮:“好!”
“倒时候就又是天各一方了,人都找不到在哪儿。”百里孤城摇头,“你自己拿着用便好,别管我了。”
“找得到的,”叶北枳抬眼,“闻风听雨阁眼线遍布中原,届时可以让他们的谍子代为送到你手里。”
第二日,雪沏茗领着雪娘,随戚宗弼的车队南下了,听守南门的城卫说,隔着几米都能闻到车厢里的酒气。
当天下午,唐锦年怀里揣着叶北枳的书信,苏亦的令牌,带着饶霜悄悄离开了京城。
又是几日后,百里孤城收到苏亦的消息,收拾行囊前往了凉州府与齐宴竹汇合。
剩下的日子里,池南苇,施淼淼以及杨露三个女人成天混在一起,反倒是叶北枳闲了下来,去找过几次夜凡,但夜凡忙着跟梅七姑你侬我侬,叶北枳去见了几次也就不想去了,之后又去太师府找过几次苏亦,倒是听说了不少朝堂上的趣事,比如什么戚宗弼一脉的戚党最近把陈忠君打压得狠了,陈忠君想趁着戚宗弼不在京城的日子把手再伸长些,结果不小心过了界,伸到了武将的口袋里,后来就因为这件事在早朝时跟武将们起了争执,却被几名将军当着文武百官和皇帝的面给狠揍了一顿。
叶北枳听后啧啧称奇,直道这朝堂上也是大戏连连。
在临近新年的时候,苏亦又带着陈勋来到了福照大院。
陈勋说打算请叶北枳这一大家子去皇宫吃年夜饭。
叶北枳本想拒绝,却被苏亦使了眼色,便没有拒绝。后来苏亦拉着叶北枳在一边谈话的时候叶北枳才知道,陈勋无父无母,又是独子,偌大个皇宫,除了苏亦作陪,便再无人陪他吃那顿饭了。
叶北枳听完后沉默了一会,终究还是答应了下来。
陈勋知道叶北枳答应后喜不自胜,高兴得连饮三大白,后趁着酒劲又说要跟着叶北枳学武,叶北枳冷冷拒绝,说道:“自己去边关战场厮杀几年,能活下来再来找我。”
这话说得,跟随陈勋来的侍卫差点就要拔刀。
第二日方定武酒醒后,笑着跟叶北枳说他做了个梦,梦到那个陈少爷是当朝皇帝,还邀请他们去皇宫吃年夜饭。
当知道这不是梦后,方定武顿时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