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待会要是其他人来访您就给拒了吧,轻舟得好好休息"孟怀瑾掌心得纹理抚摸着林轻舟的手。
他望着这双手,不禁想起林轻舟作画的场景,以及与他初遇的场景。
林轻舟作画时,老洋房的雕花窗棂总会漏下蜂蜜色的光。
她穿着褪成月牙白的亚麻罩衫,赤脚踩在外祖父留下的榉木画箱上,松节油的气息裹着弄堂口飘来的桂花香,在晨光里织成透明的茧。
调色板上钴蓝与藤黄正沿着裂璺私语,画笔扫过亚麻布的声音,像外滩涨潮时江水轻吻防汛堤的絮语。
有日她正在临摹复兴公园的玉兰,孟怀瑾在隔壁接听城建热线,低沉的沪语透过砖墙,震碎了窗台玻璃杯里插着的鸢尾花。
水珠顺着枯萎的花瓣坠入调色盘,将威尼斯红晕染成她耳垂的色泽。
他们初遇在福州路的旧书廊。
1992年秋雨漫湿的午后,孟怀瑾为寻《营造法式》误入西洋画册区,黑呢大衣扫落了母亲肘边摞着的《莫奈睡莲》。
画册坠地时惊起尘烟,她蹲下身去捡,发间松节油的气息撞碎了他袖口的龙涎香。
孟怀瑾瞥见她虎口的石膏残屑,下意识掏出帕子要递,却发现那是块绣着单位编号的会议记录巾。
林轻舟却己用染着群青的指尖,轻轻拂去画册封面的浮灰。
黄昏的潮气在玻璃窗上蜿蜒,梧桐影爬上她挽起的碎发,将发丝间的赭石粉末染成金箔。
“这幅《日出》的赝品”她忽然指着翻开的画册轻笑,“连睡莲池的倒影都是反的。”
孟怀瑾扶正银边眼镜,看见她睫毛上沾着不知哪年除夕的彩纸碎屑,在斜照里亮得像科特迪瓦的星芒。
书廊老式吊灯忽然摇曳,惊醒了沉睡的浮尘。
孟怀瑾手中的城建图纸与她的速写本同时滑落,在柚木地板上铺开奇异的对话——他图纸上规整的等高线,正与她本子里狂放的笔触在阴影里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