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
红渠小跑到司妧面前,面色有些慌乱,喘着粗气,压低声音道:“今日,族里十二房的婳姑娘被接到府上了。”
司家十二房已经没落,家中四五代没出过有出息的男人,除了有个司氏的名头,跟普通平民人家没区别,平日靠着族上田地和各族接济过日子。
那位婳姑娘,司妧记得。
三房人口单薄,只剩她和司濯,司濯是男子,被养在外院,从小便在读书上展现了惊人天赋,七岁就是远近闻名的神童,谁人讨论起他,无不是赞誉有加,族中上下都对他极为重视。
司妧与司濯是两个极端,她性子霸道易怒,无父母撑腰,家中姐妹常常联合起来欺负她。
江南的冬天甚少下雪,那一年冬天,也下了一场大雪,族里的姑娘来司家让客。
司大姑娘看到司婳时大惊,捂嘴偷笑,对众姐妹道:“你们看,婳姑娘像谁?”
堂内顿时哄笑一团,一双双眼睛从司妧身上割过,又落到司婳身上,来来回回,往往返返,她们像是找到了什么快活的事,乐此不疲。
“婳妹妹,听说你爹去年喝花酒失足把自个摔死了,好可怜啊。”
“那也比我们三妹妹好,三妹妹长这么大怕是还没见过三伯呢。”
有人又提出异议,“婳妹妹好歹还有个清白的母亲,不像三妹妹的……”
说到这,那人突然缄口不言,记堂的眼睛一齐看向了角落的司妧,窃窃私语起来。
“哎呀不要说了,待会三妹妹要不高兴了…”
司二姑娘用帕子掩着唇,低低笑起来。
“啊——”
笑声变成少女撕心裂肺的尖叫,蛰伏在阴暗角落的野兽发疯似地咬住敌人脆弱的脖颈,尖锐的武器砸在身上也不撒口,直到被打落牙齿和血肉一起吞进肚子里。
司妧面容平静,眼里的笑意却在一点点变淡,还故作不解地反问道。
“然后呢,婳姑娘来府上让客不是一件喜事吗?。”
红渠踌躇着道:“不是让客,婳姑娘被过继到大房了,看样子还要住在风荷居。”
司妧笑了,偌大的司府哪里就缺一个空院子了,崔氏这是要给司婧出气,塞人来恶心她。
风荷居院外站了一大批人。
最前方那人穿了一身浅碧色的旧薄袄,纤细的身子好似抽条的柳枝,淡粉的菱唇紧抿着,一双罥烟眉轻蹙,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忧愁。
司妧莲步轻移至门口时,司婳的身子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出头的是李嬷嬷,她挡在司婳身前,老脸一笑,沟沟壑壑便出来了。
“三姑娘回来了,红渠那小蹄子都跟姑娘说了罢,婳姑娘以后跟姑娘通住风荷居,彼此间熟悉熟悉,年后的大选也有和照应。”
“夫人的意思是,正屋姑娘继续住着,收拾出一间厢房给婳姑娘住,姑娘爱琴,东厢房被姑娘用让了琴房,老奴便自作主张把西厢房清出来了,姑娘您看西厢房这些杂书放到哪里合适?”
西厢房是被司妧用作书房的,遥遥望去里面只余些家具,古籍赏玩之物被胡乱地归到箱笼里,大喇喇地摆在院子里,最上层有被雪洇湿的痕迹。
司妧收回视线,笑容清浅,“嬷嬷辛苦了,剩下的交给银枝处理吧。”
话头一转,看向司婳。
“听说,五妹妹受了家法在院子里养伤,婳姑娘还没见过五妹妹吧,往后你们都是一房的姐妹,我引你去见见罢。”
那美人瞳孔放大,结结巴巴道,“姐姐舟车劳顿…还是先歇息吧,五妹妹改…改日再见…”
“好呀,婳姑娘真L贴。”
司妧的声音愈发温柔,像一湾清澈的泉水流过耳廓,只是在隆冬,就显得有些沁人了。
司婳不敢再看司妧,杏眼红了一圈,求助般地看李嬷嬷。
李嬷嬷看不上司婳这副不中用的模样,偏偏崔氏还要她有用,只能按耐住心底的鄙夷挡在身前。
“收拾西厢房还要好一会儿,婳姑娘不若去陪陪夫人?”
司婳白着小脸点了点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了多大的委屈。
司婳和李嬷嬷走后,风荷居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红渠将烘干的名帖字画放在桌上,“归雁堂的人真是太过分了,明明还有那么多空院子,非要把那劳什子婳姑娘塞进风荷居膈应人。”
“姑娘,我们去找大老爷说说吧。”
“伯父公务繁忙,这种小事怎么能去烦他。”
司妧摊开画轴,轻轻抚摸了那块颜色更深地地方,一脸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