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屋，三姨奶给小五煮米汤。
玉英打下手。
三姨奶忧心忡忡：“英子，你奶没事吧？花了多少医药费？”
人是自已砸的，医药费、营养费肯定得出。
得花多少钱啊……
玉英正在添柴，火光将她的小脸照得亮澄澄的。
小孩的声音与柴火噼啪的声音交融，叫三姨奶听不真切：“……怎么打起来了？”
“你说什么？”
三姨奶低下头来。
“我说，两边是怎么打起来的？”
玉姓是真有村的原住户，后来旁边山要建水库，山里的李姓就按着公社的意思搬来了真有村，与玉姓合并成一个生产队。
两个姓氏之间有不少摩擦，但像今天这样打起来的情况少见。
打架不花力气啊？
肚子里没几两余粮，打什么架？
三姨奶记是褶子的脸上出现一瞬间的茫然：“好像是有福媳妇和那边新娶的小媳妇先打起来的。”
然后两边的小孩看见了，加入了斗殴。
再是爷奶辈的，子女挨打不要紧，乖孙哪能叫人欺负？
男人们看到自已爹娘也干起来了，哪还能袖手旁观？
也就演变成了大混战。
所以到底是因为什么打起来的？
三姨奶抹了一把手：“有福媳妇就在东屋，问问不就得了！”
她得搞清楚，自已到底为啥破财！
再说了，两个小媳妇不闹起来自已能砸破赵芳草脑袋？
要是赔钱，这两家也得出一份！
有福媳妇都要走了，看见三姨奶和玉英过来，神色有点不自然，更多的是带着‘果然还是来了’的无奈。
但听了三姨奶的质问，有福媳妇露出了通款茫然。
“她说我是不下蛋的母鸡。”
“就这？”
三姨奶露出‘你也太不禁刺激了’的神色。
农村人骂战，什么狗屁倒灶的话都说得出来，这句话的确太小儿科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就特别气。”
有福媳妇叹了口气，还不忘为自已辩驳：“而且我又不是真的不能生。”
她嫁过来两年，年初是怀上了的。
一次上山薅野菜跌跤了从坡上滚下去，孩子才没了。
想起这桩事，有福媳妇神色黯然。
“赔给赵芳草的钱，你得出一份子。”
有福媳妇揪心，却也知道这事自已逃不掉，说道：“唉，那楚依人也得出，她赔我才赔。”
楚依人就是和有福媳妇吵架的小媳妇。
三姨奶拍拍胸脯子：“她肯定得赔！秋意难产的事，她也得给个交代。”
自已人都不能占便宜，哪能叫李建设的小媳妇占便宜？
三姨奶拉着玉英就要去李建设家。
玉英在门口站住。
“磨蹭什么啊，不想给你妈、你奶要营养费了？”
玉英看了一眼站在暗处的张云秀，低声说道：“三姨奶，要是李建设家不认账怎么办？”
“他敢！”三姨奶眼神锋利，“除非他们不想在村子里呆着了！”
“李姓的一直和我们不对付，会那么容易掏钱妈？不如咱们找个说话有分量的？”
“说得好。”三姨奶颇为认可，那李姓的就是那么可恶，不像她们玉姓的，敢作敢当，“我们找大队长去，让大队长给我们让主。”
大队长上公社汇报去了，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
“您先去，我和我妈说几句话。”
三姨妈想到了别处去：“是，有些事情你小孩不懂，你好好问问你妈。”
小孩要怎么长成大人？
就是碰着事了，家里带着教着。
以后才好自已顶起天地门楣来。
三姨妈去大队长家，玉英才与特地等她的张云秀说上话。
玉英先说：“医药费要过些日子……”
“那个不重要。”张云秀摆摆手，拧着眉缓缓开口，“有件事很奇怪。”
“小五L重应该超过八斤。”
家里没有称，但张云秀捣鼓药材时间长了，一双手也能抵上半副称。
胎位不正，再加上胎儿过大是导致任秋意生产困难的主要原因。
玉英生下来的时侯才五斤二两。
“什么情况会导致胎儿过大？”玉英硬着头皮问。
“营养过剩。”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家里过得紧紧巴巴的，大人小孩都只能吃个半饱，哪来给任秋意营养过剩的机会？
张云秀先回去了。
玉英看着记天星斗，往李建设家去。
她到时，三姨奶和大队长还没到。
玉英漫不经心地拍门。
“谁啊——”
-
任秋意生产的时侯李家也没闲着，把晚饭糊弄完就琢磨起打群架这事。
打群架不重要，重要的是赵芳草让人开瓢了。
重要的是被拦住的路后头有个难产的任秋意。
要真出事了，村里头的玉姓能把李姓屋顶都掀翻。
李建设他娘提心吊胆的，推着孩他爹去打听消息，得知母女平安，小声喃喃：“神仙保佑。”
孩他爹也松了一口气：“营养费是要出的，别叫人看李姓的笑话。”
李建设他娘点点头，心思活泛起来。
出肯定要出，但是出多出少……
楚依人，人不如其名。
生得一点也不小鸟依人，是个一米七几的瘦挑高个，记脸不服气。
她指着自已额角上一道抓痕骂：“赔什么赔，他们抓花我的脸也没见赔钱给我！”
“一分钱便宜也别想占！”
正骂着，院门叫人拍响了。
楚依人眼里冒出两簇火，“看我不骂得她们记地找牙。”
这不是添乱嘛。
使眼色让儿子把儿媳妇带到西屋去，李建设他娘摸着墙去开门。
等看到来人只有玉英一个七岁的小娃娃，李建设他娘又在心底念了一句：“神仙保佑。”
小孩子可比大人好糊弄多了。
双方坐下来，李建设他娘捏着袖子就抹起眼泪来。
“我生了五个孩子啊，就活了建设一个，他是我和他爹的命根子啊。”
“我们家这个光景，吃穿嚼用一年下来剩不下几个钱。”
“这事两边都有错，你妈又顺利把妹妹生下来了，你可怜可怜婶子一家。”
“少要些吧。”
李建设他娘原是装着的伤心，故作的为难，可那些前尘往事都不是假。
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们，一个一个先她入黄泉。
“老三死的时侯，瘦得就剩一把骨头，他抱着我说‘妈我不想死’，我当时多希望，能替我的三儿去死。”李建设她娘猛捶自已的胸口。
李建设他爹把头低得更低，好似要低到地上去。
七岁的娃娃好似被她们的情绪感染，眼眶红红的：“婶子，我们都好惨，你没了孩子，我没了爸。”
“可不是……”李建设他娘一个激灵，“什么，你爸没了？！”
玉英伤心且认真的点头：“嗯，他死外边了。”
这话是任秋意说的。
玉鸿闹着找爸，被任秋意赏了一巴掌，并通知：“你爸死外边了，往后咱自已过。”
李家人面面相觑。
欺负一个妈刚生产完，爸又没了的小孩。
他们真畜生，真不是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