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起前几年，知青大院冷落不少。
去年重新开放高考，不少知青都考了出去。
有些没考上的，为了更好的复习，也托了关系往城里走。
现在知青大院只住了三个知青。
白老师在院子里教玉依认字。
把细沙铺到地上，一人手里一支树杈子，白老师写一笔，玉依跟着写一笔。
地上整整齐齐，写着两排字。
都是玉家人的名字。
“大姐~”玉依欢喜到一半，强压欢喜装正经。
玉英挑眉。
她发现了。
四岁的玉依已经有了‘偶像包袱’，在白老师面前为了维持聪明儿童的形象，装得老正经了。
玉英是带了礼物过来的。
十个鸡蛋。
她随手搁下，跟白老师一起进屋看小五。
“小五这孩子很好带，六七个小时才醒一次喝奶。”
白老师真心感叹，玉家几个小孩都挺好带。
就说玉鸿，喊他看顾妹妹他就呆在妹妹身边，让他自已玩他就摘叶子搬沙子。
不吵人，不惹祸。
如果自已的孩子也是这样的，生一个也不是不行。
玉英不知道为人师表的白老师思绪已经飞到了天边去，她抱起小五。
神情略有凝重。
刚出生的孩子，平均两个小时就要喝一次米汤。
六七个小时醒一次，恐怕不是好带。
玉英带着小五去牛棚。
张云秀还是在煎药，不通的是这次她身边坐着左青云，两人低声说着什么，彼此脸上都带笑。
看到小五，张云秀吓了一跳：“怎么抱到牛棚来了，这地方不干净。”
这话就是张云秀的主观感觉。
她们夫妻俩都是爱干净的，这些年把牛棚修整得干净整洁。
比村子里有些人家家里还要干净。
“她总睡不醒，喝奶喝得很少。”
闻言，张云秀脸色也变得肃穆，她接过小五进去检查。
左青云接手煎药的活，还不忘安慰玉英：“应该就是小问题。”
“你张婆婆接手过很多生病的小孩，睁不开眼睛的，整个头都是青紫的，还有一个特别严重，一睡着就忘了呼吸的，那小孩当时差点救不回来……”
看玉英脸色越来越差，左青云尴尬咳嗽：“我是说，你张婆婆医术很好，交给她准能行。”
玉英记头黑线。
她本来不紧张的，现在被左青云说得紧张了。
唉，他这张嘴啊……
夫妻俩到现在都没有被平反回城里就是因为左青云不会说话，得罪了不少人。
那些人不希望左青云回去。
这也是左青云心病的来源，他觉着是自已害了妻儿。
要不是玉英上回来给他打了一针强心剂，再一个月左青云就会在郁郁中离世。
想起上回的事，左青云心中一动。
他压低声音问：“英子，我儿子有没有再给你托梦。”
没错。
玉英给他打的强心针就是儿子托梦。
夫妻俩的儿子去了北大荒当知青，双方通过书信沟通，可去年儿子那边却断了联系。
左青云几经周折得知，儿子在一次进山的任务中失足摔下山崖，没了。
但其实他们的儿子没死。
玉英在以后的访谈里就见过夫妻俩的儿子，那位小伙子因祸得福，被外国美女救了并看上，算算时间这会外国美女已经怀孕了。
玉英用托梦的形式把这些事情告诉左青云。
一开始左青云是不信的，可等玉英说出些只有他和儿子知道的事情。
他就不得不信了。
还说儿子‘一贯的立不起来，自家家门都认不得’。
该托给他的梦，托到玉英那去。
也好在是托给通村的玉英，要是托给隔壁村的，或者是县城里的。
那左青云这辈子也别想知道了。
嘴上对于儿子的抱怨再多，左青云的状态却是一天比一天好了。
最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了。
现在儿子也找到了爱人，马上要有孩子。
就像玉英对他说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左青云能给全世界好脸色。
一个戴眼镜的斯文男青年走近，正是村中三个知青里唯一的男知青顾自远。
顾自远向左青云打招呼：“左叔。”
左青云撇过脸去。
哦，这个家伙除外。
村中喜欢顾自远的人不少，小伙子勤快、脾气好，穿着‘的确良’的白衬衫，两条腿又长又直，在田间干活时就像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但凡事都有例外。
左青云就是那个例外。
顾自远好似对牛棚很熟悉。
得不到左青云的回应，他也不在意，挽起袖子把堆在一旁的柴劈了，看到水缸半空，又去挑水。
坦白而言，就玉英和顾自远接触的这短短十几分钟。
他表现得的确像大家所评价的那样。
脾气好又勤快。
但是……
偶尔顾自远目光掠过左青云时，面上会浮现轻蔑与怜悯。
这就有意思了。
论处境，两人不相上下。
论未来，左青云可比顾自远有前景多了。
这位容貌出众的男知青哪来的底气看不起左青云？
玉英把手指上的倒刺撕掉，提醒吹胡子瞪眼，把扇子扇出残影的左青云：“火大了。”
张云秀在这时把玉英喊进去。
“没有检查出问题，目前来看，身L一切正常。”话是这么说，可张云秀的表情并不轻松。
玉英正要说话。
不知什么时侯进来的左青云唏嘘：“上次你这么说的孩子，是个傻子。”
玉英：“……”
张云秀：“……”
张云秀想捶死左青云。
但也不是没有好处，原本张云秀还在犹豫怎么和玉英开口。
“能被检查出来的都不是大病，真正煎熬的是那些检查不出来的。”
检查不出来的……也就是神经性疾病。
“现在还不能下定论，或许小五只是发育迟缓。”张云秀不知是真这么想，还是安慰玉英。
小五有可能痴傻……
重生回到七岁，玉英没有后悔自已让出的任何一个选择。
可现在，她伸手触碰小五，眼底生出迷茫。
改变小五的命运，是对是错？
一只小手缓缓抓住玉英的食指。
那么小的手儿，却是那么有力。
牛棚外太阳高高，阳光灿烂，小五张嘴发出嘹亮的嚎哭声。
好似在告诉这个世界：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