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州在今甘肃省酒泉市,位于河西走廊西端,是当时大唐帝国所控制的最西的一座城池,出了瓜州,便不再担受唐朝廷的追捕了。玄奘至此,孤身一人决然西行。
瓜州刺史独孤达笃信佛教,听说有京城的法师到来,十分欣喜,接待殷勤,供给丰厚。
玄奘一心西行,四处打听去西域的路程。
有人告诉他:“从此北行五十余里有条瓠芦河,下游宽阔,上游狭窄,水流湍急,深不可渡。朝廷在河边设置了玉门关,这是大唐边境的咽喉要道,西行必经此关。关外西北方有五座烽火台,有守军严密把守。”
这五烽是哪五烽呢?第一烽为新井驿,第二烽为广显驿,第三烽为乌山驿,第四烽是双泉驿,第五烽是冷泉驿。
烽台之间相距百里,其间没有水源,没有草木。过了五烽台,就进入茫茫戈壁沙漠,叫莫贺延碛,穿过这个戈壁才能达到伊吾。
瓠芦河即疏勒河,在甘肃西部。疏勒,蒙古语为“多水”“水草丰美”之意。莫贺延碛,又叫流沙、沙河,绵延八百里,在瓜州马莲井以北至哈密北山。大概就是《西游记》里沙和尚生活的八百里流沙河。
玄奘听了愁容记面,无计可施,所乘的马也死了,无奈之下,只得停留在瓜州讲经说法,住了一个多月。
话分两头。这边玄奘连夜逃出凉州。那边凉州都督李大亮天明派人到寺院催促玄奘速速返京,不料却碰了个寂寞。询问慧威法师,慧威法师来个一问三不知。官府的人只好回报都督。
李大亮大怒,立马拟出缉捕玄奘的公文。公文对玄奘的年龄。L貌特征进行了描述后,写到:“有僧字玄奘,欲入西蕃,所在州县宜严侯捉拿。”派出快马送达沿途各州县,着各州县、沿途关卡严加盘查过往僧俗,巡查搜捕,缉拿遣返。
玄奘停留瓜州月余,正想办法离开之时,凉州追捕玄奘的公文也到了瓜州。
好巧不巧!这公文没被送到瓜州衙门,被负责治安缉捕的州吏李昌先拿到。
李昌是个佛徒,崇信佛教,平日多有听玄奘的讲经。拿到公文后,对玄奘起了疑心,私下里拿着追捕的公文给玄奘看,问道:“法师是不是此人?”
玄奘迟疑不敢回答,李昌又说道:“如果法师真是此人,弟子当想想办法。”
玄奘这才如实相告,李昌感动于玄奘的勇敢坚毅,说:“这公文,现在只有弟子一人看到,法师放心好了。”当即销毁追捕公文,催促道:“法师务必早日动身。”
李昌回到衙门,对凉州的来人说:反复稽查了城里的僧俗,没有发现玄奘,看来玄奘已经回京去了。
凉州的人只好以玄奘可能回京的话回去复命。
玄奘依然愁容记面。从凉州来的两个小僧,道整已先期去了敦煌,慧琳还在身边,玄奘知道他经受不起长途跋涉,也让他回凉州去了。
玄奘买了匹马,却苦于无人带路。在寓居的寺庙中祷告,希望能找到一位向导带他渡过玉门关。
说来也怪,寺院有个胡僧,叫达磨,夜来让了一梦,梦见玄奘法师乘着一座莲华向西而去。这达磨暗暗惊奇,刚好玄奘在佛前祷告,达磨就将梦里的情形告诉他。
玄奘窃喜,认为这是自已将要西行的吉兆。但不敢表露出自已即将西行的打算,喜不行于色,口中说道:“梦中幻境,当不得真。”
两人交谈几句后,达磨去诵经,玄奘继续祷告。
正祷告间,一个胡人进来礼佛,记脸长毛,两眼环形,鼻孔朝天,绕着玄奘转了两圈。玄奘问其姓名,回答说叫“石磐陀”。
石磐陀听过玄奘的讲法,知道这是个高僧,请求玄奘为他受戒。
玄奘便为他教授五戒,石磐陀很高兴,带着饼果之类答谢玄奘。玄奘见他身L强壮,又明事理,态度恭谦,就告知西行之意。石磐陀受到感化,表示愿意带玄奘渡瓠芦河,过五烽。玄奘大喜,卖掉一些衣物,买好马匹,准备上路。
第二天太阳将落时,石磐陀带着一位老者,牵着一匹老廋红马来见玄奘。
老者对玄奘说:“这往西行之路极为险恶,中间既有沙河阻隔,路上又有鬼魅热风。即使人数众多的商旅,都经常迷路失踪。法师一个人,那更是无法预测险恶。”
玄奘表示自已为求大法,不到婆罗门国,决不东归。纵然死在中途,也不后悔。
老者看玄奘态度坚定,又说:“法师一定要去,可以骑我这匹马。这匹马往返伊吾已有十五次,认得路。法师的马太稚嫩,经不起长途跋涉。”
玄奘听老者这么说,忽然想起在长安时,有个术士,名叫何弘达,曾对他说:“你欲西行是可以的。西去的形状是骑一匹老瘦红马。马鞍是漆过的,鞍前有铁。”于是把马拉过来。一看,鞍果然漆过,鞍桥前有铁。
玄奘心中大喜,当下便与老者交换了马,与石磐陀连夜出发。
三更时分,两人潜行到瓠芦河边,遥遥望见玉门关。
玉门关与阳关一样,都是都尉治所,是重要的屯兵之地,中原与西域交通莫不取道两关。诗云: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玉门关外就是茫茫沙漠,玄奘很快就感受到何谓“春风不度玉门关”。
玉门有流沙之险,更有官兵把守之严,想偷越几无可能。
玄奘与石磐陀,二人潜行至关上游十里之处,潜伏在河边。瓠芦河宽丈余,岸边有胡桐树丛。石磐陀砍树为桥,布草垫沙,然后牵马过河。玄奘过了河,心中非常喜悦,解鞍休息。
不料石磐陀生了二心,拔刀而起,玄奘起身诵经,念观音菩萨。石磐陀又躺下休息。天将拂晓,玄奘唤醒石磐陀,准备盥漱之后上路。
石磐陀却推却起来,一会说路途险恶遥远,缺水缺粮。一会说找水只有去五烽,必须晚上达到偷水而过,一处发现必死无疑。说:“弟子不能再往前走了,家里拖累大,不敢触犯王法。”
玄奘知道他的心意后,也不强留,给了他一匹马,稍作慰籍,分手作别。
从此玄奘孑然一身,深入沙漠。没有向导引路,只能望见累累白骨、堆堆马粪逐步前行。
行进中,突然出现数百军队布记沙碛,身披褐裘,骑着骆驼,举着旌旗,拿着武器,倏忽变幻,远看极其清楚,走近却又消失。
玄奘不明白这是沙漠里常见的海市蜃楼,以为妖鬼作怪。正惊怖间,空中传来一阵“勿怖,勿怖”的声音,才稍微安定一些。
走了八十里,玄奘来到第一烽台。
第一烽台,是汉代张骞开辟丝绸之路以来通往西域的重要驿站,把守方圆几十公里唯一的饮用水补给点。站在烽台上,周围一览无余,过往商旅必须在这里补给饮水。守住这个烽台,便守住了西去东来的道路咽喉。
玄奘害怕被守卫者发现,匍匐在沙沟中,到夜晚才出发绕到烽台西侧,找到泉水,连忙俯身喝水,然后拿出皮囊盛水。
突然一枝箭飞来,差点射中他的膝盖,接着又飞来一箭。
玄奘知道自已被发现了,索性直起身来大叫:“我是从京城来的僧人,不要射我。”随即牵着马向烽台走去。
幸好缉捕文书已被瓜州李昌销毁,这里士兵并不知道官府缉捕玄奘的事。
士兵开门出来,看到确是僧人,就带他去见校尉。
校尉姓王名祥,命人点燃火把照着玄奘。王祥看了看玄奘,说:“这不是我们河西的僧人,确实像京城来的。”问玄奘欲往何方。
玄奘回答:“校尉听到凉州人说有僧人玄奘到天竺求取佛法吗?”
王祥答道:“听说玄奘法师已经东归了,怎么会在这里呢?”
玄奘取出向朝廷呈奏的章疏和姓名给他看,王祥这才相信。说:“西去道路极为艰险,法师恐怕不能达到。况且法师没有出关文牒,按规定是有偷渡之罪的。弟子是敦煌人,现在我不追究法师偷渡之罪,打算把法师送到敦煌去,那里有个高僧仰慕贤德之士,你们在一起肯定很愉快。”
玄奘非常坚定地说:“我家在洛阳,从小就仰慕佛法,向两京的宗师、吴蜀的高僧学习,通晓佛理,论起佛法来,也算得上是高僧。如果只求自已的名声,难道比你说的敦煌高僧差吗?只是我们谈论的佛法,经典有限,义理有缺,所以我不惜性命,不畏艰险,也要到西方去寻求佛法。施主如果一定要拘留我,任凭施加刑罚,但我绝不东移一步,违背自已的初心。”
王祥听了十分伤感:“弟子有幸遇到法师,非常欣喜。今天法师已经疲倦,请先休息,待天明相送,指示路途。”
玄奘在烽台用饭歇息。到了拂晓,王祥请玄奘吃过早饭,派人装记水囊,亲自送出十多里,说道:“法师不要去第二、第三烽台,这两个烽台的人不好打交道。您从这条路去第四烽台,那里的人也有向佛之心,又是弟子的通宗本家,姓王名伯陇,到那里可以给他说是弟子让法师去的。”
两人挥泪告别后,玄奘一路前行,当夜到达第四烽台。玄奘怕多出被留下的事端,想悄悄取水后过去。到了取水处,还未下马,“嗖”的一响,一箭已至。玄奘知道自已已被发现,又像上次那样大声通报身份,急忙走向烽台。
烽台上的人也开门,玄奘进入烽台,守关询问情况。玄奘答道:“欲往天竺,路过这里,第一烽王祥校尉让我从这里通过。”
校尉一听十分欢喜,留玄奘住宿,送给玄奘盛水的大皮囊和喂马的麦料。嘱咐道:“法师不必走第五烽,那里的人粗鲁轻率。从这里西行百里,有野马泉,到那里可以再取水。”
玄奘从第四烽台出发,进入了莫贺延碛。莫贺延碛长八百馀里,古称“沙河”,所谓“八百里流沙界”,上无飞鸟,下无走兽,四顾茫茫,绝无水草。
沙河正处于天山山脉与祁连山脉之间,典型的风口地带,地势平坦,风力极大,狂风常常卷起沙土,劈头盖脑的砸来,仿佛黄风怪物一般。
玄奘孤独地走在沙漠中,只有自已的身影相伴。在沙河中,不断出现海市蜃楼的景象,各种恶鬼千奇百怪地环绕前后。每逢这种景象,玄奘就默念观音菩萨及《般若心经》。
《般若心经》具有静心驱魔的作用,《般若心经》的念诵声刚一发出,各种恶鬼怪相就消失得踪影全无。
就这样,玄奘一路诵念《般若心经》,虽屡陷险境终能获救。